【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 http://www.txt80.com 】   书名:[七五+剑三]白玉染明黄   作者:裁风   文案   游戏渣叶姝岚在朋友的推荐下注册了一只叽萝,还没开始玩,就穿越到藏剑山庄,无法出庄,憋屈得天天练剑发泄,直到某日被系统认为是漏洞而被清理。   以为自己要挂掉的叶姝岚,却在闭眼的瞬间听到尖锐的利剑破空之声,下意识地拔出重剑格挡——啊咧,我没死?!   总之,这就是一个藏剑叽萝穿到七五世界嫖白五爷的故事“冲霄楼?你喜欢?买买买!”   虽然还没存够10W,但我还是忍不住发了QAQ,反正这次一定会日·更人嘛,总是要逼自己一把,才能挖掘出潜力,对吧?   哈啊?你问我为啥设定女主在剑三世界苦逼的不能出庄?   渣作者游戏废没有玩过剑三,只旁观同学玩过→→没看懂。所以女主只是借了个叽萝的壳子,可能有bug,剑三党慎入走原著线,但视角不同,会改写,所以没看过的不影响,惯例傻白甜,1VS1   再强调一遍原著同人,所以如果感觉人物严重与你心目中的形象不符,请……点叉叉,对不起,这就是作者菌眼中锦毛鼠和叽萝另有副CP:展昭X丁月华【作者特别偏爱原著CP最后,作者菌其实是鼠猫党你们信吗233333   以后更新都会在里头通知,大家……其实随意啦,我都不怎么上来的QAQ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江湖恩怨 七五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姝岚,白玉堂 ┃ 配角:展昭,丁月华 ┃ 其它:   【晋江编辑评价】   穿越到藏剑山庄里的游戏废叶姝岚,在被系统认为是漏洞而清理的时候,带着藏剑叽萝的身体和武功来到了七五的世界……   本文故事诙谐,人物刻画生动有趣,叽萝的蠢萌武力高,五爷的高冷有洁癖,都描写的极为传神,令人印象深刻。   且看藏剑土豪小黄鸡与土豪锦毛鼠白五爷,如何用银子砸出一条康庄江湖路。   第 1 章 藏剑   叶姝岚坐在藏剑山庄天泽楼的房顶上,双手撑在身后,微微后仰,风过,吹起她长长的双马尾,轻轻拂过她解在一旁的轻重双剑。   杭州的气候总是这么好,天空蓝得透彻,白云朵朵,微风习习,远处鸟雀啼鸣,水声叮咚。这里是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的打坐之地,鲜少有藏剑弟子前来,就算来,也不过是随之打坐——曾有同门笑言,在大庄主身边打坐,无论多么好动的人都会变得十分平静,进境亦是飞速。   练剑之人很少过来,所以很安静。   叶姝岚喜欢这样待在房顶,闭上眼,仿佛自己还在原来的那个时空。   没多久,下面突然传来一阵淡漠却不乏温柔的呼唤:“阿姝,该练剑了。”   叶姝岚立刻睁开眼,迅速抓起轻剑甩到背后,提着重剑便飞身下楼,敛衿躬身行礼,大家风范尽显:“拜见大庄主。”   叶英“看”着她——叶姝岚当然知道对方其实看不见,但莫名地就是觉得对方的视线非常专注,甚至带着几分温柔:“将灵峰剑式、秀水剑法依次演一遍给我看看。”   “是!”叶姝岚点头应道。   夕照雷锋、云飞玉皇、峰插云景、鹤归孤山……   一招招剑式早就融汇进藏剑弟子的骨血里,叶姝岚挥着剑,还有闲心看向站在一旁微阖双目面无表情却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温柔的叶英,思绪渐渐飘远。   ——来到这里,大概有三年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只记得在基友的强烈推荐下,下载安装了剑三游戏,注册了个叽萝帐号,然后就去睡觉,准备第二天一早起来再玩——结果,她一觉醒来,就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刚看到庄花那一刻,叶姝岚还以为只是个梦,于是很没骨气地立刻跪舔男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过了很久都没有醒。   作为一个资深的小说粉,她这才慢慢意识到——自己恐怕是穿越了,而且,穿越原因不明_(:з)∠)_。   意识到这点之后,她虽然也着急想回家,但在没找到回家的方法前,她觉得她应该好好逛逛剑网三所塑造出来的大唐山河……嗯,先把藏剑山庄攻略了再说。   反正叶姝岚本来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决定了,她就开始努力适应藏剑山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这个倒是不难,因为她穿越的这个身份貌似每天要做的事情非常多,多到甚至需要记录一下才不会漏掉,于是她在找到自己的房间后,也就同时找到了自己的身份——   这个人的名字也叫叶姝岚,倒是省了她的事,是一个虚岁十岁的小萝莉,藏剑御神门下,还是老庄主叶孟秋的关门弟子。   不过虽然如此,但实际上老庄主因为上了年纪,甚少露面,所以她的剑术倒基本上是由大庄主叶英指点,底子打得很好,尽管之前未曾接触过剑术武功,还是进步飞快。   当然,练剑只是她来到这里的功课之一。作为铸剑世家兼大土豪山庄,她要学习的内容还有许多,比如基础的铸剑品剑技能和琴棋书画修养,还有更进一步的经济经营等等知识。虽然比较辛苦,但抱着多学点东西,将来出庄闯江湖时总会有用——比如说没钱了卖个艺什么的——的念头,叶姝岚还是学得挺认真的。   ——这种想法若是被二庄主知道了,绝对会被揍死,山庄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技能,是要你卖的么!   但是,最后事实证明她还是太甜了……   叶姝岚刚想到这里,突然感觉前方传来一阵强烈的剑气,不由神色一凛,匆忙使出云栖松,险险避开,下意识地摆出攻势,却发现,那不过是一朵紫色的花。   “大庄主?”叶姝岚敛去战意,诧异地看向叶英。   叶英虽闭着眼,却依旧能够准确捕捉到叶姝岚的位置:“没有剑意——你刚刚在想什么?”   好敏锐的感觉。叶姝岚心中暗叹,却无言以对,只能收好剑,恭敬地垂头听训。   叶英却是皱了皱眉:“你——莫不是还在想出庄之事?”   一听这话,叶姝岚顿时欲哭无泪,这才是她最为困扰的问题——早在一年前,她便基本熟练了藏剑武功,好容易央得几位庄主的同意打算跟着师兄出庄历练时,却悲剧地发现,她根本出不了庄!就算在庄里也只能在一定区域转悠,这个区域基本是以庄主叶英所在的天泽楼为中心,向外扩散了个两千五百步的样——没错,她后来闲到一步步数出来的——一旦超过这些位置,她总是不受控制地在四周围打转,然后又会转回叶英的身旁。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迷路,可试了几千次都是如此,就算找人带路也总是到一半就把人弄丢——不是她丢别人就是别人丢她。   叶英也是前几天刚知道她的情况,随即不仅派了庄内弟子带她出庄,甚至还亲自带了她一次,结果当然还是徒劳。所以她这次练剑不专心的问题,自然被叶英归结于此。对此,他虽然同情但也无奈,虽然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叶姝岚出不了庄是因为迷路。   “罢了。既然你心思未定,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叶英摆摆手,转身走开,“之后,你且自便罢。”   大庄主这是……生气了?没生气?叶姝岚拿着轻剑,有些茫然地停留在原地——虽然大庄主鲜少有喜怒哀乐,但她还是有些不安。   叶姝岚呆了半晌,最终还是拿起剑,自顾自练起来。   “哟,小庄花,又练剑呢?”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姝岚扭头,就见旁边的栏杆上蹲着个人,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我又要带人出去历练了,要不要再来试试能不能出庄?”   “不许叫我小庄花!”叶姝岚大叫一声,挥起手里的重剑直接使出一记云飞玉皇——   这人叫叶芳和,算是她的师兄,当年她就是要被对方带着出庄,恰好就是那次她发现自己出不了庄,于是便迁怒到这人身上。至于小庄花的外号也是他起的,因为她那段时间非常暴躁,常常拿剑砍树,又因为常跟叶英在一起,于是叶芳和表示“人大庄主是抱剑观花,你这可倒好,持剑砍树,唔,还挺对仗么,既然大庄主使我们公认的庄花,那你就是小庄花了!”   他自己愉快地单方面决定了。偏偏他人缘又极好,这个外号竟火速在庄里传开了。   他又晓得叶姝岚出不了庄,格外喜欢来逗她。   叶芳和的身手很好,连拔剑的意思都没有,一转身,便轻松闪到旁边的树上,然后站在树梢上潇洒摆手道:“师兄弟们还正等着呢,今儿就不陪你玩啦。小庄花,三个月后再见!”   话音刚落,剑锋也已逼近跟前,他立刻使出云栖松迅速闪避,叶姝岚使尽全力的第二剑一下子砍在树干上——   “咔咔--”   一声怪响传了过来,叶姝岚顾不得叶芳和,诧异抬头,在漫天的紫色花雨中,隐隐瞧见这棵百年老树的树干似乎出现一道深沟。   叶姝岚正要上前查看,一道冰冷机械的女声突然响起:“警告!警告!系统发现BUG!开始清除——嘀——”   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上面的通告,叶姝岚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变得透明,逐渐消失。   走了很远的叶芳和突然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天泽楼依旧如故,百年古木静静地开着硕大的紫色花朵,高大的石碑静静地伫立,平静得仿佛时空凝滞。   他不由地挠了挠脑袋——自己不是要带着师弟师妹们出庄吗?来这里做什么?   正在打坐的叶英突然睁开眼,无神的眼睛看着虚空,最终微微泄出一句叹息,继续阖上双眼。   身体逐渐透明,叶姝岚认命地闭上眼,却突然听闻一道尖锐的利刃破空之声在她身前响起,恍似近在耳边。   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重剑,用力格挡——   啊咧?我怎么好像……还活着?   第 2 章 丁家(修)   却说丁家老二丁兆蕙将展昭的话添油加醋地转述给妹子,惹得丁月华愤而持剑挑战。   展昭实在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冲出来找自己挑战,虽然出于礼节应该拒绝,不过看对方不想让步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上。君子风度使然,倒是一直注意着分寸,并未动真格。   于是两人来来回回过了几十招,一片铿锵金戈交击之声。   丁月华看出展昭的敷衍,不由有些恼怒,暗咬银牙,气沉丹田,孤注一掷地持剑狠冲上前——   没想到在那一刹那,一道金光骤然亮起,紧接着就是一声与之前略有差异的金戈相交之声,声音格外厚重,“嗡嗡”地回荡了很久,很明显力道大得很。   这一击震得丁月华右臂一麻,险些持不住剑,忍不住就在心里犯嘀咕:好大的力气,果然这南侠之前都是在逗我玩的吧?   丁月华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和南侠中间莫名出现一个奇怪的家伙——这是一个看起来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长得俏生生的,雪肤乌发,头发纤长浓密,被两根镶金嵌玉的发带束成两股马尾,迤逦地垂在身后,显然尚未及笄。胸前横亘着一把重剑,几乎比她人还高,也是镶金嵌玉。玄色上裳,明黄下裙,露出藕段似的雪白四肢。足下蹬着一双及膝的长靴,描金点墨,看起来亦是考究。   丁月华收起攻势,以剑身轻敲手背,纳闷:这姑娘哪来的?看这衣着打扮……实在怪的很,与她们的风格大相径庭。   瞥了一眼跟前金灿灿的一团,展昭一边在心里纳闷这小姑娘哪里来的,一边默默收好剑,要不是他收得快,这小丫头怕是要被戳个对穿了。   丁家兄弟则是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一模一样的眼睛里看到同样的诧异:他们丁家庄在茉花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里里外外好几层的看守,可眼前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来的?而且看她这副样子,不说明黄色犯了天家忌讳,光是这般裸露,就实在有伤风化!   本就为侄女跟展护卫间的打斗而提心吊胆的丁老夫人更是唬了一跳,周围侍奉的下人们更多的则是好奇。   一时间,场面倒是安静了下来。   不管那边的尴尬气氛,这边,叶姝岚站定后正为劫后余生而庆幸,突然一个重物从天而降,砸到她的头上,然后掉到地上。   眩晕了片刻,叶姝岚才回过神,立刻注意到刚才的重物是个包袱,看起来……略眼熟——诶,那不正是自己每天都要准备一番,以图哪天突然就能出庄的那个咩?她可以期待里面装了各款套装和金银玉石吗?   接着又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的重剑以及其上镌刻着的隶书,虽然模糊,叶姝岚依旧能够清晰辨认,然后满脸的不可思议——这竟然是泰阿!等等,那背上的轻剑该不会是……千叶长生吧?   最后又看了看身上——金灿灿的大藏剑校服?而且还是她刚才穿着的秦风套!不对,她的身体好像整个都没换……还是藏剑小萝莉的形象……等等,刚刚她拦下来的那把剑又是谁的?   叶姝岚这才从对自己的观察中回过神,转而查看四周,等看到周围的一圈人后,表情立刻变成Σ(っ °Д °;)っ咦咦咦咦咦,这是哪里——场景古色古香,周围的人也都穿着古装!   如果清理bug不是抹杀的话,那不是该把自己送回现代吗?还是说,自己还在剑三的世界,只是换了个地方?说起来,这里的人的颜值也挺高么……   叶姝岚正欣赏着一众俊男美女,另一边的人也从“突然冒出来一个金灿灿疑似小黄鸡的生物”以及各类猜测中回过神来。   因为男女有别,丁家兄弟和展昭只退在一边。已经回过神的丁老夫人上前,笑眯眯地看着叶姝岚,问道:“姑娘你是何人?如何会突然出现在我府上?又是从哪里来的?”   叶姝岚听到问话先是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和善的老太太,然后下意识地收起重剑,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端庄的模样,裣衽行礼:“夫人您好。我叫叶姝岚,家居杭州,不清楚怎么就到了这里——说起来,这里是哪儿啊?”   那位老夫人还没回答,那个持剑站在自己身前的漂亮姑娘走过来扶住老夫人,小声叮嘱:“此人来路不明,衣着怪异,还请伯娘小心。”说完,一脸戒备地看着叶姝岚。   叶姝岚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看起来十五六岁,近看更漂亮,皮肤很白很细腻,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紧身短衣,又妩媚又英气。目光往下,扫了一眼对方手里的剑,然后惊喜得蹦起来尖叫,半分大家闺秀气质气质也无:“嗷嗷嗷,竟然是湛卢宝剑!我竟然有机会见到湛卢宝剑,叶芳和那家伙知道了肯定要羡慕嫉妒恨了咩哈哈哈哈……”   丁月华更加紧张地护好了老夫人。   老夫人倒是心宽得很:“姑娘认得这剑?”   “对啊。我藏剑叶家是铸剑世家,品剑认剑更是基础,自是认得的。”   “藏剑叶家?”老夫人迟疑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发音,疑惑的表情表示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没听说过藏剑山庄叶家?叶姝岚心里一咯噔,急道:“这位夫人,那您这里究竟是何地?”   “这里乃是松江府丁家庄,说起来距离杭州也不算远,姑娘可能详细说说来处,也好叫我儿派人将姑娘送回府。”   “那国号和年号呢?!”叶姝岚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距离杭州不远的话怎么可能不知道藏剑山庄?!唯一的解释就是——   虽然觉得这姑娘问起人人皆知的国号有些奇怪,不过看着地方凝重的神情,老夫人也只能配合地回道:“现今是大宋庆历三年……”   果然——这是又穿了吧?老天你玩我?!   第 3 章 大宋(修)   已经有过一次穿越经验的叶姝岚还是很容易适应再次穿越的事实的。只知道这一次似乎穿到了宋代,至于庆历三年什么的她就完全不晓得了。不过背景什么慢慢了解就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所在的这个地方又是哪里——   但是还没等她问出口,丁月华率先狐疑地看向她:“姑娘连大宋国号都不晓得……莫不是外族?看姑娘的衣着也不像宋人,说吧,究竟是辽人还是西夏人?”   “这……”叶姝岚一惊,不由地就想到在现代看过的《天龙八部》,乔峰被确认是辽人后几乎被整个江湖排斥,可见“外族”绝对不是什么好身份,思及此,她连忙否认:“什么辽人西夏……我是汉人!”   “那姑娘到底出身何处?”丁月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虽然这姑娘长得不错,但莫名出现在这里实在可疑,如今大伯正在任上,可不能被旁的什么人找到漏子。   这个时候叶姝岚也没办法再隐瞒了,只能如实说:“实不相瞒,我所知的国号是大唐,年号是天宝十四年……至于宋什么的……闻所未闻。”   “大唐?!”丁月华和丁老夫人对视一眼,还是丁老夫人勉强笑道:“姑娘不要开玩笑了。大唐距今已经差不多三百年……”   “三百年?!”丁月华这是真的惊讶了,原来宋朝和唐朝中间还有这么多年啊。唐宋元明清,她一直以为唐完了直接就是宋……   丁老夫人瞧着这姑娘的神色不似作伪,便邀请道;“姑娘不如坐下说说吧。”   旁边就有桌椅,叶姝岚捡起地上的包袱,顺便简单查看了一下,然后微微松了口气——里面除了自己的各类衣服确实还有不少金银玉石。   坐下之后,又有丫鬟一边好奇地看着叶姝岚,一边上了茶,喝了口茶,叶姝岚也彻底冷静下来,慢慢道:“我叫叶姝岚,是杭州西湖畔藏剑山庄叶家旁支弟子,出生于大唐天宝元年。刚才本正练习剑术,不知何故竟然出现在这里。这里的既然国号已变,想必也不再是李唐皇室了罢?”   说到最后她也是真有些伤感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在盛唐生活过的人,那般繁华的朝代转瞬烟云,如何不伤感。更何况,她也许再也回不去了——在藏剑山庄待了那么久,虽然因为没有出庄的自由心里很不痛快,但还是有感情的。不管是温柔淡漠的大庄主,还是其他同门兄弟,就算是处处踩自己痛脚的叶芳和其实对她也很好。朝夕相处,那些欢声笑语、那些调侃嬉戏都不是假的,而那些感情,更是真的不能再真。她在现代没能感受到的亲情,在那个陌生到差点以为是虚幻的世界里得到体验。就算在山庄里困一辈子,她也不想离开。   看着一直活泼得都有些过分的女孩突然安静下来,丁月华和丁老夫人已然信了大半,丁月华更是露出十分担心的表情,摸了摸对方看起来软软的黑发:“那你有办法回去吗?”   丁老夫人也担心了:“而且你的爹娘应该也会担心吧?”   掌下的脑袋动了动,是叶姝岚在摇头:“我爹娘早已去世……”   ——不管是现世还是剑三的世界,她都是没有父母的。   对于这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情况,丁月华也没辙,只能柔声安慰道:“那这段时间你就现在丁府住一阵子吧!等你找到了回家的办法再说!”   叶姝岚把下巴搁到桌子上,一张圆脸皱成包子样,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吧?   不过消沉也只是暂时的,作为天生的乐观派,叶姝岚也不过两天就振作了起来——既来之则安之,高中时代还听历史老师说宋朝可是中国历史发展的最顶峰时代呢,经济繁荣、手工业发达,她既然来了,不妨看看这美好的大宋河山。再说她已经够幸运了,不但在大唐学到的一身本事没有丢,还带着泰阿和千叶长生,甚至还配备了一个包袱,里面除了各类套装,还有自己攒了很久的金银玉石,就算穿越,她也还是土豪小黄鸡一枚!   等安下心后,叶姝岚也慢慢了解了自己所在的这个丁家庄——这家的家主是镇守雄关的总兵大人,目前在任上,所以家里由其长子管事,丁家长子名为丁兆兰,次子丁兆蕙,那姑娘名叫丁月华,是丁总兵的内侄女,因父母早亡,由大伯一家抚养长大。而那位和蔼老夫人正是丁总兵的妻子。通过跟丁老夫人聊天,她还知道了她刚出现的时候丁月华正在跟展昭的带刀侍卫比试剑法,她这么一出场,到底没能比出个胜负,丁老夫人略遗憾。   “哎?展昭?”叶姝岚眨眨眼,是《少年包青天》里头的那个展昭吗?   丁老夫人见叶姝岚似乎对展昭有兴趣的样子,忙笑眯眯地凑了过来:“这位展贤侄真真是年少有为啊——听说他入宫面了一次圣,不但被封为御前四品带刀侍卫,更是被官人亲口赞为御猫呢!”   丁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含笑看了旁边陪着聊天的丁月华一眼,看得丁月华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她已经知道是二哥诈自己,只为让自己亲眼见见这人是否合心意,反倒是自己莽撞了,哪里有姑娘家直接以刀剑逼客人的。   哟,还真是那只猫?那肯定就有包黑子包大人了!这么说,这个世界她也许还算是有点了解?叶姝岚捏着下巴,兴致勃勃地想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瞧瞧黑漆漆的包大人,说起来好想摸摸他额头上的那只月牙,看起来肉肉的,应该挺好摸的……   看着叶姝岚很有精神的模样,丁月华和丁老夫人也放下心来——虽然这姑娘跟她们没啥关系,不过既然对方是从唐朝来的,又不偏不倚地掉到她家院子,也许也是某种缘分也说不定。   再者说了,这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长相又可爱讨喜,应当不是什么心怀歹意之辈。就算退一万步讲,他们丁府虽然有个总兵老爷,但也没什么可图的,这么大手笔——不但编了这么个笑话,又有那么奇怪的出场方式——实在不值得。   叶姝岚既然振作起来了,注意力自然也就回来了,没过多久就发现,丁月华随身常配的湛卢竟然换了一柄,仔细看过后,却原来是巨阙!见叶姝岚眼神发亮,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的剑看,丁月华也略有点不好意思,将剑递了过去:“你要看吗?展大人的兵刃巨阙。”   巨阙?叶姝岚瞪大眼睛,连忙接过来看,然后亮晶晶地一双眼睛看过来:“展小猫的兵器怎么会在丁姐姐你这里?”   听到这句问话,丁月华有些害羞,也没注意到叶姝岚话里话外对展昭的熟稔,只结结巴巴解释:“我的湛卢跟展大人的巨阙做了交换……”   “为啥要换兵器?”叶姝岚继续歪头发问。   丁月华终于恼羞成怒,跺了跺脚,从叶姝岚手里夺过巨阙:“个丫头片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说完就跑掉了。   叶姝岚继续歪头思索——交换宝剑什么的,不是定情的男女才会做的吗?   倒是在一旁伺候的侍女看不下去了,见小姐走掉后,才无奈地看着叶姝岚:“叶姑娘不晓得,咱家的月华小姐,已经跟展大人定亲了。”   定亲?!叶姝岚再次瞪大眼睛——咦咦咦,电视剧里,展小猫……居然有定过亲吗?等等,是说,展昭到定亲的年龄了吗?   不过丁月华也并非很矫情的女子,之所以害羞也不过是因为突然定亲,还是用的那种方法。所以过了没一会儿,她就收拾好了情绪,继续回到叶姝岚这边,准备跟她讲点大宋的事,顺便也了解一下大唐的波澜壮阔。   两人刚说了一会儿,就听有丫鬟进来通报说外头有个管事的有事要求见大爷二爷。   再找人来一问才晓得,两位兄长在望海台设宴招待展大人。   丁月华本想教那管事直接去望海台找兄长,到底考虑到对方在待客,索性将那管事叫进来,先问问究竟是何事,免得芝麻小事也去劳烦兄长——兄长们自是不怕麻烦,只是怕是对客人不敬。   那管事很快被人带了进来。丁月华带着叶姝岚坐在屏风后面,等那管事行过礼后,便忙让他将事情说了一遍。   问完后发现,这事啊,还不算太小。   第 4 章 闹事   原来这松江府面积不小,有将近五百艘船只,每每因为捕鱼之类的事情发生械斗伤人之事。松江府上便以芦花荡为界,分为两片区域,分别交由两户大家管理。其一就是这丁家庄,负责芦花荡北边的事务,管着大约两百多艘船;而南面则归属于陷空岛卢家庄。两家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偏今天不知道荡南那边的人怎么回事,竟然越过界。他们丁家这边的人自然不允,理论间,对方竟然动起手来,将他们这边的一个渔民的手指削去四根,只剩了光秃秃的一根大拇指。而这管事是丁家二爷手下一条船队的一个小头目,被削去手指的渔民则是他的手下。   听了这话,丁月华拧起秀气的眉头——因为卢丁两家素来讲义气,管理也算有方,所以这样的事情其实甚少发生。即使有,也不过是几句口角,如今却是伤了人,就连丁月华也拿不了主意,只好吩咐他们去望海台找兄长,并妥善安置好受伤的人。   那管事的自然喏喏应下。   待人走了之后,丁月华拉起叶姝岚,想回到后院继续说话。   叶姝岚却扒着桌子,撑着下巴不肯走。   “又怎么了?”丁月华无奈。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孩,素来备受宠爱,如今来了一个比她还小的姑娘,倒是当成妹妹宠了。   “咱们也去看看吧!”叶姝岚仰着脸看丁月华,“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胡闹!”丁月华不赞同,“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算什么样子!”   “可是大唐的姑娘就没那么多讲究啊。”叶姝岚委屈,“再说了,我们江湖儿女,哪里在乎这些俗礼!你不去我去,哼!”   叶姝岚说完,身子灵活地一扭,已经逃离丁月华身边,做了个鬼脸后,又使出蹑云,眨眼间就跑出老远。   丁月华跺脚,到底放心不下,只能拿上巨阙,也使上轻功追上去丁月华是在庄子门口追上叶姝岚的,倒不是叶姝岚的轻功慢,而是——她迷路了,绕着丁府花园转了好几圈,总算遇上一个丫鬟才给带了出来。   丁月华追上叶姝岚后,自然要将对方带回府。可已经被藏剑山庄禁锢了那么多年的叶姝岚若是没有出府还好,如今已经遥遥地能够看到不远处的江岸,更加不愿意回去了,于是两人使着轻功追逐起来。   叶姝岚在藏剑山庄几年,别的没做,武艺一途倒是十分尽心尽力。那个时候她只等着有朝一日若是可以出庄,一定要用武力碾压江湖群雄,所以丁月华这样的大家闺秀根本不能比,纵使她使出全力,也不过是远远地坠在叶姝岚后面。   叶姝岚到的时候,芦花荡里的两拨船队正在厮杀,场面略微混乱,她看得也不甚明白,干脆在岸边找了一棵大树,跟只猫儿似的蹲在树枝上。   丁月华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小小的个子背着那么大又那么重的剑,是怎么能跑那么快,又是怎么能在那根并不怎么粗的树枝上站稳的。   不过反正都已经到了这里,丁月华也知道凭自己根本没办法将人劝回去,只好过去另找了根枝桠,陪着她蹲着,顺便给满脸茫然的小姑娘解释:“你看那边的船队,上面的挂着卢家旗的,都是荡南陷空岛的船,而这边挂着丁家旗的,才是咱家的船。”   丁月华一边说,怒气也渐渐上来了:“咱家跟卢家明明已经说好以芦花荡为界,两家素来相安无事,而今这帮子人怎么这么不晓事!”   叶姝岚解下重剑,直指对方最大的那条船,远远地能看到那船上站着个汉子,拿着七股鱼叉,面相狰狞:“丁姐姐,我看那家伙好像是个头头,要不要我帮你抡他几剑?”   “千万别!”生怕叶姝岚真上去揍人,丁月华一把抱住对方,然后又看了一眼江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小叶你看,那是大哥的船,大哥既然已经过来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叶姝岚顺着看过去,确见两艘大船,一前一后地驶进荡口。   两条船慢慢停下来,丁家老大丁兆兰站在船头跟那汉子大概是理论几句,没想到对方连丁家大当家的面子都不给,竟趁着丁兆兰不防,举着七股鱼叉就刺过去。   丁月华吓了一跳,捂着嘴“啊——”了一声,叶姝岚更直接,挥着重剑就冲了过去,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耀眼的金光。   然而刚到近前,重剑尚还未砸下去,那汉子却是突然落了水。   叶姝岚郁闷。   立刻有渔民下水将那汉子捞上来,从旁边众人的吵嚷争执声里,叶姝岚才知道对方叫邓彪,外号劳什子分水兽,好难听。   丁兆兰见到冷不丁冒出来的叶姝岚,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毕竟男女有别,叶姝岚虽然在丁府住了三日,但这么近距离看到丁家兄弟还是头一次,忍不住看了看眼前的丁兆兰,又转眼看看不远处的丁兆蕙,摸下巴,喔唷,果然长得一模一样哈——不过貌似丁家老大总是板着脸,很有些威仪,而丁家老二则总是笑眯眯的,十分好相处的样子。   丁月华正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大哥,我们有点担心这边,所以……擅自出府,请兄长责罚。”   一帮子人此时也绑了邓彪带过来,这人被抓也并不服气,嘴里嚷嚷着:“暗器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跟邓爷我单挑!”   叶姝岚这才注意到对方额头上肿起个包,顿时有些好奇:“哎,丁姐姐,那是什么暗器?”   丁月华对叶家妹子这种永远不在状态的性子已经很习惯了,见兄长留下一个等会儿再说的眼神然后去处理邓彪的事后,便有些无奈地小声跟叶姝岚解释:“哪里是什么暗器,不过是我二哥小时玩惯的弹弓罢了。”   叶姝岚听了咋舌,原来恶作剧用的弹弓也能成了暗器?   两个姑娘正说着,那边展昭则在讯问邓彪关于陷空岛白五爷的事——从得知白玉堂放话要去开封府找御猫麻烦开始,他就一直没能放下心来。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邓彪便把白五爷上开封找御猫之事说了一遍。   叶姝岚恰好听到,扭头先打量了一番这里的展昭,嗯,看起来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蓝色常服,腰配长剑,正是丁家姐姐的湛卢。再看面目,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瞧就是个好人,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只是……叶姝岚略好奇:“丁姐姐,那白五爷又是谁啊?”   丁月华偷着给叶姝岚咬耳朵:“就是陷空岛的老五。陷空岛老大姓卢,跟大哥二哥交情还算不错,说起来咱们还得管他叫声卢大哥。他有四个异姓结拜兄弟,白五爷就是他们其中的老幺。我跟你讲哦,听哥哥们说,白五爷的长相那可是顶顶好的,只可惜见不到。”   “那展昭怎么对白五爷感兴趣?”叶姝岚继续问,同时摸下巴寻思,难道是……长得好看?   “哦对,你不知道。”丁月华拍了拍额头,进一步解释:“因为陷空岛的几位各有本事,分别取了钻天鼠、彻地鼠、穿山鼠、翻江鼠以及锦毛鼠五个诨号,江湖人称陷空岛五鼠。如今展大人不仅得了四品带刀侍卫的封赏,更是得了官家‘御猫’的称呼,可不教五鼠们心中不快吗?”   五鼠?叶姝岚嘴角抽了抽,起什么诨号不成,非要带个鼠字,这真的是褒扬么?   不过她还有疑问:“那不该五鼠对展昭不满吗?不管他们闹出什么,到时展昭一并收拾就行了呗,可看起来,展昭好像对那劳什子的白五爷态度很微妙啊。”   “这个我知道!”一道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两人一起转头,却是丁兆蕙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笑眯眯地说道:“荡口这边太乱,大哥让我先带两位妹子回府。”   叶姝岚本来还想继续看戏,刚要出声反对,就被丁月华捂上嘴巴拖走了。   三个人一齐往丁家的方向走去。   叶姝岚嘟着个嘴,明显很不高兴,手里的泰阿早已换成轻剑,无聊地在手里来回翻转着,其上镶嵌的金银玉石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十分漂亮。   丁兆蕙先是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璀璨的剑光,然后又被对方闷闷不乐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经丁月华解释后才知道这叶家妹子是看热闹不成,闹别扭呢。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丁兆蕙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便开始给两个姑娘讲了讲苗家集之事。   第 5 章 出走   展昭第一次见到白玉堂是在苗家集,当然那时两人并未互同姓名。   但天晚上,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两人便联手整治了放高利贷的恶人一番,这份不同凡响的默契甚至比跟他和展昭初遇时还高。如今他和展昭情如兄弟,展昭也坚信他和白玉堂理应成为好兄弟。   所以在得知白玉堂要去开封府找他闹事时,展昭便担心非常,生怕因为找不到自己,那白玉堂会在开封办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锦毛鼠白五爷行事素来但凭心意,任性妄乃是江湖人所共知的,也是因此没人敢惹他。   叶姝岚听了这个故事后,倒是挺有兴趣了:“这么说,这只锦毛鼠也不是奸的喽?”   “哈哈。”丁兆蕙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陷空岛的卢大哥向来高义,既然其他四位能与之结为异姓兄弟,必然都是义气之辈,哪里会有什么奸人。不过白老五虽然乐善好施、行侠仗义,但行事狠辣,我丁二是看不上的。”   丁兆蕙一边说着,一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丁月华。   叶姝岚没看懂,丁月华却有些红了脸——他们丁府跟卢家庄以芦花荡划界而治,倘若能联姻对彼此都有好处。而陷空岛与她年龄相当且才貌相配的也就一个白五爷,当初丁家两位兄弟也不是没考虑过白玉堂。只是白玉堂行事不计后果,他们兄弟二人却有些看不上,所以这事就没有明白地提起过。   叶姝岚则是一边转着轻剑,一边若有所思--虽然她以前曾经看过《少年包青天》,不过五鼠什么的是真的没印象了,听着那些个诨号什么钻天什么彻地的倒是蛮威风的,不如等瞧完包大人,再去陷空岛转转?   丁兆蕙将两个姑娘带回府,简单吩咐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府中下人刚才来报,展大人听闻白五爷的事情后便要告辞离去,竟是连晌午饭都顾不上了,丁兆蕙赶忙过去告别。   只是等丁家两兄弟送走好兄弟兼妹夫展护卫回府之后,看到的就是急得差点哭了的妹子。   “怎么了?”丁兆兰诧异,自家这妹子自小父母双亡,性子十分好强,几乎就没见她哭过。   丁月华根本无心解释,只甩来一封信,又继续把下人们指挥得到处跑。   丁兆蕙也凑过来瞅了瞅,看完信的内容后,立刻哭笑不得——那个从大唐莫名其妙掉到他家院子的叶家妹子竟然也来了留书出走这一招。   暗黄的信笺上是一笔龙飞凤舞的草书,虽然稚嫩,却已略显风骨:“感谢丁家哥哥姐姐们的照顾,江湖儿女志在四方,我就出去闯闯了,等我闯出名头后,再来府上致谢,拜拜啦!”   后面还画了一个古怪的图案,丁兆蕙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琢磨着倒是挺像一个笑脸的。   看到丁兆蕙笑,回来准备喝口茶的丁月华登时满脸怒容:“二哥你还笑,小叶才十岁出头,一个人出去还不被人欺负死?再说她还是大唐来的,怕是连路都不认得,我都要急死了!最要紧的是,她还没有带路引和银子!”   丁月华还有几句话没有说,那叶家妹子看那一身金灿灿的衣服就知道价值不菲,还有那镶金嵌玉的轻剑重剑,以及手头这封只有下了功夫才能练出来的草书,显见这姑娘在大唐家世很好,如今却没有带金银出门,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欺负呢。还有路引,没有路引,怕是难以在大宋正大光明地走动,万一被官府注意到,可不是玩的。   这边丁月华担心的不得了,另一边,已经走在郊外官道上的叶姝岚则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她是趁着丁月华去见丁老夫人回报事情时,找了上午那个丫头,让她带着自己出府的--没办法,被藏剑山庄出不去的属性吓到了,她现在一看到花团锦簇,装饰精致的庭院就打怵,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开始绕圈子,上午就是怎么走都出不去。   当然,为了避免丁家姐姐担心,她还是好心留下了书信——丁家规矩太大,她实在待不住。   想到这里,叶姝岚故作忧郁的叹了口气:明明同是古代,怎么就差这么大,大唐的风气开放多了。   叶姝岚一边拿轻剑把左手掌砸得啪啪响,一边低头沉思,嗯,既然离了丁府,她也该好好想想去哪里——那就先去开封吧,不是说包黑子在开封吗?先去围观了史上最黑的清官,然后再转转陷空岛,最后再……闯闯江湖?   敲定了注意,叶姝岚又看了看天色,本来她离开丁府时就已经快到晌午了,所以此时大概也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样子,看来得赶紧赶路,至少得在天黑前找着家客栈住下。   这般想着,叶姝岚随手将轻剑往背后一插,使着玉泉鱼跃,急速往前掠去。   天黑前,叶姝岚总算到了一个看起来还颇为热闹的地方,据说叫双义镇。既然是个镇,想必客栈什么的也不难找。叶姝岚晃晃悠悠地进了镇子,经过打听后,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进去。   这家客栈看起来到还不错,虽然设备什么没法子跟现代的酒店宾馆想比,但还算比较干净,而且店里住宿的看起来大部分都是些举止斯文的书生,叶姝岚也不想再麻烦了,瞧着店小二正在招呼其他客人,她便准备去柜台问问掌柜的还有没有空房。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突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把她挤到一旁后,就趴到柜台上,粗声粗气地问掌柜的还有没有空房间了。   也许是叶姝岚长得太矮,那掌柜的隔着台子一时没瞧见,然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个子还挺高,此时恰好完完全全地把她挡住,所以掌柜的一直没有注意到她,反而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   这人头戴儒巾,留着一圈络腮胡子,看不出年纪,一身蓝衫略显凌乱,一副落魄样貌,实在不像书生,于是掌柜的面上便明显露出几分不喜,不客气地推了推人,没好气道:“没啦没啦,没见店里全是人吗?就是有怕是你这穷书生也住不起!”   说完,把身子一扭,也不管那书生被推了个趔趄,自顾自地噼里啪啦拨起算盘来。   服务态度可真差。正期待地竖着耳朵听的叶姝岚瘪了瘪嘴,顺手托了一下那差点跌倒的儒生,犹豫着要不要换家店,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没有服务意识,恐怕换家点还是一样——咦,不对!叶姝岚饶有兴致地抬眸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自己刚才扶的那一下根本没有扶实,也就是说对方根本没有要摔倒的意思,大概是装的。   这可就有意思了,要被推倒很简单,被推了仍然纹丝不动也不难,可难得是像这样装作差点跌倒,没练过的根本不成。可看对方的儒生打扮……嗯,长歌门那群人也是书生,可论武艺,在江湖上也是不逊色的。   叶姝岚不由地仔细打量了对方两眼——满面尘埃,却仍难掩俊眼修眉——敲下巴:喔唷,至少是个美大叔喔。   没想到这书生看着落魄,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一听这掌柜敷衍的口气立刻怒了,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爷来住店那是照顾你家生意,给你脸面,你不要倒罢了,竟还敢小瞧人!口出脏话,侮辱斯文,惹恼了爷,就将你这店一把火烧了!”   这书生的话音提得很高,整间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正在忙着招呼其他人的店小二也看来过来,一打眼便瞧见对方身后一身金灿灿的叶姝岚,忙告了罪,然后跑过去过去戳了戳掌柜的,示意他注意着点——得罪了这穷鬼到没什么,可这姑娘穿金戴银的肯定很有油水,可不能怠慢了。   掌柜的终于注意到矮矮小小的叶姝岚,原本因为那书生的威胁而恼怒的脸色立刻堆满讨好的笑:“哎哟,这位大小姐是要住店还是打尖啊?咱家有上好的客房,要不要看看。”   第 6 章 书生   一听这话,那本就气得够呛的书生立刻挑高了眉头,指了指叶姝岚:“你这奸商,不是说没有房间了吗?怎的她就有了!”   叶姝岚从刚才就一直在关注这人,此时对方侧过身指她,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话说,侧脸也很好看啊。   叶姝岚对这人非常感兴趣——明明武功高强却还偏偏扮作弱书生,明明长得不赖却偏偏满面尘土,那掩藏在这一身零碎衣料下的……该不会是万贯家财?等等,看他这身衣服的料子,啧,貌似确实很好啊……   叶姝岚正要凑近一点好好看看对方的衣服料子时,这书生却转脸看向楼上,高声道:“这位兄台,你来给评评理。这掌柜的才刚明说没有房了,却又对这位小姐说有上房,这不是以为我等书生好欺负么?不教我住就算了,还推搡我!哼,读书人是能由着他这奸商欺辱么!”   叶姝岚好奇他在跟谁打招呼,抬头一看,正从楼上探下头来的也是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公子。比之眼前这位儒生的落魄模样,那位公子更像个读书人——虽然一身麻布衣服浆洗得有些发白,隐约间还能看出有几块补丁,但收拾的十分干净利落,衬得这年轻俊雅的公子分外有精神。   那年轻公子倒是个热心的——堂内倒也不是没有别的读书人,只不过其他人一听这边吵吵起来都赶紧低头躲闪,只有他听到后非但不躲,反倒热情相邀:“无妨,愚兄这里恰有多余的房间,兄台若不嫌弃,何不一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楼往这边走来,后头紧跟着一个小书童,一脸的不情愿不赞同,跟在后头扯着他的衣服,试图把他拦下来。   叶姝岚本以为这落魄书生会拒绝——毕竟看衣着,对方肯定不是什么富裕之人,去了没什么好享受倒是次要,占了人家本就不多的便宜,感觉不像是这人会做的事。   叶姝岚自然又猜错了,那落魄书生客气了两句,直接就迎合着上了楼。   叶姝岚正要再跟上去看看时,掌柜的已经从柜台里出来了,凑到她跟前,讨好地笑着:“这位大小姐是要住店吗?咱家的上房都是顶好顶好的,您不如先看看?”   还是找住处重要!叶姝岚回过神,立刻笑着点头。随后就跟着掌柜的去了另一个院子,看房去了。   上房果然是上房,布置得格外雅静,虽然比在丁家庄的住处逊色不少,但出门在外,也足够了。   挑了个还算不错的位置住下,立刻有店小二端了壶香片茶送了过来,然后擦了擦桌子,点头哈腰地问叶姝岚:“小姐您要点什么吃食么?”   “照着最好的标准给我整一桌……还是不要太多了,就一荤一素两个招牌小炒,要清淡点的,再配上二两白米饭送上来好了。”   店小二愣了一下,忙一叠声应着退下了。   叶姝岚则放下包袱,将金银随身带好,背着轻重剑就溜溜达达出去转悠。   转悠着转悠着就见店小二迎面端着一个木盆往走来,盆里却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叶姝岚好奇歪头:“哟,这么条鱼不送去厨房,这是要送去哪里啊?”   店小二一瞧是大主顾,眉开眼笑地解释道:“是前头一个顾客点的。”说着有压低了声音,“就是那位挡在小姐跟前的书生点的,姓金,看穿得不咋的,对吃的倒是忒讲究,这鲤鱼得过一斤,还得活蹦乱跳的,您看这鱼尾巴,是不是跟那胭脂瓣似的,那金生点名要求呢。小的估摸着,那金生怕是要我们在他那里当即开了膛呢。”   叶姝岚听得咋舌,看不出来,这落魄书生对吃食还挺讲究么——她在藏剑山庄饮食也是极为讲究,可更讲究的是君子远庖厨,说白了,他们只会吃,至于怎么做……还是交给专业的来更让人放心。   叶姝岚想了想,又问店小二:“那位金生还点了什么东西吗?”   “他们点的是上等饭——两海碗、两旋子、六大碗、四中碗、八个碟,具是鸡鸭鱼肉海参鲍鱼各类合配,啊,对了,还有一坛子十年的女贞陈绍。”   好多!本来也想照样来一份的叶姝岚摸摸容量有限的胃,到底没开口,不过——“那女贞陈绍还有没?有的话给我那屋也来一坛子。”   “好嘞。”一坛子女贞陈绍四两银子,可不少呢,店小二高兴地唱了声喏,“等小的把这鱼给前面送过去,就给您送酒去。”   “嗯,去吧去吧!”   叶姝岚略转了转,就回到了自己房间,刚坐下,房门就被敲响,那店小二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大小姐,您要的饭食已经备好了,要现在上吗?”   叶姝岚喊了进,就见店小二带着几个粗使的人端着食盒进来,正是两份小炒,一道木耳炒白菜,一道春笋炒肉丝,具是清清淡淡的卖相,让人十分有食欲。再来是一小碗粳米饭,碧莹莹的饭粒看起来很是香甜,最后是一坛子酒。店小二一巴掌拍开封泥,酒香四溢,立刻盈满整间屋子。   果然是好酒。叶姝岚吸吸鼻子,那位姓金的书生真是好会享受啊。   “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来。”看着店小二要给自己倒酒,叶姝岚立刻拦了下来。之后店小二就知情知趣地带着人退下了。   叶姝岚坐到桌前,拿起坛子倒了杯酒,这酒颜色是金红的,倒在碗里犹如琥珀,略尝了尝,醇厚浓郁,不愧是陈年女贞!   ——其实叶姝岚之前也不会喝酒,顶多同学聚餐喝点啤酒。只是在藏剑山庄,各类烧酒,不光要会喝,更要会品,喝出品位喝出境界那才是世家子的风范,耳濡目染之下,叶姝岚对酒也算比较懂了。   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倒也挺舒畅,心里琢磨:难怪庄里的兄弟姐妹们都喜欢闯荡江湖呢,原来江湖这么自在、这么好玩呢。   等吃完饭,已经是傍晚了。叶姝岚又出去散了散步,消消食,便早早回屋歇下了——毕竟也算是背着重剑跑了一天,太累了。   身为藏剑山庄培养出来的人,叶姝岚的睡姿非常规矩。她本以为累了一天会很容易睡着,没想到躺了一会儿就觉得不舒服,索性翻个身继续躺。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舒服,继续翻……   等翻得整个床面乱糟糟的以后,月亮都已经升至中天了,叶姝岚还是觉着躺得不舒服,睡不着——这个床,太窄、太硬、太潮,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霉味儿,怎么睡都不舒服!   不说她在藏剑山庄的闺房那都是大大的红木跋步床,就是在丁家,那些下人们瞧着她跟丁月华的感情亲似姐妹,给准备的房间也是比照着大小姐闺房的标准的,被子是好好晒过的,被罩也熏了好闻的熏香,褥子更是拿好棉花铺着特别暄软。而这个客栈,毕竟是只是镇上的,就算是上房,这床也不过是多铺了两层毡子,被子别说用熏香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日头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叶姝岚索性也不睡了,恰好白天的酒还剩了大半坛子,她提着酒,一个纵身,灵巧地翻身上了房顶——   如今大约是月中,一轮明亮滚圆黄澄澄的大月亮高悬中天,照得整个客栈的院子十分明亮。   这么明亮的月光下,另一个房顶上的人影,格外清晰。   这人是谁?自然是白天偶遇到的那名落魄书生,店小二称为金生的那个。   叶姝岚瞧见了对方,对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   明亮的月光下,可对方却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后继续仰头看月亮。   喔唷,这么冷淡呀!对方与白天判若两人的态度更加引得叶姝岚的兴趣,索性提着酒坛子,三两步,便跃至对方所在的屋顶上,站到对方跟前,笑眯眯地将手里的酒坛子递过去:“喏,女贞陈绍,十年的,要不要喝?”   瞧着对方看月亮的专注劲儿,叶姝岚还以为对方不会要呢,没想到对方根本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接过酒坛子,瞧了瞧,又嗅了嗅,然后抬头看叶姝岚,眨眨眼:“……没有杯子?”   诶?叶姝岚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在意这个,不由地搔搔头:“……我这不是打算一个人喝的吗?”直接对着坛子灌什么的……   对方皱了皱眉,将酒坛子塞回叶姝岚怀里:“等会儿。”   说完,一个纵身跳下房顶,身形一闪,就不见了。   第 7 章 饮酒   叶姝岚也不明白对方要干嘛,一屁股坐在房脊上,将酒坛子放在房顶,单手扶着,另一只手则撑着下巴,也开始仰头看月亮。   没过一会儿,身边落下个身影,对方将酒坛子接过去,然后递来一个杯子,单手举酒坛,将两个杯子都斟满,竟也一滴酒也没洒出来,可见手腕上功夫的厉害。   叶姝岚捏着酒杯慢慢啜着,而对方虽然看起来动作也颇为斯文,喝酒的速度却是不慢,更厉害的是,对方明明是在看月亮,却总能在她杯里的酒即将喝完时给斟满,简直像是……下巴长了眼睛一样!   叶姝岚不由地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逗得笑了出来,然后在对方又一次给自己倒酒的时候笑眯眯地搭讪道:“我叫叶姝岚,一叶知秋,女朱姝,山风岚,你呢?”   “……”对方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才道:“在下……金懋叔。”   “金懋叔?”还以为对方的停顿是不太愿意告知名字,叶姝岚也没在意,只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嚼了一遍,“好奇怪的发音,那你的朋友们叫你懋叔的时候不就像在叫叔叔吗?比如李叔张伯之类的,占人家的便宜哦?”   叶姝岚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摸下巴:“唔,不过看你这样子,我叫你叔叔大概也不算吃亏?喂,你多大了?看起来不像三十多,不过二十八九也该有了吧……”   叶姝岚正絮絮叨叨说得得劲,金懋叔却突然把酒坛子又塞回她怀里,然后不等她说什么,一个翻身,又下了房顶。   “喂,你……”叶姝岚刚要问怎么走了,只是一掂量酒坛子,发现里头的酒原来都已经喝光了。   叶姝岚顿时哭笑不得——一喝完酒就要走了吗?   不过叶姝岚很快就知道自己想岔了——因为没过一会儿,她就听金懋叔消失的那个方向传来一阵悉索声,再仔细一听,原来跟金懋叔住在一起的人里头有起夜的,他大概回去装作睡得正熟吧?   真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叶姝岚摇摇头,提着酒坛子也回去了——虽然还是有可能睡不着,但也不能在房顶上待一宿啊。   不过想不到的是,也不知是借了酒意还是怎样,叶姝岚回去后倒还睡着了,虽然睡得也不沉,天一亮就醒了。   想到昨晚一起喝酒的那个什么什么大叔,叶姝岚摸摸下巴,扎好头发,简单洗漱好,再换好衣服,背上重剑,就跑到前头去——昨晚大叔点的东西可不少,可大叔明显是没带钱的样子,至于那书生更是穷酸,不知会如何结账?   没想到一到前面,就听那穷酸书生的小书童一个人嘀嘀咕咕:“十四两银子就这样被败光了,之后的路相公可怎么走下去啊。这金生可真真讨厌,幸好已经走了,求老天可千万别再让我家相公遇上了!”   已经走了?叶姝岚愣了一下,忙揪住那小书童:“你刚才说的金生去哪儿了?”   “出门子就走了,谁知道去了哪里!”小书童雨墨没好气地摆摆手,挥开叶姝岚,继续往前走“如今相公身上还剩……到东京还得……天……”   叶姝岚忙回了屋拿了包袱,随手甩个店小二一锭金子,在对方忙不迭地要去找零的声音里,又从厨房顺了一坛子酒,施展轻功,往前掠去。   她凭感觉瞎选了个方向,没想到用轻功追了好久都没看到那人,叶姝岚只能当自己追错方向,只能罢手,还是继续往开封府去吧。   只不过连问人带自己兜兜转转,一坛子酒都喝光了,也不知道到底距离开封府多远。差不多走了两天后,恰好在一条街上看到个熟悉的背影,尽管走路的姿态很是有几分漫不经心,但脚步轻盈,身形不晃,还是能看出教养良好,内功深厚。   叶姝岚三两步追上去,然后撤掉轻功,努力迈着小短腿追上对方的一双大长腿,同时还不忘笑眯眯打招呼:“喂,金……叔,还记得我吗?”   ——不用怀疑,过了这么两天,叶姑娘早忘了对方那个拗口的名字,只记得金啥叔的。   金懋叔垂下眼,瞥了一眼她,眸子里竟也露出一分了然,点了点头,道:“是你?……”然后似乎略皱了皱眉——因为脸上有灰尘,看不真切——接着眼里又露出一丝笑意:“……那天的酒很好喝。”   叶姝岚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豪爽道:“那你还要喝吗?我请客!”   金懋叔点点头,不过转着眼睛看了看,然后就带着叶姝岚直奔某个建筑。进去之后,叶姝岚发现这正好是个酒馆,只是位置略偏,人不多,很冷清。   只是当对方带着她去了二楼后,叶姝岚才发现这其实是个风景极佳的地方,用来饮酒再好不过——窗前是一条宽阔的长河,河里穿行着几艘小船,摇橹的渔夫或渔娘哼唱着一首首或豪迈壮阔或缠绵悠远的小调,从错落的石桥下通过。还有正在河岸捣衣的浣衣女,十指芊芊,曲调婉转。河的两岸还栽满了不知名的高大花卉,长势茂盛,硕大的花朵颜色火红,映衬着一片翠绿浓荫,十分赏心悦目。   “好漂亮的风景!”在窗前坐定,叶姝岚撑着下巴往外看,不由赞叹。   金懋叔没有回应,只嘱咐跟上来的店小二要了一坛子好酒,然后等店小二一上上来,便一掌拍开封泥,一瞬间,酒香弥漫。   叶姝岚坐在窗前,依旧是小口啜饮,看着金懋叔斯斯文文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奇:“喂,我说,你干嘛要敲人家竹杠?”   “敲竹杠?”金懋叔愣了一下,扭头看叶姝岚,“……姑娘,何出此言?”   “难道不是吗?”叶姝岚疑惑地看着他,“那颜相公明明穷的衣服都浆洗的发白了,你干嘛还要人家付钱?”   “难道不是他愿意的吗?”金懋叔很理所当然地回答她,“你情我愿的,怎么能算是敲竹杠呢?”   “你身上没钱?”   “爷出门从不带钱。”   叶姝岚奇怪:“那你要是想要喝酒了怎么办啊?”   金懋叔反倒疑惑又可怜地看了她一眼:“你都没朋友的?”   “喂,叔你!”叶姝岚震惊脸:他们藏剑山庄都是土豪,从来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打秋风的。不对,丐帮那帮家伙就经常跑来山庄打秋风。   不过,叶姝岚摸摸下巴寻思,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个大叔大概也很有手段挺招人喜欢?毕竟打秋风这种事,一次还好,可大叔明显不是一次两次的,依旧能打到秋风,那就是这个人的能耐了,想必也是可以交往的。   叶姝岚正想着,对方却像是看到什么一样站起身,靠到窗边。   “大叔?”叶姝岚回过神,奇怪地歪头看着他。   金懋叔却突然把杯子掷回桌子上,丢下一句“我还有事,改日再陪姑娘喝酒!”,接着一撑窗框,从二楼窗口跳了下去。   这酒馆不算高,叶姝岚自己也能随意跳下去,所以倒没被吓到,只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有点没回过神,反而是看着被掷回来的酒杯发愣:好强悍的内力,那杯子看似重重甩过来,却是轻轻落到桌上,连声响动都没有。   等感慨完了,叶姝岚才反应过来对方又跑了,连忙靠到窗边,果然,哪里还能看到那人的影子。   酒还剩下小半坛子,叶姝岚自己一个人也没了兴致,索性结了账,离开酒馆——唔,现在已经是傍晚,她差不多也该找打尖的地方了。   叶姝岚把双手搭在背后的重剑上,一边慢悠悠走着,一边四处看着,一来是想找家不错的客栈,二来也想看看能不能再遇上金叔,不知不觉就到了一家叫太和店的客栈,看起来差不多算是这城镇上最大的客栈,叶姝岚索性大步走进去。   刚一进去,叶姝岚就笑眯了眼,前头那个不是金叔还能是谁?   第 8 章 结拜   太和店的院子里此时正焚着香,供奉着三牲祭礼,颜查散和金懋叔序齿烧香,而颜查散那小童则是撇着嘴一副不高兴不耐烦的样子在一旁侍候着。   正当他自言自语着自家相公不该跟这个篾片似的金生结拜时,身旁突然轻轻巧巧地落下一个人,他扭头一看,不禁讶异:嚯,这穿金戴玉的,好华丽的打扮。   ——正是叶姝岚。   叶姝岚看着院子里正一齐跪拜的两个人,纳闷地摸摸下巴,拿胳膊轻轻碰了碰身旁略眼熟的小童:“喂,他们在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相公要做甚么?!”小书童不耐烦地把头一扭,“相公真是读书读迂腐了,跟这么个篾片相公结拜,怕是要被吃的死死的了。”   “篾片相公?”叶姝岚头一次听到这个叫法,一歪头,疑惑地看过来。   “就是骗吃骗喝的痞混子啦。”看着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是白白嫩嫩颇为讨人喜欢的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看过来,小书童也不好意思再给人家使脸色,老老实实解释道,解释完,又是不甘心又是委屈,噼里啪啦把这两天的事都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叶姝岚无语望天,这个金……叔,居然连续两天打一个穷书生的秋风?还害得人家书生当掉了所剩无几的衣服。   小书童正说得起劲,没注意到那边两个结拜的已经完事了,正在走过来,理所当然被自家相公弹了脑袋:“雨墨,又在胡说什么呢!”   然后诧异地看向叶姝岚,疑惑:“姑娘是?”   叶姝岚根本没注意他,直接蹦跶到金懋叔身旁,“金叔,好巧呀,你在这里投宿吗?我也是呀!”   颜查散听到叶姝岚这称呼,又见金懋叔没有反驳,真当他们是叔侄,便笑着跟金懋叔道:“贤弟,咱们入席吧?雨墨,再给金家侄姑娘叫一桌饭菜。”   叶姝岚这才注意到这个被金懋叔敲了两次、这大概是第三次竹杠的颜姓书生,上次远远瞧了一眼只觉得俊雅,近看却觉得太过清瘦,大约生活条件不太好吧,不过面相坚毅豪爽,一点没有让人讨厌的穷酸气,叶姝岚便拽拽金懋叔的衣摆,仰头:“金叔,不介绍介绍?”   颜查散自幼学习儒家典籍,“男与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什么的都是当作金科玉律遵从着,所以之前对这个即使穿着奇怪华丽衣着的姑娘也没有丝毫探究的意思,甚至还单叫了一桌酒席,但此时既然对方有意结交,他也不能抹了对方的面子,便笑看着金懋叔,等对方介绍。   金懋叔顶着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只好介绍道:“这位是颜查散,我的结义兄弟……”   “颜大哥好。”教养良好的叶姝岚立刻弯腰行礼叫人,声音清脆,十分好听。   怎么是大哥?不该顺着金贤弟的辈分叫伯伯么?颜查散略略皱眉。虽然他这么个年纪被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叫伯伯有点显老。不过他本就是温和体贴之人,自然不会在此时提出来,只颔首,然后看向金懋叔,等着他介绍。   “这位姑娘……”金懋叔又指向叶姝岚,突然就卡住了。   颜查散看他。   叶姝岚也看他。   去叫了饭菜的雨墨回来了也看他。   最后是叶姝岚不可思议地眨眨眼:“我说叔啊,你……该不会忘了我的名字吧?”   连续打秋风都面不改色的金懋叔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几分尴尬的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   叶姝岚_(:з」∠)_   “好吧。那次结识太过急促,就算了。”此时几人已经入了席,叶姝岚吃了会饭菜后便拿着酒壶来到颜金这一桌,先给两人倒了酒,然后自己的也满上,笑眯眯地举杯道:“这次我再正式介绍一次——我叫叶姝岚,一叶知秋,有女其姝,山风成岚。”   人小姑娘都如此大方,颜查散自是不好端着,也跟着站起来举杯:“既然叶姑娘如此说来,颜某也当奉陪。在下颜查散,颜鲁公的颜,稽查的查,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散。”   金懋叔对这两人略无语,但还是跟着站起来,依旧是简单的一句话:“……金懋叔。”   三人说完,相视一眼,一齐饮尽杯中酒。   之后叶姝岚自是回了自己的桌子吃饭——虽然她觉得单独吃饭怪多此一举的,但既然是人家的习俗,她便入乡随俗就是——把金懋叔的名字在心里念了两遍后,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金懋叔,原来是这个发音啊。   ——所以说,起名字都要起个简单容易记的啊!   怕金懋叔再走,叶姝岚一大早就起了床,迅速把自己收拾好后,就出了房间,刚走到楼梯口,就见金懋叔和颜查散都站在楼下,不晓得在交谈着什么。   叶姝岚正为金懋叔还没走而松了口气时,外面突然走来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衣着倒是普通,手里提着马鞭,瞧着像是武生模样,很有气势。店门口守着的小二正要拦住他问找谁时,他却径直走到金懋叔身旁,直接叩头道:“家里爷听闻五爷在此,特打发小人来,怕五爷路上缺少银钱,特送四百两银子叫五爷将就用吧。”   叶姝岚正在这里正好看清底下人的神态,那小童的表情最为夸张,瞪着眼睛瞧着新进来的人——也是,看金生这副模样,别说四百两银子,怕是四钱银子都没有,突然有人直接送了四百两,还是将就着用,有种……屌丝变土豪的即视感。   颜查散的神态倒是比较平静——他一直都觉得这位金贤弟不是普通人,便是自相遇以来一直都是一副落魄模样,也挡不住发自骨子里的骄傲,他总觉得,能跟对方结识,实是自己的高攀了。   金懋叔却反而皱了皱眉:“爷哪里用得着这许多银子?不过,既然是你家爷的好意,那就留下二百两,剩下的拿回去。”   这话声音不小,叶姝岚在楼上也听得清楚,不由挑眉:叔你是不用银子,打秋风什么的妥妥的天下任你行啊!   那人听了,便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四封银子,一封五十两,恰是二百两。   金懋叔便打开一封银子,给了那人一些:“辛苦你大老远过来,赏你喝口茶。”   那人忙又跪下叩头道谢,正要走时,又被金懋叔拦下来。   这次两人的说话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叶姝岚听不太清,只见雨墨不知翻出些什么让他带上,这才走了。   叶姝岚下来时,正好瞧见金懋叔将两锭银子给了雨墨:“这几天也辛苦你个小孩子,这些银子赏你了,五爷可不是篾片相公。”   雨墨年纪小,哪里见过这种反转,忙叩头道谢。   紧接着,金懋叔指点颜查散置办马匹新衣,叶姝岚也跟着凑热闹——别说,这位金叔的品味正经不错,颜查散被他这么一折腾后,整个精气神都大变样,简直……   “像是去相亲的……”   叶姝岚直接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然后颜查散的脸上显出淡淡的红晕,却是扭过头装作没听见,金懋叔先是一愣,然后也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唯独最小的雨墨,得意的挺胸:“颜相公这样很俊吧?他本来就是去完亲的!”   到了傍晚,那个给金懋叔送银子的家伙又来了一趟,叶姝岚这才知道金懋叔托他去将颜查散先头当掉的衣服又赎了回来——金叔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眼正经挺好啊,难怪常常去找朋友打秋风也没被人家烦呢。   又在太和店歇了一宿,第二天自然是有了银子的金懋叔结账,这样下来,再加上昨天杂七杂八的一番花销,昨日的二百两银子只剩了不到一百两,金懋叔索性将银子都赠了颜查散。   买衣服买马那不过礼物,送钱颜查散如何能要,自是连连推辞。   叶姝岚从金懋叔身后探出脑袋劝:“颜大哥你就收下吧。金叔在路上总能找到人给他付钱,再说了,还有我在呢。”   金懋叔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叶姑娘说得不错。颜兄你比我更需要这笔钱。总之你拿着吧,我是不用银子的——这次还是我先走,咱们兄弟等京里再见吧。”   说完,拖着一双破鞋,往店外走去。   叶姝岚一听对方也是去开封,眼睛一亮,赶紧跟了上去,还不住地回头跟颜查散挥手告别:“颜大哥,小雨墨,等京城再见啦!”   第 9 章 露馅   “我说叔啊,你不考虑换身衣服吗?”走了一会儿,叶姝岚实在忍不了对方一直在拖拖拉拉响的鞋子,忍不住开口。   金懋叔垂眼看了看她,不说话。   叶姝岚立刻掏出钱袋子,晃得哗啦啦响:“小姐我掏钱!”   金懋叔没说什么,却是很配合地带着叶姝岚进了一家成衣店。   作为出钱的财主,自然有为对方选择衣服的权力,就好像金懋叔之前给颜查散买衣服一样,叶姝岚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只可惜成衣店的衣服都说不上好,要么就是料子不好,要么就是没有剪裁,总觉得不配穿在自己这个土豪的同伴的身上。叶姝岚皱着眉头挑了半天也没看出一件出挑的。   最后是金懋叔自己忍不了了,随意从架子上取了一件,在叶姝岚“唉唉”的阻拦声里进去换上了。   不过等金懋叔出来后,叶姝岚就不叫了,捏着下巴上下打量,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金懋叔挑的是一件白色蜀锦长袍,虽然没什么剪裁,可大约是身材实在好,穿在他身上还挺有型,不看脸的话,还真是一身风流气度。   然后裤子靴子也都如法炮制,花了小半天,把上上下下一整套都置办下来。   最后叶姝岚看着对方的脸直皱眉:“我说叔啊,你这脸……就不能好好打理一下吗?天天灰扑扑的,就不觉得闷吗?而且重点是,跟这身干净整洁的衣裳实在不搭啊。”   金懋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带着她去了一家客栈,定了客房,要了水和皂角,把头发和脸给彻彻底底洗了一遍。   叶姝岚在外头等着,双手环胸无聊地靠着门,脚尖有节奏地点着地。   等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叶姝岚惊喜地望过去:“你洗好啦,叔?诶——”   见到推门而出的人,叶姝岚当即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歪了歪头,疑惑地看向对方:“你是……金懋叔?”   “怎么了?”对方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摆弄还半干的头发,似乎对于它们纠缠在一起很是不耐烦。   叶姝岚又是一呆,然后捂心——嗷嗷嗷,这家伙、这家伙怎么只是洗了个脸,倒像是整了个容——不对,因为又有尘土又有胡子,之前她没怎么看清对方的样子,只觉得应该挺帅,还以为是个美大叔。现在对方因为把头发扎在脑后,露出一整张脸,却不单单是帅,而是……惊艳——五官仿佛刀削斧刻般立体,挺鼻薄唇,眼眸狭长,眼尾微微上翘,眼神明亮,再配上一身上等的布料,有种翩翩美青年甚至美少年的感觉。不过尽管长相俊美,这人却丝毫不显女气,也不像是书生,反而从骨子里透出一种狠戾杀气,看起来更像是冷冽高傲的江湖游侠,十分不好亲近——若是对方一开始就拿出这张脸,她肯定不敢随便上前搭讪。   叶姝岚歪头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对方身上似乎少点什么,不过,她也没多想,因为现在的重点是……叶姝岚伸出食指指向他:“你怎么这么年轻!真的有二十七八岁吗?”   听到这话,金懋叔抬起眼看了看她,问道:“我有说我二十七八岁?我今年二十一。”   “咦?”叶姝岚一下子跳进门槛,绕着人转圈:“可是那天我在房顶上说的时候你怎么不纠正?害我叫你叔叔叫了这么多天,很吃亏啊,你明明只比我大七岁好嘛?”   金懋叔却是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叶姝岚一眼:“……你够十四了?”   对方眼中的诧异太过明显,叶姝岚立刻仰头看过去:“怎么?”   金懋叔没说话,只默默拿手比量了一下两人身高。   叶姝岚现在还不到金懋叔胸口,这身高差距……叶姝岚不高兴地一扭头,气得脸颊鼓鼓。   “好了。没故意占你这点便宜,一直都以为你是叫我的名字。”金懋叔拍拍她的头,“不说大七岁叫叔也正常,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自说自话啊。”   “好吧。”听到这个,叶姝岚略平衡了,话说金懋叔这个名字本来就很容易占人家的便宜,她估计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金懋叔见她脸色好了点,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刀:“……退一万步讲,你难道没有听到我叫颜兄大哥吗?”   叶姝岚一愣,摸下巴看他——诶,这个称呼问题……她一直没怎么注意,不过好像确实如此。既然人家并非有意隐瞒,叶姝岚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最后踮起脚拍拍金懋叔的肩膀,一脸你看我多大度的表情,道:“那我就原谅你吧。既然你已经收拾好了,咱们继续上路?”   “好。”   两人这便继续往开封走去。   毕竟都是武人,一路轻功使来,行路速度很快,不过因为路上免不了要行侠仗义什么的,倒也没走多远,走了好几天之后,终于到了一座挺大的城镇。   顺便说一下,路过一个冶炼业非常繁荣的城镇时,金懋叔特意停留了两日,也算花了重金打造了一柄钢刀。等对方拿上用白布缠好的钢刀时,叶姝岚终于知道在最初看到对方真面目时的不和谐感在哪里了——这家伙一身武生气质,却偏偏没带武器,却是不太不对劲,如今一配上兵刃,更加显出一身不容忽视的侠气。   几天同行,两人已经有了几分默契,不需要商量便一齐直奔镇上最大的酒楼——先好好吃一顿,再去找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   只是这次,刚迈进酒楼门槛,两人就察觉不对劲——自金懋叔换好衣服后,两人具是一副土豪气质,每次尚未进店里就有人迎上来招待,这次两人都走到正堂了,还是没人,大堂里吃饭的人也不是很多,这对这么大的酒楼来说非常不对劲。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自己挑了位置坐好,这才招手叫人。   很快有个店小二急急忙忙从楼上下来,瞄到两人身上精贵的布料先是一喜,然后又瞧见叶姝岚背后的双剑以及金懋叔用白布包裹着的疑似兵刃的长条物,又是一惊,最后带着歉意讨好地笑道:“店里太忙,照顾不周还望两位客人多多包涵!”   听到这句话,叶姝岚依旧笑眯眯的,很大度地摆手道,“没事没事……”   金懋叔却是皱眉头,冷哼着打断她的话:“忙?”   店小二莫名察觉到一丝凉意,看看几乎没什么人的大堂,连忙低头恭敬道:“不满这位爷,店里正在二楼招待知府大人和包三公子……”   “哦。”叶姝岚了然地点点头,特权阶级么,哪个时代都有那么一群人,倒也正常。   金懋叔却似是来了兴趣,挑眉问了一句:“包三公子?哪位包三公子?”   “还能是哪位?”听这位爷的声音不那么冷了,店小二抬起头,一边将肩上快要掉下来的毛巾重新摆正,一边陪笑道,“还能是哪位?自然是京城包相爷家的那位侄子,包世荣包三公子啦。”   “包大人家的侄子?”叶姝岚也来了兴致,“包大人不是顶顶有名的大清官吗?他家侄子怎么会到这里吃饭?而且,还是跟知府大人?”   ——叶姝岚这话问得倒也不算突兀。其实不管哪个时代,吃饭其实都是最有讲究的事情之一。就像在现代,吃饭从几块到几千几万都可能,而在这个时代,也是分几钱几十两甚至上百两上千两银子也都是可能的。不管包拯老家是穷是富,像那种教养良好的家族,吃饭虽然不会太差,但也不该到这座最好的酒楼吃,更别提还跟劳什子知府混在一起——万一被人抓着什么漏子,也许就会给包拯带来麻烦也不一定。   金懋叔的眼神也同样冷冽起来,直直地看着店小二。   那店小二被金懋叔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压低声音道:“二位有所不知,小的听说这位包三公子跟包相爷大大的不同——包相爷清正廉明,而这位包三公子……他道他找知府作甚?是要银子来的!可怜咱们的知府老爷一直以包相爷为榜样,判案从来公正,家里一贫如洗,如今却要供着这位……”   “这可说不准。”金懋叔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刀,“说不准这位包三公子正是有样学样,谁知道那位包大人到底是真清廉还是伪君子——”   说完,施展轻功,一跃跳到二楼。   叶姝岚和店小二都被这番言辞弄得一愣,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开。   半晌,店小二才回过神,看看叶姝岚:“这位爷……莫不是神仙吧?怎么嗖的一下就飞上去了?”   叶姝岚此时也回过神了,鄙视地看了店小二一眼,也施展轻功上了二楼。   店小二大惊:哎哟,这位也是哪!   叶姝岚到了楼上时,仅有的那个雅间房门应该被打坏了,此时正吱呀吱呀地晃悠着,靠着雅间这边的走道一片脏乱。她踮着脚尖,避着菜汤往里走,一直走到雅间门口,微微探头一看:——里头更惨,一桌子饭菜被掀得杯盘狼藉,酒菜汤饭撒了一地,不少人摔在地上,同样沾了一身菜汤菜叶子。   叶姝岚假惺惺地赶紧捂眼睛:叔你的破坏力,简直……不忍直视。   过了一会儿叶姝岚才放下手,继续往里看,只见金懋叔手的钢刀此时正架在一个年轻人的脖子上,上面的布条已经解开了,反射着外头的日光,闪亮亮的,十分骇人。   那年轻人看不到脸,不过穿的倒是不错,正经的玄色杭锦长袍,只可惜溅了不少油星,污了个彻底。倒是金懋叔一身白衣,反倒干干净净的,纤尘未染。   叶姝岚本想进去,不过实在嫌弃里头脏乱,到底没心情,便只在门口看着——反正这位金懋叔性子不坏,虽然经常跟朋友打打秋风,但却又实在是位义气之人,看起来冷漠,实际上非常热心,喜欢行侠仗义,一路上不乏锄强扶弱之举,极为瞧不起恃强凌弱之人,最忌讳以利刃伤害手无寸铁之人,所以尽管看着对方拿刀架人脖子上,倒也不担心对方真的会把刀子砍下去,所以站在门外看戏她还是很安心的。   年轻人吓得脸都白了,躺在地上一个劲抖着,声音也抖:“你……你要干嘛?!知道我谁吗?我告儿你、我、我、我可是包相爷的侄子,包世荣包三公子!你敢……你敢动我,小心我……我叔叔拿狗……狗头铡……铡……”   “包三公子?”金懋叔冷哼一声,钢刀毫不留情地往前递了递,在对方白皙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喝道:“爷要砍的就是包三公子!”   “我……”对方似乎要说什么,察觉到对方冰冷的刀锋却又吓得不敢再吱声,只是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包三公子的怂样取悦了金懋叔,他把刀子略略后撤了一点,拍拍对方的脸:“喂,你叔叔包拯是不是也像你这般被人一吓就软了?”   “我我我……”包三公子哭丧着脸,哆嗦得根本说不完整话。   “还不快说像?!”金懋叔又把刀子往前递了递,大声喝道。   “……”   这下彻底没声了——吓晕了。   “嘁,没劲。”看对方晕过去了,金懋叔无趣地把人放开,然后又一脚踹进打翻了的饭菜堆里,看着对方跟猪似的拱在里头,厌恶地皱皱眉,拎着刀,便准备离开——这样的人教训教训也就是了,他倒不会没有分寸的真杀了,更别提楼下还有个尚未及笄、初入江湖的小姑娘,还是不要教人闻着血腥味的好。   只不过他刚抬起脚,就又环视了一下满屋子呆愣的人,“镪——”地一声将钢刀插入身后的墙壁上,朗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五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陷空岛白玉堂。尔等若怕被连累,只消将爷的大名报上,并告知包相爷,锦毛鼠白玉堂不日便到东京向展侍卫讨教功夫,‘御猫’若是怕了,不妨早早逃了!”   说罢,也不要这钢刀,转身便要往外走。   却不料,一转身,就瞧见那个黄衣的小姑娘正站在门口,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待他抬脚要继续往前走时,小姑娘这才冷不丁回过神,忿忿地一跺脚,骂了一句:“骗子!”扭身就跑出去了。   第 10 章 露宿   金懋叔,不,现在该叫白玉堂了,现在正走在叶姝岚身旁,气氛微妙。他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时不时地往一旁的叶姝岚嘴边放。   叶姝岚正撅着嘴生气呢,本不想搭理他,偏偏每回红彤彤的糖葫芦到跟前总是控制不住地张嘴去吃。   刚刚叶姝岚骂完那句“骗子”后,就立刻使着轻功从酒店跑了出来,直接跑出城,白玉堂自然也紧跟着追了出来,在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伯身边的时候留下几个铜板顺了个糖葫芦,如今用来哄小姑娘倒是派上了用场。   等整串糖葫芦吃完,也差不多是一个时辰了,叶姝岚本就是气来得快,消得也快的人,再加上吃了人家赔礼用的整串糖葫芦,便觉得也没什么立场跟对方生气了。只是虽然不撅嘴了,但还是不出声,垂着头,无聊地踢踏着精致的小靴子踹地上的石子。   ——是说,这串糖葫芦的钱,叶姑娘你好像……忘了是自己的。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城。因为白玉堂刚刚削了知府面子,揍了包三公子的事,他们也不能再进城了——要不然怕是会被官府给赶出来——也就是说,他们今晚大概要露宿城外的山林里头。   看着小姑娘低着头,闷闷不乐到连双马尾都耷拉下来的样子,白玉堂难得有些愧疚,投喂完一整串糖葫芦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糖想要继续投喂。   “我不是小孩子!”还被当作小孩子哄!叶姝岚的脸立刻黑了下来,不高兴地扭过头表示不要吃。   白玉堂无奈望天,只好无聊地一颗颗慢慢地往自己嘴里扔,大概糖粒还挺硬,不断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让叶姝岚心情更差劲——这家伙,吃了给我的糖,还这么高调!   结果白玉堂都把一整包糖都吃完了,小姑娘却还是很不开心,一直扭着头不肯看他,白玉堂无奈了,摸摸她的头:“喂,还生气?”   叶姝岚一晃头甩开他:“不要碰我,你这个大骗子,哼!”   白玉堂脸上有些挂不住:“喂……”   “我说的不对吗?”叶姝岚停下脚步,仰着脸瞪他:“一开始的时候你满面尘土,根本就不以真面目示人,此乃一不诚;然后我说你二十七八岁,你也没有否认,我叫了你那么多天的叔你也认下了,这是二不诚;你我同行这么多天,有这么多天,却从来没有告知过我你的名字是假名,这是三不诚。一次两次你可以说自己是无意的,可是名字呢?你说你这般欺瞒于我,难道我就不该生气吗?”   “我只是……”想要试探颜大哥。白玉堂试图解释。   叶姝岚越说越气,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是不是你觉得你这是率性而为?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名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你不要忘记了,你还曾经跟颜大哥结拜过……用的是你的假名字——这样的结拜,算数吗?”   白玉堂被对方噎得不行,可他的性子又哪里是任由他人数落的,正要甩手不跟这小姑娘玩了,没想到叶姝岚仿佛能看穿他的想法一样,一把拽住他的衣摆:“怎么,被我说的没脸想走?把衣服脱光了再走!别忘了,你的衣服可是小姐我出的银子!小姐我的银子就是给乞丐,也不给骗子!”   将五爷与乞丐同比?这下白玉堂是真的有些恼火,却偏偏是走也走不了了——他一不能脱衣服,二来这穷乡僻壤的可不会有人来送银子,三来他又不能跟个小女孩动手,于是只能涨红着一张脸,“你到底想怎样?”   叶姝岚一双猫眼瞪得圆溜溜的:“不怎样!先跟我道歉,然后再把你的名字好好给我说一遍,就当……就当重新认识一次好了。”   白玉堂是真无奈了,从小到大先是被亲兄长宠着,后来又被四位结义的兄长护着,在江湖上行走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百无禁忌,横竖有人给他善后,还从来没跟人道过歉呢。   此时日已西垂,火红的云彩铺满半个天空,把叶姝岚因为生气而鼓起的脸颊也染上一层艳红,漆黑的眸子镀上一层金黄,面带薄怒,紧紧地盯着他,大有他不道歉就不放手的架势。   白玉堂不由暗骂自己多事,找劳什子包三公子的麻烦,却把真实身份给暴露了——如果是在开封,他有无数个拿到金银的办法。   不过事已至此,从不低头的锦毛鼠也只能妥协——小声道:“……抱……歉……”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叶姝岚保持着揪衣摆的动作,撇头。   “……”白玉堂怒,可也无可奈何,只能略略提高声音:“……很抱歉,我不该骗你。”   这才对嘛!听到这里,叶姝岚脸上的怒气立刻消散,鼓鼓的小脸也露出个笑意,“呐,我第三次自我介绍,叶姝岚。”   “白玉堂。”原来道歉也没那么难啊,白玉堂忍不住又补充了几句:“松江府人士,现居陷空岛,人称锦毛鼠。……之前我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没关系,我原谅你啦!”叶姝岚大度地笑笑,而后又对后面的发音有些疑惑:“等等,你说人称金懋叔?”   “锦毛鼠。”白玉堂笑着纠正,“就是锦衣华服鼠。”   “啊——我记起来了。”叶姝岚指着对方,“你就是那个要去找展昭麻烦的锦毛鼠!”   “你知道?对了,我还没问你是哪里人呢。”说开了,白玉堂也不会再跟个小姑娘置气,一边问,一边示意叶姝岚继续走着,“这么小年纪,还是姑娘家,一个人出门家里人放心?”   叶姝岚在白玉堂前面倒退着走,“我是杭州人。为什么不放心?”   “因为江湖上人心险恶,很危险啊。”   “难道长大了之后,或者男孩子面对的江湖就不危险了吗?走江湖总是有危险的,所以在那之前,把武艺练好了,就算遇到危险,也能自救不是?”   “也是。”白玉堂笑了笑,“嗯,说起来,我当初好像也是十四岁开始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叶姝岚的眼神立刻变得奇怪起来:“也就是说,你跟朋友打秋风打了七年?”   “当然不是!”白玉堂下意识地反驳,“偶尔也会劫富济贫一下么。”   叶姝岚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劫富济贫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后,眼神变得更加奇怪:鸡鸣狗盗,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虽然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但是小姑娘的眼睛太清澈,这样看着难免有些不自在,白玉堂试着转移话题:“你第一次行走江湖吧?怎么会知道我?”   “是丁姐姐说的哦。”   “丁姐姐?”   “唔,她好像也是松江人士……嗯嗯,好像是什么茉莉花村来的。”   松江人士?姓丁?茉莉花村又是……白玉堂迟疑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是茉花村吧?她是不是有两个双生兄长?”   “对的对的。长得一模一样哦,就是一个老板着脸,一个老嬉皮笑脸,倒是能分辨。”   “你不是杭州人吗?怎么会去茉花村?”   “我也不晓得。”叶姝岚点着下巴,“突然就掉在她家院子里——当时丁姐姐还在跟展昭比剑呢。要不是我反应快,就要被扎个对穿了。”   听了这话,白玉堂倒没想太多,只以为对方是使轻功时不小心掉下去,恰好掉在丁家了,倒是展昭竟然会跟丁家妹子比剑……   “哇,白耗子你看,前面有个庙!这是不是说,咱们今晚不用露宿山林了?”   白玉堂回过神,果然前头有个庙,就是……略破旧……不对,是十分破旧——两人刚一踏进去,就扬起一阵尘土,尽管两人反应很快地立刻挥掌用内力将尘土挥退,还是被呛得咳嗽连天。   “好吧……咳咳……至少、至少说明这庙里没有躲什么黑刀。”好容易止住咳,叶姝岚打量了周围一眼,总结道,见白玉堂没反应,立刻抬眼看过去,却见对方皱着眉头像在思考什么。   “想什么呢?”叶姝岚拿胳膊撞了他一下,“有什么不对?”   “不。”白玉堂低头看她,“我在想,刚刚那声白耗子,叫的一定不是我白五爷吧?”   “叫得不是你,难道还能是那只老鼠吗?”叶姝岚灿然一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那边的匆忙溜来跑去的几只小灰鼠,“谁让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以后就叫你白耗子,没得改。”   这个问题上,自己永远理亏。白玉堂无奈地摸摸鼻子,抬头望天,算了,白耗子就白耗子吧……   叶姝岚又转脸打量了一番这个破庙,抬头看白玉堂:“然后呢?咱们是不是该点个火取暖兼照明?一会儿天该黑了吧?”   “点火?”   “对啊,篝火什么的。”   白玉堂诧异地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还会弄这个?”   叶姝岚沉默了半晌,然后道:“不,我指望你会弄——行走江湖七载的锦毛鼠白少侠。”   最后两人是在破庙的房顶上待了一宿——两个人都是从小娇生惯养的,什么都不会做,不管是点篝火还是除尘。不但不会做,还各种挑剔,又是嫌弃破庙的尘土太多太脏又是嫌弃庙里太黑地面太硬,就算铺着的那些稻草也不知道被多少人躺过了,最后两人只能一跃上了屋顶——虽然也不干净,至少风吹日晒的,灰尘没积累那么厚,拿带的衣服一铺,勉强凑合。   好在今天晚上月亮不算小,还挺亮堂,再加上两人内力都不弱,也并不是很冷。   两人坐了一会儿,叶姝岚突然朝白玉堂伸手。   “……什么?”白玉堂不明白。   “糖啊。”叶姝岚理所当然,“你刚不是还想给我来的么。我饿了。”   “早吃完了。”   “多大的人了还吃我的糖……”叶姝岚不高兴地嘀咕。   白玉堂却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晚上:“唔,可惜今天没有酒。”   叶姝岚斜他一眼——这都怪谁?   白玉堂闭嘴望天。   “以后在城镇里不许再闹事!”   第 11 章 计划   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就开始赶路——昨晚没吃晚饭,又在冷风里吹了一宿,早就饿得不行。   两人使着轻功赶路,自然速度极快,等赶到下一个城镇时,城门都还没开。好在城门口恰好有个早点铺子,两人热乎乎的吃了一顿早点,这才像是重活过来似的。   此时城门也差不多要开了,很多要进城的人都在排队等着,叶姝岚看到他们前面牵着马的男人一愣,然后转头看白玉堂:“我们正在赶路为什么不买一匹马代步?”   这回是白玉堂奇怪地看回来:“爷如何晓得你为何不买马?爷的马在陷空岛呢。那马脾气有点大,我若是买了旁的马骑,它会生气。”   “喔?”叶姝岚眼睛一亮,“好有个性啊。以后我一定去陷空岛要瞧瞧。既然你骑不了,那我买马的事也就等等再说吧。”   “对了,我还一直没问过你,你去开封是要做什么?”   “我想瞧瞧开封的包大人……”是否如传说中般漆黑如碳。   “有那只猫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人?我看包拯也未必如传言中那般清正廉明!”白玉堂此时完全是中二少年上身——讨厌的人周围的一切都讨厌!   白玉堂的这句话声音并不小,叶姝岚眼尖地注意到周围排队等进城的百姓都用一种看坏人的眼神看着他们,她一把抓住白玉堂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少说两句吧,你看其他人的眼神!你不想进城我可不想陪你再在野外的破庙顶上住一宿。”   白玉堂这才注意到周围人的眼神,扭过头,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随着队伍慢悠悠往前挪动,总算在半个时辰之后进了城——没想到城门口设了关卡,要查看行人路引。   叶姝岚好奇:“路引是什么?”   “就是四处走动的凭证啊。”白玉堂一边解释,一边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然后狐疑地瞅着叶姝岚:“……你没有?”   叶姝岚望天——她连路引是啥都不晓得,从哪儿弄去?   白玉堂突然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看得叶姝岚一呆,就听对方道:“包在五爷身上。”   紧接着叶姝岚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白玉堂竟然假称她是随行的侍女!   叶姝岚除了把牙齿磨得咯咯响什么也没法说——好歹也是沾了白、五、爷的光过去了么!   不过既然买不了马,叶姝岚还是不想用走的,于是就去车马行订做了一辆马车。可等马车快做好时,又突然发现两人都不会驾车。最后,还是白玉堂不知道去哪里溜哒了一趟,回来就带了一个精干的随从,一口一个白五爷叶姑娘,恭敬得很。   懒洋洋地坐在车里,叶姝岚想起白玉堂好像对开封府的人都不太有好感的样子,便趁着马车里没外人问了一嘴为什么。   坐在马车里,空气不是很畅通,白玉堂有些嫌弃,正不断地换着坐姿,听到问话没好气地回道:“你不知道御猫就是开封府的带刀侍卫吗?”   “那又怎样?”   “……五爷讨厌猫!”   “为什么?”猫咪很可爱啊。叶姝岚睁大眼。   “因为爷是五鼠之一。”白玉堂得意地一抬下巴,“猫和鼠从来就合不来,这不是常识吗?”   “于是讨厌猫到连带猫的同僚也都讨厌?”叶姝岚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人家都是爱屋及乌,你这是恨屋及乌吗?如果我说我挺喜欢御猫的,你是不是也要讨厌我?”   白玉堂皱了皱眉,看样子是在认真考虑,打量了叶姝岚半晌后,终于道:“好吧,虽然我现在已经挺喜欢你的了,但是如果你真的喜欢御猫的话……我会问你更喜欢哪一个,如果是我的话,那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的。”   “如果我更喜欢御猫,你就要讨厌我了。”叶姝岚慢悠悠地补上,“我说的对吗?”   白玉堂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哈哈,有意思。”叶姝岚大笑——这家伙真是爱憎分明,不喜欢就讨厌,简直……“比起来,我感觉你更像十四岁啊。”   白玉堂立刻恼怒地瞪着她。   “唔,算我刚才那句话没说。”叶姝岚立刻明智地收回那句话,然后撑着下巴看着他,“不过我猜,你的家人一定很宠你。”   很宠我吗?白玉堂被这话说得一愣。大哥和卢大哥卢大嫂还有韩二哥确实很宠他,几乎是有求必应,至于徐三哥和蒋四哥,他们好像挑刺的时候更多?不对,其实他有时候闯祸了,虽然四哥会讽刺他,但还是会帮他善后……虽然最后总是会跟卢大哥讲,让他免不了一顿罚……   叶姝岚见对方出了神,便在对方面前挥挥手:“喂,想什么呢?”   “没什么。”白玉堂摇摇头,然后伸手掀起窗帘,有风吹进来,感觉好了很多。   “所以你去开封是要找那只猫的麻烦?”叶姝岚不喜欢安静,于是努力找话题。   “嗯。”   “那你准备怎么做?”   白玉堂听到这话一愣,“怎么做?直接上门打一架啊。他若是输了,那就根本担不起御猫的称号——打不过老鼠的猫算什么猫!”   “可我听说这个称呼是皇帝御赐的哎,能说不要就不要?”叶姝岚眨眨眼,好奇地问,“老实说,我远远地见过展昭,虽然没有说过话,但那家伙天生天生就是一张好人脸,我觉得若是可以,他肯定也不想要御猫这个称呼,毕竟得罪的是整个陷空岛,像他那样的老好人,肯定是不愿意的。”   “嘁,长了张好人脸就是好人?你说五爷是长了张好人脸还是坏人脸?五爷又是好人还是坏人?”白玉堂不屑地哼了声,“不要以貌取人啊,小姑娘。”   “我以貌取人?那你难道不是以名取人?”叶姝岚瞪眼,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听丁家二哥说,展昭好像认识你。”   “认识也没用。”白玉堂弹了弹手里的钢刀,“刀剑上见真章。”   叶姝岚瞥了一眼白玉堂手里的钢刀,有些嫌弃:“还是别了。就你这刀,分分钟就要被展昭的剑砍断你信不?他之前用的是名剑巨阙,现在用的是湛卢,就你这百两银子的破刀……还不如赤手空拳,至少输了还有个托辞。”   “你到底站哪边的?”白玉堂终于怒了,“你是不是认定五爷要输了?还是不是朋友了?”   叶姝岚笑眯眯:“我站旁边。”   “你——”   “哎,说实在的。”叶姝岚果断无视对方的怒气,凑近了认真地看着他:“你觉得你突然打上门来,打赢之后还能跟对方平等对话?估计整个开封府都要把你当擅闯的贼人拿下了吧?白耗子,不要太自负,双拳难敌四手的老话终究是有依据的。”   白玉堂听了,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有点道理。他本来打算夜闯开封府找展昭挑战,出其不意虽然增加了胜算但未免不够光明磊落,而且绝对要被当作贼人了,毕竟包拯是龙图阁的大学士,地位很高,府内的侍卫也很多,要全身而退恐怕都有难度,更别提要御猫认输了。   白玉堂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叶姝岚亮晶晶的眼神,“你有想法?”   “我听说,展昭是在御前展现武艺,然后被皇帝赏识,这才被封作御猫?这事你肯定知道的比我清楚,说说呗?”叶姝岚眯眼一笑,却是换了个话题这事他当然清楚,但他不想说。   叶姝岚坐到他身旁,碰了碰他的胳膊,“说说呗。”   白玉堂拗不过她,只能把自己打听到的展昭在耀武楼前大出风头的事情说了一遍,没贬低,也没美化,说得还挺客观的,当然叶姝岚得主动忽视其中浓浓的嫌弃口气。   “这样啊。”叶姝岚听完后捏着下巴沉思,过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这样好了,你干脆在东京城里贴告示,邀请展昭比武,地点就在——就在开封府衙前,以御猫这个称号为赌注,你赢了,展昭不许叫御猫。怎么样?”   对于叶姝岚没说他输了会怎样的态度很满意,白玉堂难得有心思考虑了一下她的建议:“你确定展昭会应战?”   “你说呢?”   “我哪里知道——又不认识他。”   “你们认识的呀。”叶姝岚跳起来,“就是苗家集那次——你们一起惩治那个、那个……对,放贷的恶霸那次。话说你也太狠了,怎么就能把人家妇人的耳朵削掉?”   “你哪里听来的?”白玉堂纳闷,“我才没削耳朵,只是在耳朵上划了一下,那家伙就像是耳朵掉了一样晕过去——不过如果那位就是展昭的话,会应战也是极有可能的。”   ——毕竟给他留了一半多的银子,还算讲道义。   就算只是划一刀也很疼啊。叶姝岚下意识地吸气,当初她在藏剑山庄第一次使剑时没拿好,就划到耳朵,疼得她好几天只能用另一边侧躺。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嗯。”白玉堂点头,“等到了东京,我就去找人满街贴告示——到时候展昭若是在全开封的人面前败于我,那他就没资格称御猫了。”   看着白玉堂跃跃欲试势在必得的表情,叶姝岚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出了个馊主意——作为主角之一,展昭的功夫无疑是最强的,他们到时在全开封比武,万一输了……这个傲气的小老鼠不会羞愧到自杀以谢天下吧?   叶姝岚觉得自己对这个想法真是……突然好期待肿么破?   白五爷,为你【点蜡】。   第 12 章 可怕   越接近东京,叶姝岚和白玉堂的行程越慢——因为白五爷表示他得顺路去几个城镇查账。   “怎么之前不用?”叶姝岚惊讶。   白玉堂扬了扬下巴指指赶车的马车夫:“找人来赶马车的代价啊——”   至于另外的代价白玉堂没说,那就是——卢家大哥怕是很快就能掌握他的行踪了。   等随着白玉堂查了几回账后,看着满屋子的金银,叶姝岚这才晓得,这位爷出门行走江湖确实是不需要带钱的——整个大宋,四处都有陷空岛的产业,偶尔那几处没有的,也都有交情不错的朋友。大家似乎都晓得白五爷是什么习惯,每次听闻他来都会特意派人送些银钱。   刚查了一半账目的白五爷从账房出来歇息一会儿,恰好瞧见叶姝岚坐在对面的屋顶上吹风——她新换了一身衣裳,比之之前那件英气俏皮的玄衣黄裙,而这件黄衣黑裙则显得可爱大方,腰间垂着长长的流苏,而两件的衣服的共同点是制作考究,衣料上等,设计亦是别出心裁——不知她此时撑着下巴正看着什么出神,便一个飞身上去,轻轻巧巧落在叶姝岚身旁。   “看什么呢?”   “堂堂……”   “……堂堂又是怎么回事?”白玉堂无奈,不过貌似比白耗子好听——话说五爷他什么时候对他人给自己的称呼这么纵容了。   叶姝岚没理他,反而继续道:“你说,一个人强大起来后是不是总是喜欢欺负弱小?”   “这得看这个人的人品吧?”白玉堂一边说着,一边顺着叶姝岚的目光看过去。   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顶很高,正巧能够看到大宅外围幽深狭窄的小巷子,此时正好看到一个二十岁出头衣着邋遢的小混混一把将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推到,那小孩子衣衫褴褛,十分瘦小——他们俩都是眼神极好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对方嶙峋的瘦骨,白玉堂不由皱眉。   然后就见小孩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小心翼翼地递给那个小混混,小混混一把抢过来,掂了掂,似乎觉得钱少,嫌弃地啐了一口,抬起脚,似是要踹上去。   五爷的地盘也有人敢撒野!白玉堂周身升腾起一股明显的怒意,一甩手,掷出一个物什,快准狠地砸到那个混混的小腿上。   那混混惨叫一声,喊得都破声了,连忙蹲下身子抱住小腿,疼得满地打滚。   叶姝岚无奈摇头——她倒是看得真切,白玉堂掷出去的是一枚小小的墨色石子,但因为用上了内力,力大得很,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的,那小混混的小腿腿骨估计要折了。   然后,白玉堂便纵身一跃闪至那小混混跟前。叶姝岚紧随其后。   小孩见到对方提起脚,便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脑袋,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脚落下,却先听到一声惨叫,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鼻间。他颤颤巍巍放下胳膊,才发现之前想要勒索自己的小混混此时正抱着腿撕心裂肺地大哭,赤红的血染了一手。   小孩正纳闷是怎么回事时,忽然听到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略抬眼,便是一愣——   只见从天上轻飘飘地落下个大哥哥,穿着一身白衣,那布料看起来十分顺滑,似乎比城里最有钱的老板穿的还好,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长得如神仙般好看。他的后面紧跟着一个黄衣黑裙的小姐姐,背后背着两把剑,其中一把几乎比她的个头还大,此时正探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似乎见他在看,还略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长得很漂亮,笑起来很可爱,皮肤白白净净的十分讨喜。   两人落到地面上时,那个小混混还在惨叫。白玉堂听得很不耐,一甩手,又是一枚墨玉飞蝗石飞了出去,精准地砸到小混混的嘴上,“咔吧”一声掉下几颗黄牙。   居然没把脑子给崩了,这内力掌握地正经不错。叶姝岚把视线从小孩身上移开,看着小混混,摸着下巴点头。   那混混却是差点被吓破胆子,嚎声骤停,下意识地抬头看白玉堂。   白玉堂看着他,皱眉,强大的气场压迫得小混混简直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眼睛以示惊恐。   叶姝岚瞧着再继续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连忙拉了拉白玉堂的袖子:“这人可罪不至死。”   白玉堂转开视线,看叶姝岚,还是皱眉:“很吵。”   小混混好像也听到了,立马僵硬地将捂腿的动作变成捂嘴。   叶姝岚摇头,然后解下重剑,照着那小混混的脸就抡了过去——   一阵强劲剑风刮过,那小混混直接从原地飞了出去,眨眼间消失不见,再然后,一阵隐隐的哭嚎声从不晓得哪里再次传了过来。   个子矮矮的小萝莉就这么挥舞着几乎比她个头还大的重剑照着小混混的脸抡,还把人抡飞了,就是那被欺负的小孩都不忍直视,害怕地捂上眼。   这力气可真大。白玉堂略惊讶,挑挑眉,又仔细看了一眼叶姝岚的重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般巨大的剑原来并非是唬人的,这叶家妹子还真有与之匹配的力气。   叶姝岚把人抡飞后,豪迈地将重剑扛在肩头,抬头看白玉堂:“酱紫就不吵了吧?”   还不如干脆弄死。白玉堂沉默了一下,然后果断转身,看向刚才被欺负的小孩子。   这两个人三番两次的举动太过凶残,那小孩尽管知道对方是在帮自己还是略有些害怕,在白玉堂看过来时,下意识地往墙根下缩了缩。   “啧。”白玉堂一下子就不耐烦了,从袖子里甩出两锭银子扔到那小孩子跟前,转头看着叶姝岚:“走了!”   说完真的转头就走。   叶姝岚没注意到小孩往墙角缩的动作,也不知道白玉堂为何甩了银子就走,不过看看那小孩跟前的银子基本也够他使了,便没有多事,耸耸肩,应了一声便跟上去。   “诶——”小孩见两人都走了,赶紧伸出手想拦,却终究晚了一步,连一片衣袂都够不着,只能颓丧地垂下手,然后攥紧地上的银子。   “怎么了?不开心哦?”叶姝岚转着手里的重剑泰阿,金色的残影在空中形成宛如风车般的模样,金光璀璨的,还挺好看。   “没……”白玉堂皱着眉,反驳了一半后,还是吞吞吐吐问出自己的疑问:“五爷我很可怕吗?”   “你?可怕?”叶姝岚愣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上上下下认真地打量了白玉堂一会儿,然后拄着重剑,弯下腰,“扑哧扑哧”笑起来,腰间的流苏带子也随之一颤一颤的。   白五爷微恼:“笑什么?!”   “很好笑啊。”叶姝岚直起身子,夸张地抹抹眼角,仰头看白玉堂:“你这可不叫可怕!顶多算是高冷罢了。”   “高冷?”   “高贵冷艳啊噗噗噗——”叶姝岚说着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堂堂你看你,穿着考究,个性又傲慢又冷漠,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然后最重要的是长得非常漂亮啊——呐呐,五爷您若是站在路边,绝对没人敢上来搭话,甚至还要避着您走。您知道为什么吗?那可不是因为大家都被你吓到,而是……唔,文艺点的说法呢,就是你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见叶姝岚又笑起来,白玉堂的脸立刻黑了,等听到对方说他漂亮时,脸更是黑的要滴下水来——对于男人来说,漂亮绝对是最具侮辱性的褒扬啊。   叶姝岚仿若未察觉一般,看着白玉堂阴沉的脸反而还往前凑,要不是个子不够,都要轻佻地挑下巴了:“你看你看,长得漂亮的人啊,就是生气都这么让人赏心悦目!”   “叶、姝、岚!”白玉堂一字一顿,牙齿磨得咯咯响,也就是手里没拿刀,要不然指定一刀削上去。   叶姝岚却突然端正了神色,微微一笑:“如何?我都敢这样挑衅你,很足以说明你不可怕吧?”   咦?白玉堂微微一愣,顿时忘了生气,怀疑地瞄瞄叶姝岚,这丫头是故意的?   叶姝岚却不看白玉堂,一甩手将泰阿插进背后的带子里,然后两手背在身后,分别按着剑柄剑稍,大步往前走。只是步子有微不可查的凌乱——白玉堂虽然平时是挺高冷的,但生起气来的时候却蛮可怕,那气势……说实话,刚刚她差点就要挥剑自卫了。   很快就要走出巷子,叶姝岚正要拐弯时,却突然听到白玉堂略带无奈的声音:“喂,叶姝岚……”   “嗯?”   “你要去哪里?”白玉堂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腕,往反方向走:“是这个方向才对。”   “诶?!我明明记得是这个方向——等等,”叶姝岚惊讶的表情瞬间变成讨好:“……你不生气啦?”   “生气,怎么不气!”白玉堂瞪了她一眼,“以后在五爷跟前,不许说漂亮!”   “好吧好吧。”叶姝岚认命地点头,“五爷您啊,酷炫狂霸拽总行了吧?”   五爷皱眉:酷炫狂霸拽?那又是什么鬼?   第 13 章 案子   如此行行停停,一个多月之后,两人终于到了东京。   东京果然不愧是大宋国都,繁华富庶不是别处可比,叶姝岚仰头看白玉堂:“咱们直接去开封府找展昭?”   白玉堂却摇头否定了:“咱们先去祥符县。”   “去那里做什么?”叶姝岚不解,“查账吗?”   “不,你忘了颜大哥了?”白玉堂一边让马车夫打听着转路去祥符县,一边解释,“颜大哥如今应该正在祥符县,咱们看看去。”   “对哦。不说我都忘了。”叶姝岚也想起了颜查散,又问道:“颜大哥是家在这里吗?”   “这倒不是。颜大哥是借住在他的姑丈家,也不晓得如今情况如何。”有些话白玉堂并未点破,那就是颜查散其实是要去姑丈家与表妹完姻——颜家父亲本是朝廷命官,然后他的姑丈家趁机与之定了亲,如今颜家落魄,也不晓得颜查散会不会被嫌弃。   没想到马车刚走进祥符县就停下来了,马车夫敲了敲车壁:“五爷,这县城里似乎是出了什么事,现在百姓们都围在县衙门前看热闹,过不去啊。”   白玉堂跟叶姝岚对视一眼,都好奇出了什么事,再加上找颜查散之事并不急在一时,便让马车夫将车子停在一旁,他俩则下了马车,准备去瞧瞧。   两人一下马车,就见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彼此你推我挤的,时不时转着头交谈两句,气氛很热烈,就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叶姝岚拽着白玉堂的袖子就要往人群里挤,白玉堂却是皱着眉不肯动。   “怎么?”   “太挤。”白玉堂嫌弃地皱眉,然后转头四处打量,很快就看到县衙对面有一栋两层的酒楼,转而拽了拽叶姝岚长长的袖子:“咱们去那里,应该看得到。”   两人直奔酒楼二层。没想到这里到底是小县城,东西种类不多,白玉堂挑挑捡捡折腾了半天,才只要一道东京特产鲤鱼焙面,还一个劲儿强调必须得是新近捞的黄河鲤鱼,之后又点了一壶店里最好的十年杜康。   最后还是叶姝岚看不下去,又让店小二简单上点当地特产。   将店小二打发了,叶姝岚推开窗子——他们的这个位置视角不错,正好能穿过乌压压的人群,看到府衙里头的情况。   叶姝岚趴在窗前看了半晌,突然觉得有啥不对的,赶紧摆手招呼白玉堂:“堂堂,你来下。你看那人,是不是挺像颜大哥的?”   白玉堂走过去,眯眼一瞧,顿时沉下脸:“不是像,那就是颜大哥。”   白玉堂说着就要翻窗下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等等。”叶姝岚一把拉住他,转头看向门口,“小哥,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县衙前人这么多?”   店小二正端着几样小凉菜和酒进来,听到叶姝岚问,忙把东西搁好,也随着往窗外望了一眼,叹了口气,然后就把柳洪柳员外家的丫鬟意外惨死,身边留下与颜查散相公私通信件和颜相公的扇子,颜相公被抓进府衙后对杀人供认不讳之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还又多了句嘴:“其实吧,小的本来还觉得那颜相公看起来瘦瘦弱弱,能不惊动柳府的人杀死一个天天做活的丫鬟,有点不大可能。结果颜相公倒是自个儿认了,柳员外对他多好啊,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店小二说完后,陡然感觉周遭的气氛有点不对,连忙住了嘴,小心告退。   白玉堂心情很差劲,就连刚上桌的饭菜都丝毫没有动用的欲望,眉头皱得死紧。他想了一会儿,抓起钢刀就要往外走。   “等等,白耗子你去哪儿?”叶姝岚急忙拦住他,“你别冲动,店小二的片面之词做不得准。”   白玉堂扭头看她,眸色深沉如夜:“你相信是颜大哥杀了人?”   “当然不信!”叶姝岚理所当然地回答,“不说连你都认可的人根本不可能去杀人,就像那店小二说的,颜大哥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杀了一个丫鬟?!”   白玉堂的神色略略放松,垂下头:“我也不信——所以我要去问问颜大哥,究竟为何认罪!”   “不。”叶姝岚竖起食指在眼前晃了晃,“颜大哥素来高义,既然会认罪,他必然有非认罪不可的理由,就算你去问了,他也未必会说明。”   “你是说……”白玉堂迟疑了一下,点头,“颜大哥既然有心认罪,必然不会再翻供——是我关心则乱了。与其逼问他缘由,不若今晚去柳家暗访一番,看看能否查到点什么。”   “那也得先吃饭吧。”叶姝岚把人往里拉,“只要人不是颜大哥所杀,在东京这片地儿,那是肯定不会冤枉他的,别忘了,开封府还有位包青天坐镇呢。”   白玉堂点头,头一次觉得,也许劳什子开封府也并不是那么讨厌的。   两人大概用了点吃食,然后就在县上唯一的一家客栈住下,俟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一金一白两条人影趁夜摸进柳家院子。   因为前几日死过人,柳府院子而今灯火通明,守夜的仆人心里大多有些害怕,便基本三三两两凑到一起,整个柳府有不少漏洞,对于夜探的两人倒是十分便宜。   叶姝岚和白玉堂并排站在墙头,扭头:“从哪里查起?”   白玉堂略一沉吟:“咱们兵分两路。我听说柳府的小姐与颜大哥有婚约,我不方便查探嫂子那里,便由你去,我去正院柳员外那里瞧瞧。”   叶姝岚无异议。白玉堂又将柳家小姐可能的住处分别指出来,又商量好半个时辰后在这里见面,两人便迅速飞向两个方向。   叶姝岚按照白玉堂的指点,先往最近的方向,发现不对后,又继续往前。等又查看了几个屋子后,叶姝岚正要转向下一个房间时,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方向了。   干脆上了房顶,正要凭着感觉继续往前走时,突然瞧见不远处一栋小楼里有个人影似乎正踩在凳子上,往房梁上扔绳子——这个电视剧里十分常见的场景,让叶姝岚心里一咯噔,顾不得找柳家小姐,拔出重剑,连续使了几次玉泉鱼跃,急速冲过去。   到了小楼前,用重剑直接将房门抡飞,叶姝岚径直冲进屋子,看清屋内的情形后,立刻扔掉重剑,一把将那条人影抱住:“喂喂,你不要想不开啊——”   跟藏剑黄鸡们相处,头一个要谨记的就是他们人人都有一身怪力。   所以当叶姝岚抱住对方时,虽然感觉只是轻轻一扯,却紧跟着就听到一阵绵长悠远的裂帛声,呲呲啦啦响了都快有半盏茶的时间了,正当叶姝岚在心里感叹这布料还挺宽时,被她抱住的人影发出一声属于女子的娇俏呼声,然后便要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看在是女人的份上,叶姝岚任由这人软软地跌在自己身上,好心地给做了人肉垫子。   毕竟是弱质娇女,对方在她身上趴了好一会才起来。   等对方从自己身上爬下去,叶姝岚才一边揉着被轻剑咯疼了的腰,捡起重剑,一边起身,刚站好,就发现自己救下的姑娘正低着头暗自垂泪,不禁脑洞大开,脑补着古代女子可能遇到的各类活不下去的狗血事情,同时赶紧上前安慰:“姐姐别哭了——你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没法解决吗?告诉我,我也许可以帮忙呢?”   对方这才抬头看了叶姝岚一眼,眼眶里还盈着泪水,看到叶姝岚却破涕而笑:“你没事啊?刚才我还以为把你压坏了……”   这姑娘柳眉杏眼,肤色白皙,面相虽则柔弱却不乏富贵,搭着一身嫩绿的衣裳,十分秀美。   叶姝岚正打量着这被自己救下的姑娘,好一会才明白方才对方话里的意思,故意把手里的重剑掂了掂给对方:“姐姐这么瘦,还不到两把重剑的重量,哪里就能压坏了——话说姐姐究竟是为了何事想要自尽?不妨说说,兴许我还能帮点忙,别的不说,一把子力气和身手还是有的。”   那姑娘竟也不怀疑叶姝岚的来历,只细细瞅了叶姝岚一眼,不晓得又考量了什么,便迟疑着说出自己遭遇。   叶姝岚将重剑收好,然后找了把椅子坐下——这姐姐的声音很好听,便当故事听着。却不料,越听越纳闷,等对方说完后,不由地上上下下再次打量了一番,然后试探地问道:“等等……姐姐你、你该不会就是这柳府的大小姐、颜大哥的未婚妻吧?”   “你知道我?”那姑娘点点头,疑惑着又打量了一眼叶姝岚,“还认识颜相公?”   叶姝岚激动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在摊开的左掌上——话本里常见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么爽!   不过话说回来。叶姝岚又纳闷了,这柳家姐姐为何想要自杀呢?   第 14 章 商定   却说柳家小姐金蝉想着正是因为自己贸然的举动,不仅害死从小伺候自己的丫鬟绣红,还害得颜家相公锒铛入狱,不由愧疚万分,恨不得干脆死了算了。随便想了个烹茶的理由将奶娘支走,自取了一条白绸,栓到房梁,正拿手拽着试验坚固度时,房门突然被人破开,只见一团金灿灿的影子如同一阵风般快速冲进来,不由分说抱住自己往下扯,力气大的——幸好白绸子断了,要不然她感觉断的怕会是自己的腰——最后她就扯着断裂的白绸子,跟个断了线的美人筝似的轻飘飘压在突然闯进来的金色团子上。   一番跌撞,她好容易没晕过去,却也是目眩神离,趴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身子底下还压着什么,连忙爬起来,却见是一个大概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这可把柳金蝉吓了一跳,自己怎么说也比对方大,莫不是压坏了吧……想到这里,柳小姐简直悲从中来,活着,害死了绣红,拖累了颜相公,就是寻死,也要把旁人家的姑娘压坏——自怨自艾的柳小姐完全忘了,这姑娘自己擅自闯进来本就有错在先。   直到那小姑娘自己表示没事,她才松了口气。擦干眼泪,然后才看清眼前的女孩子——乌黑的发束成长长的双马尾,皮肤白净,五官精致,长得是蛮可爱的,就是穿的衣服很奇怪,不像宋人,倒更像是番邦之人,更别说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宝剑,背后还背着一把剑,像是武人模样。   柳金蝉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把自己的忧愁说了一遍。   没想到,这姑娘不但知道自己,似乎还认识颜家相公。   “当然认识啦。”叶姝岚重重地点头,双马尾随之晃来晃去,“我这次就是为了颜大哥的事情才来找你的——说起来,柳姐姐你相信是颜大哥杀的人吗?”   柳金蝉迟疑了一下,才使劲晃了晃头,眼眶间又蓄满泪水:“我自是不信。可颜相公已然当堂认罪,必是再无活路了。我害颜相公如此,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   叶姝岚却是突然退了一步,摇头:“恕我不能苟同姐姐的想法——如你所说,你为了救济颜大哥,所以派丫鬟绣红于角门赠送银两,没成想不但银两包袱俱不翼而飞,就是绣红也被人勒死,现场留有颜大哥的扇子一柄,于是姐姐的父亲便报了官,声称颜大哥杀了绣红。你我都相信颜大哥不会杀人,那杀人者又是何人呢?姐姐就这般死了,难道就不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杀了绣红,然后嫁祸于颜大哥吗?便是你不在乎,可你就不怕是哪等恶徒,继续为祸柳府甚至县里吗?你这样死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再一个,难道你就没有想过,颜大哥既然并未杀人,又为何要认下罪行呢?倘若他不认罪,除了凶手,还于何人有碍?”   柳金蝉鸦黑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却呆住了——自己就这么死了,就连爹爹都想颜相公死,这世上还有谁愿意为他申冤呢?而那个杀人凶手,岂不是要一辈子逍遥法外?绣红、自己还有颜大哥,都成了凶手的替死鬼。最重要的,颜相公为何要认罪?他是个读书人,只要不认罪,就算县里的县尹老爷没法定案,不是还有开封府的包青天大老爷吗?只要不认罪,总有翻盘的可能……可是,他为何要认罪呢?倘若不认罪,少不得爹爹要出堂对证,然后扯出那封私柬,怕是要坏了自己的名声,这还不算,再然后,自己之后也要出去抛头露面……说到底,颜相公一力承担下罪名,不外是为了维护自己。自己闺阁女子没办法做太多,至少,不能让绣红枉死,更不能让颜相公冤死。   柳金蝉想到这里,擦掉眼泪,神色变得坚定起来:“妹妹如何称呼?你说是为了颜相公之事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办法?”   “我姓叶。”叶姝岚见对方改变心意了,立刻笑眯眯道:“虽然我也没什么办法救颜大哥,但柳员外大概有法子吧?”   “爹爹……爹爹他……”柳金蝉有些羞于启齿,支支吾吾道:“爹爹他素来瞧不起颜相公家中清贫,必然不愿意救他的。”   “咱们可以逼他一把啊……”叶姝岚笑眯眯地冲柳金蝉勾勾手指,然后附到对方耳边,好一阵叽叽咕咕。   “真能行?”听完后,柳金蝉有些迟疑。   “试试么……”叶姝岚狡黠笑道,“反正结果不会比你上吊自杀更坏。”   “好——”柳金蝉刚说完,就被叶姝岚推到,吓得她下意识闭紧眼睛,然后就感觉到对方突然扑上来抱住自己,再然后就是对方一声尖利的尖叫:“啊——姑娘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快来人啊,有人自杀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滞涩杂乱的脚步声在绣楼外聚集,并往楼上而来。   在附近的丫鬟婆子听到呼救匆忙赶过来,没了大门的阻隔,一到门口就看到自家大小姐正被一个黄衣服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周围是被蹬翻的绣墩和飘落的白绸。   更加大的尖叫声在柳家小姐的绣楼里响起。   白玉堂跟叶姝岚分开后,就径直施展轻功跃至柳家主院,柳员外正因为颜查散认罪必定再无生路而心情大好,正让下人备了一桌酒席,与夫人冯氏小小庆贺一番。   白玉堂自然极为愤慨,恨不能将嫌贫爱富的柳员外揍一顿才解气,不过顾及如今颜兄正身陷囹圄,而他的目的是要看看柳府有没有什么疑点,便按捺下火气,纵身一跃,闪进柳府后院假山中。   刚隐藏好,就有柳府护院的至此巡视走更,他突然闪到那人身后,趁其不备,捂嘴捏脖子地将人拖进假山之后:“不许叫,不然就把你头拧下来。”   那护院赶紧伸手捂嘴,连连点头。   反正假山后面光线昏暗,白玉堂也不怕被对方看到脸,索性将人放开,然后询问事情的经过。也是巧得很,那日正是这人发现了绣红的尸体。不过他最多只巡视到内角门处,知道的有限,院中小姐夫人们的事情根本不晓得,只说那夜发现绣红尸体后就急忙报于员外,而员外先去见了大小姐——他也是后来听人说死掉的丫鬟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然后便通知官府颜相公杀了人,令其前来捉拿犯人。   白玉堂又让他详细说明当时的情景,好在这人并非胆小之人,到还记得绣红死时身旁遗了一把扇子和一张字帖。他后来打听,那字帖上本就是给颜相公的,约对方深夜相见赠送钱财,而那把扇子上的字迹也是颜相公的。两相一对,绣红的杀人凶手可不只能是颜相公了吗?   白玉堂想了想,又问:“那扇子和字帖——是在丫鬟身上还是旁边?还有赠银钱?那银钱可曾找到?”   “这个啊……”护院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然后道:“我想起来了,那字帖是掉绣红左边稍远一点,至于扇子,正正当当摆在右边呢。至于银钱,没听员外说起过,就是官府来问话时都没提这事。”   “很好。”白玉堂点点头,正当那护院寻思自己要被放走,酝酿着一会儿如何指天赌誓绝不将看到对方的事情说出去时,突然后脖颈一疼,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看着护院晕过去,白玉堂大步走出假山,又如法炮制,敲昏好几人后,终于确定第一个人说的并无错误。然后他忍不住冷笑——那扇子若是争执间掉落绝对不会规规矩矩地摆在地上,显见是有人嫁祸颜大哥,可惜,这嫁祸之人……眼下毫无头绪。有谁……能这么轻易地拿到大哥的扇子呢?   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快到半个时辰,白玉堂正要回去跟叶姝岚会合时,突然见有人急匆匆跑进正院。白玉堂便好奇地跟着进去,然后就听那人大声道:“不好了老爷,大小姐、大小姐上吊了——”   不止柳洪,就是隐在暗处的白玉堂也是一震——从跟颜查散结拜,他就已经把这位素未谋面的柳大小姐视作义嫂,如今听闻人已逝,又如何不震惊,不为颜查散悲伤。   刘洪匆匆忙忙带着人直奔大小姐绣楼,白玉堂也在暗中跟上——这个时候,叔嫂之嫌不避也罢,而且叶家妹子也是去找柳小姐的,如今柳小姐出了事,她说不定还在那边。   白玉堂跟着一群人到了柳小姐绣楼后,先是悄悄爬上房梁,正在各个暗处寻找叶姝岚的藏身之地,却半天没找着。正纳闷,不料一转眼,正坐在柳小姐床榻前的黄衣小姑娘不是叶姝岚是谁?   叶姝岚似乎感觉到了他,还冲他扬起脸,露出个笑容。   白玉堂这才反应过来,他跟柳员外大概都搞错了一件事——柳家小姐,准确点应该说是,上吊未遂。   不过此时都已经过来了,何况叶姝岚还在下面,他叹了口气,干脆蹲在房梁上,看看叶家妹子这是玩的哪一出。   第 15 章 宵夜   柳洪带着冯氏匆匆忙忙奔向柳金蝉的绣楼。   此时绣楼外已经围了不少下人,瞧着当家老爷来了,忙悄悄溜了,柳洪也顾不上处理他们,径直就上了楼。此时楼上的房门已经被撞得七零八落,而屋子中央,他家闺女的床边围了一圈下人。   奶娘立刻迎了上来,眼眶还是红的:“老爷,小姐她、她刚刚想要上吊自杀……多亏了那位小女侠所救啊。”   柳洪这才注意到床边还有个穿着黄色衣衫身背长剑的姑娘,然后又继续问奶娘:“那大小姐可还有碍?”   “亏得救的及时,将养几日就好了。”   得知女儿没事,柳洪也就松了口气,点点头,正要出去时,床边的丫头们突然都散开了,然后就看到柳金蝉看着他,眼眶含泪:“爹、爹……”   柳洪迟疑了一下,抬脚进屋,往床边走去。   冯氏也拿帕子抹着眼睛跟了过去。   叶姝岚连忙让开。   见到柳洪走到跟前,柳金蝉挣扎着要起身,冯氏忙上前将人按住:“小姐身子不好,还是安心躺着吧。”   柳金蝉顺势躺下,然后看向柳洪:“爹,女儿不相信绣红是颜相公所杀。这其中定然有误会,还请爹爹与县尹大人多多通融通融!”   “不成。都说物证如山,颜查散又已承认绣红为他所杀,又有何好通融的?不过是白花银子罢了!”   “爹!”柳金蝉的眼泪说来就来,“女儿既已许与颜家,那便是颜家的人。倘若颜相公有何不妥,女儿、女儿也不活了。这一次承蒙小女侠所救,下一次……”说着,把脸埋进被子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姝岚默默地为柳家姐姐的演技点了个赞。   “你!你这个不肖女!”柳洪气了个仰倒,一把拉起柳金蝉,甩着胳膊就要扇过来。   冯氏大呼小叫地就要上前阻拦,却偏偏慢了那么半拍,还恰恰堵死了其他想要替小姐挨打的丫鬟的路。   不过预期的巴掌声到底没落下来,叶姝岚提着轻剑看似轻轻一挡,柳洪的巴掌就怎么都落不下去了。   叶姝岚看着柳洪:“员外可慎重点——好好的父女恩情,别毁在这一巴掌上。”   柳洪素来疼爱这个独女,想打人也不过是一时被气疯了,此时被拦住了反倒有些讪讪,放下金蝉,收回手,然后看叶姝岚:“是女侠救了小女?柳某真是感激不尽啊——只是不知女侠是如何救的?”   叶姝岚没想到对方把话头放到自己身上,愣了愣,脱口道:“就是看到柳姐姐要上吊的影子,所以就直接冲进来救人了呀!”   “那女侠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就是那边的房顶……”   “女侠为何会经过我府上的房顶呢?”   “这个……这个……”叶姝岚立刻涨红了一张脸,她这要怎么说?说她夜探柳府不小心撞见的吗?   “姑娘为何不回答了?”柳洪更进一步地逼问。   叶姝岚实在想不到理由,恼羞成怒地一跺脚,从窗户翻身越了出去。   待在房梁上的白玉堂无奈地叹口气——本来看着底下进展挺好,差不多也明白叶家妹子想做什么,未来嫂子的演技也很不错,结果倒是叶家妹子自己露出马脚了。   他身形一晃,很快从房梁闪到屋外,然后装作路过的样子,一把揪住叶姝岚的领子,“路痴,这次迷路怎么都迷到人家家里了?”   声音掺杂内力,绣楼里的人全都听到了,然后立刻靠到窗前一看究竟——借着月光和院内明亮的灯火,可以瞧见一个白衣翩翩的俊秀青年一手持刀,一手提着刚才那姑娘的领子,身姿飘逸地御风而去。   浑厚悦耳的嗓音同时遥遥地传来:“舍妹顽皮,迷路至贵府,如今在下已将人带回,多有叨扰,还望谅解!”   有几个丫鬟光听到这嗓音就羞红了脸,更别提那几个连脸都看清的,好险没直接晕过去——话说月下美人什么的,果然是大杀器啊。   听到远远地传来的这话,柳洪原本有的一点怀疑立刻打消了——他本来还以为这女侠是为颜查散而来呢。不过想也不可能,那女侠穿金戴银,气派非常,像颜查散的穷鬼怎么可能认识?   柳金蝉还在哭,几乎要岔了气,柳洪也不舍得再逼女儿,只得妥协道:“爹会与县衙打好招呼,不教颜生吃太多苦头,你放心好了。”   ——反正颜查散已经认罪,不过花两个钱让女儿安心,也不算什么。   “女儿在此谢过爹爹了。”虽然没能得到帮颜相公翻案的承诺,不过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可以了,之后的,再想想办法好了。柳金蝉如此想着,慢慢止住哭声,向柳洪道谢。   柳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柳金蝉一眼,叹了口气,怒气冲冲地甩了袖子离开。   冯氏又安慰了金蝉几句,瞧着金蝉神色冷冷淡淡的,也不再自讨没趣,客套地嘱咐对方好好休息,然后也离开了。   白玉堂提着叶姝岚,一直到远远离了柳家宅子才落到地面。   一落地,叶姝岚就炸毛:“你才路痴!”   ——身为西湖小黄鸡,最讨厌被别人说路痴。   ——虽然这对大部分小黄鸡都是事实。   白玉堂根本懒得和她吵这种没营养的话题,一边带头往客栈方向走,一边问她:“在柳小姐那边有收获吗?”   “这个啊……”提到正事,叶姝岚也认真起来:“从柳家姐姐这里倒没太多的收获。不过柳姐姐相信绣红不是颜大哥所杀,她说颜大哥认罪的证词根本不成立。你还记得那个店小二说的吗,颜大哥跟县尹说是因为绣红对他不敬,不听传唤才杀了绣红,可实际上,颜大哥很少主动跟绣红有什么牵扯,就连雨墨都被约束着。反倒是绣红偶尔领了柳姐姐的命令而去找颜大哥。堂堂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白玉堂皱了眉,“有一点点……但不确定。明天怕是得走一趟县里大牢——不管大哥会不会说清楚,好歹也得去问问。”   “哦。”叶姝岚点点头,鼻间突然传来一阵鲜香的味道,循着味道一看,这么晚了,路边居然还有家馄饨摊子,她的眼睛立刻一亮,拉着白玉堂的袖子:“堂堂你饿了吗?小姐我请你吃宵夜。”   看着简陋的挡蓬,白五爷面上有些嫌弃,不过架不住叶姝岚生拉硬拽,只能跟着过去。   叶姝岚一坐下就开口要了两碗馄饨并一坛子最好的酒。馄饨铺子的主人家是一对老夫妻,平日里最多卖的就是便宜的馄饨,那一坛子好酒挣的钱估计顶得上半年了,铺子的老板娘立刻乐得不行,忙不迭地催促老板赶紧把酒送上来。她则殷勤地端上两碟自家做的小菜,等东西都上了桌,又跟老板一起开始煮馄饨。   白玉堂漫不经心地拍开封泥,没想到闻起来竟然十分香醇,是梨花白,至少陈了得有三十年了,给两人倒上后,立刻尝了一口,然后朝老板娘竖起拇指:“好酒!”   被个俊俏少年这般夸赞,老板娘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立刻往锅里又添了一勺馄饨。   两人酒还没喝多少,老板娘就把煮好的馄饨端了过来。滚烫的馄饨盛在白瓷的碗里,撒上嫩绿的葱花香菜,氤氲着热腾腾的白气,令人食欲大涨。   叶姝岚立刻放下酒杯,端过碗。   这里的吃食白玉堂是没什么兴致的,只端着酒杯,慢慢啜饮着,看着叶姝岚吃。说起来,叶家妹子的用餐礼仪其实还真是无可挑剔。   只见她先右手拿筷子把碗里的香菜一根根挑出来,放到左手的勺子里,正当白玉堂以为她不想吃要倒掉时,却见对方皱着眉头啊呜一口全吞了——这让白玉堂不由地想起小时候因为不喜欢吃青椒被兄长恐吓逼迫的情景——艰难地把香菜咽下去,叶姝岚这才开始吃馄饨,先用筷子把馄饨夹到勺子里,然后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地慢慢吃着,吃饭的速度虽然快,却又十分秀气斯文,一点汤水都未曾溅出来。   白玉堂看着,忍不住就开始寻思叶姝岚的来历。叶姝岚一举一动不透着良好的教养,衣着华丽,饮食考究,就是身上的兵刃——他虽未细看——亦极为锋利,想必是大家出身。只是……杭州的武林世家,又姓叶的,他实在想不到是哪家。若说这妹子用的也是假名,可得知自己用的是假名时的恼怒又不是假的,自是不屑如此……   白玉堂正想着呢,眼前突然出现个冒着白气的东西,下意识偏头一躲,再定睛一看,是叶姝岚拿勺子舀着一个馄饨递到了他的跟前。   “做什么?”   “你刚刚一直盯着我的碗看,难道不是要吃馄饨吗?这是最后一个了,剩……不是,送给你。”   “我不要……唔——”白玉堂刚说完拒绝的话,叶姝岚手里的勺子就已经送进他的嘴里了。   多年的教养让他不习惯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只能强忍嫌弃嚼了嚼——唔,意外的,味道倒还不错。   “怎么样?好吃吧?”叶姝岚笑眯眯地将另一碗馄饨端到他面前,手里的勺子也放到他手里:“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大娘辛苦煮的,趁着糊掉之前赶紧吃了。放心好了,刚才的馄饨不是我剩的,勺子也是干净的,我都烫过了——话说你还在挂念颜大哥啊,这走神走得……要不咱明天一早就去狱里看看?”   白玉堂捏着叶姝岚递来的勺子正准备开吃的动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吃起来。   第 16 章 解决   两人早上很早就醒了——这祥符县的客栈太过简陋,两人都住不惯。起床用了早点后,两人就一起去县衙大狱里。   有银子疏通关系,两人还是很早就见到颜查散了。因为县尹对于颜查散这一案也有疑惑,再加上颜查散来京待考的学生,所以并未为难,不过是关住了不教出来罢了,甚至还准许雨墨跟着伺候。   白玉堂和叶姝岚先打点好了狱卒,然后见了雨墨。   要不是叶姝岚在一旁,雨墨看着白玉堂如今这模样几乎都要不敢认了。叶姝岚替白玉堂说明来意后,雨墨便引着两人进去见了颜查散。   颜查散在这里虽未受苦,但入狱对读书人来说实在不堪,再加上尚未定案定刑,难免有些寝室难安,面容很是憔悴。他见到白玉堂如今的衣着打扮倒是没有惊讶,反而是满满的愧色。   白玉堂没说昨晚去柳家的事,只问他怎么落得如此境地。   颜查散说了绣红如何送了信柬,然后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就有客人来,随手就把信柬塞进一本书里,待送了客后,便找不见。本想着天色已晚,待明日再教雨墨去询问究竟何时,孰料及至晚上就听人说绣红被杀,现场留下给自己的信柬和自己的扇子。之后雨墨又打听到,原来绣红本是替柳小姐约自己私下见面赠送银两,免得被姑丈嫌弃。   颜查散羞愧非常:“愚兄将柳小姐的信柬遗失已是大错,没料到这大错竟至绣红死地……愚兄已然犯错,又何必再牵连到柳小姐的清白呢?横竖姑丈疼爱柳小姐,自是不会把柳小姐私下送信之事宣扬出来,我便应了这罪过,保住小姐清白,也算还了小姐的恩义。”   叶姝岚一听完就诧异地瞪大眼睛,脱口道:“……就为了保住柳姐姐的清白,放任那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万一那是柳府之人,你就不怕这人伤到,甚至杀了柳小姐?亏你还是读书人,杀人偿命你不晓得吗?”   “这……”颜查散一怔。他确实没想这么多,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弄丢信柬的错,只望赶紧一死了之也好弥补这份过错。   叶姝岚突然冷笑起来:“是,你死了,曾经犯过的错误也都一笔勾销,你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此生无憾!只要你圆满了,柳家姐姐?管她去死!——这是君子所为?!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伪君子罢了!”   叶姝岚说到这里越发生气,一跺脚,跑了出去。   颜查散完全被叶姝岚的一番话说得惊住了,疑问地看向白玉堂:“叶姑娘这是……”   上次因为假名的事,白玉堂已经正面感受过叶姝岚的战斗力,此时不但能保持镇定,还能附和地点头:“叶家妹子说的对。而且有件事情柳府恐怕不会漏出消息来——昨晚柳小姐上吊自杀……”   “什么?!”白玉堂刚说到这里,颜查散就非常紧张地打断他的话,“柳小姐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白玉堂本想直接说柳小姐没事,但看着颜查散这么紧张的样子,还是决定卖个关子:“柳小姐如何了不该大哥亲自去确认一下吗?”   “可是我——”   白玉堂一抬手拦住了颜查散接下来的话:“颜大哥不光要想着柳小姐的名声清白,也要多多考虑一下老伯母一人在家生计艰难。倘若大哥没了,纵是小弟能有所帮衬也永远及不上亲子的体贴。大丈夫顶天立地,有错自然该当承认,可也不要为了成就这些个君子仁义,把孝道抛至后头!小弟言尽于此,还望大哥多多考虑,叶家妹子心直口快,小弟替她道歉,还望大哥勿怪!她自己一个姑娘在外头恐怕不妥,我得追过去看看,大哥好好想想,明日再来看你!”   颜查散被两个人连番指责,不禁心神俱乱,茫然无措地呆立原地。   白玉堂担心叶姝岚,扔给了雨墨一袋银子,又嘱咐他好好照看颜相公,然后就追了出去。   雨墨捏着钱袋子,看看金……不对,是白相公的匆忙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自家独自发呆的颜相公,一时竟没了主意。   正在这时,颜查散突然回过神来,看着雨墨的眼睛眼神慢慢明亮坚定起来:“雨墨,你替我跟县尹大人回禀,草民有冤情要诉。”   雨墨愣了愣,然后才笑着应道:“哎,是!小的这就去!”   白玉堂匆匆出来,在门口没见到叶姝岚,正在寻思去了哪儿时,立刻有狱卒迎了上来:“哎,白爷啊——您是在找那个黄衣裳的大小姐吧?她往那个方向走了。”   狱卒一边说着,一边侧身指了一个方向。   白玉堂点点头,追了过去,同时往后甩了一锭银子过去,“这点银子你们去买酒分了喝吧——给爷好好伺候着颜相公,保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狱卒忙立刻接了,然后不迭地大声地应着。   白玉堂按照狱卒指的地方追过去,一直追到一条四通八达的路口也没瞧见叶姝岚那标志性的一身黄衣,想了想,纵身一跃,跳上一旁二层小楼的屋顶。在房顶站好,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只见在一个小巷子里,叶姝岚抱着胳膊站在巷子中央,周围是四五个粗壮男人,正比划着手臂,一边流里流气地说着什么,一边一起向她逼近。   白玉堂一皱眉,正要过去时,只见小姑娘素来带笑的脸阴沉地仿佛能滴下水来,不慌不忙地取下重剑,右手握剑柄,剑尖微垂,指着地面,姿态看起来轻松又闲适。   围过来的几个男的见叶姝岚抽出剑明显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后又一起笑了起来,笑容猥琐难看。   白玉堂看着叶姝岚的姿势,莫名就觉得有哪里不妥——果然下一秒,叶姝岚突然跳起,凌空开始旋转,速度极快,巨大的重剑在她手里举重若轻,轻巧地在随着她一起转,金色的剑身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如同金色风暴,看起来绚丽非常。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只见那些男人眼见马上就要合围着把叶姝岚困住,却被挥动起来的重剑狠狠地抽中脑袋,然后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即使倒地,强劲的剑风也没放过他们,一下一下,狠狠刮着,疼得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嗷嗷叫了起来。   叶姝岚却恍若未闻,一直转到体力不支,才撑着重剑停下,看着眼前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的一群人,咬牙喝道:“滚——”   叫嚷声立刻低了下来,几个男人连忙屁滚尿流往巷子外跑去。   白玉堂赶到的时候就是这个场景。于是一人赏了一颗不致死也半残的墨玉飞蝗石,然后就跑到叶姝岚身边,伸出手。   叶姝岚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手搭上去:“呼——累死我了!你、呼——你怎么来了?”   “喘得厉害就别说话了!”白玉堂给她拍背,顺便让她把整个身子的重心转到自己身上,“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五爷能放心么?话说颜大哥就让你这么生气啊?”   叶姝岚这时也喘得差不多了,听了这话摇了摇头,“其实也不是很生气——只是为柳姐姐不值!男人啊——”最后叶姝岚故意拖着音、摇着头,还真有那么一分看透世事的模样。   “还挺懂么?”白玉堂却是忍不住笑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叶姝岚的额头:“才几岁啊你就懂男人了?”   “反正比你懂!”叶姝岚捂着额头,抬头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白玉堂摇头:“你啊……颜大哥这样的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至少,他没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柳小姐身上——说起来,颜大哥和柳小姐还真是般配的一对。”   “怎么说?”   “你看,他们都抢着担责,抢着去死——偏偏那个凶手就可以逍遥法外了。”白玉堂说着抬头看向牢狱的方向,“唉,还是希望颜大哥能早早想通,协助县尹大人赶紧找到那个凶手才是。”   “说起来——”叶姝岚也歇够了,放开白玉堂的手站直身子,轻点下巴寻思着:“你还记得当时颜大哥是怎么说的吗?”   白玉堂想了想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信柬丢的那里!”   “嗯。”叶姝岚点头,“当时颜大哥说有客来访……客人走了之后信柬就不见了,除了那个客人,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拿走那封信。至于扇子什么的……颜大哥素来好脾气,想必认识的人跟他讨要也不会不给吧?只要确认那个客人是谁,直接到他屋里去搜,说不准就能搜出柳姐姐本来准备给颜大哥的银两钗环。”   “确实。”白玉堂点头,然后斜眼看叶姝岚:“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么。”   叶姝岚得意扬下巴:“那是自然!西湖出产小黄鸡,质量有保证,个顶个的聪明!”   “……小黄鸡?那是什么鬼?”   “那个啊……”叶姝岚无所谓道:“不就是跟你的锦毛鼠一样的绰号么!”   白玉堂又上下打量了叶姝岚两眼,笑:“唔,还挺像么。”   第 17 章 开封   正当两人准备去县衙汇报情况为颜查散翻案时,却发现县尹已经升堂审案。找狱卒打听了一番后才知道,是颜查散自己主动翻案的。   然后没过多久,就见府衙里冲出一群衙役,浩浩荡荡往柳府方向走去。   叶姝岚和白玉堂对视一眼,便跟上看了看。   那群衙役到了柳府却是拐了个弯,径直去了另一户人家。   “大娘,那是谁家啊?”叶姝岚好奇地问一旁看热闹的大娘。   “那是冯家——哟,好俊的娃。没见过……是外地来的吧。”大娘随口答着,回头一看叶姝岚就笑眯了眼,乐呵呵地又补充了几句:“是柳小夫人的娘家——哎哟,这冯相公怎么也给逮了?”   “冯相公?”叶姝岚抬头看过去,只见几个衙役正压着一个年轻人从府里走出来——这人长相一般,只是眼角下垂,总给人一种鸡鸣狗盗的感觉,让人喜欢不起来。   “对,跟之前被抓的颜相公一样,都是柳员外的内侄——颜相公是原配娘家的,而这个冯相公,是现在这个的。”   叶姝岚点点头,又问道:“那大娘,柳员外的这个侄子平日里经常去柳家吗?”   “可不么。”大娘还在看那边的衙役抓人,“毕竟柳家家大业大,只有一个姑娘,柳员外又是他姑丈——就算他姑姑只是续弦,他能在员外跟前讨了巧,这柳家的家产怕是怎么也有他的一份么——可惜啊,这冯相公不爱学习,就爱满大街小巷转悠,时不时调戏个小闺女。说起来,自从颜相公出事,冯相公好像就没怎么出门子了……”   叶姝岚回头看了白玉堂一眼,对方点点头,她又笑着跟大娘告了辞,退出重重叠叠的人群,然后就和白玉堂一齐跃身上了身后的围墙,看着熙熙攘攘跟着去县衙看热闹的百姓,口气轻松道:“看样子,这个冯相公就是凶手了。”   “嗯。”白玉堂点点头,然后施展轻功拉着叶姝岚往另一个方向跃去,“颜大哥这里已经无事,咱们也该去开封府了。”   叶姝岚一边使着轻功,一边仔细瞧了瞧白玉堂的神色,突然笑了:“喂,白耗子,马上要跟御猫比试了,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白玉堂扭头看她,眼一眯:“黄小叽!”   “咦?!”   两人一路轻功,很快到了祥符县通往东京城的官道上,白玉堂找来的马车夫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车架前,瞧着两人过来了,忙一口吐出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跳下马车迎了上来:“五爷,叶大小姐,这……县里的事都解决了?”   “解决了!”叶姝岚欢呼着率先蹦上马车,“终于要去开封府了——”   白玉堂也紧跟着上去,听到这话,不由微微一笑——是啊,终于可以……去见识见识那只猫了。   到了东京城,马车夫没再找什么客栈,而是直接驱车去了城中闹市的一座看起来不小的院落。   叶姝岚扒着车帘子,好奇地看着:“这是……”   “五爷在京城的宅子。”白玉堂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马车,叶姝岚也紧随其后。   此时马车夫已经跟守门的小厮说了什么,很快,就有个官家打扮的人从府内匆忙出来,一见到白玉堂就眼睛一亮,赶紧迎上来:“五爷是何时过来的?怎么不提前叫人去接?哎呀,说这些做什么——这一路爷您肯定辛苦了,赶快回府好好休息……”管家说着眼神先扫过马车夫,然后又看到正好奇打量四周的叶姝岚,脸色立刻不好看了:“你这丫头,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伺候爷回复休息去……爷啊,不是老奴多嘴,您说您出门在外不能多带几个人,至少带个大点伶俐点的吧,这么个丫头片子,哪里能伺候得爷周全……您看,这衣裳都落尘了……好像还瘦了……”   管家一边絮叨着,一边把白玉堂衣摆上的一点点尘土给拍掉,丝毫没注意到一旁叶姝岚气得瞪大的眼睛和鼓起的脸颊。白玉堂瞄了叶姝岚一眼,问管家:“这丫头像伺候人的吗?”   管家注意到白玉堂的神色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当回事,毕竟以前每次说起出门多带人时五爷的态度总是很奇怪,只是顺着白玉堂的话看了叶姝岚一眼,皱眉:“可不是不像么。五爷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个丫头,得给老奴调教几天……”   “老爷爷你看清楚,小姐我才不是什么丫头!”叶姝岚终于忍到极限,怒气冲冲地大声反驳——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个老人家的份上,别说忍了,怕是直接一重剑抡上去了!   “诶?”管家一愣,抬头看白玉堂。   最后是老实憨厚的马车夫看不下去了,把管家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叶大小姐是五爷的朋友……”   听完解释老管家吓得满头大汗——这这这……身为管家却对客人不敬,这可是大错啊——五爷该不会把自己赶出去吧?老管家擦着汗,心里惴惴地偷瞄着白玉堂。   没想到白五爷不但不生气,看向叶姝岚的眼里反而带了几分笑意:“好了,白寿,这都晌午了,爷来的又突然,还不赶紧去准备饭菜,打扫房间,在这里发什么呆?”   “是是是!五爷,还有这位叶小姐,请跟这老奴进府吧。”白寿赶紧应了,然后引着白玉堂和叶姝岚进府,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五爷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似乎从来没怎么带朋友回府吧?更别提还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五爷这是什么意思啊?还有哇,自己刚才对这姑娘那般无礼,照着五爷好面子的个性不该把自己撵出府么,怎么还一副挺高兴的样子?嗯,这位叶小姐啊,要么不得五爷看重,要么啊,怕是难得地得了五爷的青眼喽……   叶姝岚可不晓得白管家心里在想什么,跟着白玉堂进了白府后就开始到处张望观察,嗯,虽然比不上藏剑山庄占了整个吴山那般的大手笔,能在京城闹市里有这么一栋宅子也算很了不起了。   管家先把两人带到正厅,让人上了茶。白玉堂先是大概问了问府内最近的情况,然后又吩咐白寿派人去开封府打听打听御猫在不在,最后又简单吩咐了两句,就打发白寿去忙自己的了。   白玉堂和白寿说话时,叶姝岚一直站在大厅里,四处打量着周围。这宅子看似低调内敛,其实全是好东西——大厅里头的桌椅,全是上好的檀木做的,摆放的饰品也无一不是制作精良,就比如这瓷器摆件,一看便非凡品,瓷胎极薄,色白如玉,又细细点绘着精美的图案,细细一瞧,还是一整套的梅兰竹菊。还有墙上挂着的字画,俱是大家手笔,不敢说价值千金,千银总还是值的。   叶姝岚在大厅转了一圈才停下来坐下喝茶。   白玉堂笑她:“怎么,看够了?有什么想要的?”   “我就是看看。”叶姝岚摇头,然后又颇有兴趣地问:“随意摆放的东西都这般讲究,那肯定还有什么珍藏咯?带我瞧瞧?”   白玉堂无奈,起身边往外走,边示意她跟上:“这边其实我都不怎么来住……不过倒还确实有几件好东西。”   叶姝岚眼睛一亮,立刻跟了上去——这些艺术品,只要懂了,就没有不爱的。   京城的白府毕竟不是白玉堂久居之地,珍品也不过是偶尔过来这边顺手淘的,质量虽好,架不住数量太少,两人看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基本都看完了。此时距离晌午还有段时间,白玉堂便又带着叶姝岚把府内转了一圈。   这一转,可把府内下人的下巴都给惊掉了一半——不说他家爷什么时候带朋友进府来玩……五爷是这么有耐心地哄着人转园子的人吗?   半个上午,府内下人看叶姝岚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唔,虽然年纪看起来还小,不过配五爷也算勉勉强强吧。最要紧的是五爷到目前为止似乎也就能看得上这么一个人。   逛完园子,午饭也准备好了。两人斯斯文文却又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全鱼宴——不知道是不是生活的地方靠海,五爷最爱吃海鲜,尤其喜欢吃鱼,还只吃新鲜的鱼,这一路走来叶姝岚也发现了——同时不知不觉喝完了一大坛子陈绍,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回了家,就是素来好酒量的白玉堂都有些微醺,白玉似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仿佛偷抹了胭脂一般。   叶姝岚捧着酒杯差点看痴了:“嘻嘻,真好看……白耗子你啊,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耗子……”   其实叶姝岚此时也不遑多让了,白玉堂盯着她看了一会,理智上觉得被人说好看什么的应该生气,可偏偏心里却高兴得简直要冒泡了,甚至还隐隐有种想要亲近对方的渴望,最后他忍不住伸手蹭了蹭小姑娘酡红的脸颊,又摸摸头:“你也是世界上……嗝……最可爱的小黄叽……”   底下伺候的下人们简直要崩溃了——虽然五爷失态挺有意思,但这又是白耗子又是小黄叽的……莫名觉得很相配肿么破?   第 18 章 夜市   两个喝醉的人各自被下人扶去房间休息,等叶姝岚傍晚醒来后,正躺在一张很大很软很舒服的床上——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睡硬梆梆小窄床的叶姝岚瞬间有种回到藏剑山庄的错觉,忍不住抱着暄软的被子打了个滚,把脸埋到枕头里,真的好舒服呀。   起来简单打理了一番,一推开门,就看到有几个漂亮的侍女正在门前的小台子前聊天说笑,一见她开了门,就忙住了嘴,迎过来:“叶小姐醒啦?可还睡得惯?”   “还好。”叶姝岚随意点了点头——不管是一路风餐露宿还是这样被人围着转着伺候她都适应良好,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堂堂呢?”   过了好一会儿侍女们才反应过来叶姝岚说的堂堂是谁,心里闷笑,面上却是不显:“五爷也醒了没多久,现在好像在书房跟管家交代事情呢。”   “哦。我去看看。”叶姝岚说着就要往前走,刚抬起脚就迟疑了,扭头看向几个侍女:“……书房在哪里来的?”   侍女们:……五爷不是上午才带您把整个府邸逛了一遍吗?!   当叶姝岚带着侍女到书房时,房门正好开了,白玉堂正好跟白寿一起走出来,边走边跟白寿低声说着什么,白寿手里拿着个帖子,不断地点头应着。   白玉堂说完一抬头,一片黄色衣衫撞入眼帘,摆手示意白寿没有别的事了,然后就朝叶姝岚轻轻一笑:“醒啦?”   叶姝岚点头,然后看向白寿,“白管家这是做什么去了?”   “去给展昭下战帖去。”白玉堂简单解释了一句,然后笑着看她:“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到夜市了……头一次来东京,要不要出去逛逛?”   “当然要。”   白玉堂带着叶姝岚出了白府,径直去了一家酒楼。   酒楼的人显然认识他,还没进门掌柜的就亲自迎了出来:“哟,白五爷可是稀客啊——来来来,您二楼的雅间小的一直给您留着呢……哎,这位是白小姐吧?长得跟五爷您还挺像,这一身贵气啊,啧啧……”   掌柜的似乎晓得这位白五爷不爱说话,一路带上雅间时笑着不断地寒暄。   叶姝岚瞄了瞄白玉堂,见他没反应也不反驳,只能无奈望天——这掌柜的可真能侃,他俩哪里是兄妹,还长得像……简直胡扯!   到二楼的楼梯不高,两人很快上了楼。   “五爷咱还是老规矩?”   “对,老规矩。先把酒上了。”白玉堂先点头,然后看了正好奇地看着窗外的叶姝岚一眼,又补充道:“再加两道龙井虾仁和鸡火莼菜汤。”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菜名,正在看风景的叶姝岚眼前一亮:都是她喜欢的!然后难得有些期期艾艾地看向白玉堂:“那个……”   白玉堂:“西湖醋鱼是老规矩。”   叶姝岚立刻高兴得眉眼弯弯,就连双马尾都要翘起来了。   不晓得是不是掌柜的特别吩咐过,菜上的很快。反正也没外人在,两人也不顾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吃着饭,白玉堂一边给叶姝岚指着窗外的风景给叶姝岚介绍。   等两人吃完从酒楼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宋朝的晚上是没有宵禁的,作为都城的东京天色一暗下来更是有不少摊贩推着车子出来摆摊。   白玉堂见叶姝岚似是对夜市感兴趣的样子,便干脆带着对方逛着当消食。   不过事实证明,逛夜市绝对是最不明智的消食方法——一路上叶姝岚几乎就没停下嘴,糖葫芦和糖人吃不了了直接塞到他手里,还千万嘱咐不许吃,然后捧着一包点心跑去看捏面人——白玉堂不由地有些哭笑不得,暗想自己是不是该找人往白府送个信,让白寿派个人过来帮忙拿东西。   正当他正经转头想要找人时,突然听到前头一阵吵嚷声,许多路人都围了过去瞧热闹。   白玉堂并非好奇心重之人,正要叮嘱叶姝岚小心点别被人撞到,一转头那明黄色的身影早不不晓得去哪儿了。想想叶姝岚对什么都好奇的爱凑热闹的习性,白玉堂无奈一叹,小心举着东西挤进人群。   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衣冠华美的公子哥儿正带着一群手下对着个荆钗布裙的姑娘耀武扬威地说着些什么,白玉堂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在指指点点的人群里头发现蹲在角落里的叶姝岚。叶姝岚此时已经把重剑解了下来,横放在身前,也不晓得在干嘛。   “蹲这儿做什么?”。   叶姝岚抬头看过来,亮晶晶的眼神表示她现在很兴奋,看了白玉堂一眼后,指了指地上:“堂堂你看!”   白玉堂顺势看过去,然后一头雾水:一群小鸡崽?有什么好看的?   叶姝岚的重剑横放在地上,正好跟墙角围成一个三角,里面十来只毛绒绒的黄色小鸡崽被困在里头叽叽地叫着。   看着白玉堂无动于衷的模样,叶姝岚干脆抓起一只托在手掌上给他看:“你看,是鸡小萌呀,世界上最最可爱的鸡小萌呀!有这么多呢!”   小鸡崽现在叶姝岚的手掌上,也不晓得是被这个高度吓得还是兴奋得,“叽——”地叫了一声。   好脏。白玉堂看着绒毛上蹭了一堆黑色不知名物体的小鸡崽,下意识的抬手一挡,往后一退。   因为见到了传说中的藏剑萌宠鸡小萌,叶姝岚兴奋得脸颊通红,也没留意白玉堂的抗拒,笑呵呵地伸手接过白玉堂手里的糖葫芦,作势就要喂给小鸡崽:“鸡小萌,吃糖葫芦咩?”   白玉堂扶额,除了无力还有种微妙的不平衡感——不让自己吃的糖葫芦就这么轻易地喂给了小动物什么的……   纠结了一会儿,白玉堂还是小心地伸手抓起小鸡崽看起来最干净的后颈,随手丢进重剑围成的角落,中止了叶姝岚因为一串糖葫芦而跟小鸡崽大眼瞪小眼的举动,然后在对方要继续蹲下看小鸡崽的时候一本正经地问道:“这群小鸡崽是怎么回事?”   “不是鸡崽,是鸡小萌!”叶姝岚也同样一本正经地反驳,然后才解释道:“我也不太清楚哦。本来我在那边看面人呢,结果这边就乱起来了,鸡小萌跑了一地,我便把它们圈起来免的被人踩到……鸡小萌很珍贵哒~”   两人正说着呢,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周围的人群就发出一阵惊呼。白玉堂扭头一看,皱眉。   那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面前站着个官差,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嘴角微勾,眉眼含笑,容貌英气俊俏,一身红色四品官服分外威风,腰佩长剑,整个人……怎么说呢,就差在脸上写上“正义”“好人”等字样,是女孩子人人追捧的如意郎君,是妇人最为羡慕的孝顺儿子,是街坊交口称赞的热心小哥——他的好,谁用谁知道!   此时这官差正单手握着那公子哥儿的手腕,看似轻松潇洒,同为练武之人的白玉堂却能看出,只要他再略微多使上哪怕一分力气,那公子的手腕就要废了——这样的力道,非是有心人绝对练不出来——既要让他疼得记住教训,又不轻易伤人。   那官差很快就把公子哥儿的手腕放开,因为对方一直在挣扎,一放开就向后倒去,后面跟着的家丁还算靠谱,纷纷上前扶住了。   “乔公子,又是你啊?”官差似乎认得那公子哥儿了,无奈笑道。   乔公子被人扶住后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一把将家丁推开,面对官差时却也知道敛了怒气,指着趴在地上的女人,态度很客气:“展大人,这次你恐怕没有理由抓我了。小爷要收拾这女人,是因为这女人欠了爷十两银子,如今展大人连讨债也要阻拦么?”   ——所谓的展大人,不是展昭又是谁?   展昭皱眉低头:“乔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那女人正垂着头哭泣,听到问话连忙点头:“确实如此——可是乔公子说好了宽限到明天,我今晚……今晚本来……”   展昭又看向乔公子。   乔公子面上一红,强自争辩道:“那也是爷给你宽限到的明天!你说你是不是两个月前就该还了?”   展昭一听到这里就了然了,然后无奈地看着对方——他到开封府有些时日了,对于这位乔公子也有几分了解。这人生性不算坏,尤其在东京这片地儿,比起曾经的欺男霸女滥杀无辜的安乐侯之流那是强了无数倍,又有个会来事的管家,平日里虽然爱仗个势欺个人,但从没闹出人命官司,管家拿点钱也就摆平了。这人估计也是闲着没事借了银子出去,十两银子对他不算多,多宽限两个月也不是不可能,至于今晚之事,十有八九是乔公子逛着街无聊了,瞧着这借债的姑娘又想找点乐子。   乔公子对展昭观感还是不错的——或者说整个东京,除了真正伤天害理无恶不作之辈,大部分对展昭观感都挺好——毕竟开封府有了展昭之后,他就不再怕那些皇亲国戚公侯公子了,此时也就不想把关系搞僵,主动退了一步,冲那女子道:“算啦算啦,爷也算找了乐子,那银子就再宽限你两个月好啦!”   那女人忙就势连连磕头:“谢公子宽限!妾身必定按时将银钱还上!”   “唉。要谢你还是谢展大人吧,要不是展大人,小爷可不会这么算了。”乔公子摆摆手,背着手,叹着气走掉了。   那女人又忙对着展昭磕头。   展昭自是不能受这份礼,忙着就要伸手将女人扶起来,手刚伸到一半,就听旁边传来一声绵软却又带点娇俏的骂声:“哼,男人果然没个好东西!才定了婚就开始勾搭旁的女人,看我不去告诉丁姐姐!”   展昭扶人的动作立刻僵住了,循声望去——此时周围人群一瞧没啥热闹就纷纷都散了,人潮中一黄一白的两道身影分外明显,还……略眼熟!   第 19 章 约战   叶姝岚一眼就认出那位红衣的官差是展昭,没办法,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比较容易被人认出来。只是还没等她跟白玉堂讲清楚,就听到那位乔公子叫了声展大人,紧接着就察觉到身旁的人身子微绷。   仰脸看过去,就见对方绷紧的下颔,嘴唇紧抿,抓着钢刀的右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叶姝岚恍惚有种对方下一秒就会握刀砍过去的感觉,连忙伸手,一把抓住白玉堂的衣摆,仰头:“堂堂……”   白玉堂低头看她,黝黑的双眸还有尚未散去的精光,不过一对上叶姝岚眼里清晰的隐忧,又忙下意识地按捺住冲上去淋漓尽致地打一场地冲动,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又顺势抚了抚长长的双马尾,微微一笑:“放心好了,说好堂堂正正地比一场的。五爷纵然肆意而为,说到的话还是能做到的!”   叶姝岚放下心来,两人在人群外看着那边的情况,虽然离得远,但两人内力都不弱,倒也能听清楚双方的对话。不过他们连这事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懂,也没有对展昭的行为有什么评判,直到展昭要伸手去扶那姑娘,叶姝岚一瞬间琼瑶剧乱入,不由地出声:“哼,男人果然没个好东西!才定了婚就开始勾搭旁的女人,我一定要去告诉丁姐姐!”   一说完,就发现白玉堂正低头看她,一脸无奈——妹子你对男人真的很有偏见啊!   叶姝岚望天——谁让她不管是现代还是大唐,都听说或者看到好多渣男来的。   这时展昭也注意到他们了,转头看过来,认出叶姝岚后先是无奈摇头——对于这个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还差点被他用巨阙戳个洞的姑娘他还是有印象的,之后从丁家兄弟的嘴里还隐隐得知对方的来历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再加上这姑娘衣着考究,年纪又不大,所以现在只当对方是童言无忌好了——不过,对方现在不是应该在丁家么,怎么会来了东京?也不知丁家兄弟可晓得……展昭这般思量着,目光移向叶姝岚旁边的白衣人身上,甫一打量,就是一怔,紧跟着就想起自己今天接到的那封战帖,不由一笑:“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握紧刀,盯住对方,声音冷厉:“御猫展昭?”   “哈哈,果然是因为这个……”展昭大笑,“其实我更希望你叫我南侠客。”   白玉堂冷笑:“哪里。江湖草莽混说如何比得上官家御赐名号。”   “……”展昭有些头疼,却还能撑住笑脸:“陷空岛五义名扬江湖多年,人人敬佩,展某亦不例外。然官家赐名实乃意料之外,也是展某考虑不周,但展某确实无意冒犯。”   “既然已经冒犯,又何必分有意无意——”白玉堂嗤笑,“我白玉堂总归是要替五鼠讨回这份颜面!展昭,战帖你可收到了?”   “自是收到了。只是……”   “展大人既已收下战帖,那开封府一战大人便是应了。三日后,白某倒要亲自试试,大人这御猫头衔究竟是不是徒有虚名!”白玉堂冷着脸说完,便要带叶姝岚离开,只是一转头却有些哭笑不得——叶姝岚不晓得什么时候跑开他的身边,正在跟刚才那个女人说着什么。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叶家妹子还扭头冲他笑了一下:“堂堂,这个姐姐说把鸡小萌卖给我呢——啊,你们说完话了吧?”   “说完了。”白玉堂走过去提起叶姝岚的领子,“也该回去了!”   “可是我的鸡小萌……”叶姝岚为难的看向角落里,“怎么带回去?”   “叫白寿派人来取。”   “会跑掉……”   这时那个女人插话道:“天色已晚,小姐还是和这位爷回去吧。明天我亲自给小姐送去府上。白府我认得。”   “这怎么好意思……”叶姝岚忙着要拒绝。   “小姐给的银子太多,送一趟也是应该的……”   白玉堂当机立断:“好了。那就麻烦夫人明日送到府上了。展大人,三日后再会!”   白玉堂说完,一手拎人,一手捡起还搁在地上的重剑,几个腾挪就不见了身影。   展昭听了一会儿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瞄了那女人一眼,立刻就看到对方手里那大约十两的银锭子,不由摇头——这两个家伙……简直败家。   第二天早上,白玉堂是被一阵“叽叽叽……”的声音吵醒的——昨晚因着展昭之事他睡得有些晚,一早上被着声音吵醒难免有些头疼。烦躁地下床推开窗子一瞧,就见着叶姝岚正背对着他蹲在他的院子里——许是出来的急,没有背剑,头发也没扎,此时蹲在地上,浓密的头发几乎把她整个人包了起来,甚至都要垂到地上,愈发显得人娇小。此时她脚下围了一群小鸡崽,张着嫩黄的喙儿,不停叫唤着。   看到这个场景,原本被吵醒而产生的一点烦躁居然慢慢平复下来,只暗骂白寿不会做事,怎么把这群鸡崽赶到他院子里了。   洗漱了一番,又换上一身衣服,白玉堂这才从屋里出来。   听到声音,叶姝岚扭头看过来:“堂堂你醒啦?你看,沈夫人一早就把鸡小萌送过来了——我现在正照着她说的给它们喂吃哒!”   白玉堂这才注意到对方怀里还捧着个小陶罐,里头装着小米,时不时地撒下一把,引得一群鸡崽吃得不亦乐乎,叫唤的声音更响了。白玉堂按住太阳穴——头好像更疼了。   感觉白玉堂似乎站了很久,叶姝岚看了他一眼,然后指指不远处的石桌:“那里的早点是侍女姐姐刚才放的,堂堂你饿了就吃吧。”   这么一说,白玉堂还真觉得有些饿,便走过去吃饭。早点是东京城北的一家蟹黄灌汤包,府里自己做的鲜嫩的咸豆花,倒是他每每过来惯常吃的。吃了点东西,心情也就渐渐好起来,看着一群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鸡崽也不是那么膈应了,甚至在一只小鸡崽晃晃悠悠蹭过来然后靠到他的靴子上时也难得没有不耐烦,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   不过这种饶有兴趣,持续了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那只小鸡崽在他的靴子上蹭蹭蹭了几下,然后就很舒服地趴上去,过了没一会儿,又晃晃悠悠地下来,蹦蹦跳跳地又回到叶姝岚身边。白玉堂收回目光,余光瞄了一眼自己的靴子,脸色立刻从白转红,又从红转黑,最后面色铁青,饭也不吃了,还一把将靴子踹到老远,踩着石凳,大声道:“白寿,白寿!给爷把这群小鸡崽弄出去——”   叶姝岚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立刻抱着身边的鸡小萌吭哧吭哧笑了起来。白玉堂的靴子上被刚才那只小鸡崽留下来过的痕迹——一坨白白的鸡屎。   白玉堂本就恼火了,听着叶姝岚的笑声更愤怒:“赶紧带走!不许再在我跟前出现,要不然,五爷我见一次杀一只!”   白寿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叶小姐站在五爷的院子门口,笑得几乎要挠墙了,手里的小米罐子抖抖抖下不少米粒,把一群鸡崽而高兴地围着她“叽叽”叫着。   等他进去后,却看到五爷板着一张脸,那模样,白寿毫不怀疑五爷现在其实非常想杀人,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爷?”   “那群鸡崽记得不许靠近爷院子一丈远,再买几个下人,专门负责府中清洁。”再开口时,白玉堂的口气已经缓和了不少,只是一想起那坨,还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再送些热水来,爷要沐浴。”   这大清早的沐浴……白寿低着头,嘴角抽了抽,不过还是都应了:“爷还有旁的吩咐吗?”   “……没了。热水尽快送来。”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白寿一边往外走,不经意间瞄到被踹倒老远的靴子。   白寿上了年纪有点看不清上面的脏污,便嘀咕着怎么靴子也乱扔,一边走过去想要把靴子捡起来摆好,刚弯下腰,就听五爷不客气地说了句“滚”,于是赶紧拎着靴子跑了出去。   等到了门口,才重新看向手里的靴子,看到那白白的一坨,不由地也笑了起来——五爷这爱干净的毛病啊……   作者有话要说:   展昭:十两银子买几只鸡崽,你们也真是够了!   叶姝岚(扭头):有钱,任性!   白寿:爷,您那靴子我给您洗干净了,要放到哪里?   五爷:脏了就扔了吧!   白寿:……这不好吧?不说这鞋面的布料,上面的苏绣可是苏州锦绣坊韦大家亲自绣的,是大夫人花了许多心思才定到的呢五爷:说扔就扔,废话这么多。←←就是有钱,就是任性!   叶姝岚:堂堂,洁癖是病,得治!   第 20 章 兄长   东京城的南城门在露水尚重的清晨缓慢打开,沉重的城门摩擦着地面,发出凝重滞涩的声音。   门还没被完全打开,一队骑着马的路人就已经直接冲了穿过城门,守卫们正要吆喝着让他们停下时,后面跟着的随从身手利落地下马,笑着奉承了几句,安安递过几封银子。   守卫接过银子,掂了掂其中的份量,笑得开怀,然后瞧瞧大清早的大街上也没多少人,索性便不再管这行人。   白玉堂清早洗漱完,便坐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准备用早饭——不知道是不是一路上一起吃饭养成的习惯,从昨天早上开始,叶姝岚莫名地就爱到他这院子跟他一起吃饭。不过白玉堂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毕竟吃饭什么的,还是有人陪着一起比较好。   白玉堂刚夹起一个灌汤包,突然就听到微弱的一声“叽——”,手一抖,汤包就掉到桌上。也不管那汤包了,白玉堂放下筷子,长眉一挑,抬眼看着叶姝岚。   “嘿嘿。”叶姝岚讪笑着将藏在衣服里的鸡小萌提出来,正准备放上饭桌时,察觉到从对面传来的杀气,这才意识到对方之前说的话并非是开玩笑,连忙一把抱住鸡小萌就往外跑:“好嘛,我这就把它送回去——”   ——倒也不是她有意带过来碍白玉堂的眼,实在是这只鸡小萌太过瘦小,抢食根本抢不过其他鸡,她一离开就跟着她“叽叽”地叫唤着,叶姝岚不忍心,这才偷偷藏在衣服里带了过来。   等叶姝岚把鸡小萌安置好,再回来吃东西时发现白玉堂似乎已经没胃口了,想一想不免有些内疚,就连双马尾都耷拉下来了。   虽然因为叶姝岚把小鸡崽带过来有点生气,不过不吃饭什么的倒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见过鸡崽之后反射性地就想起那天的事情,心里膈应得紧,便一点东西也吃不下了——当然这些话白玉堂是不会跟叶姝岚明说的,吓吓她也好,以后就再也不会把那些个鸡崽弄到他跟前了。   于是两个人,一个无聊地玩着桌子上的筷子,另一个食不知味地吃着早点。好容易叶姝岚吃完自己该吃的份量,正准备教人来收拾桌子时,白寿突然急匆匆地赶进来,喘着气道:“五爷,五爷,那……来了!”   白寿说的有些含糊,白玉堂没太听清,挑眉问道:“好好说,谁来了?”   “是我!”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过来,叶姝岚的这个位置正好被白寿挡住视线,看不到门口,却立刻察觉到白玉堂有些奇怪地变了脸色,便好奇地探出头,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深紫绣暗云纹武生服的中年男人,大约三十岁上下,胡须略长,却打理得很是整齐,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看起来十分靠谱的样子。   正当叶姝岚纳闷这人是谁时,耳边听到白玉堂难得有些支吾的语气:“……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就是堂堂的大哥啊。叶姝岚摸着下巴寻思,正想着要不要上前见礼问好时,冷不丁瞅见对方身后的一片粉红衣袂,再仔细一瞧,立刻高兴地扑上去:“丁姐姐?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丁月华说什么,自她身后又探出一人,看着叶姝岚,笑眯眯道:“不光有你丁姐姐,瞧瞧我是谁?”   “丁二哥?你也来啦?”   ——来的可不正是陷空岛五义之一的钻天鼠卢方、丁月华和双侠之一的丁兆蕙?   看着齐刷刷突然出现在院门口的三个人,以及可能下人又没看住跑过来“叽叽”叫着的一群小鸡崽,白玉堂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小白,你这次的事情真是太欠考虑了!”   白府的书房里,卢方站在主座前,看着白玉堂,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不客气地说道。   白玉堂坐在客座上,一撇头,显然不想听。   丁兆蕙依靠在一旁椅子的扶手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瞧着白玉堂此时的神情,笑嘻嘻地凑过去:“白老鼠,卢大哥所说的甚是,你该好好听听。”   白玉堂皱眉,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笑皮脸,干你屁事”,然后起身坐到离丁兆蕙最远的位置。   “小白!”卢方不赞同地瞪了白玉堂一眼,然后转脸看向丁兆蕙,勉强扯出个笑意思:“丁二弟,这是我陷空岛的家事,可否请你回避一下?”   “啧~”这话要是白玉堂说的丁兆蕙肯定要死皮赖脸留下,不过如今既然是卢家大哥说的,他也只好装模作样的啧了两声,背着手溜溜达达出去找妹子了。   等丁兆蕙出去了,卢方又重新板起脸:“小白,你到底知不知错?”   “我……我没错!”   “你还没错?”卢方险些被这任性妄为的异姓弟弟气笑了,“你可知道咱们陷空岛是什么?那开封府又是什么?自古民不与官斗,你区区白身也敢与朝廷钦封的御前带刀侍卫叫板,到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壮了胆子还是吃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坏了脑子?”   “御猫一出,我五鼠骤然减色,不教他瞧瞧厉害,还真当咱们是怕了他那只猫!”一提展昭他就来气,虽然其实自从知道展昭就是曾经在苗家集见过的那人之后,他心里对展昭就已经大大改观,怎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他锦毛鼠成名多年,何曾受过这等……猫气!   “江湖虚名我们五鼠何曾放在眼里过。”卢方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清楚,若真说不在意江湖虚名,他这位五弟才是真真正正不放在眼里,素来行事肆无忌惮,便是最大的明证,说是不服气展昭,不过是为他们兄弟四人而抱屈罢了。想到这里,卢方的心又软了,怒气渐熄,口气也缓和下来,“不过你给展昭送了战帖,堂堂正正上门挑战,倒也确实未曾坠了你锦毛鼠的名头,连带着,我们几位哥哥脸上亦是有光的很。”   气势十足地说完那句话,白玉堂本想着会迎来大哥又一轮疾风骤雨的训斥,却没想到对方的语气反而温和了下来,反而有些愣住了。   卢方瞧了对方两眼,也是心有疑惑:“说起来,照着小白你这丝毫受不得委屈的个性,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打上门去,没想到会送去战帖,虽然还是有些莽撞,但也算长进了……”   “战帖那个……不是、不是我的主意。”白玉堂被夸得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吭哧半天才说出来。   “那是谁的主意?”卢方好奇。   “是……”   “所以,白老五给展大哥送战帖的主意是你给的?”被人赶了出来,丁兆蕙找到丁月华后正巧叶姝岚正在跟对方说这一路的见闻,听到这里,不由插话:“我就说那只白老鼠受了委屈怎么没直接打上开封府,还整战帖这么……正经严肃的方式。”   “诶?你们知道战帖的事情?”叶姝岚眨眨眼。   丁月华瞧了瞧叶姝岚的额头:“你们也太大胆了。据说那天晚上白五哥在夜市上当着全京城的人挑战展大哥来的?”   “哪有啊。”叶姝岚揉着额头,咕咕哝哝地反驳,“只不过碰巧在夜市遇上了,堂堂便正式确认了一下而已。话说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事?”   “这事传的差不多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丁兆蕙笑嘻嘻地拍着手,“我们不过是在城门口的一家茶肆吃了个早茶,就把这事听了个一清二楚。听说开封府跟前的那座酒楼后天的座位全都预定出去了,雅间都炒到上千两的地步了。看来后天有好戏看了,也不晓得白府现在还能不能弄到那里的雅间……也好去给展大哥加油。”   “二哥说什么呢!”丁月华不客气地踩了丁兆蕙一脚,借着白五哥家的财力去给展大哥加油什么的,小心被无处不在的白管家给赶出去哦。   叶姝岚没在意这点,反正输赢什么的靠的是实力,旁的人说再多起到的作用也有限,更何况,陷空岛和丁家庄毕竟是竞争关系,而丁家跟展昭则是姻亲,想也知道他们是站在哪一边的,她更想知道丁家兄妹怎么会找过来。   “你呀。”一提这个,丁月华就有点小生气,“留下一封信就突然跑掉了,大宋跟大唐那般不同,你人生地不熟的,还这么小,我有多担心你知道么?”   “对不起啦丁姐姐。”叶姝岚抱着丁月华的胳膊蹭了蹭,“因为总是在家里很无聊嘛。那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听到叶姝岚把丁家说成是家里,丁月华心里也有些安慰,总算她们的一腔关心没有错付。不过没等她回答,丁兆蕙抢着道:“这可都是你二哥我的功劳!自从发现你不见了,月华可是记得不得了,没办法,我和大哥只好到处打听,甚至还托陷空岛那边的人帮忙留意。然后突然有一天卢大哥联系我说你可能跟在白老五身边,本想我自己过来确认一下,可月华不放心,硬要跟过来,索性我们就一起来了。”   听到这里,叶姝岚还是蛮感动的——这个时代跟大唐不同,女子大约是很少出门的,丁家姐姐却为了她出远门来寻,这份情,她承,将来也必定会还的。   正当两边都在说着话时,突然院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丁兆蕙随手招过一个丫鬟询问了一下,没想居然是皇宫里派了特使——有旨要宣。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两个土豪小盆友的监护人一起来了→_→卢大哥:小白你闯大祸了你造吗?(σ`д′)σ丁姐姐:叶子我很担心你造么ε(┬┬﹏┬┬)3   白耗子:……大哥什么的最烦了╮(╯-╰)╭!   叽小萝:……姐姐什么的还是很好哄哒~(o≧▽≦o)~   第21章 耀武(上)      天使宣旨,叶姝岚和丁月华并没有出去,丁兆蕙跟着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白玉堂被卢方扯着出去了。   旨意倒是简单的很,原来锦毛鼠向御猫下战帖的事情都传到了皇宫赵祯的耳朵里,而闲得蛋疼又唯恐天下不乱的皇帝陛下也很想瞧瞧这场旷世的猫鼠斗,干脆下了旨意,让两人进宫,在耀武楼前比试。   听到小丫头从前头打听来的消息,叶姝岚和丁月华反应不一。   丁月华是担心:虽然是白五哥挑衅展大哥在先,但是皇上的话,大概会偏爱展大哥一点吧?不晓得会不会对白五哥做什么……   叶姝岚却是高兴:这么说,是不是可以跟着去皇宫转转啦?是说,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皇宫呢。   而京城的百姓们得知这个消息后很不开心——虽然京城繁华有许多乐子,但鼠猫大战现场版绝对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观看的呀。本来定在开封府前,虽然只有有钱人能够预定府衙前几家酒楼的雅间,但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也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几圈看,可如今改到皇宫耀武楼……除了达官贵人,谁还能看得到啊!   尤其郁闷的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丰乐楼的大掌柜——好容易雅间全都高价预订了出去,结果又不比了,虽然那些有钱人家的大老爷不在乎这点定金,可他不能腆着脸收着啊,少不得得好好打理一番,挣得少就不说了,重点是劳心劳力啊。   大掌柜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噼里啪啦拨弄着算盘,算计着这至少得少赚多少银子,一抬头,就见到一身红色官服的展昭正抬腿走进来。   “哎哟,展大人啊。”丰乐楼大掌柜立刻扔了算盘,谄笑着迎上来,“好几日没见到您嘞——还是二楼雅间?”   “嗯。二楼雅间……还有位置吧?”展昭点着头,正要往上走时冷不丁想起自己这次好像忘了提前预订,便又问了一句。   “有有有!”大掌柜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动作慢了这位官爷就不上去了,顺带解释:“刚好有客人离开呢。”   ——他家店生意极好,不提前打招呼能碰巧赶上有雅间的时候极少。   展昭这才上了楼。   等点完东西,掌柜现让人去传了菜,然后搓着手有些支支吾吾地看着展昭。   展昭看得好笑,将湛卢放到另一边,一摆手:“刘掌柜是有话要跟展某说?那便坐下谈吧。”   “不用不用。”刘掌柜连连摆手,这才壮着胆子问道:“展大人啊,那个……您那个,跟白五爷比武的消息是真的不?”   “这都传得满开封都知道了,刘掌柜还分辨不出真假?”   “可本来不是在府衙前么,突然改到皇宫可不是展大人您的作风。”   听了这个,展昭也苦笑,“皇上有旨如此,展某也只能领命了。”   确定了这场比斗是真的改到皇宫并且毫无改回来的可能,刘掌柜只能继续唉声叹气地告了退。   刘掌柜走了,展昭自己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要说这场比试,从一开始,他就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不过那也毕竟是在开封府前,勉强算是他的地头。他有很大的把握能赢,到时可以把人引到城外人少处,也免得那只傲气的小老鼠众目睽睽之下落败面子上挂不住;就算万一是他败于白玉堂,那顺理成章化干戈为玉帛从而结交到这么一个朋友,区区损失点颜面于他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却偏偏没想到皇上又来插上一脚,既然指定在耀武楼,言外之意,怕是不许他有丝毫放水的行为。   作为皇帝,赵祯也许之前从未听过五鼠的名头,所赐御猫名号压在五鼠之上许是无意,但既然如今知道了,那这份无意就注定要变成刻意——皇帝陛下看起来不过是想瞧瞧热闹,实际上,怕是想给全江湖的人一个震慑和警醒:他赵祯御封的御猫,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这时店小二也把酒送了上来,展昭烦躁地闷下一碗——这朝堂官场勾心斗角,当真比不过江湖武林的刀光剑影,这套官服瞧着光鲜,却是加了偌大的一只笼子在身上呢。   这么一比较,反倒是白玉堂接了圣旨后最为镇定冷静。   卢方大哥不说了,自然是十分担心明天进宫比试之事,皇上站在哪一边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丁兆蕙虽然嘻嘻哈哈的,但心里也有些紧张——说到底,他们到底是普通百姓,对于皇权还是始终保持着一颗敬畏之心。   于是第二天早上,除了白玉堂和叶姝岚两个,其他人都顶着一对熊猫眼,一瞧便知道昨晚都没有睡好。   叶姝岚早早起来给鸡小萌喂了小米后,便抱着直接陶罐去白玉堂院子吃饭,瞧着桌上其他三人无精打采的样子,疑惑歪头:“丁姐姐,你们昨晚做什么了?”   白玉堂也纳闷:“大哥,要不……比武的事情你们还是别去了在家里休息休息?”   三个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果然是孩子啊……怎么就不懂大人的忧愁呢!   吃了饭,正儿八经梳洗了一番,皇宫前来接应的人就已经过来了。   那人看起来一身武生气息,看服饰,果然是大内侍卫。看到一起出府的这五人,然后准确地辨别出白玉堂,上前拱手道:“白五爷,在下大内侍卫楚萧!”   “楚侍卫。”在外人面前,白玉堂还是很能端起高冷范儿的,虽然同样是拱手的动作,却硬是做出傲慢的感觉。   楚萧侍卫表示很有压力,只能以目光表示对其他人的疑惑。   白玉堂少不得一一介绍:钻天鼠卢方大哥、丁氏双侠兆蕙以及丁家的两位姑娘。   虽然纳闷丁氏双侠怎么会在这里,还带了两位妹子,不过这两位毕竟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楚萧毕竟是武生,也是早有耳闻,只能暂且放下疑惑,先拱手见礼:“卢大爷、丁二爷。”   等准备出发时,楚萧侍卫才发现疏漏——尴尬地看着自己这边唯一多带的一辆马车,然后再看看对面的男女五个人——怎么坐?   好在白府准备充分,最后三个男人和楚萧一起骑马,至于马车,自然是供“丁家”的两位姑娘乘坐。   一行人走到宫门口时,正好看到从南边打马过来的红衣侍卫,两个即将进行比试的人在宫门口一碰头,目光交错间,楚萧侍卫都能感觉到噼里啪啦的火花,不由自主地就驱马远远地退到一边,让两个人自己较劲去。   不过啊——楚萧侍卫隔远处这么打眼一瞧……一红一白的两个身影远远相对,一个潇洒俊俏言笑晏晏,令人倾慕追随,一个高傲漂亮冷漠疏离,不食人间烟火。这世间的男子,怕是无人能再出这二人之右了吧。想到这里,楚萧扭头看了一眼算是与两人起名的丁二侠,只见对方也在用颇为欣赏甚至欣慰的目光笑看着那边的两人……等等,楚萧瞄了一眼一旁的马车,默默觉得自己好像在无意中知道了什么——大老远的给妹子选婿,丁二侠您也是蛮拼的!   而此时丁二侠真正的心里活动是:展大哥的风采果然不输白老五,二爷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啊哈哈总算不用担心老爹回来之后嫌弃自己给妹子找了个比不上白老五的男人而挨揍了哈哈哈哈……      第22章 耀武(下)      白玉堂和展昭在宫门口打了个照面,倒是并没有多叙,几人在宫门下了马,径直进了宫门。   许是楚萧教人提前进宫打了招呼,叶姝岚和丁月华下了马车后就跟白玉堂他们分开,被一个宦官模样的人带着往另一边走。   那个公公倒是极好的脾气,也很爱讲话,一边引着他们往前走,一边给她们介绍路线。   叶姝岚听着才明白,这为陈公公是要带她们俩去女眷那边。她倒也不是很抗拒,大唐民风开放,自然并不太讲究男女大防,可这个时代兴许就非常重视这点,所以她要做的便是尽量入乡随俗。   经过一道宫门时,有侍卫将她们拦住,要求解下武器。   叶姝岚立刻紧张地把手搭在重剑上:若是过这道门不许带武器,那她就只好想想旁的法子进宫了。   丁月华也面露不愿。   好在陈公公带着皇上的口谕,准许两位丁姑娘带着兵器。   顺顺利利地进了宫门,在陈公公的指引下,两人来到一片湖泊的岸边空旷处,沿岸栽了一排垂柳,并排摆开几张屏风,还有不少穿着统一红裙绿袄的宫女来来回回忙忙碌碌,见到陈公公,立刻有宫女笑着过来搭话,然后非常又纷纷见过两位“丁姑娘”。场地上还摆放了好几张小几,上面摆满了水果茶点。   再抬头,就看到湖对面站了好多侍卫宫人,还矗立着一栋高楼,上挂横匾,书着“耀武楼”三字,叶姝岚心知面前的高台就是耀武楼前的比武场了,于是到处找着白玉堂他们的身影。   隔着屏风看得不甚清楚,叶姝岚还没找到呢,就有小太监小跑着过来报告,“太后娘娘、庞妃娘娘还有两位公主过来了。”   一众宫女忙手脚麻利地将手头最后的活计做完,然后一齐跪倒,叶姝岚还在看着耀武楼那边呢,就被丁月华一把拽着跟着跪下。随着这边脚步声的接近,“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呼声渐起,叶姝岚跟着丁月华一起磕下头,同时耳尖地听到湖对面也响起一阵的呼声——想必堂堂那边皇上也到了。只是不晓得,白耗子在见皇帝时会不会恭恭敬敬地磕头呢。   很快一个苍老却又温和的声音响起来:“都起来吧。”   跟着丁月华起身,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面前不远处一身明黄宫装的老妇人,由一个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美貌宫妃扶着,而在她们之后,还有两个跟她和丁姐姐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探着头,好奇地看着她俩。再之后,则是乌压压的一大群宫人。   ——想必这就是刚才小太监说的太后、庞妃还有两位公主了吧。   太后扶着庞妃的手,坐到一旁的座位上,看到两个小公主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才看着她俩微微一笑,温声道:“你们就是丁家的两位姑娘吧?过来给哀家看看。”   叶姝岚对劳什子的太后妃嫔实在没什么兴趣,她正挂念白玉堂那边呢,不过丁月华确实容不得她任性,拉着袖子就把人拽过去了。   到了太后跟前,太后一只手拉着一个人,左右好一番打量,然不住地点着头,然后冲身边的庞妃道:“雯雯啊,你瞧丁家这两位姑娘,是不是水灵灵的好看的紧?哀家看着真不像丁总兵那个粗人养得出来的!”   “皇娘说得是。”庞妃笑着应道。   叶姝岚懒得搭理人,丁月华也没心思,只干巴巴应了句:“娘娘谬赞。”   ——她和叶姝岚都有武艺在身,早就听到对面的骚动。   太后上了年纪眼神耳力都不算很好,倒是庞妃赶紧提醒:“皇娘,比试好像快开始了——”   “哦——”太后应了一声,然后拍拍两人的手:“你们也别客气,随便挑个席位坐着吧。”   叶姝岚和丁月华立刻退下,挑了张最靠近对岸的小几子,坐下。   此时比试确实要开始了——白玉堂持刀站在台子一边,而展昭却突然示意暂停,将手中湛卢放到一边,而跟旁边的一个侍卫借了把剑。   两个公主坐在她们隔壁,看到这个场景便好奇问道:“展侍卫为何要换剑?”   “展昭拿的是名剑湛卢,可断金斩铁,而堂堂拿的却不过是普通兵刃——”叶姝岚解释到一半,突然转头跟丁月华悄声说道,“丁姐姐,我突然也有些喜欢展昭了呢。”   她虽然看过《少包》,但从来就没把那里面的小和尚展昭跟这个世界的帅哥展昭联系到一起过。在这里,她先认识的白玉堂,对方的傲气任性嫉恶如仇她很喜欢,于是理所当然地就把自己归到白玉堂这边的阵营,对于展昭大约也只是别人嘴里的好人路人甲这样的印象,而如今对方更换武器的举动打破了原本的印象。   藏剑山庄,历来教会门派子弟的不仅仅是一套心法与剑法,更重要的是要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剑客——藏剑西湖,君子如风,并非只是挂在嘴边说说而已。   君子方持剑,持剑,也只有为君子之所为,方不负这三尺青锋。   这样场比试,叶姝岚终于开始正视起来。   听到叶姝岚的话,丁月华先是一愣,而后又有些不解:叶子莫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展昭?不过看着对方突然严肃认真起来的脸色,她也不再细究,而是专心看向对面。   展昭换了剑后,便跟对面的白玉堂相对而立,两人僵持着,不动如山。   一开始围观的众人还能跟着紧张起来,只是过了一刻钟还没有动作,不少人都开始不耐起来,正当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时,两人的衣衫长发突然无风自动——   “来了——”叶姝岚说完这句话,下意识地使出轻功,借着屏风垂柳,踏过湖水,轻盈地落到对面岸上的石柱上。   几乎是在叶姝岚开口的那一瞬间,白玉堂脚步急动,身形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转瞬便出现在展昭身前,手急挥,长刀干净利落地直冲对面展昭的腹部划去。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吓了一跳,人群霎时间爆发出一阵惊呼,甚至不少人不顾御前,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间,展昭突然消失在原地,再一看,他却突然出现,蹲在白玉堂的钢刀之上,身姿轻盈地仿若一只红色的猫咪,没有重量一般。   好快的身法。叶姝岚在心里赞叹,紧跟着微微睁大眼睛,展昭……他在说什么……   “白五爷,仅仅是刀背的话,可是伤不了人的——那,展某便冒犯了!”   展昭这么一说,叶姝岚的目光立刻移向白玉堂手的刀,在对方突然挥起的瞬间,还是看了出来,这一刀,用的确实是刀背。   叶姝岚了然地点点头——堂堂最不愿意欠人情,第一招用刀背,也算还了展昭的换剑之举。   白玉堂的刀一挥起,展昭便顺势后翻,连番两个跟斗后稳稳落下,落地的那瞬间,顺势拔剑出鞘,雪白的锋芒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围观的众人纷纷抬手挡眼,等再看向台上时,就发现两人已经缠斗到了一起。   两人身法俱是快得惊人,“乒乒乓乓”的刀剑相交声未歇,甚至看得到刀剑在空气中划过的一道道残影。   正当所有人都在为两人精彩的过招而全神贯注之时,叶姝岚耳朵一动,身形一晃,便突然出现在赵祯身前,重剑当头一挡,“啪哒——”地一声,一截残刃掉到地上。   叶姝岚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抬头,冲眼前满脸惊讶的“大内侍卫”露齿一笑:“喂,哥们儿,杀人看黄历了吗?”   随后就是一记云飞玉皇,毫不客气地将人抽飞。   再看场中,原本斗得正激烈的一红一白身影分别架住数个“大内侍卫”的武器,然后一一反击回去,招式凌厉。卢方和丁兆蕙亦是立刻上前相助。   而湖对岸,丁月华手持巨阙,护在太后和庞妃身前,戒备地看着眼前几个明显怀有恶意的宫女,至于两位公主,则被守在岸边的侍卫回身护住。   下一秒,回过神来的一众侍卫也纷纷拔剑,正要上前时却被展昭喝住:“你们都退后,有展某和这几位足矣,你们护送其他大人离开。叶家妹子,皇上就拜托你了!”   叶姝岚对着本来一脸紧张却到近前突然变脸的侍卫一招夕照雷锋揍趴下,还能偷空扭头,爽快回道:“没问题!”   其他侍卫本还觉得展昭这是抢了自己救驾立功的机会还有些不满,不过瞧着这些人凶残地把跟自个儿穿一样侍卫衣服的刺客砍巴砍巴剁巴剁巴的,也觉着冲上去不是什么好事,索性回身护着几位朝廷命官退离,同时互相提醒注意身边不认识的侍卫。      第23章 救驾      湖对岸,丁月华护着太后庞妃匆忙退开,好在这边的刺客都是些宫女,外围还有些己方的侍卫,倒也撑得住。   而湖这边,刺客的数量要多得多,几乎是场内一半以上的侍卫都突然翻手杀向皇帝。因为刺客也全都穿着大内侍卫的衣服,导致剩下的一小半侍卫根本没办法上前协助,只能依靠展昭他们自己拼杀——好在这四人也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士,打起来也算游刃有余,再加上大臣们也都被侍卫护好,少了些许后顾之忧。   而赵祯这边,几个内侍紧紧围着保护,外围是一圈皇帝亲兵,因为赵祯基本都认识,再加上御前侍卫和大内侍卫的服饰有所不同,勉强倒是能派上用场,而叶姝岚则在后面殿后,一把几乎比她还大的重剑舞得好看又好用,一波波假侍卫真刺客被直接抡飞。   跟着赵祯的陈林一边往内苑跑,一边回头看,看到这小姑娘打架的样子暗暗咋舌,正要转回去继续跑时,冷不丁瞧着一个假侍卫见伤不到皇上,手中长剑一翻,转而刺向小姑娘,陈林大惊失声:“小……小女侠,小心身后!”   陈林这一声惊呼声音不算小,场内其他人也基本都听到了,正在跟假侍卫们纠缠的四人本想过去,怎奈刺客不依不饶,根本脱不开身,就连赵祯都不顾情况紧急扭头看过去,其实陈林就算不吱声,叶姝岚也已经察觉到来自背后的危险,不慌不忙地使出云栖松避开,锋利的剑锋堪堪斩断几绺青丝。躲避开后,叶姝岚手腕翻转,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将重剑泰阿反插回背后,手指滑动,迅速抽出背后的轻剑千叶长生,同时脚下踏着奇怪的步法,以几乎看不清动作的速度,辗转腾挪到刺客的背后,一招漂亮的黄龙吐翠不过瞬间,那刺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剑击中丧失攻击力。   就在大家都被这边的情况惊住时,那帮假侍卫趁机围攻了上来,陈林这才心急火燎地让大家保护好皇上。   叶姝岚解决完这个要偷袭的家伙一回头,就看到皇帝那边几乎战做一团,虽然心里纳闷怎么这么多的假侍卫混进了禁宫大内,但还是毫不迟疑地用玉虹贯日冲开围攻的刺客,冲进战局中心,然后跟身后的侍卫们一摆手:“都退开!”   说完也不管侍卫们的反应,右手一挥,剑尖直指面前的一群刺客:“再来小姐我就不客气啦!”   刺客们对视一眼,齐齐冲了上去,而赵祯的亲兵正要上前帮叶姝岚御敌时,被陈林拦住了:“先听小女侠的,都退下。”   陈林在赵祯心中的地位不是旁的宫人所能比的,听到这话,侍卫们莫敢不从,却还是谨慎戒备,一旦刺客靠近,立即格杀。   却不料小姑娘在刺客靠近的那一瞬突然拔地跃起,身体在空中转了两圈,手中利刃也随着划出一圈圈残影,然后就听到刺客们发出一声声惨叫,血腥味四溢。   等叶姝岚轻轻巧巧落地,周围也躺了一地刺客。   叶姝岚抖落剑尖上的血迹,微微一笑:“这招九溪弥烟小姐我还是第一次用来御敌,效果不错么。”紧跟着神色一冷,收起千叶长生,换回泰阿,重重地往地上一敦,瞬间将地上寸厚的大理石板击碎:“有不怕死的,自可上来!”   仅剩下的几个刺客看看地上躺着苟延残喘的同伴,又看看被击碎的地面,都有些犹豫了——没办法,叶姝岚这招雪断桥实在太有震慑力,比方说若是这一剑击中脑袋……连大理石都被击碎,脑袋哪里比得上石头硬。   正僵持着,四周突然落下四个身影,一红一白,一青一黑——正是展昭四人。   几个刺客这才发现己方已经没剩什么人了,互相对视一眼,扭身便要逃走。   既然行刺皇驾,自然就要做好株连九族的准备,刚一动作,立刻就被四人挡住,紧跟着,几位御前侍卫便上前将人通通捉住捆起来。   一场刺杀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赵祯本想嘉奖嘉奖救驾有功的几人,不过一来他得趁这件事情刚结束现排查一下幕后主使,二来陈林这个伪·老妈子实在担心他受惊,忙不迭地把人送回寝宫,并传了太医。   于是刚打完架,连歇口气的时间都不给,叶姝岚他们就被送出了宫。   站在宫门前,叶姝岚手里还拎着泰阿呢,眨巴眨巴眼睛,扭头问一旁的展昭:“于是,我们拼了这么大力气保护你们的皇帝,连杯茶水都讨不着?好小气……这么个抠门的上司,你不考虑辞官另谋生路?”   白玉堂等人无奈望天——皇帝的茶是那么容易喝的么。而且就算这位皇帝陛下确实挺抠门,这么说出来真的好么?   “让小女侠操心了,不过展侍卫的上司是我,可不是皇上。”一个沉稳又略带调侃的声音从门那边传过来,众人的目光随之移过去,差点没吓得蹦起来:喔唷,这人长得好黑!不过跟在他后头的那个书生却好白!   展昭连忙拱手抱拳行礼:“包大人,公孙先生。”   这就是包拯和公孙策?!叶姝岚一愣,就被丁月华拉着福身行礼了。往旁边一看,就是白玉堂都一脸认真,显然对于这位公正廉明的好官,他们都是颇为欣赏的。   包拯笑着捋了捋胡子,笑道:“诸位侠士毋须多礼。今日诸位救了圣驾,作为臣子,该向诸位道谢才是。如今不若到本府衙内,本府虽然并不富裕,不过茶水还是管够的。”   大家想起刚才叶姝岚的话,不由地都笑了起来。   白玉堂他们本想骑马过去,不过瞧了瞧送包大人进宫的小轿子,还是默默牵着马走,而包拯见众人如此,索性也下了轿子,众人一起走回去,反正开封府衙离皇宫不算远。   包拯和卢方年纪相差最小,两人便走在前头,公孙策正准备跟展昭一起走,却被十分自来熟的丁兆蕙截住,口里尊称着神医,顺便请教着几个问题,白玉堂自然走到叶姝岚身边,丁月华只能有些拘谨地走在展昭身旁。   其实展昭今天见到丁家兄妹还是挺惊讶的,便问了一嘴。   丁月华正不晓得该如何跟这个未婚夫相处,听到对方问话,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前前后后都交代了一遍。   “原来是为了叶家妹子。”展昭听完之后笑了笑,挑眉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展侍卫……怎么,这么不正经?丁月华顿时脸颊发烫,又摸了摸耳朵,唔,耳朵好像也有点热。   看着丁月华连耳朵尖都红了的害羞娇柔,展昭眼前不期然又晃过对方那日持剑横眉的英姿勃发,两相重合,他不由地心下微荡,却还是板住了脸色:“不过,既然你来京城是为了找叶家妹子,为何找到人之后还不来找我呢?就算你我尚未完婚不便住在一起,那你也该去找我,让我帮你安排住处,总住在白府是什么样子?”   “咦?我……”丁月华一下子被问住了——她虽然是跟着兄长一块儿去的白府,但非亲非故的,留宿白府确实不太妥当……   展昭逗对方反而来了兴致,故意苦着脸叹气:“我晓得自己比不得白五爷那般风华气度,可是月华你……”   若说刚才是为难,那么现在,丁月华可就有些懊恼了,提着巨阙的手不由握紧,蹙着眉看展昭:“莫非在你展侍卫的眼里,我丁月华便是那般……水、水……”   ——水性杨花这个词,丁月华自己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没没没!”一瞧玩大发了,展昭连忙改口,“都是我想多了,月华你可别生气。我也是听闻丁二弟说月华你自小与白五爷青梅竹马,如今年龄更为相当,我是有点吃味了……”   ——对不住啦丁二,为了哄你家妹子你就多担待点吧!   “二哥那家伙……真是该撕嘴了……”丁月华的怒气这才降下来,心里不免又有些埋怨丁二——二哥信口开河的毛病可谓是历史悠久了,她倒也没怀疑是展昭在诈她。   走在前头的丁兆蕙突然打了个喷嚏,走在他身边的公孙立刻关心地抓起他的手腕把脉:“没事,大概伤风了,回去灌下一副药就好了。”   叶姝岚则是假装专心走路,实际则是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还碰了碰白玉堂跟他咬耳朵:“哎哟,展小猫在调戏丁姐姐……咦?堂堂你跟丁姐姐是青梅竹马吗?……啧,展侍卫这哄姑娘技能妥妥满点了啊……”   快到开封府时,丁月华看了看前面的白玉堂,又扭头看了看展昭,叹息:“可惜啊,展大哥和白五哥的比试到底没比出个结果来。”   其他人的目光也来回打量着两人,白玉堂依旧冷着一张脸,展昭一摊手,笑道:“我同白五爷本就不分上下……”   卢方和丁二都点头——这场比试非常精彩,也只有旗鼓相当的高手之间才会有那样精彩的较量。   不料叶姝岚却鼓了鼓脸颊:“不对,堂堂输了。”   众人都看向白玉堂,没想到他只是微皱了一下眉头,点头,表示赞同。   展昭对丁月华无奈一笑。   卢方不解了:“叶姑娘何出此言?”   叶姝岚瞄了瞄白玉堂的手:“堂堂,手腕疼还是让公孙先生给看看吧。”   公孙征得白玉堂同意后连忙上前查看,持刀的右手腕可不有些肿了?   众人差不多了然——若是单单刀法对剑法,白玉堂也许并不逊色与展昭,但对方毕竟比展昭小三岁,内力略有不足,偏偏比试之时堵着一口非赢不可的傲气,硬生生比拼了数招,之后又一同救驾御敌,到了现在,可不肿了么。   看着干净漂亮的白五爷手腕红肿可怜的模样,众人难得站到同一阵营,狠狠地剜了展昭一眼。   展昭无奈望天——比试的时候他若是放水会直接被斩杀的好不好?      第24章 猫      公孙策进宫并未带药箱,这个时候也不方便给白玉堂抹药包扎,只能让他稍稍忍耐,等到了开封府衙再做处理。   于是走在前头的卢方和包拯虽然没有说,但大家也都能感觉到速度加快了不少。   不过这几个人走在大街上相当引人注意,宫门前还好一点,毕竟人少,等快到府衙时,人就渐渐多起来,各路行人似乎还都认得开封府的人。包大人那张脸太过威严,大家都不敢搭话,于是神医公孙先生和展护卫就成了他们搭讪的主要目标。   叶姝岚也算是头一次见识到开封府百姓的热情——光搭讪还不够,还顺带送东西的,比如眼前这个农民打扮的大叔,一边拉着公孙策的手说:“哎呀,上次我家媳妇带着身子进城赶集出了事,多亏遇见公孙先生相救哪!”,一边顺手把手里的一个蛇皮袋子递过来,“我知道先生不收礼,不过这是我在我家地头附近挖的紫苏,先生不是说可入药吗,到时候用来救人也算是积了德了……”   另一边,大妈姐姐围着展昭,这个说:“哎呀,上次我家房顶破了,男人又不在家,多亏了展护卫帮忙啊!”,塞两把糖果;那个说:“上次我的猫咪爬到围墙上下不来也是展护卫帮忙带下来的!”,塞一条活蹦乱跳的锦鲤;再有说:“我婆婆有一次走丢了,也多亏展护卫绕了大半个京城才找回来!”,塞一包干果……   于是等到了府衙门口,两位身上已经挂满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袋子了。叶姝岚他们刚来的几个人看着都好笑不已,倒是出来迎接的开封府下人十分习惯,顺手就接过公孙和展昭手里的东西。在最后接糖果和干果时被展昭拦住了:“其他东西你们随意收起来,这条鱼趁着新鲜直接送去厨房。”展昭说完,就把手里的干果递给丁月华:“听丁二说你喜欢吃干果?”然后又把糖果给了叶姝岚,顺带摸了摸头:“糖果给你,救驾有功,犒劳一下小丫头!”   “才不是小丫头!”叶姝岚嘴里嘀咕着,还是伸手接过来。   白玉堂哼了一声,扭头:“借花献佛算什么犒……唔!”   ——下一秒,嘴里就被塞进一颗糖果。   一低头,就看到叶姝岚笑眯眯地仰头看着他:“甜吗?”   “……很甜。”白玉堂含着糖果,回道得有些口齿不清,不过叶姝岚还是听清楚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我也尝尝!”   说着,低头看着手中袋子里的糖果,歪着头,默默挑了个黄色的糖果塞进嘴里。   白玉堂低头看着,看不清表情,却能看到长长的睫羽扑闪扑闪的,仿佛童年记忆里那只颤着翅膀飞进自己梦中的蝴蝶,让他心中微动,下意识地迅速把头扭开。   坚硬的糖果在口中慢慢化开,甜腻得味道只是弥漫了整个口腔,却仿佛整个身子都浸泡在糖水中,明明该腻得令人心烦,却莫名喜欢。   非常喜欢。   很快就进了开封府。   包拯将几人迎进大堂,又让人赶紧送来茶水。   开封府是清水衙门,东西自然并非极好。茶叶的质量虽然不算差,但也是比不上叶姝岚常喝的,所以喝了几口,等公孙给白玉堂的手腕上好药之后,就趁着包大人正跟展昭还有卢方讨论这次刺杀事件的时候溜了出去。   白玉堂瞧见了,也跟了出去。丁月华本来也许也想追出去,却被同时注意着这边情况的展昭拉住:“包夫人在后院,她很喜欢姑娘,月华你不如过去见见?”   咦?丁月华眨眨眼,不过还是点点头,让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带路。   白玉堂和叶姝岚出了正堂后便拐进一个院子,院子中央有一棵不算大的树,下面搭着一个石桌,周围围了五个石凳,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让人看着很舒心。   叶姝岚蹦跳着到处看了看,最后走到石桌前,刚要坐下,就被白玉堂拽着胳膊提了起来,正要问怎么了,突然就听身下传来“喵呜~~”的叫声,低头一看,她准备坐的那个石凳上趴着一只猫咪,似乎被她吵醒,正拿舔着爪子洗脸。   “好可爱——”叶姝岚蹲下来,专注地看着猫咪。   这似乎是只小奶猫,两只手就能完全捧住,一身黑白相间的毛皮,做出这样的动作真的十分可爱。   小奶猫的脾气似乎还挺大,对叶姝岚的夸赞一点没反应,专注舔爪子,舔完一只换一只。   叶姝岚见状便小心翼翼地想要上手摸摸,刚抬起手,那只奶猫就突然抬起头,把叶姝岚吓了一跳后,转身跳上石桌,踩着另一只石凳跃到地面,然后往小院的一个角落跑过去。   “哎,小猫咪——”叶姝岚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白玉堂只能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等跑到那边才发现是厨房,然后厨房的外面围了一圈猫,大的小的,杂毛的纯毛的,多得简直像是后世的宠物店,还是专门经营猫咪的宠物店,而且所有的猫咪都保持着望夫石的姿态望着厨房。   叶姝岚正奇怪怎么这么多猫,却听白玉堂突然动了动鼻子:“原来厨房在做鱼啊。”   抽抽鼻子,厨房附近的空气是满满的混合菜香,叶姝岚揉揉鼻子,瞄了白玉堂一眼——她就分辨不出鱼的味道。   这时厨房里有人出来,看着门口的猫咪露出无奈的表情,然后进了厨房,端出一盆混着小干鱼的猫食,一边给猫咪们投喂,一边念叨:“就知道一做鱼你们就回过来守着,还好提前做好了准备……”   叶姝岚又和白玉堂转了转开封府的其他地方,直到有人找来通知开午饭了才回去。   吃饭的时候还是男女分席,叶姝岚和丁月华陪着包夫人在里间,其他人则在外间。   包夫人是个标准的古代闺阁千金,温婉贤淑,坚韧自强,让人看了很容易心生好感——总觉得也只有这样女子才能站在包拯这位大宋第一清官的身边。   上了菜之后,果然在餐桌上看到了糖醋鲤鱼。   叶姝岚不由地笑了起来,把在厨房看到“百猫围厨房”的事情说了。   丁月华也觉得稀奇:“开封府怎么养了这么多猫?”   “不是府内养的。”包夫人很无奈,“从展护卫来了开封府之后,府内就突然冒出来好多猫咪。所幸这些猫咪似乎都是有主子的,倒也不需要天天喂养,也不耽误府内之人做事,再加上有它们在鼠耗少了很多,便没有驱赶。”   ——开封府也自带小粮仓,平日里鼠耗问题最令人忧心,养的猫也莫名地总是养不久,这群猫从另一个意义上说也算有功劳。   “展昭外号御猫就引来那么多猫,那堂堂他们号称五鼠,陷空岛岂不成了老鼠的天下?”叶姝岚瞪大眼——是说陷空岛被老鼠侵占了什么……停停停,再脑补下去就要吃不下饭了!   “哪里那么玄乎。”包夫人笑着摆摆手,“我猜啊,大约是因为展护卫喜欢吃鱼的缘故吧。自从展护卫来了之后,府内隔三差五便要做鱼,不管煎的蒸的炸的,厨房大娘都说满身的鱼味是洗不掉了——而且每每厨房做鱼的时候,外面总是会围着一群猫,可把他们愁的。想必小叶姑娘瞧着的就是那个场景。”   丁月华了然地点头。叶姝岚却歪头沉思了起来——展昭也喜欢吃鱼?堂堂也喜欢吃,他们俩……该不会在饭桌上打起来吧?   至于外头,虽然没打起来,但其实也差不多了。   不管展昭还是白玉堂,在自己所在的圈子那都是天子骄子般的人物,讨人喜欢的综合指标不相上下,所以基本上他们身边的人都会让着他俩,下意识地宠着他俩——比方说展昭在开封府,若是只剩最后一碗饭,包夫人绝对是让给展昭而不是给自家夫君,而白玉堂更是大大小小好几个兄长无原则地宠着,就连总跟他呛声的丁二都会习惯性地让着他。这也就造成——糖醋鱼一上桌,不管是包拯公孙策还是卢方丁兆蕙,所有人都没有要动的意思,只有展昭和白玉堂,几乎是同时提起筷子,夹向肉又多又嫩的位置,两双筷子碰到一起,发出“啪”地声响,然后互相别着劲儿,谁都没办法夹到鱼。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对方——   ——放开!   ——你先放!   ——做梦!   ——那就看谁厉害!   卢方和丁兆蕙是习武之人,率先发现这两人只间的暗涌,瞄了一眼后,立刻低头扒饭,全当没看到——他们可不想冒着被白老五拉进黑名单的风险来劝架。反正结识白五就要做好为跟对方一起被黑锅的准备。   过了一会儿包拯也发现了,不过瞧着卢方不吱声,他索性也低头。   公孙是最后发现的,他坐在展昭左边,便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白少侠手腕还带伤呢。”   记起这事,展昭一惊,立刻卸了力道,偏偏白玉堂正在蓄力,于是没了阻隔之后,白玉堂的筷子重重地戳进鱼里,只听“咔嚓”一声,盛鱼的盘子裂成数片——   看着掉到桌子上的鱼,展昭心疼捂胸口:“糟蹋了啊白耗子!”   白玉堂默默放下筷子,扭头——又不能光怪我!      第25章 丰乐楼      叶姝岚和丁月华包夫人吃完饭一出来,就看到白玉堂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等着,展昭站在一旁笑得很无奈。虽然白玉堂还是面无表情,但叶姝岚就是能看出来对方心情不好,于是凑过去,“堂堂你怎么了?”   白玉堂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睛,一副连说话都没心情的样子。   叶姝岚看向展昭,展昭一摊手表示什么都不晓得,不过……“他中午什么都没吃,大概心情不好?”   叶姝岚立刻歪头看白玉堂:“虽然饭菜的味道确实不符合你的要求,不过那条鱼的味道还不错呀,你也没吃吗?”这不可能吧……总不能连尝都不屑尝吧?就算还有只展小猫要跟他抢,也总不至于一口也吃不上啊!   听了叶姝岚平淡的语气,展昭立刻刷新了对白玉堂的认识——开封府的饭菜虽然不敢比京城的几家大酒楼,但味道也算不错了,所以白玉堂的挑食程度果然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吗?   “算了。”叶姝岚也没想着追根究底,拉着白玉堂就往外走,“既然中午没吃好,那咱们就出去补回来……”   展昭也跟上去:“还是让我来请吧,好歹京城这片地儿我还是比较熟的……”   走到半路见到丁兆蕙:“你们去哪儿?”   “出去转转。”展昭一边说着,一边冲叶姝岚眨眨眼——不能说是出去吃饭,万一被厨房大娘知道了要伤心了。   丁兆蕙立刻来了兴致:“逛街啊,算我一个……等等!”说完就没影了。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能无聊地在原地等着。   好在丁兆蕙很快就回来了,原来是把丁月华拽了出来:“大老远来趟京城,是该出去转转——我本来还想叫上卢大哥,不过他好像跟包大人有事要说,就算了。”——最后一句话是跟白玉堂说的。   于是五个人一起上了街。   白玉堂和叶姝岚自然是走在一起,丁月华无意识中一直被展昭护在身旁,丁兆蕙一会儿走到这白玉堂边上,一会儿又晃悠到展昭身边,最后还是选择自己一个人走在最后——为什么莫名地有种被排斥的感觉啊?展昭和月华妹子就算了,毕竟是难得见面的未婚夫妻,可白老五和叶家妹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展昭带他们去的正是的丰乐楼——毕竟一来离开封府近,二来在京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招待这些人也不算失礼。   一站到酒楼门口,叶姝岚就挑了挑眉:“嚯,难得看到三层的酒楼啊。”   “是呀!”丁兆蕙凑到她身边附和,然后冲着门楼之上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布帘彩绸掩映间隐隐可见穿着暴露的妓女来回穿梭。   众人都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扔下他,一起走进店里。   这个时间恰好过了饭点,店里的小二正倚靠着柜台打瞌睡,听到脚步声才醒过来,打眼一瞧展昭那一身标志性的红衣就赶紧迎了上来:“哎,展护卫来了!这个点来……不是要查案吧?”   “放心吧。展某今日只是来吃饭。”展昭笑道,然后一一介绍,“这几位,一位是陷空岛的白五爷,以为是丁家庄的丁二爷,两位姑娘是丁家庄小姐。”   “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白五爷和丁二爷,还有两位丁小姐,小的这里有礼了。”店小二立刻点头哈腰地行礼,“几位去二层雅间?”   “可以去三层吗?”叶姝岚兴致勃勃地问道。   “这个……”看了展昭一眼,店小二犹豫了一下,“可以是可以,只是……”   “可以那就带我们上去吧!”叶姝岚高兴地蹬蹬蹬自己率先爬上楼。   店小二只能同情地看了一眼展昭——这顿饭怕是至少得吃下去展护卫半年的官饷,然后带几人上去。   丰乐楼是庭院式酒楼,上了楼之后是长长的回廊,下面是天井,有个小台子,带路的店小二追上叶姝岚后给对方介绍着:“……晚上的时候会有杂耍艺人过来表演节目……”   叶姝岚摸着下巴点点头,又瞄了一眼四周影影绰绰的侍酒妓女,心说这酒楼的服务正经挺到家啊,一点不比现代的劳什子会所差呢。   到了三层,众人都进了雅间。三楼的雅间房间很大,用纱帘隔开内外两个空间,外面自是饭桌,至于里头,朦朦胧胧得看不真切。   白玉堂三人毕竟行走江湖多年,这样的布局虽然不多但也见过,一进屋就坐下来,倒是叶姝岚和丁月华很少出门,好奇的不得了,相视一眼,干脆进去瞧了瞧——里面简直像是个装饰华美的卧房,被衾床具一应俱全。   “酒楼怎么还会有床铺,又不是客栈……”丁月华一边转悠着,一边说道。叶姝岚也奇怪,不过透过纱窗看到外头的走动的侍酒妓女,两个人瞬间都懂了,然后红着脸赶紧退出来,默默地坐到酒席上特意给她俩留出来的空座。   “怎么了?”白玉堂见她低着头跑了出来,有点奇怪。   “咳,没事!”叶姝岚清了声嗓子,赶紧坐直了,假装听店小二背菜谱。   不过店小二菜谱背得确实不错,嘴皮子极溜,话说得也俏皮,叶姝岚就算听不懂也觉得挺悦耳的。   等店小二一串串背完后,白玉堂张口就点了几道菜,要了两坛子丰乐楼特酿的眉寿酒,然后又看向其他人,“剩下的你们随意。”   刚吃完饭,其他人都不饿,索性都不点了,就紧着白玉堂的上。   开封人饮食习惯有点奇怪,他们先上甜点——第一道甜点叫蜜冬瓜鱼儿,上来的是一个大碗,碗中盛着的一条条小鱼,碧绿中透着金黄。   一瞧见鱼,白玉堂和展昭又同时拿起筷子就要去夹,半途展昭想起白玉堂的伤,顿了半晌,就被白玉堂一筷子夹去两条,他这才下筷子夹了一条上来。   只不过白玉堂把小鱼拿到自己跟前后,就有些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叶姝岚不饿,就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白玉堂,瞧见对方一脸嫌弃可是奇了,忙凑过去:“还有堂堂你不吃的鱼……诶,不是鱼?”   凑近了才发现,这所谓的黄绿色的小鱼根本不是鱼,而是冬瓜雕出来的鱼状,上面的金色,从菜名分析大概是用花蜜煮过而造成的。   看着白玉堂谨慎又嫌弃的表情,叶姝岚直接就着他的筷子咬下一条小鱼,尝了尝,嗯,甜甜的味道,果然是花蜜!这花蜜已然渗进冬瓜里头,配着冬瓜的清爽,甜而不腻,叶姝岚重重点头:“味道不错!”   得到叶姝岚肯定的评价,白玉堂这才放心地准备吃下去,只是刚要咬,旁边丁二突然就开始捶桌狂笑,把他惊得手一抖,手中的小鱼“啪嗒”掉到衣摆上……   卧槽!叶姝岚眼睛一抽,赶紧扑上去抱住:“喂堂堂,不能再这里动手啊,咱这就回去换衣服成不?”   丁二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抬头一看,白老五这脸色黑的哟——简直跟包大人有的一比了……   丁月华本来正秀气地吃着展昭给她夹的鱼,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立刻抬脚踢了踢丁兆蕙:“二哥你又做了什么?”   “没,哈哈哈……咳!”一想起来,丁兆蕙又要捶桌笑,不过等注意到除了两个妹子都对他怒目而视,忙板起脸,“真没什么……噗!”   叶姝岚可懒得管丁家二哥在笑什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立刻陪着这只爱干净的白耗子回府,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才是。   叶姝岚一边拉着白玉堂往外走,一边跟正准备上楼送菜的店小二吩咐道:“菜先不用上了,账先记在白府,三天之内自有人来结。”   “哎?不是展护卫……唉唉,好好好!”看着两人形色脚步匆匆地走远,店小二摸摸下巴——这两人该不是跟展护卫翻脸了吧?唔,说起来,展护卫今天不是要跟这位白五爷比武吗?怎么这就又一起吃饭了?   等叶姝岚和白玉堂走掉后,丁月华才一脸狐疑地看向丁兆蕙,眯眼:“二哥,你还不说?”   “噗——”丁二强忍住笑,故做正经地解释:“不就是白老五不小心把鱼掉到身上……他那爱干净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至于害人把鱼掉到身上的罪魁祸首是自己这种话他自然不会傻到讲出来。   展昭继续望天——这一天,他最大的收获其实不是救驾,而是对白玉堂的印象一遍遍刷新,挑食算什么,洁癖才是真绝色啊!难怪天天一身白,因为脏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躲开妹子的继续追问后,丁兆蕙单手撑着下巴,回想刚才的场景,默默在心里又一次笑翻——就是很好笑啊。那两只的相处方式,简直像是庄里玩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蠢,真的太逗了!      第26章 皇宫(三更合一)      白玉堂和叶姝岚回了白府,白玉堂回自己院子换衣服,叶姝岚则跑去厨房让大娘给简单煮碗海鲜面。只不过面刚煮好,白寿就匆匆忙忙跑进来,说是皇宫又派人来了。   叶姝岚只能看着那碗面叹了口气,白玉堂反倒安慰地摸摸她的头,然后出去接旨。   过了不消片刻,白玉堂就回来了,随手把明黄的圣旨一丟:“走吧,又要进宫。”   站在一旁的白寿手忙脚乱地赶紧接住了,然后恭恭敬敬地捧着。   “啊?”叶姝岚却是愣了一下,然后指了指香喷喷的海鲜面,“那面呢?”   “回来吃!”白玉堂说着,拿上钢刀,就跟叶姝岚一起出了门。   这次来的人是上次带着叶姝岚和丁月华进内苑的内侍陈公公——叶姝岚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位是皇帝身边那位陈林公公的徒弟,也算是半子,从小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便从了陈林的姓,宫里大家都习惯叫他小陈公公。   这位小陈公公这次对叶姝岚和白玉堂的态度比上次还要恭敬:“杂家这次来可是要多多谢谢两位侠士了——今天的刺杀多亏几位鼎力相助,要不然,可是凶险得很哪!”   对这些奉承话没兴趣,叶姝岚转开话题问道:“上午怎么会有那么多侍卫反水刺驾?”   “哎!”小陈公公立刻苦了一张脸,“你们还记得上午来接你们你们进宫的楚侍卫吗?”   叶姝岚点头,白玉堂也有了几分兴趣——那个楚侍卫的功夫看起来还不错。   “那哪是楚侍卫,萧侍卫还差不多!”小陈公公摆了摆手,“这家伙看起来一副好人样,没想到竟然是辽国派来的细作,本名萧楚,他在宫里埋伏了很久,要不是负责统领陛下亲兵的齐指挥使要求十分严格,只怕要被他得手好几次了。他就是趁这次出宫接白少侠进宫,将所带的侍卫全数换成潜藏在京的细作,再联合本就在宫中潜藏许久的其他侍卫宫女,是想一鼓作气把皇上还有娘娘们都杀了呢。虽然那些人平日里都是在殿外伺候的,很难近主子们的身,倒是这次趁着大家出神之际下了杀手……”   小陈公公说着笑了笑:“所以说多亏了几位——这场刺杀非但没成功,反而让陛下逮着马脚,又拖出宫中的一大批细作,不光是辽国的,甚至还有西夏呐。”   虽然小陈公公说得挺轻松,不过叶姝岚心里却很无语——这到底靠不靠谱啊,堂堂皇宫禁庭,还能有那么多细作混进去……管事的真不是吃白饭的?   白玉堂也失去了兴趣——那楚萧看起来堂堂正正人模人样,结果却是敌国细作,身为宋人,可是最恨辽人!   正说着,迎面遇上包拯展昭一行人。展昭挥手打了个招呼,眼光扫了一眼小陈公公,跟身边的人笑道:“看,被我说中了吧——我就说能遇上么。”   小陈公公忙上前给包大人展护卫行礼。   两方人马合做一队,一边往皇宫方向走,一边说着话。   展昭笑看着叶姝岚:“你想要的那杯茶,怕是一会儿就能喝到了。”   小陈公公听了立刻过来插话:“小丁女侠喜欢喝茶啊?什么茶?皇宫库房有许多贡茶闲置着,杂家回宫后让师父帮你跟陛下讨要些。”   叶姝岚看了白玉堂一眼:“比起茶,其实我更想好好吃顿饭。”   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小陈公公纳闷,知晓内情的三个人一起瞄白玉堂的肚子——回去这么长时间还没吃上?   叶姝岚望天——堂堂回去换衣服还顺带洗了个澡,可不没时间吃么。   赵祯接见他们的地方在御书房,众人说着话,没过多久就到了宫门口。这一次毕竟皇上召见,丁月华和叶姝岚倒是不必跟白玉堂他们分开了。   皇宫面积很广,不过却没有与之对应的富丽堂皇,处处布置得极为简单,所幸倒也透着几分雅致,不至于太过寒酸。叶姝岚看着四周景色,最终确认了,嗯,这个皇帝,果然很抠门。   进了御书房,一眼就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皇帝——看起来岁数不算大,大概三十五岁左右,长得也不太像是皇帝,反而一脸纯良的,像个老实人。不过,就算对方长了一张老实人的脸,一配上那一身的明黄龙袍,以及隐隐的上位者的气势,叶姝岚也是不敢小瞧,便规规矩矩地随着丁月华行礼。   赵祯笑着看了看几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丁月华脸上,随后又转到叶姝岚身上——上次比试之时其他人他都认得了,倒是这两位女侠没有好好认识过,略大点的这个他刚才还听皇娘说起过——巾帼不让须眉,一把巨阙护得她和庞妃分毫未伤……哎,等等,巨阙不是展昭的吗?……哦,也许是这么回事。略一思索,赵祯就明白这位丁大姑娘跟展昭的关系了。而略小点的这个,他昨天可是亲眼看着对方凭着轻重两剑震退一干刺客,那身手,更是利索。只不过她这身衣服……赵祯恍然想起近期看过的奏章里头好像确实表明有人大摇大摆地穿着明黄衣服到处乱走,询问他是否有宗室领旨离开封地之类。他当时看到“大摇大摆”这个形容词,觉得有点意思,便只让底下的人注意其行踪上报,倒没让人抓她,直到后来进了东京地界后突然失去了踪迹,皇城禁军还很是紧张了几天,生怕是有人意欲对他不利,没想到原来是去了白府啊……   众人见赵祯一直不说话,心里都有些惊讶,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看过去,却发现皇上的目光落在叶姝岚的身上一直未曾移开。众人又都偷偷瞥向叶姝岚,看到那身衣服,心里一咯噔——叶家妹子平日里表现得太自然,再加上甚少有人敢惹白五爷身边的姑娘,他们都忘了,对方这身衣服是不合规矩的!   包拯想要打圆场,立刻拱手道:“皇上……”   “啊?”赵祯这才回过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忙笑道:“今日朕传召你们进宫,是为了嘉奖今日诸位的救驾之功。若不是尔等相救,不仅仅是朕,还有朕的皇娘,今日怕是……功名利禄,你们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朕都会尽量答应你们。”   对方这个反应,便是没把叶姝岚穿黄衣之事放在心上,包拯捋着胡子站在一旁,笑看着他们能提出什么要求。   卢方年纪最大,性子沉稳,想得也比较远,立刻躬身谦逊道:“皇上是大宋天子,我等身为大宋子民,护卫陛下是责任,草民并无所求。”   丁兆蕙本来跃跃欲试想说让松江府府尹少管他们的事,但听了卢方的话后,不由地就想到临走前孪生兄长的嘱托:“兆蕙你生性跳脱,不爱守规矩,在咱们松江府这片地儿还没什么所谓,多大的祸事哥哥都能给你扛下来,但如今要去京城,必得万事小心。卢大哥性子沉稳,思虑深远,若有大事不知如何决策,只管向卢大哥学着。”   想到这里,丁二只能怏怏地按捺下心里的想法,也恭敬地一弯身:“正如卢大哥所言,陛下安危关系大宋安稳,护卫陛下乃是大宋子民责任所在,草民亦无所求。”   丁月华正提着一颗心瞧着丁兆蕙,生怕对方又不正经起来,此时听对方如此说,松了口气,立刻跟上:“民女亦如兄长所言。”   到了叶姝岚,她看看卢方,又看看丁二,最后看了看丁月华,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你们都是傻子吗?有便宜不占。   丁月华一看就觉得不好,在叶姝岚即将开口前拉住她,笑道:“家妹大约是想向陛下讨杯茶水喝……”   啊?叶姝岚张大嘴,她才不想只提这么小小的要求!   赵祯坐在上位,自然将叶姝岚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好笑,摆摆手,道:“哎,这事得人家自己说。丁小姑娘,你想要什么?”   叶姝岚立刻高兴起来:“我想要……唔,您这么突然地问起来,我一时也想不好……要不、要不等我想起来再说?”   这里头也就丁月华方便训斥叶姝岚,可偏偏叶姝岚根本不怕她,于是众人只能略带忐忑地看着赵祯。   没想到赵祯倒是好脾气的很,听了这话,点点头,同意了:“也行。等你想到了再跟朕说。不过这个要求可不能过分了。”   “我知道!”叶姝岚高兴地点头。   最后到了白玉堂。   大家都看过来,好奇白玉堂会提什么要求,尤其是对方到现在没吃午饭,该不会要吃一顿御膳吧?   没想到白玉堂看了叶姝岚一眼,慢悠悠道:“草民希望陛下准许姝岚穿黄衣。”   众人都是一愣——叶姝岚身上的黄衣他们刚才确实担心过,不过瞧着皇上似乎无意追究都下意识地逃避过去,倒是白玉堂……其实大家虽然看起来没提要求,实际上却又是最大的要求——救驾是多大的功劳不言而喻,而此时他们的不贪心,更能赢得皇上的好感,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实际的利益,但之后,只要不犯错,只要赵祯一直坐在皇位上,他们在松江府就没有人敢冒犯,明明白白给了好处是有限的,而救驾的殊荣,是无限的。可白玉堂,却把这份功劳送给了叶姝岚……   ——这到底包含了什么心思哟!   白玉堂被大家暧昧的目光看得难得有些难为情,故作淡定地抬头望天,白玉般的面庞却隐隐染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叶姝岚愣怔的原因则是——哇啊,白耗子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啊……之前那次是带着怒火连名带姓地吼,这一次却是低低沉沉地叫着姝岚,哎呀老天爷,这声音叫着这名字真的是好好听,搞得耳朵都有点痒痒的……啊,脸好像突然也有点热啊……可是心里好开心好想笑怎么办?   叶姝岚低着头,不自觉地拿精致的小靴子碾磨着地面,却仍然可以清楚地瞧见红红的脸颊。   有点意思!赵祯撑着下巴看着这一幕,心里觉得实在有趣的紧,然后清了清嗓子故意道:“黄衣自来便是只有皇室能穿,白少侠却让朕允了丁小姑娘穿黄衣,不知是何意思啊?而丁家的姑娘穿着黄衣招摇过市,又是有什么朕不知晓的事情吗?”   丁兆蕙一愣——唔,叶家妹子确实一直记名在丁家,说起来,若是叶姝岚因穿黄衣获罪,他们丁家也跑不了。   “陛下,姝岚并非丁家之人,其姓叶,所为与丁家无任何干系。”白玉堂解释道,“若是陛下不允,草民自然也无话可说。只是姝岚尚小,不懂事。而草民与之相处多日却未曾提醒,实是草民之过,陛下若要罚,草民自当与她一同受罚。”   众人又都看向白玉堂,展昭小声感慨:“白五爷这会儿说的话比跟展某说的所有的话都多。”   其他人一起点头。   “好了好了。”赵祯摆手,“原来是叶姑娘。叶姑娘救驾之英姿朕瞧得清楚,朕并非忘恩负义之辈,自不会轻易论罪。不过黄色确是皇室专用,今日便暂且如此,叶姑娘回去之后还是换下来为好。”   叶姝岚这时候也知道在这里穿黄衣是不允许的,眨眨眼,虽然不舍得,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救驾的奖赏什么的告一段落,展昭这才拱手上前:“皇上,关于此次刺客一事我已经听说了,只是仍旧有些疑惑——这萧楚就算在京中经营多年,又如何能够不被人察觉地聚集这么多人手?侍卫便也算了,更为可疑的是太后娘娘那边的宫女怎得也被卷了进来?”   提到这个,赵祯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此事也是朕疑惑之处。今日把你和希仁叫来的原因。虽然被抓住的刺客异口同声招供说是辽人,但朕总觉得疑点重重,希望你们可以查查看。”   包拯拧起眉头,额间的月牙更加明显了,拱手道:“臣明白了,此事必定给陛下一个交待。”   那边聊起正事,叶姝岚免不了就有些无聊,东张西望地想找点乐子,白玉堂见状蹭过去摸摸她的头,小声问道:“又无聊了?出去转转?”   “可以啊?”叶姝岚一喜,两人正蹑手蹑脚想要出去时,突然听赵祯问道:“此事丁二侠和白少侠也被卷了进来实属意外,只是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陪同协助展侍卫一起查清楚?”   丁二正跟着听这边的谈话,想想也觉得可疑,本就正跃跃欲试,毕竟在京城待的这几天确实有些无聊,而把事情查清楚了还能刷刷皇上的好感度,立刻便点头应了。   白玉堂被冷不丁点到名,完全不晓得这边在说什么,听到丁二应了,再看大哥给他使的眼色,也点了点头。   赵祯抚掌大笑:“好好好。有两位少侠帮忙,想必此事很快就能查清清楚了——希仁啊,你就省下心思,专心忙明年科考之事吧。”   “谢陛下体恤!”包拯赶紧谢恩。   展昭似笑非笑地看了白玉堂和丁二一眼,也拱手谢了恩。   赵祯点点头:“嗯。如今天色还早,趁着线索都还没有销毁,展昭你们这就着手开始查吧——晚上朕准备在御花园赐宴,你们查一会儿就直接赴宴,也省得来来回回怪麻烦的。”   “展昭领旨。”展昭行了礼,然后转身看向丁兆蕙和白玉堂:“丁二弟,白五爷,咱们这开始吧?”   正准备出去的白玉堂左瞧瞧大哥一脸欣慰,丁二兴致勃勃,前看看皇上兴趣盎然,右瞅瞅展昭满眼同情,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自己卖了?   展昭三个人要去查案,叶姝岚和丁月华自然也跟了出来。   “查案这事我还是个生手呢,要怎么查?”丁兆蕙搓搓手,显然十分期待,扭头看白玉堂面无表情的样子,凑过去:“喂喂喂,白老五你知道怎么查案吗?”   白玉堂懒得理他。   展昭左瞧瞧,右看看,突然觉得——皇上你还是把包大人还给我吧,带着俩外行,这能查个鬼案子啊!   “既然没有头绪……”叶姝岚举手示意,“不如,咱们先去弄点吃的吧!听说宫廷御膳点心非常好吃哒!”   ……   ——不但是外行,还带着吃货家眷,皇上您果然还是把包大人还回来吧!   不过就算猫大人对同伴的不配合再不满,最后还是给他们指点了皇宫御膳房的位置,结果却得到以叶姝岚为首的质疑的眼神:“展猫猫你怎么会知道御膳房的位置?难道皇宫里的人都不给你吃的还要你自己去御膳房拿吗?”   展昭无语——虽然也算是一部分事实……但是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认为,作为展护卫,弄清楚皇宫地图是最基本的要求?   之后没多久,五个人就端着几盘子点心和几个酒壶蹲在御膳房的房顶上。   展昭举着两盘装的满满的点心:“为什么一定要偷出来吃?”   大家都看叶姝岚。   “这个么……”叶姝岚顿了一下,傻笑:“……偷的好吃呀。”——实际上,是在藏剑山庄偷习惯了。当初在藏剑山庄他们几个小孩子偏爱甜甜的点心胜过正餐,每每都会因为吃多了点心不吃饭,二庄主为了治他们只能限制对他们的点心供应,于是最后只能用偷的。偷了这么多年,没想到都成了习惯了……想到藏剑山庄,叶姝岚心情微微有些失落,不晓得大庄主叶芳和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正想着呢,面前突然出现一块白白的点心,清香扑鼻,仔细一瞧原来是云片糕,一抬头,果然是白玉堂:“吃了东西心情就好了。”   叶姝岚立刻笑弯了眉眼,“啊呜”一口将云片糕吃掉。   唔。白玉堂眉头微皱,立刻把手从叶姝岚嘴边抽离,刚才好像……   低头,对上的是叶姝岚略带歉意的眼神:“吃的太急了,好像咬到堂堂你了……不好意思哦……”   那种温温润润的感觉,应该说是舔到了吧?白玉堂心里莫名一紧,下意识搓了搓被舔到的食指,而后又赶紧放开,故作淡定道:“无事。”   至于旁边的三个人,则被完全无视了。   丁兆蕙把点心放在房脊上,抱着胳膊故作深沉,实际上心里早就笑翻了,这两只果然有意思;展昭则是无奈摇头,早前就觉得这两人不对劲,没想到还真是……;至于丁月华,她光看着就莫名觉得羞得不得了,赶紧把头扭向一边……却突然睁大眼,拍了拍身边展昭的肩膀:“展大哥,你看你那边——”   展昭被这一拍唤回神智,顺势看过去:“怎么了?”   “那个宫女——”丁月华指着那边鬼鬼祟祟的身影,细瞧确实是宫女装饰,“是那天的刺客之一,为什么没有被抓起来?!”   其他人也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展昭眯眼看过去,丁兆蕙则有些怀疑:“月华你确定?这些宫女衣裳发饰几乎一模一样,会不会是记错了?”   “对你们来说是一样的,可对于女孩子来说有很多不同。”丁月华白了丁二一眼,“我很确定!当时她抽了金钗想要刺杀庞妃,被我拿巨阙抡飞了,我当时正好面对她,记得很清楚。”   “过去看看!”展昭把手里的盘子随手一丟,使着轻功飞身而去。丁家兄妹紧随其后。   白玉堂看看叶姝岚颇有兴趣的神色,又瞄了瞄手里的点心,“咱们也过去吧。”   “嗯。”叶姝岚点头,两人立即丢了手里的点心和酒,追了上去。   快要接近的时候,展昭突然伸手拦住几人:“等等,看她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就不是去干什么好事的,咱们在后头跟着瞧瞧她去做什么。”   专家的话还是要听的,其他人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跟着。这五人毕竟是练武之人,想要不被那宫女发现踪迹实在简单得很,一路走来倒也顺利。   越走,展昭心里的疑惑越重,眉头也渐渐皱起来。   丁月华见状很是奇怪,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展大哥?”   “这个地方……宫里一直传言有鬼,甚少有宫女敢单独前来,她来是要做什么?”   “说不准这里有鬼的传言就是这个宫女放出来的……”叶姝岚紧跟着小声道。   “但这里确实死过人……我在府里的卷宗里见到过,不过是好几年前了,近几年鲜少有人过来,也没再出事,之前的案子也就没人管了……毕竟开封府精力有限,管不了那么远的。”   丁兆蕙难得正经起来:“那确实有些奇怪……那么大的事情,光凭这个宫女肯定是办不到的。”   “继续看看吧。”   那宫女走了许久终于在一栋破旧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展昭立刻示意大家躲起来。周围恰好种了不少高大的树木,枝叶繁盛,众人轻轻巧巧地就近爬上树,蹲好。   那宫女左右看了看,察觉到没有人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响箭燃放,然后便匍匐着跪在地上。   众人趴在树上往下看。正时突然从那破旧的宫殿里传来一个声音,传唤道:“进来吧。”   男人的声音?众人都皱眉。   那名小宫女略微整理了一番,然后抖抖索索地进去了。   很快里面就传来隐隐的对话声,声音有点小,众人听不太清,叶姝岚看向另一棵树上的展昭——不进去?   展昭摆手——你们留在这里。   随后踩着树枝,几个跳跃便到了破旧宫殿的房顶,身姿灵巧,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树上的四个人不由地在心里暗暗赞叹——展昭这身轻功正经不错。   过了一会儿,叶姝岚都快要无聊的时候,展昭突然脸色一变,从房顶直接跃进大殿,树上的四个人对视一眼,也都一起冲了进去。   只见展昭半跪在殿前,双手扶着那个宫女的肩膀:“你振作点,我这就去找御医!”   “不、不必。”那个宫女一说话,嘴里就呕出一大口血,“告诉皇上,小心、小心王爷……”   展昭一愣,立刻问道:“哪个王爷?”   “小心……”宫女说着,又呕出一口血,头一歪,闭上了眼。   展昭探了探对方的脉搏,然后无奈放下,声音有些低沉:“……死了。一会儿搬回去叫公孙先生看看吧。”   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叶姝岚心里难免有些难受,不由地转开脸,站在她身边的白玉堂则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丁兆蕙看到两人的互动难得没有笑出来,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生生死死他见得不少,倒没有太伤心,只是人死为大,必要的尊重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展昭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脸上是满满的懊恼——他若是提前进来,这个宫女或许就不用死了……   丁月华左右看了看,最后走到展昭身边,蹲下,拿帕子细细地帮那宫女把嘴角的鲜血擦干净,咬了咬唇,最后鼓起勇气搭上展昭的手,安慰道:“展大哥不必懊悔。这个宫女就算你救了回来,行刺宫妃的罪名也是必死的——不过是,早晚罢了。现在,我们还是早早查清楚她身后的主子才是。”   女孩子的手软软的,被丁月华这么一安慰,展昭的心情略微好了点,点点头,转身看着众人,开始说自己刚才听到的事情:“刚才这里应该只有那个男人……这个宫女把今日的行刺之事跟那人说了——大部分的事情就是我们看到的,至于她怎么没被抓……”展昭说到这里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丁月华,“是因为月华力气太大,直接把人拍到战局外,她昏迷了过去,等直到中午才醒过来,这个时候事情差不多都结束了,大家都以为该抓的人都抓到了,反倒把她给漏过去。而那个男人说话很谨慎,口中只说主子,却没说清楚到底是那个主子。不过根据刚才宫女的话,这位主子,大约是哪个王爷吧……只不过,是哪个王爷,倒是不清楚了……”   展昭说到这里,不由拧起眉——牵扯到王爷,这案子怕是真不简单。   王爷?其他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些个皇室,他们都不太了解,最多也不过知道一个大名鼎鼎的八王爷,但是把八王爷被称为八贤王,应该不可能吧?   “那这案子,咱们还能查吗?”叶姝岚问道——皇室秘辛哦,查出来不会被灭口吧?   叶姝岚一提,展昭也反应过来了:“我去跟皇上说说,看他的意思再说吧。”   展昭去找赵祯回复案情调查的进度,叶姝岚跟白玉堂他们则准备回御膳房的房顶继续吃东西,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个宫女,那宫女一见丁月华就惊喜地叫了起来:“啊,是丁小姐。”   因为刚才那个宫女的事情丁月华已经有些害怕宫女了,听到对方如此说,赶紧仔细打量了两眼,确定不认识后才狐疑地问道:“你认得我?”   “啊呀,怎么不认得?”那宫女自来熟地过来拉她的手,“丁小姐上午的英姿大家伙可都看到了,谁不认识啊!说起来,真是多亏了丁小姐,要不然我们这些宫女可就惨了!”   丁月华又看了对方的服饰一眼,恍惚记起太后身边的宫女似乎就是这般打扮——这位大约正是跟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吧。   其实今天上午的事情不光皇上太后他们感谢他们,就是宫女内侍什么的也分外感激他们,毕竟若是没有这些人,他们就算不会武也得上去挡刀,若是护好了倒还罢了,若是没护好,估计还得治个护主不利的罪名那宫女转眼又看到白玉堂和丁兆蕙,不由地红了脸,福身行了一礼:“这两位就是丁二侠和白少侠吧,婢子这厢有礼了。”   白玉堂依旧冷着脸,没搭理,丁兆蕙笑嘻嘻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婢子彩云,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彩云的脸色更红,连忙低头答道。   叶姝岚和丁月华立刻鄙视地看他——太后娘娘跟前的宫女也敢调戏,小心被娘娘看中,直接许给你喔!   这低头,彩云才看到叶姝岚:“呀,小丁姑娘也在呐!刚才都没看到,真是失礼了。”   叶姝岚瞄了她一眼,生气地鼓起脸颊——才看到我是几个意思?而且……“不是小丁姑娘,小姐姓叶!”   “哦,叶小姐。”彩云捂着嘴偷笑,“叶小姐的英姿婢子没能看到,但听其他姐妹说更厉害啊!”   叶姝岚心里这才稍稍平衡——矮怎么了,矮只是一时的,武功高低可是一辈子的!她肯定还会再长哒!   彩云继续笑眯眯地看着叶姝岚——果然像姐妹们说的呢,又小又团的,偏偏背着那么大的一把剑,好可爱呀!   过了一会儿,彩云又问道:“对了,不知几位要去哪里?”   “御……呃,只是随便逛逛。”叶姝岚差点说漏嘴,立刻改口。   “那不如跟婢子一起去见见太后娘娘吧。”彩云热情地邀约,“今天上午发生那样的事情可把娘娘吓坏了。不过缓过劲后就开始念叨诸位了,几位少侠若是能过去,她一定很高兴的。”   “可是……”叶姝岚瞄了瞄白玉堂,堂堂的中午饭到现在都没吃……   “太后娘娘的寝殿离着后妃们的寝殿有些距离,白少侠和丁二侠也可以过去。”彩云却不知道对方的想法,看对方瞧白玉堂还以为是担心白玉堂他们不能去。   丁月华道:“可是我们还要等展大哥……”   “展护卫?”彩云歪了歪头,“我刚才好像瞧见展护卫去了御书房……这样罢,一会儿我找人去御书房通知展护卫一声,等他跟陛下说完事情,自然就能找过来了——皇宫的布局他可是清楚得很呐!”   几人对视一眼,似乎没什么可拒绝的,那干脆就过去看看吧。   ……而且,丁月华突然想起刚才的宫女,既然那个宫女被漏掉了,不知道太后娘娘那里还有没有其他被漏掉的刺客……过去看看也好。   御书房里,赵祯背对着展昭站着,蹙着眉头似乎是有什么困扰。   展昭则单膝跪着。他刚才把暂时调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个宫女的尸体也立刻被人送去开封请公孙先生检查有无疑点。皇上听完之后的倒没说什么,只是表情十分困扰——困扰什么的也正常,赵氏皇族一向混乱,太祖和太宗两脉在皇位继承问题上从来都是乱成一团麻绳,越解,拧得越厉害,有个王爷想要谋害皇上夺取正统也能理解。只是,那些辽人的细作也并非全都是伪装,至少,那个萧楚是真的细作。想要谋朝篡位倒还能理解,反正横竖都是他们赵家人自个儿的事情,可攀扯上辽人……那可就不妙了——篡位和卖国,还是有区别的。   过了不知多久,赵祯终于出声了:“这件案子,就到此为止罢。”   “皇上?!”展昭惊愕。   赵祯摆摆手,“朕心里有数。他也就这点胆子……若是没有辽人冲在前头,呵,这些宫女侍卫怕是到死也接不到指示。”   “可是皇上……”展昭觉得不妥,这毕竟涉及刺王杀驾的大逆举动,如何能就这样算了?   “……这事若是诛九族,岂不连朕也都得给诛了?”赵祯反倒还有心情开玩笑,“放心吧——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么……好了,案子查完了你就先随便找地方歇歇,别走了啊,晚上还有宴席呢。退下吧。”   展昭只能无奈告退——只是心里实在好奇,那个王爷,到底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内容提示衍生的小剧场:   【队伍】白玉堂:我可以拒绝组队吗?   系统:对不起,在这个世界皇上万岁的旨意至高无上,您没有权限拒绝。   【队伍】展昭:话说,明明是那两个外行申请加入我的队伍吧?   【队伍】叶姝岚:啊~~堂堂又没能吃上饭!可怜的堂堂~~虎摸【队伍】丁月华:我说叶子你们谈恋爱能不能矜持点啊!我都替你们脸红!   【队伍】丁兆蕙:你和展昭又能强到哪里去?话说好嫉妒啊……求情缘QAQ   第27章 御宴      展昭找到太后寝殿的时候叶姝岚在院子里跟三位公主殿下玩,白玉堂抱着刀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不晓得是不是昏黄的夕阳的作用,冷冽的表情看起来难得的透着几分温和,再加上太后这打理得不错的花园做背景,实在是一副美好的画卷——唔,如果叶家妹子没有突然拿重剑将地板敲碎的话。   展昭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直到这极其破坏气氛的一剑击出来后才摸摸鼻子走到白玉堂身边,想了想还是问一旁的宫女:“这是在做什么呢?”   “展护卫。”宫女先屈膝行礼,然后才笑道:“七公主八公主今天上午不是没去看比试么,听五公主回来之后说起当时的场景,对叶小姐可是喜欢得紧,非缠着也要学武功呢。”   展昭点点头——上午的时候公主们一直被护在岸边,倒是把对岸叶姝岚的各种情况看得清楚……平日里她们看得基本都是男人习武,女孩子都要待在闺阁之中,今日一看原来也有叶姝岚这样武功高强的女孩子,自然想要学一学。虽然太后会让这几个公主舞刀弄剑的,怕也只是玩玩,但仔细看看,叶家妹子教的倒很是认真。此时正让大家蹲着马步,她则一边慢动作舞剑,一边讲解着。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声音清脆,语速缓慢流畅,可见受过极系统的武学教育。说起来……展昭扭头看白玉堂:“白五爷,叶姑娘的武功看起来的确是传承于中原,但具体师承何处你知道吗?”   本来正看着叶姝岚那边出神的白玉堂猛然间回过神,听到问话后也思索了一下,摇头。   “……她的武功招式其实有点奇怪。”展昭摸着下巴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上午她被人偷袭那次。”   展昭一说,白玉堂就想起来了。当时那个刺客突然反手从叶姝岚背后攻击,而叶姝岚几乎是瞬间就挪到了对方身后……或者应该说,一换上轻剑,就挪到了对方身后。看对方一气呵成的流畅招式,他可以确认这并非是突发奇想的一招,而是系统剑法中经常练习的。想到这里,白玉堂突然想起叶姝岚的身份,问展昭:“杭州西湖附近可有姓叶的武林世家?”   展昭仰头想了想,摇头,而后又忍不住补充道:“叶姑娘的来历好像有点奇怪,我那跳脱又口无遮拦的小舅子都没有跟我细讲,你去问问说不准能得到答案。”   没有细问这句话的逻辑点在哪里,白玉堂只是看着叶姝岚若有所思,对于展昭的建议不置可否——不过,来历什么的,自己问出来更好,不是吗?   叶姝岚陪着公主们练了一会儿武,很快就被宫女们叫停,又略休息了一番,晚宴就开始了。   皇帝赐宴,自然不是大家伙围着一张八仙桌吃吃喝喝。到了御花园,主座上的金座已经备好,下面是许多个排列有序的矮几,其中零零散散坐了一些官员宗室。有宫女带她们来到比较角落的位置,然后笑着解释道:“勿怪!陛下考虑诸位救驾有功,又并非朝廷官员,一些个繁文缛节也就不强求了,安排在这里你们也能随意一些。”   话说的冠冕堂皇,翻译一下就是——你们都是出身草莽,宫廷礼仪什么的也不全懂,朕也体谅你们,准许你们不用讲究,窝在角落里,该吃吃,该喝喝,吃完走人就是。   虽然有被小看的嫌疑,但不得不说,这虽然是个角落,也不过是相对赵祯的位置而言,但对他们来说确实更方便了——不但风景不错,周围的官员也不方便过来打扰,倒是能让他们清清静静地吃顿饭。   白玉堂和叶姝岚自顾自找了张矮几坐下,丁月华和丁兆蕙坐在旁边,展昭正准备去自己作为四品带刀护卫的席位上时,公孙策笑着走过来:“展护卫不必忙着走了,大人说几位少侠救驾有功,要咱们俩代表开封府好好招待一番。”而后又转头对白玉堂道:“卢大哥与包大人相谈甚欢,所以卢大哥便随包大人一起入席了。”   白玉堂点头。   公孙说着,拽着展昭坐到了另一张桌子上。   然后丁兆蕙默默站起来,走到展昭身后踹了一脚凳子:“换换位置。”   展昭哭笑不得,但还是道了谢,坐到丁月华旁边。   丁兆蕙扭头瞧了一眼旁边两张桌子,啧了一声,真是刺激人啊!   很快赵祯和太后还有一干妃嫔都到了,略略寒暄了几句后,便正式开席。   上了第一道甜点的时候,叶姝岚立刻夹了一筷子放到白玉堂面前的碗里:“一天没吃东西的可怜堂堂快点吃吧!”   白玉堂看了看她故作同情的表情,笑着将碗里的东西吃掉。   他们这边没什么太多的讲究,餐点也随上随吃,吃吃喝喝半饱之后,最后又上来大闸蟹。   带头上菜的宫女笑着解释道:“陛下听闻白少侠展侍卫喜吃海鲜,刚巧下面上贡了螃蟹,立刻便教煮了。”   丁兆蕙立刻向两人看去,“我也爱吃海鲜,皇上怎么就不记着我呢?”   宫女一愣,忙道:“婢子这便给陛下回复,待陛下下次赐宴,必定记着丁二侠。”   众人都看着丁兆蕙大笑。   等宫女退下后,叶姝岚瞪着螃蟹,拿筷子无聊地戳戳戳。   “怎么了?”白玉堂拿起一只,慢条斯理地剥起来,“不喜欢吃?”   “好难剥。”转头看过来,叶姝岚的眼睛立刻亮了,“堂堂你剥螃蟹的手艺好棒!要是在我们藏剑山庄,你一定可以吃到最多的螃蟹!”   藏剑山庄?白玉堂剥蟹的手顿了顿,却没表现出来什么,又继续剥下去:“为什么?”   “因为山庄人多蟹少,不管够啊。”叶姝岚抱怨道,“偏偏二庄主说我们都是兄弟姐妹要互相谦让——谦让的结果就是,手头的蟹没吃完根本不好意思下手那第二只啊!”——于是,手残星人的她最多只能吃两只,等到第二只吃完的时候……就剩壳了!   “没关系,以后我剥给你吃!”白玉堂笑着,将手里剥得整整齐齐、干净利落的螃蟹放到叶姝岚面前。   叶姝岚连连摆手:“那怎么好意思……”   白玉堂又拿起另一只,“我剥的很快。”   左边丁兆蕙一边慢悠悠地剥着蟹,一边偷偷跟公孙策咬耳朵:“你造白老五为什么剥螃蟹那么熟练吗?”   公孙策配合地摇头。   “那是因为他那爱干净的毛病根本不吃旁人经手的东西,所以他只能自己动手,哈哈。”   再左边,丁月华看着展昭剥得一塌糊涂的螃蟹皱眉,“展大哥,还是我来帮你吧……剥螃蟹是有诀窍的,一掰尾盖、二掰蟹壳、三掰蟹身……”   展昭在一旁无奈应声——诀窍什么的他知道啊,就是捉急吃,一捉急,就剥成这个鬼样子了呗!   丁月华给展昭剥完后,就随意看了一眼旁边,然后默默叹气:白五哥这剥螃蟹的姿势还是那么好看,比她这个姑娘家都好看,更别提二哥那副痞子样……瞧那姿势优雅的,不看那只蟹,还以为是谁家公子哥在抚琴呢。   一边给剥蟹,白玉堂一边跟叶姝岚讲话:“其实这个时候的螃蟹还不是最好的,等之后中秋前后,蟹子肥的满满的蟹黄,再之后,就是九月份的蟹膏……”   正竖着耳朵听这边谈话的丁兆蕙突然道:“啊,说起来,快中秋了吧?大哥说中秋节必须得回去来的。”   听了丁兆蕙的大呼小叫,叶姝岚也怔住了:“要中秋了啊……我也好想回家过节……”   “那咱们过两天就动身?东京离杭州不远,用不着几天就能回去了。”   “回不去了。”叶姝岚继续吃着螃蟹,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就算回得去,也不再是我想回的那个杭州……”   白玉堂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把手头的螃蟹吃掉,叶姝岚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的情绪影响到白玉堂了,立刻打起精神,笑着岔开话题:“说起来,我还从来没去过陷空岛呢。等这边事情结束后,我跟你一起南下,去陷空岛瞧瞧——唔,我不请自去,你的兄弟们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虽然对叶姝岚之前的话还有所疑惑,不过这个时候白玉堂还是果断答应下来,“这边基本没什么事了,咱们再在京城逛几天,给哥嫂们买点东京特产,然后就回去?”   “……好!”叶姝岚重重点头——不用一个人过中秋,真好。   展昭心的情也有些低落——他的父母已亡,每年中秋跟老管家一起过,也是有些凄凉啊。   丁月华见状,鼓起勇气道:“展大哥,要不,中秋的时候你来丁家庄?——你有时间吧?”   展昭看了看身边姑娘清澈的眼睛,笑着点头:“嗯,有时间。”   丁兆蕙听着两边的谈话立刻高兴了:“那就太好了,咱们到时候就一起走吧!”   公孙吐出嘴里的蟹钳,瞧了展昭一眼,默默寻思:他们开封府中秋还放假?他这个主簿怎么不晓得?      第28章 禁军      第二天早上,刚起来洗漱好,换上新衣——是白玉堂昨晚回来后连夜找人赶工做出来的衣服,基本是全部仿制的她那件破虏套,只不过把明黄的部分也都改作了白色,非常有白玉堂特色,因为也是过去常穿的,还算习惯,只是眼睛瞧不见金灿灿的颜色,总觉得有一点点别扭。   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喂鸡小萌,喂完了正要洗手去白玉堂的院子吃早点时,管家表示有客人来了。   又是谁来了?转身的时候没瞧见飘起的明黄衣摆反而是白的,叶姝岚心里略暴躁,对于这个一大早就来串门的人非常没有好感,只不过等管家把人领进来后,她却吃惊地瞪大眼:“五公主、七公主、八公主?你们怎么来了?”   “来找叶子姐姐玩耍呀。”三条小家伙立刻缠上来抱腰抱腿,“嗯,已经征得父皇的同意了!”   叶姝岚抬头,看向跟在几位公主后头的侍卫。   侍卫小哥板着脸,默默点头。   几个小鬼抱住叶姝岚后就开始叽叽喳喳说话:“叶子姐姐一会儿我们去哪里玩?”   “叶子姐姐换新衣服啦,唔,没有黄的好看……”   “哎呀,白白的其实也很好看啦,跟昨天那个大哥哥很相配呀!”   “……”   “嗯嗯嗯!”小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响亮,叶姝岚被吵得头疼,根本没听清再说什么,一个劲儿点头应是。   于是坐在院子里正吃着早点的白玉堂就看到叶姝岚拖着三条小尾巴进了院子。   ——卢方被包大人邀请去开封府小住,丁家兄妹则在附近另置了房产,至于理由,丁二表示将来妹子嫁人他们丁家过来送亲总要有住的地方,更何况就连不事生产的白五都在京城有房产,他丁二爷没理由在京城借宿啊。然后大家都明白后面那个理由才是他的心里话。   被人抱着,叶姝岚完全没有办法坐下来,只得问道:“你们都吃过早饭了么?”   “早就吃过啦。”五公主高高兴兴地回答,然后跟妹妹们一起四处张望,“叶子姐姐这是你家吗?很漂亮呀……唔,比皇宫都漂亮!”   那是你爹太抠!叶姝岚没好气地在心里吐槽,然后试着拿开抱着自己大腿和腰的几条胳膊:“你们已经吃过了,可是姐姐没吃过呀。能不能松开让姐姐吃饭?”   “唔?”三个小鬼一起仰头看她。   叶姝岚无奈揉太阳穴,突然灵光一闪,从腰间解下昨天展昭给的糖果,倒出几颗,一人喂了一颗后,又好言劝道:“吃了糖,放开姐姐好不好?”   三个小鬼腮帮子鼓起一块,瞧了瞧叶姝岚,这才慢慢点着头放开。   叶姝岚松了口气,一抬头就撞上白玉堂含笑的眼神——对小孩子还挺有一套么?   哪有啊。叶姝岚无奈,下意识抬手把剩下的一颗糖塞进白玉堂的嘴里。   刚喝了两口豆花的白玉堂:……   这才坐下来吃饭。三个小鬼乖乖地各自找了位置,自己晃悠悠地爬上石凳坐好。然后含着糖果,捧着脸,看着两个人吃饭。   被三双眼睛看着,叶姝岚用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干掉早点,然后跳下石凳:“你们有什么想玩的?”   “大剑!”三个小鬼头一同指着叶姝岚背后的重剑,然后张开双臂蹦起来,“飞飞飞!”   “不是说了么,这叫重剑,不叫大剑!”叶姝岚无奈解下重剑,给她们转了个风车,“可以了么?”   两个小的一起看五公主,五公主板着脸摇摇头:“要把人揍飞飞!”   吃完早饭正要喝茶的白玉堂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促狭地看着叶姝岚——凶残得满皇宫都知道了啊这是!   叶姝岚略尴尬,看几个小的:“可是,要把谁揍飞飞?”   几个小公主捏着下巴还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环视一周:“嗯,大哥哥太好看了,不许揍飞飞;老爷爷年纪太大了,不能揍飞飞;侍女姐姐太娇弱了,也许会揍死……”   跟着过来负责保护公主的侍卫们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三个小公主一起伸出手指向他们:“那就把他们揍飞飞吧!”   哦?叶姝岚摸下巴,看向白玉堂:……这个,公主有令,可以揍不?   侍卫们也明白叶姝岚这是在征求白玉堂的意思了,姿势不变,目光却飘了过来:五爷,慎重啊!   三个小鬼也跟着看过来:要飞飞!   白玉堂其实很想点头来着——他家的院子,突然来了这么几个木头桩子似的人实在碍眼的很!   “唔……”   白玉堂刚发出这么个声音,侍卫们便做好自己飞走的觉悟。   没想到五爷却慢悠悠地阻止道:“这些人毕竟是保护公主的,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揍飞好像不太好……”   侍卫们虽然依旧板着脸,却不由地松了口气——虽然五爷所说的无缘无故什么的有点微妙……是说有了好的理由就可以揍飞吗?   叶姝岚将重剑插在地上,向三个小鬼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三个小鬼立刻不高兴地瘪瘪嘴,让人有种她们下一秒就会躺下打滚的错觉。   只是还没等小鬼们撒泼,五爷便难得温和地冲她们眨眨眼:“我们可以去京城禁军的校练场。”   “啊,校练场!”五公主最先反应过来,低头对两个状况外的妹妹解释道:“有许许多多的大块头可以揍飞飞!”   “那太好了!我们去校练场!”   小鬼头也不委屈了,欢呼着就要出门。   跟在后头的侍卫们阻止无力,只能在心里为同僚们点蜡——只要揍飞的不是自己就好了嘛啊哈哈!   离白府最近的禁军校练场是开封府附近的殿前司内殿直五个班,在经过开封府时正好遇上展昭,简单地搞清楚事情经过后,立刻回了趟府衙,带了一大群人——包大人公孙卢方以及四大门柱——表示要围观。殿前司内殿直的校练场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啊,这次纯粹是占了公主们的光呢。   走在路上,赵虎呼拉吧唧地问展昭:“展护卫,我怎么听说你本来能进殿前司的?而且好像还是捧日?”   “你那里听来的?”展昭哭笑不得地摆摆手,“怎么可能。”   “可是!”赵虎还想说什么,被身旁的马汉一把拉住。   这时跟着保护公主的一个侍卫忍不住开口,冷淡道:“其实展护卫不去更好——捧日那种地方,并不是那么干净的,至少没有开封府干净。”   听了这话,大家都不再吱声。   倒是叶姝岚有些搞不懂这些名称,便好奇地拽了拽白玉堂。   女孩子对于这些事情确实不了解,白玉堂便拉着她退后队伍半米,给她解释。   殿前司是大宋掌管禁军的三司之一,而捧日军则是殿前司的一个番号,属于殿前司仅有的两个上军之一,从前朝便遗留下来,是太祖建国的根基,精锐中的精锐。能进捧日,是所有禁军的梦想,就算只是个小卒子,也比在开封府做个四品护卫要有前途的多。但捧日作为整个大宋仅有的四个上军之一,进入的要求自然也非常严格,其间的竞争格外激烈,正像那位侍卫所说,像展昭这样与世无争之人,进去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一路说着宋朝的各类军队编制,很快便到了校练场。   站在校练场的大门口往里看,大家都十分失望——士兵们虽然都在进行操练,但明显是在应付了事,口号声十分有气无力,动作也是软绵绵的。   又是赵虎快人快语:“这真是内殿直?怎么看着还比不上开封府里展护卫对我们的操练?”   叶姝岚飞身上了围墙,白玉堂担心对方,正要跟上去,却被三只小鬼缠住,不得已,便提着三个小家伙跟了上去,只是刚落定,就听对方将重剑往墙上一插,用从未听过的嘲讽口吻道:“……这便是大宋的禁军?我虽未曾出庄因为无缘得见大明宫骁勇凶悍的金吾卫,可至少见过到庄里取武器的天策军,东都之狼那般霸气英勇,策马沙场,一杆长枪独守大唐百姓的百年安定……这么多年了,就连皇城禁军都堕落了么?”   金吾卫?天策军?大唐?白玉堂心中疑惑更甚,只是还来不及问,校练场内的士兵终于发现围墙上有人,喊了一声,立刻围攻过来。   白玉堂正想推出公主表明身份,叶姝岚已经兴奋地拔起重剑,“喔哟,可算有那么点样子了啊……”说着,挥起重剑,蹑云飞身下去,璀璨的金光几乎晃花人的眼睛。   三个小鬼立刻兴奋捧脸:“叶子姐姐好帅!”   白玉堂闻言,变推为拉,把三个小鬼护好,然后四个人一起蹲在围墙上围观。   杀进这样全是弱兵的战场,对于藏剑出身的叶姝岚是最有利的,一个惊涛减缓对方的速度,紧跟着一个风车转过去,围上来的第一波人至少倒下三分之二,侥幸剩下的几个各来一发夕照或者云飞,等下一波人再攻上来时,先峰插紧跟着再来一发鹤归,整个墩得格外结识的校练场地面立刻被砸出一条裂缝,将剩下的士兵唬得全都不敢动了。   行云流水地一套动作做完,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围墙上的三个小鬼看得眼睛都直了,立刻拉着白玉堂的衣服:“大哥哥,我们要下去!”   你们下去这戏码就没得演了。白玉堂无奈看他们一眼,还是提着领子把人带下去,三个小鬼还没站稳呢,就急忙冲上前继续抱腰抱腿:“叶子姐姐太帅啦!我们也想学!”   教练场外的侍卫们也从这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赶紧冲开在门口警戒的侍卫进去,拦身挡在公主们面前,冲一群戒备的同僚喊道:“这这这是个误会!”      第29章 八王      展昭他们进来的时候,内殿直侍卫检查过几位大内侍卫的腰牌,然后又确认过三位公主的腰牌,这才放下大部分戒备,但对叶姝岚这种二话不说直接打上来的行为有些不满。   叶姝岚拄着重剑,任由自己被三个小娃娃抱住,转头看着众人:“这是不能再打了是吗?”   跟着公主来的侍卫头领点头:“内殿直毕竟要进宫轮值宿卫,叶姑娘此举着实不妥。不过看在公主的份上,我想秦校尉应该也不会问罪。”   正指挥着没受伤的人清理战场的一名副校抽了抽嘴角:你说不问罪就不问罪?而且这姑娘一副遗憾的口气又是怎么回事啊?   本来这事就要这么结了,没想到三个小公主立刻急了:“怎么?不揍飞飞了?”   “刚才不是揍过了吗?”虽然她也没揍够就是了。   “我还想看!叶子姐姐再玩一遍给我们看看吧!”   “对啊,对啊,求求叶子姐姐了……”   七公主八公主拽着叶姝岚长长的袖子,撒娇地晃啊晃,五公主年纪略大,没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撒娇,但脸上也显出渴望的神色。   七八岁的小姑娘,带着央求的嗓音软软的绵绵的,简直萌杀全场。所以众人都很想点头同意。   不过有被当作木桩揍的危险,内殿直侍卫勉强保持了神智,狠狠地瞪着负责保护公主的几个同僚——内殿直校场,那是能被人随便砸场子的地方吗?   白玉堂淡定地站在叶姝岚身边,一副不管对方做什么决定都支持的模样,展昭则是有些不放心,扭头看包拯:“大人……”   这时,却突然有一道声音插了过来:“哟,好久没见校场这么热闹了!”   大家立刻转身看过去。   只见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他穿着件蓝白绣青竹的儒衫,头束玉冠,腰间是一条玄色金边腰带,缀着一块白玉。走到近处,可见这人面容儒雅清俊,嘴角含笑,身姿挺拔,虽然气质低调淡然,还有一丝病态,却也掩饰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   众人见到他都愣了一下,倒是三个小公主反应得快,立刻欢呼着上去抱住他,嘴里喊着“八叔公”什么的。   见到公主们的举动,众人这才回过神,赶紧跪身叩拜:“叩见八王爷。”   叶姝岚则是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小鬼总抱腰抱大腿,原来是习惯……一边想着,叶姝岚一边拿胳膊碰了碰身旁的白玉堂:“这人谁啊?那玉冠和玉佩看起来好值钱的样子!”   “大约是皇上的叔叔,八王爷。”   “王爷?”叶姝岚一歪头,“那次杀了那个宫女的不也是个王爷的手下?”   “……应该不是吧?”白玉堂皱眉,“八王爷又被大家称为八贤王。皇上会有今日,当初多亏了他。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民间也多有传闻,你应该听说过吧?”   叶姝岚茫然地摇摇头。   不过这也不是适合详细解释的时候,白玉堂便简单地说了说,最后道:“多亏八王爷当初仁义保下皇上,而后又在先帝驾崩前将事情说出,要不然大约也就没有当今的太平盛世了。”   叶姝岚了然地点点头——皇帝驾崩时若是没有正统继承者确实很容易引起乱子,就算她历史再不好,也知道宋朝强敌环伺,根本容不得一丝乱子的出现。   他俩在这边说着话,那边八王爷也让诸位都起来了,然后分别拍了拍三个侄孙女的头,从怀里拿出糖果一人塞了一颗,三个小丫头很快就放开他,只是拽着衣摆亦步亦趋地跟着。   白玉堂见状轻笑一声,瞧叶姝岚:“你以后恐怕也得天天带着糖果了。”   早上居然是歪打正着了。叶姝岚看到八王爷给三个小公主喂糖的举动有些错愕,听到白玉堂的话后立刻道:“这样高兴的是你吧?我带的糖哪次不是被你吃光的?”   喜欢咯嘣咯嘣嚼糖果然后一不小心就会吃光的白玉堂望天。   这时八王爷在三个小鬼的拖拽下走了过来,打量了叶姝岚一番后,笑道:“本王记得你——那天多亏了你,益儿才能顺利脱险啊。本王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益儿?叶姝岚眨眨眼,看白玉堂:那谁啊?   “皇上登基前叫赵受益。”白玉堂凑到叶姝岚耳边,轻声解释。说完一抬头,就见八贤王正歪着头,有趣地看着他俩,三个小鬼头也仰着头,满眼好奇。至于场中其他人,也都把注意力移到他们身上。从不在意他人眼光的白五爷难得微微红了脸,扭开头。   倒是叶姝岚没有一点点头自觉,点点头,然后对八贤王摆手道:“你不用谢我啦……”   八贤王刚要顺势夸一夸小女侠高义什么的,就听叶姝岚笑眯眯慢悠悠地说道:“因为皇帝陛下已经答应以后会满足我的一个要求。我也不是那么贪心的人,有这么一个承诺,完全当得起我救他一回啦。”   八贤王一贯温润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边,半晌才想起转移话题:“你们今日怎么到校场来了?”   “因为要看揍飞飞哦。”七公主发现自己终于能插上话了,立刻抢答道。   八公主不甘落后:“叶子姐姐好帅好帅哒……小八也要学功夫!”   揍飞飞?八贤王狐疑地环视四周一眼,看到被抬下去或者依旧在附近巡视却鼻青脸肿的内殿直侍卫立刻恍然了。   然后就听七公主又接了一句:“八叔公,我们还想看揍飞飞,你让叶子姐姐表演给我们看吧!”   有点意思。八贤王感兴趣地摸摸下巴,转头看向听闻他和公主驾到而过来恭迎的校尉:“秦校尉,你看?”   公主还小,面子可以抹,可是八贤王的面子……在皇上眼里,八贤王可是堪比父亲的存在,这个面子他是不想给也得给,但是……他看看四周被揍得不轻的兵,自己的兵也不能任由个小姑娘给公主们表演揍飞飞啊……   “秦校尉?”八贤王催促道:“不如比一场么,也让本王瞧瞧内殿直的本事。”   最后秦校尉只能咬咬牙,厚着脸皮道:“尽管这位小女侠武功高强,但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也不能都来欺负人家,要不然传出去,我们内殿直可就没法在殿前司的诸位同僚跟前混了……您看这样如何,今日开封府的展护卫和府内其他四位护卫俱在,名满江湖的白五爷也在,便让他们一起协助小女侠。而卑职这边,则让内殿直今日休息的四个班一起上,虽然人数上占点优势,可单个人的武力实在没法跟展护卫白五爷想比。”   这当官的脸皮都这么厚吗?无故被牵扯到的开封府诸人纷纷来回打量自家大人和眼前这个校尉,内殿直每班大约七八十不到一百人,这四个班少说也得三百多人,而他们只有七个人,就算夸张点说他们能以一敌十,那也是妥妥地要输啊。   八贤王也皱眉,虽然他是想看热闹,但也说不出秦校尉这么无耻的话来。   展昭和白玉堂都无所谓,虽然不见得能把对方全都打败,但其实对他们并没什么影响,权当玩玩罢了。   叶姝岚却是兴奋起来——这帮子弱兵一看就来气,若是曹雪阳姐姐在此,怕是直接就要把人胖揍一顿教出个兵样。   三个高手都同意了,开封府的四大门柱自然不能怯场,纷纷表示应战。   “且慢!”公孙策此时突然开口拦住他们,然后转头看向秦校尉,轻笑道:“既然是比试,那怎样才是胜负呢?总不能,将校尉手下的兵全都揍得爬不起来才算吧?明天诸位还有需要入宫值宿的吧?”   虽然公孙策的语气非常柔和,但其中笃定会把他的士兵揍趴下的语气却让人非常不爽,不过秦校尉也知道厚脸皮的事情做一次还好,做多了只会惹人厌烦,便笑道:“秦某已经占了一次便宜,这次……便由公孙先生决定如何?”   “好说。”公孙策倒是一点不谦虚,抬手指了指校场中央最高的瞭望塔,“便在那瞭望塔的顶层放上一个物件,我们这边的人只要能拿到便算赢。如何?”   开封府的人忍不住在心里闷笑,纷纷看展昭——就凭展侍卫的轻功,怕是一开场就能赢了。   秦校尉显然也是知晓这点的,有些犹豫。   “直接飞上去不算成不?”叶姝岚实在受不了磨磨唧唧,重剑往地上一插,“要比就比,不比拉到,这都快晌午了,等着开饭吗?”   有了叶姝岚的保证,秦校尉立刻爽快地答应了,正琢磨要把什么东西放到塔上时,裤腿冷不丁被人抓住了。低头,就见七公主八公主站在他脚边,仰脸看着他:“喂大块头,把我们放到塔上好不好?”   “呃?”秦校尉一愣。   八贤王却笑着跟他点点头:“送她们上去吧。站的高,看得也远。”   秦校尉点头,然后挥挥手,立刻有两个小兵,将两个小公主抱起来,往瞭望塔的方向走去。   七公主趴在士兵的肩头,一只手挡着咯人的士兵肩章,另一只手朝叶姝岚挥啊挥:“叶子姐姐,我跟小八被大妖怪抓走啦,你快来打败妖怪救我们啊!”   “妖怪”士兵闻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叶姝岚也是哭笑不得,扭头看一旁的侍卫:皇帝陛下对公主殿下的教育真的没问题吗?      第30章 战      闲杂人等尽皆退后,双方摆好阵仗。叶姝岚这边倒还好,只有七个人,此时不过备好武器。至于战术,凭着几个人的默契,随机应变就很好。而对方人毕竟多,又是防守的一方,自是层层布置好。等待的时间有点无聊,叶姝岚随意地转着手里的泰阿,六十多斤的重剑在她手里简直轻若无物,顺便抬头瞧了一眼,然后稍微有些认可地点点头——她虽然不懂什么战术布局,但显然对方还是有点军人的样子,将整个瞭望塔,尤其是最上层,防守的密不透风,如果借助轻功的话,叶姝岚估摸着怕是最多踩到瞭望塔最高层的边沿,就会被一枪戳下来。   两个小公主正在塔上吃点心,见到叶姝岚看过来,非常欢快地挥了挥手,这让防守的士兵们十分无语——他们可以把公主们捆起来吗?要不然实在担心一会儿打起来后,这两位小公主会不会直接蹦跶着自己跑下去。   五公主则随着八贤王还有包大人秦校尉他们走到另一处高台上,有小兵给他们搬了椅子送了茶水点心,五公主捧着脸看叶姝岚他们,突然一皱眉,看向八贤王:“八叔公,为什么展哥哥的兵器不出鞘啊?”   八贤王本来趁着尚未开战,正在跟包拯说着什么,听到五公主这么问,众人都扭头看过去——白玉堂腰间钢刀已经取下来,正慢悠悠地拆着上面的白色布条,叶姝岚的剑本就无鞘,金灿灿得,耀眼得很,张龙四人也俱做好准备,面色肃穆,唯独展昭,湛卢尚且没有出鞘。   包大人捻着胡子笑呵呵道:“许是展护卫觉得,这场比试,剑根本不必出鞘吧。”   公孙策一脸赞同地重重点着头,八贤王依旧温润地笑着,不表态,秦校尉则是立刻黑了脸。   卢方默默擦了把汗——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这是多大的拉仇恨能力啊。展护卫这明明是仁义为怀,不忍心伤害一干将士,怎的就变成展护卫瞧不起人家了?   等内殿直这边准备好了,鼓声乍起,叶姝岚便身形一动,下一秒,已然陷进塔钟侍卫的包围群。   张龙等人正要跟上去,被白玉堂和展昭一同伸手拦住了,展昭道:“且先看着。”   五公主捏着点心睁大眼睛:“好快——唔,刚才叶子姐姐动的时候拿的好像是轻剑……是我眼花了么……”   白玉堂扭头看了她一眼——这小公主的眼睛倒是好使得紧。叶姝岚刚才手速极快,他倒也看清楚对方在动起来的那瞬间手法迅速地换了轻剑,等冲进包围圈后,又迅速换回重剑……想到这里,白玉堂突然明白对方这一轻一重双剑的作用了,轻剑灵活机动,用来追击;重剑威力大,用来伤人,这种武学风格,倒是少见的很。   正想着,就见原本一群群围上去的士兵瞬间被震退一大半,一个个跌倒在他们面前。   “不许他们再上前。”白玉堂说完,提着刀便飞身上前,张龙四个对视一眼,确定说的是自己后,纷纷上前,将被打到的几人迅速制住。   展昭瞧了一眼跟前的情景,又看了看正在大杀四方的叶姝岚和在她身边为她防着个把漏网之鱼的白玉堂,一摸下巴,抬头看向塔顶。   此时塔上的两个小公主已经离开座位,一起趴在栏杆上,探着身子往下看,身子有些摇摇欲语,看得身后的士兵一脸紧张。   展昭索性一提力气,一跃而起,中间踩过几个侍卫的头,踏着瞭望塔各层的栏杆,几个跳跃,便借力跃上最高层,轻轻巧巧地落在栏杆上,把两个小公主吓了一跳。   趁着其他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展昭伸手便要拽两个小鬼,没想到两个小公主却迅速躲了进去:“你是谁?要做什么?”   展昭黑线,这还演上瘾了……想着,下意识扭身,躲开了刺到跟前的数把长枪——好在这窗口大小有限,能在这瞬间同时攻击的人不多,紧跟着脚下轻点,敏捷潇洒地跳进塔内。   两个小姑娘啪啪拍起掌来,但还是特意退到离展昭远点的地方:“哇,展展也很帅哒——不过还是没有叶子姐姐帅。我们只要被叶子姐姐救。”   展昭随手用剑鞘敲昏塔顶上和听到响声之后从底层冲上来的士兵,这才无奈地看着她们叹了口气,索性顺着瞭望塔打下去。   两个小鬼一瞧展昭走了,立刻又趴到栏杆上看热闹。   下面叶姝岚和白玉堂配合的十分默契,叶姝岚每次使用群攻招式的时候,白玉堂就会略略后退,为她掠阵,毕竟群攻时总会有个别漏网,那时候白玉堂就毫不客气地上前一刀披出阵外,若是叶姝岚使用某些单攻招式,白玉堂就会自觉靠过去,与她背靠背。   两个人俱是一身白衣,钢刀重剑又都是大开大合的风格,只是一个刀法凌厉干脆,招招直逼要害,一个剑氏华丽炫目,剑气外方,一秒就是一群。这一刀一剑配合起来,简直神挡杀人佛挡杀佛。这些内殿直侍卫们本来还有些懈怠,个别的被揍倒之后还会直接趴在地上装死不起来,但他们也不过是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就被他们的战意激发起血性,到后来,热血上头,眼睛几乎都要烧红了,简直像是不知道疼,一个劲儿地往上冲。   张龙他们一开始只负责将被甩出战圈的人完全制止,免得正在打人的两个白白浪费体力,等后来的时候就变成将不能再继续打下去的人提溜出来,勉强倒也算是配合得很好。   等猫爷一路打下来,整个战局基本就不需要他在出手了,于是蹲在一旁窄窄的柱子上,把剑往身前一横,托着下巴眯起眼睛打量着两个人。   最后看着身边的人不多了,叶姝岚让白玉堂退开,转了个风车便将所有人逼退开了,刚收势,就听从塔上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还以为又有侍卫下来,白玉堂立刻横刀身前挡在门口,结果却见两个小公主高兴得脸颊红通通地跑下来,也不怕他,径直绕过去抱住叶姝岚,七公主快人快语:“叶子姐姐太帅啦,把我们从妖怪的手中救了出来。父皇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哒!所以,以后我们都要嫁给叶子姐姐!”   诶?叶姝岚保持着转圈时的持剑姿势呆住了。   八公主难得能逮着小姐姐的错处,立刻开启嘲讽:“笨蛋姐姐!叶子姐姐是女孩子怎么能嫁呢……”   叶姝岚正要点头,就听八公主紧跟着道:“叶子姐姐,将来嫁给我吧,我一定会对你好哒!”   听到这些话,原本在塔上被小公主拒绝救的展昭平衡了——对待脑子有缺陷的小孩子确实是得宽容点。   白玉堂则是满头黑线地过来,挨个一手提起来,随意地扔到正走过来的八贤王身前,然后拿出帕子,将叶姝岚额角溅到的唯一一点血迹擦干净。   众人捂眼——这简直是要闪瞎的节奏。   秦校尉看着真的全部都被揍趴下了的士兵,痛心不已,简直都要哭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敬佩的样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几位少侠的身手令秦某佩服——八王爷,不若进府中休息休息?”   “不了。”八贤王笑着摆摆手,指指还缠在自己大腿上的七公主八公主还有紧紧拽着衣摆的五公主,“本王也该带着这三个小鬼回宫了。给秦校尉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还请看在本王的面子多多担待担待。”   “哪里哪里。都是卑职教管不力,技不如人罢了。”听了八贤王道歉的话,秦校尉的脸色略略好了几分,说的话也真诚起来——话说自己手底下的兵确实需要再加强训练了。   叶姝岚却突然嗤笑道:“确实技术没练到家。我虽为女子,却也晓得,七尺男儿若选择了当兵这条路,便该为守护这山河安宁流尽最后一滴血。纵是成了谁人功成名就的踏脚白骨掩埋青山之中,也不负这一世兵魂。兵者,不惧战,不惧死,却最怕……”叶姝岚说到这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最怕被这看似安逸的日子磨得失去了直面强敌的战意和握紧手中长枪的力气,最终为这份安逸丢了性命!现在的兵,比之过去,真是差的远了!”   “堂堂,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说完,也不管秦校尉铁青的脸色,冲八贤王包拯他们一拜算作请罪告辞,紧跟着便转身使着轻功而去。白玉堂也跟众人点头作别,追了上去。   看着两个白影跳跃两下就不见了,八贤王摸下巴,有些纳闷的低声喃喃自语道:“比之哪个过去的兵差得远了……”   三个小鬼对视一眼,拽了拽八贤王的衣摆,示意对方弯下身。八贤王靠过去,就听最大的五公主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八贤王听完后,眼神一凝——那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白五爷:黄小叽以后离那三个小鬼远点!   叽萝妹子:为啥?   白五爷:会被觊觎……不是,会被拉低智商   叽萝妹子:哎,真的吗?怪不得自己最近有点不聪明,我会注意离她们远点哒小鬼X3:QAQ不要……      第31章 来历      叶姝岚和白玉堂回府后,午饭刚好准备好。两人安静地用完午膳,叶姝岚正要回房午睡时,突然瞧了白玉堂一眼:“堂堂你好像很高兴哦。”   “有么?”白玉堂疑惑地摸摸脸,唔,没感觉有在笑啊。   叶姝岚背着手转到他面前,仰脸看他:“不是因为表情啦。只是一种感觉。我猜猜,是不是好久没打这么一场架了?”   白玉堂想了想,还真是。其实上次和展昭那一架挺和他胃口的,虽然最后肿了手吧,但当真痛快。而这次,虽然敌手有点弱,但跟他配合的人还是挺对胃口的。白玉堂想着,看了叶姝岚一眼。   叶姝岚却笑眯眯地踮着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们宋军真的是弱死啦——”   “什么我们宋……”白玉堂听着这话十分奇怪,总算是两个人独处,正准备问出来时,白寿突然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哟,行色匆匆的管家先生。”叶姝岚扭头,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白寿跑得都喘气,好容易喘匀了,才断断续续道:“宫里、宫里又来人了……”   又来?叶姝岚无奈地冲白玉堂摆摆手,打了个呵欠:“堂堂你去接旨吧。我回去睡一觉……”   “……这次指名要叶小姐接旨。”瞧着白玉堂就要出去了,白寿赶紧摆着手补充道。   “咦?”叶姝岚的手还在嘴边,脸上显出一抹讶色。   白玉堂拽着她的袖子往前面走去:“先去看看再说吧。早点接完旨你也好回去休息。”   叶姝岚乖乖地跟着出去。   不过等听完旨意,两人就知道这午觉又没法睡了——宣叶姝岚进宫。   睡不了,叶姝岚有些不开心,但也知道圣旨不能拒绝,便推推白玉堂:“堂堂,咱们这就走吧。早去早回。”   那宣旨太监这时却笑眯眯道:“这次陛下只宣了叶小姐,白少侠怕是不能同去了。”   叶姝岚惊讶地瞪大眼,脸上露出点紧张。   白玉堂看来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应该没什么事,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可……”叶姝岚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想想目前的处境,也只能怏怏点头,就连双马尾都耷拉下来了:“好吧。”   只不过两人都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七天。   七天后赵祯终于来宣白玉堂进宫,同时带来的还有敕封叶姝岚为吴国公主的旨意。从旨意详述中可以得知,叶姝岚在皇宫极得皇帝太后公主以及一干后妃喜爱,遂被皇上收为义女。   白寿吃惊地长大嘴巴——五爷内定的小媳妇,怎么进宫一趟,就摇身一变成了公主呢?   白玉堂倒是镇定的很,让白寿收了圣旨,略做整理便跟着宣旨太监进宫。   赵祯是在御花园接见他。   白玉堂跟着宫人七拐八拐到了花园。宫人各自退下,白玉堂一个人刚一进去,就看到背对着自己的明黄身影——看来封作公主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处。小黄鸡果然还是穿黄衣比较顺眼。   正要往里走,突然间皇上冲自己眨了眨眼睛,下意识顿住脚步,然后就听对方问道:“朕把你拘在宫里这么多时日,见不到白少侠,是不是挺想他的?”   “哎?”叶姝岚一愣,摇摇头,“没有呀。”   “你居然不想他?”赵祯大笑,“朕派去白府的送消息的人可是说白少侠想你想的茶不思饭不想的呢。”   白玉堂无语——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家进了人他还能不知道?   “皇帝是不是都喜欢说谎?”叶姝岚瞄了他一眼,低头开始摆弄身上的挂件,“不说堂堂鲜少会在他人表露情绪……这几天晚上他每天都会进宫看我,他什么样子还用你来跟我说?”   赵祯被叶姝岚的话噎到——难怪这小姑娘一个人在宫里倒也丝毫不害怕,原来白玉堂每天都来看她吗……等等,这大内皇宫,白玉堂每天都来他这个主人家都不知道的?   赵祯转头瞪了一眼守在一旁的大内侍卫统领,然后又瞟了一眼白玉堂。   白玉堂尴尬望天——私闯禁宫是死罪,他当然不能被抓到把柄。不过虽然他天天进宫,但是因为叶姝岚的住处总是有重兵把守,为了不惊动赵祯,他们最多打个照面,知道对方没有危险就行,根本说不上话。   叶姝岚注意到赵祯的眼神,立刻警觉地回头,然后惊喜地扑过去:“堂堂你怎么来啦?”   白玉堂温和地摸摸她的头,然后上前给赵祯见礼。   赵祯含笑抬手:“白少侠不必多礼。你也知道,吴国公主不是个能静的下来的性子,朕也不舍得把她拘在宫里,一会儿在宫里用完午膳后,你们便出宫吧。朕还有事,岚儿,宫里你也熟悉了,便带着白少侠四处转转吧。啊,让白少侠好好看看你的住处,也省得在心里嫌弃朕虐待你。”   等赵祯带着人走了,叶姝岚笑嘻嘻地上去挽住白玉堂的胳膊,一边按照赵祯说的往自己的住处走,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哈哈堂堂,我终于可以回去了。这个皇帝真的好抠门,我晚上想喝碗羊肉汤都没有……对啦,之前见你的时候不方便问,家里的鸡小萌还好好的吧……我走之前好像听厨房大娘要养一只猫……还有……”   白玉堂挑着重点的回答了,然后问她:“你怎么会突然被封为公主?”   “我也不知道。”叶姝岚摇头,“今天突然把我叫去御花园,说什么封我个公主当当,然后就派人去白府传旨了……堂堂,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白玉堂似乎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大概没事。我之前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你在画画吗?现在能出宫了也就是已经画好了?”   “嗯嗯,我带你去看看。”叶姝岚点着头,拽着白玉堂进了一座宫殿。   一进去,就看到在大殿里并排摆放着数张高大的木架子,上面撑开了数张帛画,叶姝岚立刻高兴地跑过去,按着木架边缘,得意一扬下巴:“这些都是我画哒,好看吧!”   白玉堂凝眸看过去——只见几幅画画面绚烂多彩,或是苍茫紫色花海,或是漫天粉色桃林,又或是无边银沙荒漠;有持伞握扇或背负双剑的粉衣佳人,有广袖长袍遗世而立的清冷道士,也有头戴银饰衣着奇特的苗疆异人;千年古刹掩在郁郁青松间,少林子弟着金黄袈裟佛光普照;火红落日坠在荒漠长河尽头,勇武将士穿红衣银甲长枪策马;蜀中栈道延至万里云间,蓝裳女子覆银白面具粉面半遮……最后,也是最大,看起来最用心的一张——巍峨华丽的高楼前,百年古树开着繁茂的紫色花朵,树下矗立着黄衣白发的男子抱剑立于树前,眉间一点梅花痣,风华无匹,双眼微阖,表情安谧,周围几个同样穿着黄衣的男孩女孩正有模有样地闭眼打坐,神态凝然……笔触流畅自然,淋漓畅快,却也处处透着太平盛世所有的繁华,这份繁华,精致现着,清冷掩着,悲壮透着,就算是荒凉,也是仿佛时刻等着荒凉落尽,盛世降临,从到至尾都带着一份毫不谦虚的自信骄傲。   “好看吧好看吧?”见白玉堂不吱声,叶姝岚凑过去,一个劲儿地问他评价。   “很不错。”白玉堂笑道,“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被夸奖了,叶姝岚心里美滋滋的,笑眯眯道:“不是哦。这都是哥哥姐姐跟我讲哒。是不是很漂亮啊?”虽然讲的人里头有叶芳和这种没安啥好心的,但至少也给了她不少想像的余地。   “确实很好看。”白玉堂赞同地点头:“不过,我也都没有见过,不如将来咱们一起去瞧瞧?”   叶姝岚本想点头,可是:“这里也有这些景色吗?”   嗯?白玉堂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都是大唐鼎鼎有名的风景圣地啦。”   “大唐?”   “我没有跟你讲吗?”叶姝岚歪头,“怎么说呢……这样说好了,我生于天宝初年,见到丁姐姐的时候是天宝十四年。”   “天宝?大唐?”白玉堂眉头微皱,很快思索明白,“你是来自大唐?难怪衣服有点奇怪……可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叶姝岚也不明白:“不清楚……本来正在山庄里,突然就出现在丁姐姐家了。哦,山庄全称是藏剑山庄,就是这个——”   叶姝岚说着,把最后一幅画挪到最前面,介绍道:“而这个人是我们山庄的大庄主,我的功夫都是他教哒。庄花……不,大庄主是不是美美哒?看着这张脸我都能坚持每天早上风雨无阻地练剑啊。至于这些就是我的师兄妹了,大家最喜欢到庄……大庄主身边打坐了。说起大庄主……离开他那么久了,我也开始想他了呢……””   白玉堂本来听着对方一次次嘴快地把对喊大庄主庄花还有些好笑,等到后来听着对方沉闷地诉说着思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揽进怀里,轻拍着安抚。   叶姝岚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白玉堂的体温倒不像他看起来这么冷,反倒温暖得很,温暖得让人沉溺其中,便索性放纵自己一回,把脸埋得更深。   胸前的衣襟慢慢传来濡湿的感觉,白玉堂拍背的动作顿了顿,抬手轻抚她的一头长发:“……虽然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们的大庄主,不过,以后我会陪着你的。而且这里也许比不上唐时万国朝拜的繁盛,但也是有不少别致的美景的,以后,我们可以慢慢看过……”   叶姝岚的心情慢慢平复,收了眼泪,扬起脸开心地在他手掌上蹭了蹭,随后就拉着对方一幅幅介绍:“这些风景你也都没见过吧。那我跟你讲哦。这里是大唐万花谷的花海,又叫晴昼海,名字好听,花也好看,谷里的人也是极好……”   白玉堂听着听着,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之前叶姝岚其实也露出不少马脚,藏剑山庄、大明宫、金吾卫、天策府……这几日叶姝岚不在府中,他也没有闲着,找人查了不少事,那些掩藏在史册之下的某些江湖传言便是他知晓了都震撼……难怪如今这江湖虽然俊秀不少,却鲜少有什么威望极盛的门派盟邦,那场浩劫中失去的,又哪里是一个王朝的威仪呢?说起来,叶姝岚是天宝十四年过来的……用不着经历那些事,对她来说,大概也算幸运吧……那这些事,也就没有必要再跟她说了。   等陪着皇上太后以及几个皇子公主这一家子一起吃了顿午饭后,叶姝岚客气地谢绝了便宜爹要送他们回去的提议,跟白玉堂溜溜达达出了宫。   “回府吗?”看着面前的道路,白玉堂问。   “唔。”叶姝岚也正想着是回家睡觉,还是去找丁月华玩,突然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渺渺的钟声,心里突然折腾起一阵怪异的感觉,扭头问白玉堂:“这是什么声音?”   “不说还没注意。应该是附近少林寺的钟声吧?”白玉堂也侧着耳朵听了听,“据说逢正时便会敲钟,习惯了反倒不怎么注意了。”   “少林寺?怎么之前没听过……”叶姝岚眨眨眼,“那堂堂咱们去看看吧!”   白玉堂一皱眉:“你不回去睡觉吗?”   “哎呀,这几都没睡,都不习惯午睡了。去少林寺吧。”说着,就往钟声传来的方向走。   白玉堂立刻习惯地把人揪回来:“少林寺是这个方向……”   “……明明听着是那个方向来的——”      第32章 过去      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离开封不算太近,两人一路使着轻功,尽挑拣着捷径走,总算在一个时辰后到了山脚下。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细雨。白玉堂将叶姝岚揽进怀里,默运内力,竟是一滴雨都不曾落到两人身上,远远看去,就像是在两人身上罩了个透明的薄膜。然后两人一起使着轻功向着山上急速掠去。   很快便看到少林寺的寺门。   门口把守着的扫地僧见着两人相携奔上山来也只当是路经此处前来避雨的路人,上前打了声佛号,便热情邀请请两人进寺。   近了寺庙,先是进入一偏殿,刚一进去,便有年幼的小沙弥上前稽首作揖,笑问:“阿弥陀佛,风急雨大,不知两位施主是来避雨还是上香?”   白玉堂随手甩了一锭银子过去:“上香。”   叶姝岚惊讶——堂堂你居然记得带银钱了!   小沙弥一躬身,念了声佛号,收好银钱,笑道:“两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跟着小沙弥进了正殿,在庄严肃穆的佛像前焚了香,叩了头,因着外头雨渐渐大了起来,下山不方便,两人便干脆借了伞,在寺中随意转了转。   小沙弥也未曾阻拦——毕竟寺中弟子繁多,不管走到哪里遇到什么事情都能随便找人询问。   这寺庙看起来不大,实际上是因为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松林青柏间,所以极为幽深。   两人撑着一把伞,挨得极尽,稍微动作一下都能碰到对方,在外人看来形容极为亲密,偏偏两位当事人却是无知无觉,只随意走着,不时地说说分别这几天各自发生的事情——不晓得这一路有多少年轻僧人看了他们之后在心里默念两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不知不觉就越走越深,看着前头一片幽深葱翠的竹林,四周静悄悄的,一路常见的扫地僧人早就没了影子,只余雨滴敲打竹叶的悦耳声音以及两人轻缓的呼吸声,叶姝岚犹豫了一下,拉住白玉堂:“堂堂,你看这边都没什么僧人,是不是不许人过来呢?”——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门派禁地,幽深偏僻,这里看起来就很像是少林禁地。   白玉堂倒是无所谓去哪里,点点头,把手里的伞换了手,便想带着对方转身离开,不料刚抬脚,就听竹林深处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两位施主能够来到此处便是有缘,何不进来一见呢?”   叶姝岚一愣,这声音清晰得恍若近在耳边,却并不觉得难受……可以想见主人的内力有多么深厚。   白玉堂却是一震——他进入江湖七载,这世间的高手就算没见过也听过七七八八,可从未听说少林寺有内力如此深厚之人。这么高深的内力,便是一招半式不出,他们二人也敌不过……于是扭头瞧了叶姝岚一眼——要进去吗?   叶姝岚慢慢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对方是身份立场就冒然然进去有些不妥,不过毕竟是对方邀请,大约也还好吧?   于是两人撑着伞,慢慢走进竹林。   走出竹林后是一片枫林,如今已经是初秋,枫叶半红半绿地挂在上头,枫林尽头,是一栋孤零零的小木屋,似乎知道他们已经进来,从小木屋里传来刚才的那个声音,带着点笑意:“怎么?还不进来?”   叶姝岚摸了摸背在身后的泰阿和千叶长生,正要抬脚过去时,突然被白玉堂拉住:“慢着。”   “嗯?”叶姝岚回头。   一直淡淡的白五爷脸上露出个无奈地笑容:“看来这是个喜欢捉弄人的长辈呢。”   说着,只见空闲的那只手手腕翻转,长袖翻飞,数枚墨玉飞蝗石分别飞向几个方位,然后叶姝岚就瞪大眼睛看着原本一片齐整的地面,东面出现个坑,西面被砸了无数个石头,那面砸下来一大盆水,这边突然出现一排地刺,甚至还有个地方出来一群马蜂——都不是什么能致人死地的机关,但是一旦踩进去,肯定是得出丑了,而且看这些陷阱的位置,怕是不管身手多好的人总是难以完全避免的,尤其是那窝马蜂,正因为被毁了窝而不断地发出嗡嗡嗡的响声。   这声音简直瘆得人浑身发麻,这要是她自己一个人,妥妥地得踩上,不死那也得残……这样想着,叶姝岚立刻跳到白玉堂身后躲起来。   “喔唷,小子挺厉害么。”那道声音又从小木屋里传了出来。   没想到两人根本不理他——   白玉堂扭头安抚地拍拍叶姝岚:“没事。不过是些简单的奇门遁甲。”   叶姝岚还是紧紧拽着白玉堂的袖子,仰脸看他:“会没事多亏了堂堂啊。要是我自己,妥妥中招啊。”   “很简单的。以后我教你?”   叶姝岚转了转眼睛:“……不用。反正有堂堂你么,以后我就靠抱紧堂堂的大腿就好了么……”   听到这话白玉堂莫名挺高兴,抿起唇,点头:“嗯。以后奇门遁甲机关就交给我。”   叶姝岚高兴地重重点头。   这时小木屋的门砰地一声被内力砸开,只见里头的矮塌上团坐着个胡须尽白的老和尚,鼓着脸瞪着他俩:“……”   因为手里撑着伞,白玉堂只能躬身行礼:“晚辈白玉堂见过大师。”   叶姝岚从白玉堂身后出来,规规矩矩地拱手弯腰。   老和尚捻了捻雪白的胡须,突然笑了起来,扬手道:“还不快进来?”   叶姝岚抬头看白玉堂——这次没机关了吧?   白玉堂皱眉——没看出来还有。   两人一对视,暗暗保持警惕,躲着面前路上的各种障碍物,慢吞吞走进去。   一进去,白玉堂正收着伞,就见老和尚又鼓起了腮帮子,瞪眼:“好慢!你们是不会轻功吗?”   两人低头不说话,心道——谁知道飞起来会不会又有什么东西突然砸过来。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对这老和尚客气是两人修养好,可修养再好也没的被人吆五喝六,于是两人都不想照办。没想到却突然有股内力,托着两人的下巴往上顶——再扛下去怕是脑袋都可能搬家,两人这才老实抬头。   见两个人终于配合,老和尚高兴地眯起眼,细细打量起两个人来。先是看的白玉堂,看了半晌,摸下巴:“唔,老衲多年不曾出山,这日渐衰落的江湖倒还有几个后起之秀么,不错不错。对了,你叫白玉堂?可认识白金堂?”   白玉堂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才道:“正是家兄。”   “那小子现在如何了?”老和尚熟稔的语气突然一转,“不对,老衲十年前结识他时,他便以身患重病,如今……”   白玉堂的声音也低沉下去:“……是,家兄八年前便已亡故。”   老和尚又上下打量了白玉堂一眼,却突然笑了起来。   虽然兄长去世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白玉堂也早过了那段突然失去亲人的绝望时期,但突然听着这个疑似兄长好友的老和尚在听闻兄长死讯时大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眉头微皱。   大和尚笑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白玉堂,叹道:“莫怪莫怪。老衲活了这么大岁数,早就看淡生死。你哥哥的身子就算活着也不过苦熬,只是他始终放不下你,一直说着要在四前给你找个靠山。如今你长成这幅样子,想必他找的靠山确实靠谱。老衲朋友不多,你哥哥这个狡猾的小鬼算是一个。老衲这是替他高兴呐!”   白玉堂闻言,心下微震,快速扭过头。站在他身边的叶姝岚一直看着他,眼尖地瞧见对方微红的眼眶,本想伸手拍肩安慰,却在伸到半空的时候顿住了——堂堂,应该不想自己看到他的脆弱吧?可是,失去亲人的痛苦不管多少年大概也是抹消不了的,所以,自己其实还是该安慰一下吧……   叶姝岚正纠结着的时候,老和尚已经把目光挪到了她的身上,打量了半晌,眉头微蹙,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最终带着庆幸叹息道:“藏剑山庄竟然派了人出庄?这么多年了,终于是要复起了吗——”   原本已经快要拍到白玉堂肩膀上的手掌突然顿住,然后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叶姝岚扭头看向老和尚:“……你说——藏剑山庄?这里有藏剑山庄?!等等——你说的复起又是……”   听到这边谈话,白玉堂被勾起的悲伤瞬间如潮水褪去,神情微动,拉住叶姝岚的胳膊:“外头雨已经停了,我们该回去了。”   外头的雨声确实不晓得何时停了下来,但叶姝岚现在却根本没心情关心天气的问题,不客气地甩掉他的手,大步走向老和尚:“藏剑山庄,究竟如何了?”   老和尚皱着眉瞧她,然后又看看白玉堂,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情况,更不知该如何作答。   最后还是白玉堂上前一步把她拉到旁边,无奈地低头,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你可知晓,大唐,已经亡了。”   叶姝岚茫然地点头。   “那你可知,是何时灭亡的?”   叶姝岚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学过历史,但也仅限于大事,而且考完试就会忘掉,只知道盛唐到了后期,各地军阀林立,朝堂混乱……至于究竟是哪一年灭亡的,她不记得,所以只能摇头。   白玉堂继续问:“那你又知,盛唐,从何时开始衰落?”   叶姝岚继续摇头。   “是从安史之乱……那时也恰好是,天宝十四年。”   叶姝岚忽地睁大眼睛——正好是……是她离开大唐的那一年?!   “天宝十四年十二月,安史叛军占领东都……接下来的,你确定还要听吗?”   叛军占领东都……什么意思?叶姝岚大睁着的眼睛里尽是疑惑和茫然,可身子却在不停地抖……东都……长安……长安都被占领了长安都被占领了……天策府呢?还有大唐的其他军队呢?皇帝呢?为什么……国都……怎么可能会失守呢?   白玉堂左手抓着叶姝岚的肩膀,右掌覆上叶姝岚的眼睛,掌下一片滚烫:“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叶姝岚摇头,扯下白玉堂盖着自己眼睛的手,“不对。藏剑山庄身处江南,那个时候长安失守……与藏剑山庄何干……”她一开始听丁老夫人说没有藏剑山庄,只以为这两个世界是不相干的,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也有藏剑。就算朝代更迭,藏剑地处江南,家族底蕴深厚,岂能简单败落?!   白玉堂却却扭开头,看向窗外,声音很低:“……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家国倾亡之际,哪一个能置身世外。虽然我并非大唐人,设身处地想想若是大宋将危,白某亦是义不容辞持刀奔赴战场。安史之乱,是整个大唐的浩劫!”   老和尚内力深厚,尽管离得远,对方的声音又压得极低,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虽然搞不清楚这两个小家伙怎么突然谈起唐代之事,那藏剑的女娃子又为何那副表情,还是朗声道:“白……小白说得好。家国倾亡之际,哪个能置身世外。练就这一身武艺,不正是为护家保太平么……女娃子啊,你还太嫩。”   一想到战争中藏剑山庄可能有的结果,叶姝岚捂着头激动反驳:“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老和尚瞧了她一眼,露出善意的嘲讽笑容:“少林寺历史悠久,地势易守难攻,纵然历经几朝依旧长存,有许多案卷宗籍,其中还有许多官家未曾记录的江湖轶事。女娃子若是不信,尽可看看。”   叶姝岚放下手,下意识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不赞同地摇头:“姝岚,不要看。”   再看向老和尚,和尚笑得慈和:“要看吗?你若看,我便教寺中弟子取出那部分卷宗。”   看,还是不看?叶姝岚垂下头,握紧背后的重剑……而后恍然一惊——自己这般犹豫,怕是已经相信了吧?大庄主他们……   最后叶姝岚还是坚定地抬起头,看向老和尚,谦逊鞠躬:“大师,小女子想看。麻烦贵寺弟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这女娃娃,果然像是师祖说的,藏剑山庄之人礼仪上是自来不缺的。”老和尚笑着摆摆手,然后打了声呼哨,一只信鸽轻悠悠地飘进来,落在他的肩头,亲昵地蹭着。他随手摸摸信鸽的头,从一旁的案几上抽出笔,在一旁的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塞腿间的竹筒上,将信鸽放飞。   等信鸽悠悠飞走之后,老和尚才笑吟吟地看向叶姝岚:“女娃娃,老衲想,趁着小子找卷宗的时候,你也许该给老人家讲个故事吧?”   叶姝岚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便同白玉堂一同跪坐在榻前的软垫上,讲叙自己的来历。   白玉堂动手将身前的茶具布置起来,开始默默煮茶。   等少林弟子把卷宗送来时,天色已经深了,所以顺带送来的还有三人份的素斋。   老和尚对于叶姝岚的来历还挺震撼,嚼着饭菜不住出神;白玉堂则拿起一份饭菜,趁着叶姝岚正在翻卷宗的时候先给她塞了两口——目测看完后,这家伙怕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叶姝岚一边嚼着送到嘴边的饭菜,一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卷宗,她看的速度很快,很快便翻到安史之乱的部分,只看了一眼,便捂着嘴簌簌落下泪来,对于白玉堂送到嘴边的饭菜只能摇头:“……安史之乱持续八年,人如传舍鬼魂敲钟……”   白玉堂只能无奈放下,撑着下巴看着她,摇头——何苦呢?都已经过去了,再看又能有什么用呢……      第33章 发热      叶姝岚看着她所不知道的历史,回忆里绚烂华美的盛唐转瞬变成了赤地千里满目疮痍,断壁残垣累累白骨,哭得简直成了个泪人,紧紧地抱着一沓子卷宗,仿佛拥抱着记忆里的亲人,就算老和尚怕卷宗被毁坏想要收回来都不肯放手。   看着白玉堂默默盯着他的视线,再瞧瞧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娃娃,老和尚最终叹了口气,背着手,溜溜达达出去:“这卷宗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白家的小子你可得给老衲弄好了!你们这些小朋友,哪里知道这些卷宗能传到现在多不容易啊……”   等老和尚出去,白玉堂坐到叶姝岚身旁,把人轻轻抱进怀里,拍着后背安抚。   “堂堂……你说,为什么有人总是会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呢……”叶姝岚依旧紧紧抱着卷宗,把整个身子埋在对方怀里,“大唐的百姓、还有那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那么美……怎么就……怎么就有人舍得毁掉呢?堂堂,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啊……若是我没有离开就好了……”   ——若是没有离开那里,便是直接劈开藏剑山庄的花草树木,她也绝对要走出山庄,不杀几个狼牙叛军,不但枉为唐人,更加有负大庄主等人的一番教导。   “都过去了……”白玉堂不会安慰人,能做也只是拍着对方的肩膀努力,低声呢喃着这句话。   ——是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对于已经过去的事情,她也只能看着旧卷残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叶姝岚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注意到她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也没出声了,白玉堂这才轻手轻脚地将人从身上挪开——果然,脸上还挂着泪水,却已经哭得累到睡着,只是即使睡着,大约也不是那么安稳,秀气的柳眉紧蹙。   白玉堂略微动了动手脚,忍着麻麻的感觉,将叶姝岚身上的双剑解下放到一旁,然后抱到隔壁偏房——那是之前老和尚说给他们准备的客房。   将人放到榻上,正要将被子给她拉上,不过瞧着对方抱着卷宗的别扭姿势,白玉堂尝试着想把卷宗拿出来,不了刚要往外抽,叶姝岚就激烈地反应起来,抱得更紧,紧闭的眼睛再次溢出泪水,顺着眼角,滑进鬓间,苍白的嘴唇轻轻蠕动,呢喃道:“……不……不要——大庄主……师兄……”   叹了口气,白玉堂只能作罢,直接伸手拿被子,然后眉头微皱——这被子,未免太薄了——将被子盖上,白玉堂又转身去了隔壁,很快就抱着另一床被子过来,弯下腰给叶姝岚再盖上一层。   好容易都处理妥了,白玉堂刚要起身,正好瞧见叶姝岚泛红的脸色,又伸手摸了摸,看温度还正常这才松了口气,而后略一沉吟,还是一撩衣摆,旋身坐在叶姝岚身旁——如今怕是小姑娘最彷徨害怕的时候,万一半夜醒来瞧不见人怕是要害怕了。   就像自己,当年兄长——唯一的亲人——去世的时候,他也是绝望痛苦地哭了一天,每当半夜醒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周围没有一个人,孤零零得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尽管十分害怕,但他也只能咬着牙,努力睁着眼,一个人硬熬过漫漫长夜。自那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哭也不爱笑了。可是这个小姑娘,莫名其妙从大唐来到这里,已经非常惶恐了,如今又听闻故园不幸,细细想来竟比过去的他还要艰难……所以,只希望她能过去这道坎,继续能哭能笑,不要像他一般。   白玉堂半夜是被一股滚烫的感觉惊醒的。   叶姝岚没醒,不过脸颊却是通红,一瞧就是发热了。大概是他随意垂在她脸颊旁的手比较凉吧,一个劲儿地往上蹭。   感受到这股热度,白玉堂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吹起火折子把房里的油灯点上,然后就匆匆忙忙跑到院子打了一桶凉水,回屋后随意从袖子上撕下一块浸到水里,只是等捞出来后,瞪着不断淌水的布条,他就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发热的时候好像是要用浸了水的布条覆到额头上吧?可是这布条淌着水,覆上去把床被都弄湿了叶姝岚的病情真的不会加重吗?还是……把水甩一甩……   白玉堂正准备把甩布条时,被吵醒的老和尚迷瞪着眼睛站在门口:“白家小子你在干嘛?没听说你们老白家还有梦游的习惯啊……”说着视线一转,立刻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叶姝岚,老和尚的眼神立刻清明了,迅速跳进去挡在小姑娘身前,瞪眼:“我说白小子,女娃娃还没及笄呢,你要做什么?!你兄长若是知道你夜袭小姑娘,还不得气活过来把你揍一顿?!”   白玉堂还心焦着叶姝岚的状况呢,一开始没明白过来,等听到后来,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修养好才没把手里的湿布条兜头扔过去,最后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姝岚发热了。”   “哦。”不是夜袭啊。老和尚抹抹了光溜溜的脑袋,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大惊:“阿弥陀佛,这烧得也太厉害了——快给我!”   老和尚说着,从白玉堂手里抢过布条,拧得半干,对折到合适大小,然后敷到叶姝岚额头。   冰凉的布条一放上去,叶姝岚就舒服地哼了一声,白玉堂见状默默在心里记下这套动作,然后道:“这里晚辈守着就行,不劳烦大师了。”   “你……”老和尚回头打量他一眼,摸了摸下巴,眼里突然滑过了然的笑意,挥手道:“算了,你们小辈的事我这把老骨头还是不跟着瞎掺合了,而且,我想就算你大哥在也不会过多干涉——这湿布过一会儿换下来知道吧?”   现在知道了。白玉堂淡定地点点头。   老和尚这才捋着胡子,背着手,笑眯眯地走开了,一边走,一边嘀咕着:“……这白家小二的眼光还不错么……”   等老和尚走了之后,白玉堂重新坐回榻上,每当布条不凉的时候便更换一次,不晓得换了多少次,等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叶姝岚头上的热度终于降了下来。   暗暗松了口气,额头抵着额头试探温度——因为拧布条,手早就感觉不到真实的温度了——的白玉堂正待要起身,叶姝岚突然松开手里的卷宗,伸手抱住他,轻轻蹭着他的脸,嘴里轻声呢喃道:“妈——”   白玉堂一怔,来不及反应,弯着腰俯身的姿势本就不稳,一下子就被叶姝岚带倒,双唇擦过女孩刚刚降温但还有些温热的柔软脸颊,紧跟着便是脸贴脸,白玉堂趴在叶姝岚身上,视线落在被褥上的万字花纹,心里却在想:唔,是不是降温给降过了,姝岚的脸好凉……   叶姝岚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一觉起来,眼皮子肿得简直睁不开,起身后连忙看向四周,看到卷宗安安分分地放在身侧才放下心,这时门口传来白玉堂清冷的声音:“醒了?正好我拿了白粥,昨晚你发热了,吃别的嘴里恐怕发苦。”   发热?叶姝岚眨眨眼,扭头看过去,就见白玉堂提着食盒站在门口,摸了摸额头……说起来,她昨晚一开始好像一直在做安史之乱的梦,无数的藏剑师兄弟姐妹都为守护江山安定而不断地挥舞着重剑,她努力想要过去一起,却总是过不去,仿佛有什么透明隔膜一直在挡着,于是她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最后就睡着了,然后好像……梦到了妈妈?她很小的时候经常发烧,妈妈总是会很温柔地陪在身边,给她冷敷,还会用额头试探着她的温度……正呆呆地出着神,紧跟着,就感觉到眼睛上传来一阵冰凉凉微微刺痛的感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什么?”   “消肿的药膏……乖,别动,放松——别闭的太紧,是会有点疼,很快就好了。”   叶姝岚乖乖照办。果然没多久,刺痛的感觉消退,只剩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抹完药,白玉堂把脚边的食盒提起来放到一旁的案几上,扭头道:“快起来梳洗一下,吃点东西。”   正午的阳光十分刺眼,逆着光,叶姝岚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莫名觉得十分温柔,郁结的心情稍稍平复了几分,点头:“好。”   吃了饭,叶姝岚还想继续翻看卷宗,却被白玉堂拿走:“都是过去的事了,一遍遍看,又有什么用?你就不关心如今的藏剑山庄什么样?其他门派又是如何吗?”   叶姝岚一愣,然后立刻扑到他身上:“你知道?不对,其实你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对不对?知道却不告诉我,太讨厌啦!”   叶姝岚说着,不高兴地开始挠白玉堂的咯吱窝还有腰肉,难得小姑娘重新露出这么活泼的样子,白玉堂也不反抗,任由她闹,倒是难得笑得畅快,两人最后甚至滚做了一团。   “阿弥陀佛——佛门净地请勿喧哗啊,两位施主。”   听到这声音,一回头,就见老和尚正站在门口,摇着头叹气。叶姝岚连忙起身站好,脸微红,白玉堂也站了起来,只是要慢条斯理许多,也淡定许多。   老和尚先是看了叶姝岚一眼,点点头:“嗯,看起来好多了。你也别想太多,便是没有安史之乱,你那时的亲人也活不到现在。能够为国家安定尽一份力,我想,每一个人,都是虽死犹荣,虽死犹生。”   叶姝岚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垂头不语。   老和尚说了几句后,又转头看白玉堂:“你不是回东京拿东西了么?这么快回来了?”   叶姝岚立刻狐疑地看过来:“堂堂你回去过了?”   “拿点东西。”白玉堂点头。   叶姝岚立刻想起眼睛上抹的药膏,略开心。   又被无视了。老和尚不高兴地瘪了瘪嘴,看了一眼白玉堂手里的卷宗,长袖一甩,便卷了过来:“既然女娃子已经看完了,那老衲便收回了。”   说完,袖着手就走了。   白玉堂拦住正要追过去的叶姝岚:“你若想看,回去我默写一份给你。”   叶姝岚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对了,你刚才不是说知道藏剑如今的状况吗?给我……说说吧。”   白玉堂在桌边坐下,随手煮起茶——这少林寺地处少室山,平日饮用皆是清泉,用来煮茶再好不过——当袅袅的白雾蒸腾起来时,他才道:“……你可晓得,在战争中真正失去的东西是什么?”   叶姝岚坐到桌边,看着隔着白雾白玉堂有些模糊的好看的脸,犹豫道:“是……人吧?”   “是人。”白玉堂点头,“也是那些人所背负的种种传承。当年在战场死去的,有一大批各门派的精英,那都是门派未来的希望和未来。我听闻,当年藏剑山庄不过短短十几年便声名鹊起,甚至压过当年声名赫赫的百年世家柳家霸刀山庄,十年一度的名剑大会人人趋之若鹜。靠的,是一手高绝过硬的铸剑之术。作为一个以铸剑为根本的家族,当失去铸剑技艺的传承……它如何能够再次兴起?听闻藏剑山庄全盛之时占据了整个西湖吴山?如今的藏剑山庄也不过是西湖沿岸稍微大点的宅子罢了。”   “不可能的。就算庄中子弟全都去前线支援,总有留下铸剑之法的书籍,这份传承,怎么会失去?”   “照你这么说,人人都读圣贤书,那岂不是人人都是圣贤人了?”茶煮好,白玉堂给两人倒了茶,一边啜着,一边慢慢道:“像叶孟秋和叶英两位老前辈那般惊才绝艳之人,数百年可能都出不来一人。藏剑叶家战后元气大伤,青黄不接,渐渐消沉又有什么不可能?”   叶姝岚颓丧地垂下头。   白玉堂瞄了一眼,到底安慰道:“你也别伤心。我也听闻叶家最小的这一代里头有一个天分不错的,藏剑兴起大概也算有望。”   叶姝岚终于打起精神来了:“那我们回去之后去藏剑山庄看看好不好?”   “那你以什么身份去?高高高……祖?”   叶姝岚也想起自己尴尬的身份,摆手:“到时候再说。那除了藏剑,其他门派呢?你知道吗?”   “知道一部分。天策府不必说了,再说这几百年朝代更迭,天策本就不能长存;七秀坊一场大火燃尽所有,关于她们的事迹几乎无迹可查,也只有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借着杜子美的诗篇传了下来;万花谷如今已经无人能够找到入口……万花谷医者皆仁义慈悲,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尽管未曾直面战场,却被熬得最早显出颓势;唐门当初只剩妇孺,战后安守蜀中,一代代发展下来,倒也有了起复的迹象,只是依旧鲜少有唐门弟子出蜀入江湖;丐帮虽然现在还有,但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丐帮了;唯独纯阳和咱们所在的少林,前者依托道家,后者借着佛教,倒是未曾败落,只是相比史料所载大唐时的盛况,着实差了不少。至于明教早已退回波斯,中原仅余少许,五毒更是退守苗疆,至今未曾有人再踏入中原一步。”   回想起叶芳和师兄他们曾经跟她讲过的热闹非凡的大唐江湖,再想想如今凋零清冷的大宋江湖,叶姝岚心里很不是滋味,大概唯一的安慰就是除了天策七秀万花,其他各派至少都还存在。就算三百年恢复不了元气,那就再等三百年……总有一天,这江湖还会再繁荣起来吧?   有了希望,过去的悲伤才能真正放下。听了白玉堂说的关于各门派的现状,虽然不太乐观,至少火种都未曾熄灭,那就还有希望,叶姝岚心情好了许多。   心情一好之前没注意到的事情叶姝岚也开始留意了,比如——少林寺的素斋正经不错什么的。于是为了吃素斋,两人便又在山上逗留了两日,最后是老和尚实在被他俩毫无自觉地各种亲密举动差点闪瞎老眼,委婉地提醒他们,这么多天了,该下山了。   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叶姝岚发现再不走恐怕就不能在中秋前到松江府陷空岛了,两人这便告辞。   刚走到山脚下,就有白府的下人拉着马车迎了上来,顺带还带来丁大小姐担心的问候。   想想自己先是在皇宫待了五天,又在山上待了三天,整整八天没跟丁月华联系,叶姝岚也有些不好意思,在征得白玉堂的同意后,驾车回到东京后,径直去了丁兆蕙在京城置办的宅子。   不巧的很,府内下人表示二爷和小姐去开封府了。   于是两人又乘车去了开封府,到了府门刚下车,就听府中下人在小声讨论着什么“包三公子如何如何……”   叶姝岚好奇凑过去:“包三公子怎么啦?”   “哟,是叶小姐,不对,该叫公主殿下了,公主殿下千岁。”小人们见者叶姝岚先是笑眯眯打招呼,而后又纷纷跪了下来,叶姝岚赶紧一甩袖子,把人都托了起来,“这么多礼,我可要生气啦!包三公子是怎么回事?”   “包三公子也准备参加明年可考,如今刚来了府上备考呢。三公子果然不愧是老爷亲侄儿,一表人才,啧啧,就连老爷都忍不住夸呢。”   叶姝岚正准备拉着白玉堂进去,听到这话,不由顿下脚步,抬头瞄了白玉堂有些微妙的脸色,道:“堂堂,看来,咱们还是得回府了……”   ——上次白玉堂把包三公子吓唬了一顿,若见了面,包三公子还不借机报复吧?而且看起来这包三公子挺得包大人青眼,万一跟开封府结了仇……那她跟丁月华的立场就很尴尬了。   白玉堂沉着脸点头,两人转身正要走,却听身后传来丁月华的声音:“哎,叶子,白五哥,都来了,你们还去哪儿呢?”   “月华,是白五爷和公主来了么?”这是展昭的声音。   “展大哥,白五爷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陷空岛锦毛鼠?”这是个陌生的声音。   “包三公子说的没错,来来来,展某给你们介绍认识一下。”   听着展昭的声音渐渐近了,叶姝岚想着是直接装作没听见拉着白玉堂轻功飞走会有怎样的结果,没想到白玉堂却直接转过了身,往后看去,正好跟展昭身后的蓝衣书生打了个照面。正当叶姝岚着急的时候,就听他发出一声疑问:“咦?这人……不是包三公子吧?”   哈啊?叶姝岚疑惑歪头。      第34章 冒充      虽然没明白白玉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叶姝岚看着所谓的包三公子马上就要走过来了,还是连忙把白玉堂拉到自己身后,努力挡住他,然后笑着招呼道:“丁姐姐、展大哥,好久不见!”   丁月华上前,捏了捏叶姝岚的脸,然后一边把人往开封府里拉,一边道:“小叶子不过几天没见,怎么瞧着你都瘦了啊……”   叶姝岚看了看好奇地看过来的包三公子,又扭头瞄了一眼身后白玉堂,还是推拒道:“丁姐姐,我刚从少室山回来,还是先回白府看看吧……”   展昭这时则过去拉白玉堂:“白兄是跟着叶姑娘一起从少室山下来的吧?还回什么白府啊——因为三公子过来,包夫人亲自下厨倒腾了一大桌酒席,都来尝尝吧。正好也给你介绍一下包三公子,不愧是包大人的侄儿……”   听到展昭的介绍,叶姝岚心说不好,正甩开丁月华,要过去拽着白玉堂跑路时,突然就听那位包三公子道:“在下包世荣,久闻陷空岛白五爷风采,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扭头一看,就见展昭身后的包三公子正对着白玉堂拱手作揖,而白玉堂也拱手回礼,叶姝岚不禁疑惑:“这是……”   然后一个劲儿地打量包三公子——这家伙见到堂堂竟然这么镇定,不科学啊……   丁月华终于发现叶姝岚的不对:“叶子,包三公子有什么问题么?”   “这……”叶姝岚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白玉堂接口道:“白某曾在来京途中得罪过包三公子。”   此话一出,包三公子茫然,展昭和丁月华面面相觑,叶姝岚望天。   听下人通报说“吴国公主”驾到,包拯赶紧出府迎接,只是刚走到近前,还没等行礼,就听白玉堂如此说,一张本就黑漆漆的脸更黑了,要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怕是要上前揪耳朵了,直接上棍棒了,此时也只能瞪着眼睛,高声呵斥道:“世荣,你是做了什么坏事惹得白少侠动手?还不如实招来?!圣贤书都读到猪肚子里了?”   包世荣很委屈:“叔父啊,侄儿为人如何您还不清楚吗?如何会做什么坏事——更何况,侄儿这也是第一次见白五爷,更勿论什么得罪了。”   跟在包拯后面、跟公孙策走在一起的卢方和丁兆蕙对视一眼,默——说不准是白五自己挑的事。   这时,白玉堂才略带疑惑地补充道:“不过……白某上次见到的包三公子与这位,长得并不完全一样,只是略有相似。”   这下众人的视线都移向包拯:包大人,您到底有几位好侄儿?   等众人进了府,喝着茶进一步聊了几句,这才明白过来——想必白玉堂之前遇到的那个所谓的包三公子是有人假冒。   一听自家孩子没有犯错,包拯立刻松了口气,公孙策却很担忧:“可是大人,也只有我们知道那位并非真正的包三公子,其他人并不知晓。那人顶着的公子的名头,做了那么多混账事,最后岂不还是给公子抹黑?”   “确实如此,大人。”展昭也道,“这人必须尽早抓到。否则他不仅带累了公子的名头,就像白兄所言,不晓得这一路还坑害了多少百姓。”   包拯立刻看向白玉堂:“不知白少侠可还记得那位冒充我侄儿之人的具体相貌?”   白玉堂沉吟了片刻,要了纸笔,简单几笔便勾勒出一个人来。   白玉堂画完,刚吹干,眼角余光就瞥见叶姝岚正撑着下巴专注地瞧他,忍不住微微一勾唇,先把画给她看:“像吗?”   “我没看清那人。”叶姝岚摇头,不过心里有点惊讶,白玉堂的画不像是传统水墨画那般不讲究维度,画得立体,与真人肖似,颇像现代的素描——当然了,用笔不同,相似程度还是略微差点。所以过了一会儿有点头:“不过画得跟真人好像!”   白玉堂摸摸她的头,把画放到一旁。   看到两人这种与过去好像没什么区别,但又微微有点区别的相处方式,卢方眉头微皱,展昭和丁月华小声讨论着什么,而丁兆蕙则站在一旁抱臂闷笑。   于是第二个跑过去看画的是包世荣,他很好奇是谁冒充他,只是看了之后脸色变得微微有些奇怪,然后让一旁的下人去偏院喊他的两位兄长过来。   “世荣可是有什么想法?”包拯看到侄子的动作,问道。   “侄子觉得这人有点脸熟,不过不敢确定,还是等两位兄长来了再做计较。”   包拯和公孙听得包世荣如此对答,大觉欣慰,不住点头。很快包大公子包世恩、包二公子包世勋到了,二公子一瞧见这画就大吃一惊:“三弟,这不是武吉祥么?何人画得如此相像?”   “二哥也觉得是武吉祥吧?弟弟瞧着也像,大哥呢?”   包大公子略木讷,看了画后也笃定地点头:“正是武吉祥。”   包拯捻着胡须不语,公孙遂问道:“武吉祥是谁?”   包世荣回道:“原是老家家中仆从,后犯了错误被撵了出来,没想到竟会冒充我处处坑蒙拐骗……”   包世荣说到这里,又诚心诚意地给白玉堂拜了一拜:“多亏五爷教训了他,要不然不说我这口气咽不下,便是名声怕是也早就毁了。”   ——名声对一个文人,尤其是意图从仕的文人的重要性一点不比学识差,若是名声毁了,就算有个好叔叔也没用。   既然已经确定了冒充之人的身份,包拯便带着公孙到前头发布缉捕文书,留几个小的在这里聊天。   包拯一走,卢方本想把白玉堂叫到身边,问问近期的事情,没想到展昭直接拉着他跟丁兆蕙一起就去找包拯的三位侄子。不过看着素来冷淡不爱搭理人的白玉堂能跟同龄人好好相处着,他也挺高兴,便随便他了。而叶姝岚就跑到丁月华身旁:“丁姐姐,过两天我和堂堂就要南下去陷空岛了,你们也是要回去过中秋的吧?咱们一起走吧!”   本来就顺路,丁月华自然点头,然后看着叶姝岚确实消瘦了的脸颊,关心地问道:“最近怎么了,白五哥不给你饭吃吗?你真的瘦了好多。”   叶姝岚先摇头,看到丁月华眼里的担心,还是把自己这几天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虽然叶姝岚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说完了,但丁月华还是非常感慨——毕竟差不多三百年了,物是人非,真的是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不过叶姝岚毕竟性子很是开朗,低落的心情很快就消退了,听说包夫人还在厨房忙活,看着那边几位男生聊得开心,便拉着丁月华去厨房添乱……不,是帮忙。   等高高兴兴地在开封府用了一顿晚饭后,叶姝岚和白玉堂便跟着卢方向包拯告辞,一起回了白府。   好多天没有回来了,对于这个来到这个世界后住的时间最长的宅子叶姝岚还是很有感情的,先是到处瞧了瞧,最后跑到自己院子——找鸡小萌。   白玉堂本来抱着胳膊站在院子里,不过看着对方像只扑腾的小鸡,一会儿跑这儿,一会儿跑那儿的,还挺有趣,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卢方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把人叫进书房,单刀直入:“小白,你跟大哥说说,你对这位叶姑娘、吴国公主到底是怎么的心思?”   听到问话,白玉堂一愣:“大哥……”   “你可别糊弄我。”卢方一摆手,“当初你哥哥把你交付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这负责可不光是衣食住行,你将来的娶妻生子我也都是要管一管的,至少你白玉堂看上的人,我怎么也得掌掌眼,你大嫂也得过过目,我们这两关都过了,那才能成。”   及冠后每年都要被家长催着成婚什么的……白玉堂扶额:“大哥……我还二十一,早着呢。”   “不早了!”卢方摇头,“你别看展兄弟一样成婚晚。他五年前没了父母,所以守了三年孝。之后也没人催着他,才拖到现在。你要看看你大哥我,我二十一的时候珍儿都会叫叔叔了。更何况你转年就二十二了,不早了。更何况,你还早,那叶姑娘呢?”   白玉堂一开始只是满满的无奈,听到后面就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心里瞬间折腾起一种诡异又莫名的窃喜,道:“这又跟姝岚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卢方一瞪眼,“她小,你还小么?你说说这么多年,你跟……就不说女孩子了,你跟哪个人走得这么近过?我听说你前几天到处托江湖上的人帮忙打听藏剑山庄还有唐朝时的江湖传闻来的?他们都说啊,想不到锦毛鼠白玉堂还有这么客气的时候,他们还当一辈子得不着你一句谢呢——叶姑娘的来历我也听说过一点点,你说,你这头一次托这么多朋友帮忙,不是为了她?还有这三天听说你住在少林寺?我记得因为你好像从小就不太喜欢寺庙庵子这样的地方,怎么如今倒是转了性子,还一住住三天?”   “那只是……那只是……”白玉堂想说只是因为朋友,可是从来都只有他白玉堂的朋友为他东奔西跑,却从来没有白玉堂为了谁费劲巴拉地做点事,他承认不少人是他的朋友,却鲜少跟这些朋友走得太近。所以就算他觉得叶姝岚是朋友,那也是最特殊的朋友,特殊到,他完全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只是朋友”这句话。   正当白玉堂支支吾吾的时候,随着一声“堂堂不好啦——”,叶姝岚突然撞门而入。   一看到那抹明黄色,白玉堂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为什么觉得好羞耻……      第35章 陪伴      叶姝岚一闯进书房,就看到了卢方,连忙躬身行礼:“见过卢大哥。”   卢方在心里感叹着这姑娘修养真好,都当了公主了还这么多礼,一边道:“你来找小白啊,那你们谈,我先走了。”   叶姝岚看卢方走了之后,才看向白玉堂,然后立刻瞪大眼睛:“堂堂你病啦?脸好红?”   “呃?……大约是有点热吧。”白玉堂愣了一下,摸摸脸,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姝岚狐疑地又看了看他,发现对方确实精神头还不错后,才把手里的鸡崽提起来:“你看,鸡小萌长得太快了!才几天不见,大了一圈,该不会有一天会这么大吧?”   叶姝岚说着,另一只空着的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白玉堂瞄了一眼对方手里的黄鸡,下意识地躲开一点,“……鸡崽本来就会长大啊。而且,虽然它们现在毛茸茸的挺可爱,等长成大公鸡大母鸡,就一点不可爱了,还会啄人呢。”   叶姝岚瞧了瞧手里的小鸡崽,终于确定这不是山庄里传奇的长不大的鸡小萌,扁扁嘴,有些不开心。   白玉堂一看对方心情低落下去就忍不住伸手安抚地摸摸头:“大不了在它们长大前再换一批么……”   “那还是不养了吧。”叶姝岚把鸡崽放到书房门外,把它往外赶了赶,起身对上白玉堂疑惑的眼神时笑了笑:“虽然它们小的时候我很喜欢,但是长大后就不喜欢了。与其到时候养出感情舍不得丢开,还不如早早断了,也省得给侍女姐姐们惹麻烦。”   听了这话,白玉堂有一瞬间的愣怔,最后还是笑着拍了拍对方的头顶,没说什么。   因为距离中秋的时间也不长了,大家都准备着要回松江府了。   最后大哥卢方临睡前拍板表示,明天拿出一天时间做准备,后天启程,由水路回去!   于是最后一天叶姝岚陪着白五爷扫荡了开封府所有的街市店铺,给陷空岛的诸位买礼物。   这条围巾看起来不错,适合卢大嫂,买买买;这个木偶看起来很好玩,珍儿肯定喜欢,买买买;啊这味药材是韩二哥一直在找的,买买买;   唔,这个鼓风箱做的很有创意,可以给徐三哥瞧瞧,买买买;这身水靠做工精细,蒋四哥应该用得着,买买买。   ……   于是两人一路撒银子,后头跟着白府下人无数,帮忙拿着东西。从早上一直逛到日暮西沉,除了中午在丰乐楼吃了顿午饭补充体力,两人几乎一路没停。   最后从京城排名前三的一家点心店出来时,遇上匆匆忙忙从府里赶来的下人:“五爷,公主,宫里派人传话,让公主进宫呢。”   好在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叶姝岚便和白玉堂一起进了宫。   这次还是在御花园,快到中秋了,御花园换了一批花,金灿灿的秋菊盛开了一园子。作为藏剑黄叽,叶姝岚对于跟校服同色系的黄色一直很有好感,看到这一幕,立刻诚心诚意地夸了赵祯一句:“总算把你这花园整理得像点样子了,真不容易。”   赵祯因为他们俩的到来而露出的几分笑意立刻僵在了脸上——这真的是在夸奖吗?朕之前的园子是烂到什么程度啊?话说,其实之前也没多烂,只是白府的太好了吧?想到这里,赵祯心里舒服了很多,嗯,一定是白府布置得太好了的缘故!心里舒服了,赵祯脸上的笑容也真实了许多:“岚儿啊,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中秋了,朕想横竖你在这里也没什么正经亲人,而朕现在怎么也算你的皇父,所以想请你进宫参加宫宴,这样,朕也好有个机会正式把你介绍给皇家宗室。”   “可是……”叶姝岚抬头瞄了瞄白玉堂面无表情的脸,表情有些犹豫。   注意到叶姝岚的眼神,赵祯了然地笑了笑,爽快道:“哦,你可以带着白少侠。唔,听闻你跟丁小姐情同姐妹,到时候也可以请展护卫和丁小姐进宫。”   “不是这个啦。”叶姝岚坐到赵祯对面,认真地看着对方:“我早就答应堂堂今年中秋陪他会陷空岛来着。”   赵祯听了这话扭头看了白玉堂一眼,白衣的青年依旧冷漠如斯,听到这样的谈话表情变都没变,不过修炼成精的赵祯还是看出对方眼中的情绪波动。赵祯心里闷笑,面上却故意一本正经道:“可是岚儿啊,父皇刚收你为义女,你就要跟着别人离开父皇,你知道父皇有多伤心吗?”说到这里,赵祯假惺惺地垂头做悲伤状,然后又道:“况且,你毕竟是大宋的吴国公主,朕许你在宫外居住已是宽容非常,如何能让你随意出京?再说这么重要的宴席,怎么能少了你呢?”   “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我既然已经答应堂堂了,就绝对不会毁约。如果皇上爹你非要强人所难,那我也只能暴力不合作。”叶姝岚说着弹了弹背后的重剑,“而且我不是能老老实实待在一处的人,我想跟堂堂一起在这大宋各处转转。若是成为公主必须要留在京城,那这劳什子的公主不要也罢——本来我就没想当什么公主。”   赵祯说完那句话后,眼角余光就一直注意着白玉堂,自然注意到当叶姝岚表明自己坚定的态度时对方明显温和了许多的眼神,心下感叹,不过叶姝岚毕竟并非他的亲女,长得可爱,功夫又高,还是从盛唐来的,他还是想尽量宠着对方,不会过多拘束,既然对方执意要去松江府过中秋,他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只是稍微有点遗憾:“那还是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勉强留下你,怕是当天晚上就要从宫里偷溜出去了。既然岚儿你非得去松江府,那朕便准了。不过,今年的新年,朕可是提前预订了啊!小七小八可是非常想念叶子姐姐,你要是小半年不回来,朕肯定要被闹得不行。”   赵祯说着,看了白玉堂一眼,其中挑衅的意味十足。   白玉堂立刻扭头看旁边,这皇上简直幼稚到没法忍。   叶姝岚也看了白玉堂一眼,最后还是点了头——七公主八公主确实挺能磨人,要是小半年能忘了她还好,要是忘不掉,怕是会求着皇上把她们直接送去松江府。这亲的干的总是有区别的,她到时还得看孩子,还不如回京呢。正想着。头顶突然一阵温热,一抬头,就见白玉堂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旁,摸着她的头,挑起一抹笑容:“……那个时候换我陪你。”   “堂堂果然最好啦!”叶姝岚立刻笑弯了眉眼,扑到白玉堂身上。   赵祯捂眼——哎哟喂,大唐民风就是这么彪悍?可在这里那就是只能嫁白玉堂的节奏啊!   谢绝了赵祯的邀请,第二天大家一起乘上回松江府的船只——说起来其实赵祯本来想着叶姝岚怎么着也是明旨册封的吴国公主,本想提供带着皇家标志的御船,但听人汇报了人陷空岛大船的规模后,默默地决定让这个想法烂在肚子里——比起陷空岛,他好像真的好穷好穷好穷……   因为时间比较赶,这一路行船昼夜不歇,速度也很快。除了船工随从,这一船总共六个主人,其中三个晕船晕水——白玉堂展昭叶姝岚一上船便吐得天昏地暗,有经验的水手提醒他们在甲板上可以稍微减轻一点,没想到把他们搬到甲板上后,一看到浩瀚的江水简直差点晕过去,情况更糟糕了。   丁月华主要负责照顾叶姝岚,而展昭和白玉堂则交给各自的大舅子和大哥,好在负责照顾人的几个都是十分靠谱有耐心的,倒是把几个人照顾的还算不错。   等叶姝岚渐渐适应晕船的感觉后,还脚步飘着到隔壁瞧了一眼白玉堂,见到对方同样惨白的脸色,就算呕吐也比别人吐得好看的样子,大笑:“白耗子你不但晕船还恐水,好意思说自己是海边长大的吗?”   痛苦得行程最终在中秋节前两天结束。当听到卢大哥表示马上要靠岸时,三个晕船的简直觉得自己重活了一回。   快靠岸时丁家庄及时派了船来把丁家兄妹和展昭接走,他们的大船则继续向前,叶姝岚无力地趴在船舷上,感觉吹着海风确实稍稍会好一点,然后远远的就能看到对面有一个看起来很大、布置得很繁华的岛屿,岸边站了几个人,一看到他们的船便大声打起招呼。   “是大嫂和哥哥他们出来迎接了。”终于能走出来的白玉堂站在她身旁有气无力地说道,“一会儿下船后再给你介绍……唔——”   叶姝岚扶额——又要吐了。   船很快靠岸,卢方最先下去,叶姝岚软手软脚地跟同样软手软脚的白玉堂跟在后面,没想到三人刚从踏板上下来,就见两个差不多都是八九岁的小男孩风一样地冲过来,分别抱住两个男人的大腿,声音清脆响亮:“爹爹——”   听到这小孩管白玉堂叫着爹爹,叶姝岚心里滑过一丝异样,只是还未及细思,就听“扑通”一声,紧跟着就是水手们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声音:“啊,不好了,五爷落水了,五爷不识水性,快下去救人啊——”   ——早就晕船晕得颤巍巍的白玉堂如何经得起小孩子猛烈的撞击,可不掉水里么?      第36章 陷空(修)      等伙计们下水把白玉堂捞出来之后,本来晕乎乎的白耗子变成水耗子之后倒也清醒了许多,然后就挨个给叶姝岚介绍这些来接自己的人。   这些人里头唯一的女主人不消说自然就是卢方的夫人。卢夫人大概二十五岁上下,面色红润健康,一瞧便是常常运动劳作之人,个性也十分爽朗,看到叶姝岚后立刻露出善意的笑容。   叶姝岚上前,规规矩矩行礼:“见过卢大嫂。”   “好孩子。”卢夫人摸摸叶姝岚的头,“不晓得五弟出门子还会带朋友回来,也没准备什么,等会儿回庄后再说罢。”   “卢大嫂客气了。”   白玉堂然后又依次介绍了其他三位结义兄弟,“彻地鼠韩二哥,穿山鼠徐三哥,翻江鼠蒋四哥。”   叶姝岚依次见礼。   最后是两个小鬼。   “这个是卢大哥的儿子,名字叫卢珍,今年十岁了,而这只叫白云瑞,是我……”白玉堂刚说到这里,在一旁看热闹的的蒋平轻轻拍了那个叫白云瑞的小鬼一巴掌,“瑞儿,你爹叫你听见没?”   本来正在跟卢珍讨论这个刚来的小姐姐的白云瑞立刻仰头看白玉堂:“爹你叫我啊?”   白玉堂扶额:“边玩去吧,没叫你。”   看到白玉堂难得跟小孩子互动,叶姝岚觉得自己该觉得好笑,可是这个场景却莫名让人心塞塞的,为了不失礼,她只能勉强勾起唇,略微弯腰冲两个小鬼打了个招呼:“你们好,我叫叶姝岚,你们可以叫我叶子姐姐。”   两个在陷空岛长大的小鬼立刻有些拘谨起来——陷空岛虽然地方不小,但除了卢家庄,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渔民。卢家庄近几年近几年根本没个千金出生,而渔家的女孩子又都是从小帮着家里做事,从补网捉鱼,几乎算是在甲板上长大的,一个个的,不仅肤色黝黑,肤质也比较粗糙,哪里有像叶姝岚这样白白净净又大方懂礼的女孩子。   听着两个野惯了的小鬼嗫嚅地叫着“叶子姐姐”,众人见了不由莞尔,卢方笑着一人弹了一下:“要叫也该叫叶子姑姑,姐姐什么的乱了辈分了。”   小鬼们当然更喜欢听漂亮姐姐的话,一齐冲卢方做了个鬼脸,然后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两个臭小子。”卢方笑骂道,然后看了看众人:“那咱们便回庄吧?”   众人皆应是,然后一齐向山上走去——虽然整个陷空岛都是卢家庄的范围,不过岛上一部分地方是为卢家工作的渔民的住处,而卢家庄则坐落在岛上的飞峰岭上。   本来卢夫人瞧着叶姝岚娇娇小小的一个女孩子想跟对方一起走,没想到她家五弟非常自觉地就站到了姑娘身旁,正当卢夫人惊讶时,叶姝岚却不着痕迹地一错身,站到卢夫人身边,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胳膊:“卢大嫂,我这还是第一次来陷空岛呢,你给我介绍介绍?”   卢夫人看了一眼白玉堂错愕的表情,再看看自己相公若有所思的表情,身为女人的第六感立刻察觉到什么,也是有意逗白玉堂,索性带着叶姝岚一点点介绍起来。   叶姝岚一边听着卢夫人的介绍,一边打量着四周,顺带又默默地观察了几眼走在前头的白玉堂的几个结义兄弟——单从长相气质方面来讲,这兄弟五人实在各具特色。卢大哥之前见面时便说了,面容刚毅,气宇轩昂,十分有大哥范儿;二哥韩彰瘦削英俊,单看气质跟白玉堂有点像,都有几分冷淡凉薄的样子,不过比起白玉堂俊美到不容忽视的长相,他的英俊长相就普通了许多,更容易被人接受,不过实在太没存在感,站在旁边一声不吭时甚至都会被忽视;三哥徐庆是个愣头青,虽然身材魁梧,却会呵呵傻笑,好在看得清楚一片赤子心,让叶姝岚不由地想起藏剑山庄四庄主叶蒙,同样是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之人;至于四哥蒋平,身材瘦小,形如病夫,让人看着总担心会不会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但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似乎察觉到她在打量他,还回头笑了笑。   这个笑容有一点点奇怪,好像被算计了一样,让人很不舒服。叶姝岚立刻把头扭开,继续专心听卢夫人介绍陷空岛风光。   看到小姑娘把头扭了回去,蒋平又顺带看了眼白玉堂,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走在他旁边的愣爷徐庆被他笑得身子一抖,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四弟做甚么笑得这么吓人。”   “……蠢货。”蒋平住了笑,轻视地瞟了徐庆一眼,低声咕哝了一句,不过察觉到走在前头正在跟韩彰询问事情的卢方要回头训斥他时,又连忙改口:“哎呀,五弟带回个姑娘,我这不是高兴么……哪里就笑得可怕了……”   徐庆狐疑地又瞅了他一眼,想不通四弟这个时候又能干什么坏事,索性晃了晃脑袋,不再管这事。   白玉堂自己一个人被扔在后头倒也不觉得变扭,只摸着下巴,一个劲儿地盯着叶姝岚看——为什么他有种姝岚在生气的感觉?可是,为什么生气呢?   很快众人便走到飞峰岭上的卢家庄。毕竟是渔家出身,卢家庄布置得并不像世家那般优雅别致,反倒透着武者的粗犷——外面直接就围着高高的一圈围墙,极其坚固,不会武的人很难闯进去。还有个大栅栏,想必是进出的大门了。   立刻有随行的仆从上前敲门,果然,大栅栏被缓缓打开,从里头迎出几个仆从,躬身行礼,笑道:“大老爷回来了?哟,五爷也回来了?快快进来,汤药热水都备好了。”   众人一齐进门。   叶姝岚立刻好奇地看过去。一进去是一大片宽阔的大甬道,四周栽种着数棵高大的树木,也不讲求什么布局,大约只是为了借着阴凉,让这院子不那么热。顺着甬道往前走,是好几排房子,广梁大门,气派的很。   卢夫人指给她认识:“前面这栋房子是我跟你卢大哥的,西边的那栋是五弟的。我们都是粗人,不会折腾,五弟可是把房子弄得又漂亮又有趣,你跟着去瞧瞧?”   “……谁要瞧啊。”叶姝岚的话嘀咕了一半,就被白玉堂拽着袖子往西边扯。她心里虽然有些不快,但对于所谓的漂亮又有趣的房子还是有点兴趣的,更何况……这里还是白耗子从小长大的地方。   白玉堂的院子看起来与正房没太大的诧异,同样是广梁大门,只是此时正紧关着。   一旁的小厮见了白玉堂过来,连忙把门开了,叶姝岚跟着白玉堂踩着台阶上去,迎面是一面影壁,转过影壁,是一个拾掇得整齐的院子,别致精巧,比之之前看到的粗糙的正门大院,简直不是一个画风。   园子之后是常见的垂花二门。此时二门是开着的,叶姝岚站在门口往里看,里头是五间的正厅,再往里探去,隐隐可见其后还有一层更加高悬的房顶。   叶姝岚瞧了瞧,摸下巴:“白耗子,你这房子莫不是依着山势盖的吧?一层高过一层,确实挺有趣哈。”   白玉堂点点头,抿唇一笑,想了想,然后挽着对方的腰,一提真气,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再连续几个腾跃之后,就来到最后面的房屋的房顶上。   一站定,叶姝岚立刻发出一声惊叹——好漂亮!   卢家庄本就建在陷空岛地势比较高的地方,而白玉堂的房子更是依着山势而建,这最后的一排房屋格外高,一站上来,陷空岛这一面的景象简直尽收眼底——近处,卢方的院子里,卢大嫂正在指挥着下人做些什么,似乎是察觉到这边的视线,扭头看来过来,爽朗地挥手打了个招呼;远处,有捕鱼归来的渔民正在岸边从船上卸货,看得到一尾尾鲜活的鱼还在甲板网间乱蹦,鳞片的银光划出优美的弧度,还有不小心跳出来的,自然有甲板上的渔家女孩蹦跳着跳下去捧回来;再远一点,有渔人撑着船,正遥遥地驶向往更远处的海域,而在尽头那海天交接的地方,西沉的太阳只剩下了半个圆弧,金红的颜色格外醉人,照得整片海洋仿佛覆上一层金光,粼粼地闪动着,璀璨耀眼。   叶姝岚高兴地想说些什么,一扭头,就看到白玉堂正温和地看着她,瞬间就是一愣——对方乌黑的眼睛此时被夕阳染上一层金光,熠熠发亮,让那张俊美冷冽的脸柔和了几分,也多了几分人气。   愣了一会儿,叶姝岚又小心地扭回头,下意识地捂住心口,眼睛盯着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不敢回头,甚至连动也不敢动——刚才那瞬间,她的心跳好像乱了几拍,而现在就更是连脸颊也烧起来了。   讨厌讨厌,白耗子的那张脸,简直作弊!      第37章 嘱托      在房顶待了没多久,卢夫人便在下面喊人下来吃饭。白玉堂立刻依旧是分两桌,白玉堂跟着其他兄弟带着两个小鬼在外厅吃,叶姝岚则被小丫鬟带进内厅。   看到内厅里只有卢大嫂,叶姝岚有些疑惑:“怎么只有我们俩么?”   “还想有谁啊?”刚指挥着下人摆好最后的几道菜,卢夫人一边把她往桌边拉,一边问她。   “就是那个叫白云瑞的小鬼的娘亲啊。”   卢夫人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云儿的娘早就跟着他亲爹去了,可是来不了这里了。”说完后,卢夫人又一回味刚才小姑娘的语气,不由在心里闷笑,是姜醋汁里的醋放多了么,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听到卢夫人的解释,叶姝岚一愣:“亲爹……白云瑞不是堂堂的儿子?”   卢夫人拉着叶姝岚坐下,解释道:“云儿是玉堂兄长的儿子。刚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爹娘,玉堂那时候还小,却很坚决的地表示要把云儿当成自己的儿子养,云儿从小叫他爹,也就这么叫习惯了。不过白家老家的族谱什么的倒是都没改。”   “哦。”叶姝岚这才恍然大悟,从上了岛之后一直有些滞涩的情绪瞬间消失了,她说那只白耗子怎么会有这么一大个儿的儿子呢。搞清楚了,叶姝岚也有心情看了看眼前的席面,然后就笑弯了眉眼:“这好多都是堂堂喜欢的菜呀,那他心里肯定开心极了。”   卢夫人赞同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她笑道:“玉堂从小就喜欢吃海味,所以他的兄长才带着他在这边定居,然后认识了我们家当家的。姝岚……我这样叫你可以吧?玉堂好像就是这样叫的?”   “卢大嫂您太客气了。称呼什么的随意就好了。”   “既然姝岚这么说,那我就真不客气了。”卢夫人笑着拿起筷子,“反正这里就咱俩,也不必讲求什么规矩,动筷子吧。”   “是。”叶姝岚立刻拿起筷子准备吃东西——之前不觉得,现在看到这一桌饭菜,突然就觉得肚子确实好饿。   “尝尝这道鸡骨酱。”卢夫人夹了块鸡肉放到叶姝岚碗里,“这是我们松江府的特产,很好吃……对了,听说姝岚你是杭州府的人?”   叶姝岚急忙把刚塞进嘴里的鸡肉咽下去,点头:“……是的。杭州西湖沿岸。”   “慢慢吃。”卢夫人给她递了杯水,“说起杭州,我几年前还去过呢,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地方。”   “是吧?”听到有人夸家乡,叶姝岚很高兴,连眼睛都亮了几分,接过杯子都顾不上喝水,兴致勃勃道:“卢大嫂去过杭州了?去哪里了?虎跑泉?九溪十八涧?”   卢夫人失笑:“我只是去灵隐寺上香。时间紧,没去过太多地方。不过以后大概可以让你领着好好转转杭州?”   叶姝岚忙不迭点头——虽然在藏剑山庄那几年没怎么出去转过,但之前她是有到处玩过的。   正说着,突然有小丫鬟掀了帘子进来,手里提了个食盒。   卢夫人一见就有些奇怪:“怎么,还有没上的菜?”   “哪里啊。”小丫鬟笑嘻嘻地瞧了叶姝岚一眼,然后把食盒放到桌上打开,“这是五爷让送给叶小姐的。”   卢夫人看过去,只见里头搁着两只已经开好了的大闸蟹,模样齐整,可见开蟹的人技术有多好,满满的蟹黄半分没有破坏。   卢夫人笑:“看这齐整的样子,果然像是玉堂开的……”   “可不是说么。”小丫鬟笑着应和,然后又看来叶姝岚一眼,“五爷本来还想再开两个送进来,亏得大爷制止了——这东西性凉,哪里是能多吃的。”   瞄了一眼里头的螃蟹,叶姝岚觉得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堂堂他说给自己剥蟹,原来不是说着玩的。   卢夫人把食盒里的蟹拿出来放到叶姝岚身旁前,又把桌边的配料挪到她跟前:“蘸点姜醋汁。”   “谢谢大嫂。”叶姝岚道了谢,便低头专心对付螃蟹。   卢夫人瞧着小姑娘微微有点害羞的模样是越看越喜欢,也拿起筷子尝了几口菜,又继续问她:“你是怎么跟玉堂认识的啊?”   “喝酒认识的。”叶姝岚一边慢慢吃着,一边把她跟白玉堂的经历说了一遍。   “这样啊……”卢夫人点头,然后又笑道:“说不准还真是多亏了姝岚你。要不然凭着我家玉堂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指不定就拿着刀直接闯进开封府了。我们一开始待在陷空岛消息不通时,真是生怕他闹出什么大乱子。”   “我哪有卢大嫂说的这么大作用?”叶姝岚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堂堂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他就是不在意而已。他其实很好的,卢大嫂若是把你们的担心说给他听,他肯定会考虑你们的心情的。”   卢夫人被叶姝岚说的一愣——这倒也是,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把白玉堂当成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宠着,再加上又是受其亲兄所托代为照看,长得又讨人喜欢,宠得难免有些过,有求必应,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而白玉堂毕竟到现在一直没做出什么无法收拾的祸事,所以大家都不忍心对他说什么重话,偶尔有点小麻烦也都用银子打发了,弄得他愈发孩子气了。江湖上都说陷空岛白五爷心狠手辣,其实那只是因为没有人告诉他那样不对。卢夫人无奈地摇摇头,他们一群人,还没个刚认识的小姑娘了解玉堂。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以玉堂现在的性子,突然说他一句不好,反倒更容易起到反作用。想到这里,卢夫人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跟螃蟹作斗争的叶姝岚,突然道:“姝岚,卢大嫂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你以后帮我看着玉堂。”卢夫人皱起眉头,“这孩子一辈子顺风顺水惯了,素来心高气傲。若是今后还是这么一帆风顺下来倒好,若是遇到什么挫折,说不准就钻了牛角尖,你帮我好好看着他,当他钻牛角尖的时候帮我把他拽出来。”   这个简单!叶姝岚重重地点头:“卢大嫂,你就放心把堂堂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卢夫人温柔地摸了摸叶姝岚的头。   吃了饭,蒋平要跟着岛中的其他渔民出海,好久没回来的卢方也跟着一起,于是卢夫人便负责给叶姝岚安排房间。本来白玉堂是想让叶姝岚住在自己院子里来的,不过作为陷空岛唯一的女性长辈,卢夫人当然不会允许对方如此任性胡闹,两相协调后,叶姝岚便住到白玉堂院子的旁边。   不过睡到半夜,叶姝岚被渴醒了——上海本帮菜果然名不虚传,重油赤酱,吃的时候跟着卢大嫂聊着天还不觉得,到了现在她觉得自己要渴死了。但是之前所在的丁家明明也是同系的菜,口味就没有这么重!   ——杭州浙菜素以清淡著称,更别提藏剑山庄对各餐都格外考究,吃了三年精细清淡的饭,突然换成这么重口的,果然好不习惯。   叶姝岚想着便叫人进来送水,不过想想自己毕竟是客,索性还是自己动身下去倒水喝。   简单穿了外衣,披散着头发起身,只是因为不熟悉,叶姝岚手里也没个烛火,找了半天不但没找到水在哪里,连个丫鬟仆从都没找到,最后实在渴的不行,想起院子里好似有一口井,干脆去院子现打了水喝。   好在快到八月十五了,天上的月亮还是蛮圆的,把整个院子映照的亮堂堂的,很快找到水井。只不过业务不熟练,失败了好几次才终于打上来小半木桶的水,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找什么盛水的容器了,直接弯腰把脸埋进木桶里,咕咚咕咚地就大口喝起来。   等喝饱了水,叶姝岚菜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舒服地打了个水嗝,正要回屋时,冷不防注意到一旁有人,立刻冷眼看过去——一身白衣站在墙头的不是白玉堂是谁?   白玉堂明显看到了叶姝岚喝水的全过程,平日冷淡的眉眼盈满笑意:“黄小叽,你梦游醒了吗?”   叶姝岚本来还想埋怨他怎么光在一旁看着也不来帮忙,等听到这句话顿时愕然,反手指着自己:“所以你以为我刚才在梦游吗?”   白玉堂飞身从墙上跳下来:“难道不是吗?我听人家说梦游的人不能强行吵醒,会死人的,所以刚才虽然很想笑,但还是努力忍住了。”   “……”看着对方一脸得意的表情,叶姝岚简直都要被他气死了,“那才不是梦游,我只是渴了,找不到水好嘛?!你就再一旁看着也不来帮忙,还能不能一起玩耍了?”   白玉堂扭脸——他真的觉得对方披头散发的跑出来,然后一次次打水打不不上来的笨拙样子很像梦游状态。   “啧,你这是喝水还是洗头啊。”白玉堂掏出帕子把叶姝岚脸颊旁几缕被水沾湿的头发擦干,“你院子里没人么?怎么连水都找不到还得先打?”   “就是没人啊。”被白玉堂随手胡乱蹭得脸颊痒痒的,叶姝岚没好气地抢过帕子自己擦,“话说你们家的菜味道好重,我还是第一次半夜被渴醒。”   “大哥他们从小习惯这样的口味么。”白玉堂随口答着,然后往里看了看,果然没瞧见人影,“大约是大嫂太忙了,忘了安排人。过两天就是中秋了,她得带着人做几百个月饼。明天提醒她一下就行。你要是吃不惯这里的饭菜,用不用单独给你开个小灶,再请个会做浙菜的厨子?我听说岛外的城镇里就有个厨子浙菜做的还不错。”   “不用啦。没那么娇气。”叶姝岚摆手,“就是第一次不习惯,以后应该会好一点。你说卢大嫂现在再做月饼?我还从来没见过做月饼的呢,明天我可以去帮忙吗?”   白玉堂点点头,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发顶,迟疑道:“你之前……是在生什么气啊?”   “啊?”叶姝岚眨眨眼,“不就是你不帮我打水还在一旁……”   “不是这个!”白玉堂打断她:“刚上岛的时候你有一点点生气,我感觉到了……”   “啊,那个啊……”叶姝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就是……”   “啧啧啧,孤男寡女的大半夜私会,这样可不太好啊。”   正当白玉堂觉得自己可能会从叶姝岚嘴里知道点什么非常重要的信息时,从院子的门口传来这么一声感慨,一扭头,就见蒋四哥拖着一个网袋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故作痛心地摇着头。   白玉堂看了看月色,这才发现已经四更多了,捕鱼的船队都回来了。   叶姝岚本来还因为蒋平那话有点不知所措,不过等看清对方手里的鱼之后立刻跑了过去:“哇啊,好大的鱼——”   蒋平手里那条鱼足有半人长,确实大的很。   看看蹲在地上好奇地看着大鱼的叶姝岚,再看看对面笑得狡猾的蒋四哥,白玉堂无奈望天——他赌一条鱼老四绝对是故意的!      第38章 胡烈      果然是快要过中秋了,天刚亮,就能闻到空气里满满的月饼的甜香味道。   叶姝岚起来后简单洗漱了一番,就顺着香味找到厨房,一眼就看到正在指挥着下人忙活的卢大嫂。   听到声音,卢大嫂回头看过来,立刻笑了起来,擦了擦手,让其他人继续忙,一边解着围裙,一边走过来:“姝岚醒了?吃早点了?”   叶姝岚点头,然后摇头,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厨房里头:“这是在做月饼吗?”   “对啊。明天就是中秋了,还差好多呢。”卢大嫂说着,又转身让旁边的小丫鬟去取些点心,然后就拉着叶姝岚坐到一旁的小石桌前坐下。   小丫鬟动作很快,点心拿来后,卢大嫂便拿到叶姝岚跟前:“你先吃着吧。”   叶姝岚没动,问道:“大嫂吃过了吗?卢大哥他们呢?”   “昨晚收获不错,他们一大早就运到城里了,估计会在城里吃,不用管他们。”卢夫人笑了笑:“我也吃过了。玉堂等他自己醒了自己会找吃的。”   听到卢夫人这么说,叶姝岚菜动起筷子。   看叶姝岚吃着,卢夫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没多久,叶姝岚就吃完了,擦了手和嘴,又望了望忙得热火朝天的厨房,跃跃欲试:“大嫂,我也来帮忙做月饼好不好?”   小萝莉的眼睛太闪亮,笑容太甜美,卢夫人下意识地点头答应:“好啊。”   于是当起床洗漱完毕并且吃完早饭的白玉堂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叶姝岚围着一条几乎要拖到了脚底的围裙,撸着袖子撸,拿头巾包着头发,正在奋力地拿着棍子伸进一口大缸里搅着什么东西。   等凑近了一看,白玉堂差点没吐出来——这颜色诡异黏糊糊的一坨坨的是什么玩意儿?   “堂堂来了?”看到白玉堂来了,叶姝岚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眯眯邀功道:“我在帮大嫂和月饼陷!你看我是不是很能干啊!”   白玉堂看了一眼颜色诡异的馅料,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月饼是吃还是不吃,一边扭头环视了一眼厨房,就见厨房其他正在忙乎的人在听了叶姝岚的话后都顶着一脸胃痛的表情去看卢大嫂,而卢大嫂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难得看到大嫂也有这么愁苦的样子,白玉堂有些好笑,然后摸了摸叶姝岚被包起来的头发:“你这是和的什么馅?”   “唔。”叶姝岚仰起头,点着下巴轻声数着:“核桃仁、松子仁、瓜子仁、黄桂花……”   白玉堂刚想夸一句“水晶百果月饼的馅料,不错啊”,没想到,叶姝岚没说完呢,还继续数着:“……玫瑰花、火腿、猪腿肉、虾仁、猪油……嗯,还有糖!对了,我甜的咸的月饼都喜欢吃,堂堂你呢?”   所以你就把甜陷料和咸馅料混到一起了是吗?白玉堂撑着额头,简直无力,拿起一旁已经烤好月饼,甜的咸的各掰了一小块,混到一起,塞进叶姝岚的嘴里:“尝尝味道怎么样?”   叶姝岚鼓着腮帮子嚼嚼嚼,然后眨眨眼,一歪头:“有点怪怪……什么馅的,明天晚上注意不要吃。堂堂你也别吃。”   白玉堂指了指她正在搅和的大缸:“就是这个馅……”   下一秒,就听砰的一声,陶制的大缸被棍子捅碎了。   厨房瞬间安静下来。   叶姝岚笑眯眯地扭头跟卢夫人道:“大嫂,我不小心用的力气太大,把缸弄破了,好容易快和好的馅料也没法用了——那我接下来帮忙和面吧?”   厨房的下人们立刻忙碌起来,完全视那个被捅破的大缸为无物,而卢夫人则哭笑不得地安排对方去和面,看着叶姝岚高高兴兴地去端面盆,大家还是松了口气——新口味什么的不是谁都有胆量尝试的。   和面这个事也没那么容易,一开始叶姝岚业务不熟练,着实浪费了不少面粉,整个人几乎蹭了一身,差点变成一只白斩鸡。只是好在她力气比较大,和出来的面团十分又软又韧,总算落实了帮忙这个名目。   不过卢夫人本来就是当她过来玩的,等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就把两人赶出厨房:“陷空岛地方大的很呢,让玉堂带你出去转转,厨房这里不差你这一个。”   看着自己浪费的一缸馅料还有一堆面粉,叶姝岚也有些不好意思,解了围裙便跟着白玉堂出去 。   陷空岛是白玉堂从小长大的地方,其中好玩的地方确实不少,其中一个地方非螺狮轩莫属。这螺狮轩建在正院东边,巧妙地按照奇门遁甲的规律排布,若非常走之人根本出不去。   但这对于叶姝岚不算什么——她走不出去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过,叶姝岚突然摸着下巴嘿嘿笑了起来:“这个地方其实也挺有趣的——改天把展昭丁姐姐他们叫来,咱们在一旁看着他们团团转着也挺好玩的。”   白玉堂弹了个响指以示赞同——虽然拿展昭那个御猫的称呼无能为力,但能作弄作弄他也是好的。   于是两个人暗搓搓地想着等过完中秋怎么把展昭他们骗过来。   看完螺狮轩,白玉堂又带着叶姝岚去了通天窟。   所谓的通天窟其实就是一线天景观。   叶姝岚仰着脸看去,只见两面都是高耸陡直的峭壁,斜插如云,就像是一座大山从中间劈开,壁上生长着稀疏的藤蔓树木,隐隐透出一线蓝天,阳光渗进来,有种分外温暖的感觉,不由赞叹道:“好漂亮。”   白玉堂站在她身后,低头看她:“这里还不是最好看的呢。等改天有时间了,咱们去四川那边看看正宗的一线天。”   “嗯。”叶姝岚重重点头。   这时,却隐隐听到一连串的叹气声,把叶姝岚吓了一跳,看白玉堂:“这里还有人?”   白玉堂也皱眉,然后一边循着声音找过去,一边解释道:“这地方虽然挺漂亮,但毕竟有些阴森,大哥他们偶尔会把犯错的下人关在此处,大约就……”   白玉堂说到这里,正好找到了那人——是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汉子,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破旧衣物,虽然五爷不可能记住家里每个下人的脸,却能看出来对方所穿的衣服太过粗糙,根本不是家中下人会穿的。   叶姝岚也看出这人不是庄里的人,便好奇地上前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乍然一见叶姝岚这么个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急道:“姑娘怎么会在此处?这里年轻姑娘可待不得啊。”   “别管我们了,你怎么会在此?”白玉堂把叶姝岚护到身后,看着那人的眼神有些冷淡:“这里是卢家庄,你是怎么进来?”   那人一见白玉堂这么个成年男子面色便轻松了少许,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在这里啊……”   然后这人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他是镇江人,名叫郭彰,本来是带着女儿准备去投奔亲戚的,没想到在渡船的时候直接被渡船头领胡烈给给带了过来。   青天白日的不光有抢钱,还有抢人的?叶姝岚一摸下巴,饶有兴趣地问:“他抢你们做什么?做苦力?那怎么把你关在这里?还有你女儿呢?”   一提这个,郭彰更是苦了脸:“那胡烈说什么我女儿略有姿色,想要抢了与庄上五爷为妻……虽然陷空岛家大业大,我也想联姻……奈何我家女儿已经说了人家,这就等着去完姻,怎好悔婚?只能说没这福气。可胡烈却说我不识抬举,骂我敬酒不吃吃罚酒,直接捆了扔在这里了。”   叶姝岚听完张大嘴巴,扭头看白玉堂的眼神很奇怪——娶个媳妇还得用抢的……堂堂你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白玉堂此时在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胡烈又是哪个?”   叶姝岚:……   不管怎么说,这事总得解决。白玉堂也没了闲逛的心思,直接把郭彰带了出去,先让人安置好,随后就派人把胡烈叫去他的院子。   等着的这段时间,白玉堂又问了问身边的仆从,这才记起胡烈这号人物——胡烈还有个兄弟叫胡奇,两人都是柳青推荐来的。因为白面判官柳青素有侠名,他便没有太过细究,直接给兄弟俩都派了个头目的职位。   叶姝岚坐在白玉堂身旁,端着杯子慢慢喝着茶水,听到这边的谈话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堂堂性子简单直率,对认定的朋友具是十分信任。可实际上朋友的朋友该不该信,还真是个问题。卢大哥着实不该让他插手庄内的人事安排。   胡烈很快就过来了,一进门就立刻给白玉堂见了礼。   “你来陷空岛已数月,活计做得可还顺手?”白玉堂抿了口茶水,冷声问道——不过这口气虽然冷冽,倒也是平日的模样。毕竟比起一个陌生人的片面之词,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朋友所举荐之人的人品,这其中说不准是有什么误会呢?   胡烈一听问话便高兴地抬起头:“亏得五爷抬举,小的做的很是顺手。另外爷昨日才归来,小的还有事尚未来得及回禀……”   白玉堂眸光一敛:“何事?”   “是这样的。”胡烈得意道: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小的昨天渡船时瞧见一对父女,那女孩长得颇有姿色,又同五爷适龄,小的想五爷尚未成家,便自作主张将这对父女留下,也算成就一段佳缘,不晓得五爷……”   这时叶姝岚却“噗哧——”一声笑出来,口中茶水喷了一地,然后眉眼带笑地瞧着他:“颇有姿色?你倒是说说多有姿色?比这白耗子还有姿色?”   胡烈这才注意到五爷身旁坐着个黄衫的姑娘,虽然年纪还小,却隐隐能瞧出眉目秀美,待长开了必定是个大美人,更别说这通身的娇贵模样,比之他之前抢来的那个抢了无数倍,再看看长相俊美的白五爷,那女子确实也没法比,面上难免就有些讪讪:“这……”   白玉堂这才相信那郭彰所言非虚,心里便十分不痛快,直接将手中茶杯掷到胡烈面前,冷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爷的终身大事还要你来插手?”   “五爷……小的,小的也是一腔忠心啊!小的只是体贴五爷屋里没个贴心人才擅作主张,没想到五爷自己早已有了意中人……”胡烈这才察觉不对,不住地磕头求饶:“是小的糊涂,是小的糊涂,还请五爷赎罪!”   最是讨厌这样只会阿谀奉承的软骨头,白玉堂见状心中怒火更盛,但还是强压了下来:“那姑娘现在何处?”   “在小的家中,由小的妻子看顾。”   白玉堂立刻招手让人去找,胡烈则眼巴巴地瞧着,就等着白五爷一句软和话,没想到等白玉堂转回头一瞧见他,好容易才忍下痛揍对方一顿的念头,沉声道:“……来人,给爷把胡烈交付松江府处理,以后也不许他再上岛!”   立刻有人把胡烈给压下去了,胡烈本还想讨饶,就直接被一块破布塞住了嘴巴。   处理完胡烈,下人也动作很快地回禀顺利找到郭家姑娘,如今已经领到郭老汉那边了。   白玉堂点头表示晓得了,一面吩咐人把郭老汉的东西找齐还回去,又送去十几两银子算是压惊费,一面又派了靠谱船头并几个水手,即刻将人送去瓜洲。等底下人的人纷纷领命去了之后,他才松了口气——这事可算没惊动大哥就解决了。   不过他这口气显然松的有点早,等人都退下后,就听已经沉默了很久的叶姝岚突然问道:“白耗子,你的意中人……是谁啊?”      第39章 心意      听到叶姝岚的问话,白玉堂眼皮一跳,顿时就想起刚才胡烈说的那番胡话,本想立刻回一句“爷才没劳什子意中人”,但在扭头,看见叶姝岚的那一刻,突然心里就有些发虚。   卢方是他的结义大哥,对于这个自兄长死后就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大哥,白玉堂心里还是非常敬重的,所以离开开封之前,卢大哥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也都听进心里去了。他已经不算小了,去年便已及冠,算是个成年人了。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   他幼年失怙丧母,记忆里的开头便是跟着兄长相依为命。兄长宠着他,对于有求必应,他便也习惯依赖着兄长,又因为长得好,白金堂总担心他被什么人贩子拐跑,总是叮嘱他不许与陌生人太过亲近,他便听话地从来不亲近旁人。纵然之后他长大了,不必忌讳距离,但依旧习惯性地跟每个人的交往都是淡淡的。   待八岁兄长也去了之后,他虽然被接进卢家庄,还有了不少真心相待的朋友兄弟,但异姓兄弟终究比不得血缘亲眷,尽管为了这些兄弟他也能够做到义无反顾两肋插刀,但就是始终亲密不起来。   更别说自十四岁武艺略有小成后就离岛漂泊江湖,家的概念愈发淡薄了——于他来说,所谓的家不过就是每逢年节归岛与几位兄长共用一顿团圆饭,让他们知晓自己很好,让他们放心便罢了。却从未想过,其实他自己也是可以找一个女人组成一个家。又因他性子倔强,便是几位兄弟长嫂也不敢对他的生活过多地插手,上次卢方会说,也不过是时机恰好,若非那个时候说,怕是只开个头,他就要甩袖子走了。但卢方所说并非没有道理。这么多年来,他的身边从来未曾有像叶姝岚这样陪伴自己良久而又不惹自己厌烦的存在。   上一次的思绪被打断,但其实他早就已经明白,叶姝岚是特别的,特别到,自己能够允许,或者说希望,对方一直待在自己身边……若说自己有一天会找个人组成个家,有一个人能够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那这个人除了叶姝岚大约也没别人了吧?   ——这样,就、就算是……意中人吧?   突然烫起来的双颊唤回白玉堂的神智,他下意识地再次看了叶姝岚一眼,只见对方此时正单手撑着下巴,好奇地歪着头看他,大眼睛清澈明朗,沾着茶水的双唇带着几分湿润水光……喉头一紧,白玉堂不自然地扭过头,支吾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你么……”   虽然白玉堂的声音低微到几乎听不到的程度,但内力不弱的叶姝岚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立刻惊得跳起来,差点从凳子上翻下去,连忙站稳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玉堂:“你、你是说、说……”   这还是自己、自己的声音么,好、好抖……叶姝岚注意到这点后就说不下去了,脸颊也慢慢烧了起来,下意识地扯着腰间地流苏带子——这这这这算被告白吗?!   看到叶姝岚脸红的样子,白玉堂奇异地觉得自己的脸好像不烫了,三两步走到叶姝岚跟前,把可怜的流苏坠子从她手里解救出来,然后试探着拉起对方的手:“嗯,你没有听错。刚才胡烈所说的我的意中人,就是你——叶姝岚。”   “……”再次确认了一遍,叶姝岚觉得自己的脸烧得更厉害了,完全不晓得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死死地垂着头。   白玉堂却没这么容易放过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那姝岚呢?”   “什么?”叶姝岚下意识地问道,然后顺着他的力道抬头,一下子就望进白玉堂的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燃着火焰,熠熠动人,可仍旧难以隐藏其下的几分不安:“姝岚……可能接受我的这份心意?”   原来堂堂……也不是像他看起来的那么冷静么。意识到这点,叶姝岚原本紧张的心情也瞬间镇定了下来,晃开白玉堂抬着自己下巴的手,眨眨眼,清澈的眼睛覆上一层迷茫,语气却认真异常:“我、我不知道……”   本以为这个回道会让白玉堂失望,没想到对方反而松了口气:“……不是拒绝就好。姝岚你、还小,我可以等。”   叶姝岚一愣,随即笑弯了眉眼,重重点头。   “大约也快要开饭了罢,我们去吃饭吧。”白玉堂看了看天色,突然转了话题。   画风突换叶姝岚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听到吃饭还是条件反射地高兴应道:“好!”然后便拽着白玉堂的袖子,一边往饭厅方向走去,一边道:“这次吃饭你一定得提醒我多喝水,省得之后又要口渴了……”   “麻烦,还不如让厨房另开个小灶……”   “入乡随俗啊你懂不懂……”   一黄一白的身影渐行,声音渐远,逐步隐入正午大盛的深秋阳光中。   ——对于喜欢之类的感情,叶姝岚没有说,但她其实有一点点害怕。身在藏剑山庄,关于几位庄主的感情问题她听得不少,不管是二庄主和曲云教主的无疾而终,还是三庄主与柳家小姐的物是人非,亦或是五庄主和唐小婉的风雨坎坷,总是令人唏嘘。她知道有不少人在背后骂二庄主负心汉,也有人骂三庄主不负责,同样还有更多的人嫌五庄主不够成熟,惹人生厌。可是,每当夜幕四合,她结束一天功课提剑回屋时,总能看到忙完庄内日常事务的二庄主站在院子里,背着手,望着遥远的西南或者忆盈楼高翘的房檐出神;偶尔经过虎跑泉,也总能看到隐居梅庄的三庄主,曾经的一夜白头,如今的面容沧桑,如何还找得到过去无双剑的意气风发;至于五庄主和唐小婉,她虽然没怎么关注,但这一对纵然最终得以相守,可这过程中曾经死了那么多人……等一切平静下来后,亲眼目睹疼爱她的二哥死亡的五夫人心里真的还会有平静可言么?光庄内的几对情侣都没什么好下场,更别提听出庄的师兄师姐们讲述江湖风波时带出来的几段风流故事,什么李复秋叶青,祁进谷之岚,慕容追风卓婉清……全都没有好下场!感情这种事情,真的是好事么?   不过叶姝岚也没时间去考虑什么感情问题了——吃了午饭后卢方大哥他们就回岛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个要见“公主”松江府太守。   叶姝岚只能拉着白玉堂一起出去见客。   松江府太守名叫田元起,曾经被安乐侯所害,幸得展昭和包拯相助,后来科考得中,慢慢地做到了太守的位置,如今还时时念叨着包拯和展昭的大恩,常常与开封府有联系,从包大人那里得知展昭在茉花村丁家庄、吴国公主在陷空岛卢家庄,便特来拜会。   田元起刚给叶姝岚磕了个头,紧跟着就又听外头报说又有小船近岛,一问才晓得是田太守家的家丁——原来田元起前脚刚跟着卢方他们上岛,后脚就从京城送来两箱月饼,是皇家御赐,让送到陷空岛给吴国公主展护卫也有份。   众人都看叶姝岚,叶姝岚无奈,连忙令人将月饼拿进来,心里却在嘀咕——她那个便宜皇帝爹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啊。   箱子搬进来后,把给展昭的那份分了出来,田元起便自请送去茉花村——他本来就像去亲自给展昭道谢来的。   反正也顺路,而且本来也就是对方的责任,叶姝岚便让对方顺带带过去了。   等外人都走了,叶姝岚便高兴地让人把箱子送去厨房打开,有下人挑了几只拿过来一瞧,大家都乐了——这一箱子月饼,与其说是月饼,不如说是动物点心,全是小动物的模样:精明的红色猫咪手里掐着一朵粉色的花,呆萌的奶黄小鸡被一杆木棍按趴下,上面蹲着只傲气的白老鼠,趴在竹竿上头得意的灰老鼠,威严的黑熊……基本上打眼一瞧就知道谁是谁。   叶姝岚无聊地戳着蹲在小黄鸡上面的白老鼠:“为什么堂堂会踩在我头上?”   “我更奇怪的是那只猫手里为什么要掐着朵花。”白玉堂摸着下巴,刻意避重就轻。   “笨啊。当然是丁姐姐,月华么……”叶姝岚说着,突然把小黄鸡上面的白老鼠拽了下来,一把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含糊糊道:“……这样就不会被踩了。”   白玉堂眼一眯,果断把剩下的小黄鸡塞进嘴里。   “……”叶姝岚呆了一秒,然后立刻吵嚷着打过去:“啊,你居然把我吃掉了……”   瞧着动物形状比较可爱,卢夫人准备过来问问叶姝岚要不要让厨房跟着做一批差不多的,正好就看到两人飙着轻功满院子跑,顿时有些迷茫,扭头问在一旁看热闹、素来比较精明的蒋平:“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哎,打是亲骂是爱么……”蒋平摇着头,慢悠悠地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这让我等单身的人情何以堪哟~”   卢夫人一头雾水地扭头看向其他人,韩彰素来冷淡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只摇着头走开;徐庆却是做出一个牙疼的表情——四弟又神神叨叨的了。   最后卢方拍了拍她的肩膀:“把给五弟准备的聘礼在好好清点一遍吧。顺带的,老四的事你以后也多上上心……”   说完,背着手,溜溜达达往后屋走去——大约也给以提前跟金家大哥报个好消息了。      第40章 叶扬      热热闹闹过完了中秋,白玉堂立刻提议陪她去杭州走一圈,看看藏剑山庄如今到底如何了。   对于这个提议叶姝岚自然高兴地答应了,好好做了一番准备之后,便搭上陷空岛的船只,往南而去。   陷空岛离杭州不远,不过一日的时间便到了。陷空岛在此处也有房产,白玉堂一面让人把他们二人的行李物品送去府上,以免让人去给藏剑山庄送拜帖,随后便带着叶姝岚下了船,准备先在西湖沿岸转转。   西湖还是那个西湖,无双的风光千百年都是如此,只是站在岸边看风景的人,年年都不同。   叶姝岚站在岸边看着西湖边陌生的景致,也算知道了何谓近乡情怯,尤其是当白玉堂指出如今的藏剑山庄的位置给她看时,她差点就要哭了出来,几乎失去拜访藏剑山庄的勇气。   ——当年的藏剑山庄声名鼎盛,江湖武林谁不为藏剑山庄利器而趋之若鹜。精巧的铸剑术,配合上大庄主的心剑、三庄主的无双剑以及后来的寂剑,再辅以二庄主的用心经营,藏剑山庄的全盛之际不仅能把整个吴山当作自己的后花园,便是这西湖沿岸,也莫不是与藏剑与所牵扯的店面人家。而如今呢,却龟缩在西湖一角,那大小怕是也只能搁得下一个剑庐,她看着都憋屈!   白玉堂也明白她的心情,只安抚地拍了拍她,然后带着她在西湖沿岸楼外楼吃了顿饭,便早早回府歇下——明日一早再去拜访应该也算有些心里准备了。   第二日一早果然收到来自藏剑山庄的回帖。   白玉堂帮叶姝岚备好礼物,两人便一齐正式前往藏剑山庄。   昨晚在暮色掩映下还不觉得,如今大白天的看到更觉萧索。   不过在白玉堂眼里倒还算是一个普通偏上的武林世家的模样,宅子并不算小,朱红的大门,挂着写有藏剑山庄的牌匾,有小厮守在门口,一见到他们二人便匆忙迎上来:“两位便是白五爷和叶小姐吧?主人已经招呼好了,您二位跟小人来。”   叶姝岚却不懂,只是呆呆地看着门上的横匾,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白玉堂眼前不期然晃过对方曾经画过的藏剑山庄的模样,那般的恢弘大气,两相对比,可不令人唏嘘么。   那看门的小厮瞧着叶姝岚不动,不禁有些诧异:“叶小姐?”   白玉堂也拍了拍她,叶姝岚这才回过神,谦逊有礼地一点头:“抱歉走神了。还请小哥带路。”   小厮忙笑着说小姐客气了,然后引着两人往山庄里走去。   叶姝岚注意到这小厮脚步沉重,呼吸凝滞,显然不曾习武,心中不由又是一叹——想曾经的藏剑山庄,便是管针线的婆婆都能把四季剑法耍得似模像样。   很快便跨进藏剑山庄的庄门。叶姝岚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这个藏剑山庄虽然比之记忆里的那个小了很多,但里头的布置倒很是尽心,一草一木无不用心雕琢,雅致得很。就是人显然有些少了,不管是仆人还是弟子,都很难见到。院子里也是安安静静的,这在原来的藏剑山庄是很难见到的——她那一干师兄弟姐妹们可是相当活泼好动,闹腾得紧。   小厮带着两人慢慢地绕了好圈,经过数个院子,最后来到一个花园里。   那小厮让两人稍候片刻,便往花园子的深处走去。   两人随意地打量着花园。这个时候已是深秋,大部分的花早已衰败,只剩下菊花正值花季,但这个花园里除了一朵朵硕大金灿的菊花,却还盛开着不少月季、牡丹等等反季花朵,倒也别致。   白玉堂一瞧就眼神一亮,摸着下巴琢磨着要不要打听一下种植方法,把他在杭州的宅子里也种上这些花。   而叶姝岚在打量完花草后,目光一转,就看到前方正慢慢从花团锦簇间走出来的黄衣男子,然后就定住不动,手突然剧烈抖动起来,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这、这果然是……   白玉堂察觉到她的不对,拍了拍她的肩膀:“姝岚,怎么了?”   “好像……”叶姝岚突然紧紧抓住白玉堂的袖子,眼睛却依旧看着前方,“真的好像……”   白玉堂顺着叶姝岚的目光看过去,随即就眯起眼睛——眼前这人,年约三十来岁,年少白头,一头白发整齐地束在脑后,乍然看去竟跟姝岚所画的藏剑山庄大庄主长相十分相似,除了眉心一点梅花印……可据他所知,当年的大庄主叶英,并未留下任何直系血脉。血缘,大约真的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   那黄裳男子慢慢走近,豪爽地笑了笑笑,对白玉堂一拱手:“阁下便是锦毛鼠白玉堂白五爷吧?在下藏剑山庄庄主叶扬,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对于叶姝岚可能会认可的同门,白玉堂也非常客气,也拱手回礼:“藏剑山庄叶庄主大名白某亦是如雷贯耳,之前俗事牵绊,倒是今日才有机会一见。”   叶扬笑了笑,并未当真——他的名头也不过因为是藏剑山庄的庄主罢了,跟他的本事实在没太大的关系——然后偏头看向跟着白玉堂一同前来的姑娘,这一看,也愣了一下:“这位姑娘……”   叶姝岚立刻抬起头——就连声音都跟大庄主好像……   没想到这人的目光却绕过她,落在她背后的剑上:“敢问姑娘身上的剑……可是泰阿?等等,另一把,莫不是我派遗失已久的千叶长生?”   叶姝岚傻眼,呆愣愣地看着他。   叶扬又更进了一步:“泰阿曾珍藏于我派多年,百年以前突然不翼而飞;千叶长生为我派先祖所铸,在战乱时不慎遗失,不晓得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   叶姝岚立刻解下双剑紧紧护在胸前,强调:“都是我的!”   站在一旁的白玉堂也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周身泛起一阵冷气——叶扬这步步紧逼的姿态……未免有些过了吧?   叶扬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退后了一步,拱手道:“……抱歉。叶某并非想要夺人所爱,只是……这两把剑于敝派有非常不一般的意义。不知这位姑娘,可否借叶某瞧瞧?”   这两柄剑对于藏剑山长的意义她当然晓得。叶姝岚默默抱紧了怀里的剑,藏剑山庄名声鼎盛之时曾广收天下名剑,有人用泰阿换得藏剑一诺;而千叶长生本是双剑,其中一把被大小姐叶婧衣带走,另一把埋在庄内的千年银杏树下,如今藏剑山庄蜗居一隅,那棵银杏树怕是也早就找不到了吧?   注意到叶姝岚的小动作,白玉堂突然身形一晃,闪身挡在叶姝岚身前,冷淡地看着叶扬:“叶庄主,您说这两柄剑于贵派有不一般的意义,可曾想过这剑于姝岚的意义?这般强借,怕是不妥吧?”   叶扬也不过是突然见到这两柄传说中的宝剑而有些激动,待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确实不妥,忙陪笑道:“抱歉。叶某冒犯了,还请姑娘权当叶某什么都没说。对了,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我姓叶,叫叶姝岚。”叶姝岚抱着两把剑,认真地介绍。   “姑娘原来跟叶某同姓。”叶扬笑了笑,“叶姑娘,叶某刚才多有得罪。”   “没事。”叶姝岚看着他,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犹豫,长长的双马尾突然微微有些不安地抖动着,期期艾艾道:“那个,庄主可以……唤我一声‘阿姝’吗?”   闻言,白玉堂长眉微挑,看了叶姝岚一眼后,又看向叶扬。   叶扬一愣,虽然有些奇怪,倒没想太多,一来这姑娘明显是跟着白玉堂一同来的,之前从未听闻白五爷与何人亲近,唯独最近倒是有江湖传言白五爷得一红颜知己,所以想必便是这位了,想太多万一被白五爷惦记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二来叶姝岚这年纪,其实差不多都可以做她的女儿了。所以叶扬很爽快地就叫了一声:“阿姝。”   没想到,一叫完,叶姝岚的眼圈就红了。那一副仿佛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着实把叶扬吓了一跳,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安慰,小姑娘就突然把手里的双剑递到他手里,哽咽着说了声:“给你看看”,然后就运起轻功,踩着房顶跑掉了。   白玉堂立刻追上去。最后只剩下叶扬一个人,抱着两柄剑发愣——到底怎么一回事啊这是?   叶姝岚一路蹑云逐月,踩着藏剑山庄众多的屋顶一路急速驰行,白玉堂毕竟比她年长,内力也深厚,很快就追了上去,抓着人肩膀将人一掰过来,果然一眼便瞧到小姑娘满脸的泪水。   白玉堂素来冷淡的脸上显出几分心疼,掏出帕子给人把泪水擦干,然后把人揽进怀里:“没有外人了,想哭便哭吧。”   把脸埋进白玉堂的怀里,叶姝岚真的“呜呜”地哭起来:“堂堂……我真的……真的好想大庄主……”   风吹过屋顶上相偎着的两个人,纯白的衣袂翻卷着明黄,纠缠不休。      第41章 执念      叶姝岚的情绪总是来得快,消得也快。   哭了一会儿发泄出来,叶姝岚也冷静下来了,瞧着白玉堂衣裳前襟被自己的泪水沾湿另一大片,不禁有些赧然,连忙退后两步,迅速转身:“好了,我不难受了,我们回去吧。”   “等等!”白玉堂一把拉住她。   叶姝岚回头,“干嘛?”   白玉堂又掏出一块帕子,便要上手给她擦脸:“擦擦……这满脸泪痕的,也不怕叶庄主笑话。”   这都好几次在白玉堂跟前哭了,叶姝岚有些不好意思地抢过帕子,胡乱擦了擦,然后抬头让白玉堂看看:“好了吗?”   白玉堂看着对方兔子似的红彤彤的眼睛,摇了摇头,四下里看了看,然后一把抓起对方的手腕,运起轻功往飞下房顶,往另一处跑去。   跑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白玉堂就停了下来,叶姝岚一看,原来是庄内一口水井旁,旁边正好有一桶水,白玉堂取回帕子,沾了水,拧干,然后给她往眼睛上一盖:“……红红的,丑死了。”   基本也能想象出自己的样子,叶姝岚噗哧笑了出来,老老实实敷着湿冷的帕子,哭得的眼眶倒是确实舒服了许多。   这时白玉堂突然又问她:“一会儿你准备跟叶庄主解释清楚身份么?”   叶姝岚隔着帕子揉按着眼眶的手指停下动作,略微想了想,摇头:“还是不说了吧?”   ——之前跟丁家人说,是因为没办法解释清楚自己突然出现的原因;对皇上说,是因为对方已经对自己的来历有所怀疑;而对白玉堂说……大约是因为心里不想瞒着这个人——至于为什么不想瞒着,叶姝岚没想那么多——但是,对于这里的藏剑山庄庄主,她并不想说明自己的身份。   因为一旦说出来,势必又要再复述一遍藏剑当年的模样。若是之前未曾见到藏剑如今萧条的样子,她很乐意一遍遍翻出记忆里华丽的画面让自己回味,也能够很骄傲地跟白玉堂炫耀曾经的大唐是何等繁华。   就像是短暂离家之人,就算离开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的回忆也总是鲜活的,因为莫名总是有种“总有一天会回去的”之类的坚定念头。可是在看过如今的藏剑山庄之后,有了现在这份真实的萧条的对比,她才意识到记忆真的成了永远的回忆——回忆已然蒙尘,她再也没有办法随意地把它翻出来。   “不说啊?不说也好——这块布有些干了吧。”听了叶姝岚的话,白玉堂点点头,顺便取下对方眼睛上的布条,重新浸到水里。   对眼睛做了几次冷敷,虽然还是有些肿,但已经好了许多了,白玉堂这才带着叶姝岚回头去找叶扬。   到了花园却被园中家丁回复庄主去沐浴更衣去了。在详细一问,才晓得叶庄主已经命人将泰阿和千叶长生供奉到叶家祠堂,待沐浴更衣毕,祭拜过先祖之后再细看。   白玉堂也曾听叶姝岚讲过这两柄剑的来历,对叶扬如此郑重的态度也很理解。而叶姝岚听到叶家祠堂,便激动地想要去瞧瞧。   两人一同过去的时候,叶扬刚好沐浴毕,已经换上了一件新的黄衣,带着庄内的数人在祠堂内外排成几排,恭敬地跪地叩拜,祠堂正门正大开着,可以看见其上供奉着的一排排灵位之前安放着泰阿和千叶长生。   两人安静地站在一旁观看——因为内力深厚,又刻意隐藏气息,这般靠近倒也没被人发现。叶姝岚靠着白玉堂,随意往里头瞅了两眼,一下子便撞见排在前面的几个灵位的名字——叶兴叶起叶复……再加上眼前的叶扬……鼻头一酸,叶姝岚连忙扭过头仰起脸深呼吸,努力克制住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是藏剑山庄历历代代想要复起的渴望……她已经感受到了。   祭拜完毕,叶扬恭敬地将双剑从祠堂中取出,正要细看,这才注意到站在祠堂的白叶两人,略有几分尴尬地朝叶姝岚笑了笑:“这双剑亦是敝派先祖世世代代的执念,未曾问过叶小姐便送至祠堂供奉,是叶某疏忽,还望叶小姐勿怪。”   叶姝岚摸了摸鼻子,闷声道:“无事。”然后又瞧了瞧对方拿着剑的恭敬模样,又小声补充道:“要不我就把剑多借你一日,明日晚上再还我也成。”   叶扬眼神一亮,诚心拱手道谢:“多谢叶小姐。”   其余山庄弟子也跟着道:“多谢叶小姐。”   叶姝岚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的道谢,突然温柔地笑了起来。   白玉堂瞧见了,扶额叹气。   叶扬微微一愣——这位叶小姐的笑容有点微妙啊……莫名让他想起当年他第一次把四季剑法完整地练完一套时,他父亲看着他的表情。   ——可是这种充满期望的慈祥眼神该是出现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吗?   因为得以继续鉴赏两柄宝剑,叶扬非常热心地请白玉堂和叶姝岚在山庄留宿——反正庄内客房众多,而弟子数量相对稀少,留下他们倒是绰绰有余。   叶姝岚正好想再在庄内转转,同白玉堂商量了一番,便欣然应下了。   叶扬自是捧着宝剑喜滋滋地回自己院子里琢磨研究去了,而庄内其他人也晓得这两位是庄内贵客,无人敢怠慢无礼,两人正准备到处转转,就突然听到脚边传来一声软糯稚嫩的嗓音:“大姐姐,你是谁啊?”   一低头,就见一个扎着总角的小男孩正仰着头头好奇地瞧着她,小男孩儿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精致小袄,滚着金边,领口还有一圈细密的白毛,把一张雪白的小脸衬得格外精致。   看到这小鬼,叶姝岚不禁想起京城的那三只小公主,立刻蹲下身笑道:“那你又是谁啊?”   “我叫叶正名,是藏剑山庄少庄主,你叫什么啊?”   “我叫叶姝岚……”   “你也姓叶啊?是庄里新来的旁系弟子么?”   “……”叶姝岚正要点头,又立刻冷不丁地回过神来:“不是哦。我是你爹拿的那两柄剑的主人。”   小正名的眼神一亮,一歪头:“姐姐也会剑法吗?可以教我么?父亲老是让我学习铸剑技艺,可是我更想学剑法!”   “剑法可难,你能学会么?”叶姝岚好笑地看着他,“既然你说你父亲总是让你学习铸剑,那你现在说说铸剑最关键的是什么,最辛苦的一步是什么以及最根本的一步又是什么?”   “最根本的就是选材。如果选材不好,纵是再好的工匠也打造不出极品兵刃;而最辛苦的就是锻打,又累又热,还要一直重复枯燥乏味的捶打过程,所以铸剑者耐性必须极好;至于最关键的一步,当然就是淬火了,若是这一步失败了,纵然原材料是千年寒铁,打出来的恐怕也只不过是块废铁罢了。”   小孩子的声声软软糯糯的,却是口齿清晰,条理分明,让叶姝岚有些惊喜——庄里的子弟,在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很好了。   似乎注意到叶姝岚的心情,白玉堂微微俯下身,在叶姝岚耳旁道:“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叶家最小的一代里有一个天分不错的?”   叶姝岚点头,然后看看眼前的小豆丁,再看看白玉堂:“就是他?”   白玉堂点头:“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叶正名,大约真的能为藏剑正名了。”   叶姝岚又仔细打量了对方两眼,确实是个好苗子,然后又关心道:“可修习藏剑心法了?”   叶正名微微露出个困惑的表情:“什么的藏剑心法?”   “问水诀和山居剑意……没有么?”这么大的孩子居然还没开始修习藏剑心法,简直糟蹋了这么好的苗子!叶姝岚脸色微变。   没想到小正名听了这两个词语后,模样反倒变得有些犹豫,最后小心地靠近叶姝岚,小声道:“我偷偷告诉姐姐,姐姐可不许告诉父亲,父亲他不让我乱动书房里的东西,可是我看铸剑之类的书籍看得有点烦的时候会找些其他的书看,这两本我也都悄悄背下来……”   叶姝岚一愣,不由一笑,摸了摸他的头:“背下来,理解了么?”   “只能明白一点点。”小正名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没人讲解却能明白……就算只有一点点,那也是极有天分了。叶姝岚唇边的笑容扩大,果然是个好苗子么:“那以后姐姐来教你剑法好不好?”   叶正名有些不明白对方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句话还是明白的,立刻高兴地点头:“好!”   叶姝岚起身转头看白玉堂:“堂堂,咱们这半年就在藏剑山庄住下来吧。这个孩子,我想教他!”   白玉堂当然明白叶姝岚对藏剑山庄的执念,听到这话自然理解对方的意思,点点头:“那我去找叶庄主商量一下。”   “等等。”叶姝岚抱着胳膊环视了一眼藏剑山庄,猫眼一眯,“你说怎么才能尽快把消息传给我那皇上爹?”   “找附近的驻防军八百里加急大概就行。”白玉堂随口答道,随后一顿:“你要做什么?”   叶姝岚大手一挥,指向山庄旁边的吴山:“我要那里,再次成为藏剑山庄的后花园。”   白玉堂一愣,随后勾唇一笑,拍了拍叶姝岚的头:“好主意!”      第42章 承诺      叶姝岚既然已经决定了,便立刻找藏剑山庄的下人要了笔纸,跟赵祯要来吴山的所有权,而白玉堂则打发随从先回陷空岛取来离京时赵祯硬塞给叶姝岚的公主腰牌。   打发人带着腰牌去军营寄了信,在赵祯消息的这段时间,叶姝岚真的开始教叶正名四季剑法。   所以等第二天叶扬找过来送剑的时候,就看到夕阳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正一本正经地拿着木剑比划着。   看到自家儿子在习剑,还是跟着客人,叶扬有一瞬间地不高兴,眉头刚皱起来,就愕然地发现对方练习的是正统的四季剑法,尤其是那个叶小姐,一招一式流畅自然,如行云流水,明显比那个年纪的他练得还要好,不禁有些疑惑——四季剑法是本门独门武功,这个叶小姐……怎么会呢?   看了一眼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一脸冷淡的白玉堂,叶扬默默地把这个问题憋下去——还是等一会儿直接问问叶小姐吧,白五爷出了名的不喜欢搭理人,他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   没想到白玉堂却突然转脸对他道:“令公子天分极高,庄主实在不应当埋没了他。”   能得到享誉江湖的白五爷的夸赞,骄矜如藏剑山庄庄主的叶扬也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点头道:“那是自然。名儿天资聪颖,尤其是于铸剑一道的悟性极高,便是叶某都自愧不如,将来必能壮大我藏剑山庄之名。”等夸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叶扬又忙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孩子还小,将来如何,实在难以预料——只是五爷埋没之言从何谈起?”   “庄主该早点让令公子习剑。”白玉堂手臂一挥,指向场内正在进行小小的招式切磋的两个身影:“姝岚不过简单教了令公子几招剑式,他不但能够立刻融会贯通,更能举一反三,迅速在脑内想出防御以及破解之法……实在是剑术方面的天才。另外,四季剑法乃是藏剑山庄初代庄主于铸剑之道所创,本就与剑技相辅相成,习剑必然对铸剑大有裨益,更勿论令公子这份天赋……假以时日,必定能在剑道上形成自己的风格,自成一派。贵庄兴复,确实有望了,白某便在此提前恭喜了。”   听了白玉堂的话之后,叶扬都来不及谦虚道谢,就立刻凝神看向场内,果然见名儿虽然最多只学习了一天半的剑法,可此时跟叶小姐只进行招式的切磋竟能丝毫不显败势,甚至还能进行攻击……   “姝岚要败了……”   白玉堂的话刚说完,果然就见叶姝岚手里的木剑就被叶正名一剑挑落。   “藏剑……终于要露出锋芒了。”白玉堂说完这句话,就抬腿往那边走去。   木剑脱手,叶姝岚有瞬间的愣怔,然后就立刻扑到叶正名身上,抱着小孩一个劲儿地蹭脸:“小正名你好厉害……”   被女孩子柔软的脸颊挤蹭着,耳边又听着极度夸赞的话,小正名的脸微微有点红,拘谨地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不过紧跟着柔软的触感就消失了,叶正名怔怔地抬头,就见白衣的大哥哥黑着一张脸把姐姐提溜了起来,微微皱着眉问她:“怎么样?”   “超级厉害!”叶姝岚兴奋得脸都红了,重重地点头:“简直像当年的大庄主一样厉害!”叶姝岚说完又瞄了下面正仰着头懵懵懂懂地瞧他俩的叶正名,又咕囔道:“好吧,比起大庄主,他还是稍稍差了点……不过还是比我强!”   这时叶扬也过来了,正好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一挑眉,再瞧瞧自己的儿子,心里略得意——看来之后,确实得让这小子武功铸剑两手抓了。   叶姝岚一扭头就瞧见抱着两把剑过来的叶扬,立刻挣扎着让白玉堂放开她,然后跑到叶扬跟前:“叶庄主是来送剑的吧?”   “多谢叶小姐慷慨借剑。”叶扬恭敬地把双剑递给叶姝岚。   看叶姝岚接了剑后正在检查,叶扬笑道:“叶小姐的四季剑法使得真是漂亮,只是……四季剑法乃是敝派独门武功,不晓得叶小姐,师从何处?”   正在专心检查的叶姝岚一惊,手一抖,千叶长生锋利的剑刃便出现一串血珠。   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尴尬。   白玉堂见了,却若无其事地立刻掏出帕子给她包好,然后拍拍她的头:“小心点。”   叶姝岚垂着头,轻轻点了点,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不自觉地收紧没受伤的手,过了半晌,才闷闷道:“四季剑法是藏剑的独门武功,我便自然是师承藏剑,还能有何处可承?”   白玉堂也微皱眉——姝岚不想说明身份,偏偏他们二人也都不会说谎,就是不知若是叶扬继续追问下去的话,他们是不是就该走了?   叶扬的反应十分出人意料,他先是呆呆地呢喃了两句:“师承藏剑山庄……”,随后便感慨道:“那叶小姐的师祖想必便是当年战乱之时离开藏剑的弟子了,没想到,纵然离开藏剑,也依旧坚持藏剑之名么……”   叶扬说着,似乎越发觉得可能了,还重重地点了点头——据说当年战乱之时藏剑曾散了大量钱财,有许多一心向武不理世俗的弟子为给藏剑减轻负担,自愿离庄去别处隐居修习,想必这位叶小姐就是那些弟子之后吧……都这么多年了,藏剑之名依旧如故啊。   这回轮到白玉堂和叶姝岚惊呆了,彼此对视了一眼,便默契地闭上嘴巴,默默地接受了这个被脑补出来的设定——还挺合理么。   等叶姝岚检查完,把千叶长生背到后面,转手便把泰阿递给叶正名:“你拿这把剑把刚才的剑招耍给我看看。”   叶正名抱拳道了声“是”,便上前接过比自己还高的泰阿,然后六十多斤的重剑差点把十岁出头的小孩带倒,慌忙双手抱紧了,才勉强站定。   “算了,看来力气还是不够。”叶姝岚一皱眉,取回重剑,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以后练剑的时候在胳膊上绑上铅块,先从两斤的开始,慢慢加……等你带着左右手臂六十斤的铅块练剑也不觉得沉的时候,再入剑庐。那时铸剑,捶打锻造一步方能坚持下来。”   叶正名被打击的有点蔫蔫的,老实垂头应是。   叶扬板起脸:“还不多谢师父教导?”   叶正名显然有些害怕父亲,立刻抬头挺胸,正要张嘴的时候,叶姝岚一抬手按下了,对叶扬笑道:“还是别叫师父了……我可当不起。藏剑武功博大精深,我不敢说精通,对于小正名我也不过是只能指点一点罢了。重要的还是庄主的教导。”   叶扬本来是瞧着这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显然对于藏剑武功的理解不逊于自己,又有意教儿子,一来想给儿子绑定个师父,二来也算给对方一个名头,不过既然对方拒绝了,他也不会强求,便笑道:“既然叶小姐无意为师,便只能拜托小姐闲暇时能多多指点了。”   “这个自然。”叶姝岚点头,然后蹲下身摸摸叶正名的头:“以后姐姐来陪你练剑好不好?”   叶正名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   于是叶姝岚和白玉堂便在藏剑山庄暂居下来,除了白玉堂每天要出去办点事,叶姝岚几乎每天都窝在宅子里,一来指点叶正名的剑术,二来也是查看藏剑山庄现在的剑庐,考虑要如何改进。   赵祯的回信就在大家的忙忙碌碌中传了过来。   而来的信使……大大出乎叶姝岚的预料。   看着眼前穿着一模一样的藏剑破军套的两个小姑娘,叶姝岚无奈:“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叶子姐姐在这里,我们来学揍飞飞了……”七公主八公主立刻冲上来抱大腿,“连衣服都在宫里换好了!”   叶扬听说来了圣旨非常诧异——他们藏剑山庄最初确实习惯穿黄衣,但现在已经改了,还有什么能惊动朝廷传圣旨?而且还是派两位公主殿下来——话说这公主们的服饰简直比他还像藏剑山庄的好心塞,以及叶小姐跟皇家是什么关系?   等七公主八公主一人拉着圣旨一边似模似样地宣读完了之后,叶扬呆掉了——吴山划归藏剑山庄?   震惊还没完,紧跟着白玉堂甩出厚厚的一沓纸,仔细一看竟然都是地契,叶扬完全呆掉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玉堂的表情很无所谓:“西湖沿岸的地契爷都买下来了。藏剑山庄龟缩在这么一处还真是憋屈,赶紧重建吧!”   七公主也打量着藏剑山庄,表情很嫌弃:“就是啊,这么小,完全跟本公主的身份不相符嘛!”   叶姝岚望天——就你们抠门爹建造的皇宫与你们的身份很符合么?   “等等。”已经完全麻木了的叶庄主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藏剑山庄跟公主殿下没有关系吧……”   “谁说没关系哒?”两个公主异口同声:“以后我们也是藏剑弟子啦,重剑揍飞飞超帅哒!”   于是,叶扬庄主在神游的状态下,接受了两个公主敬上来的拜师茶。   两位公主亲自来宣的圣旨,杭州知府对此自然不敢怠慢,匆忙将吴山划归给了藏剑山庄,而白玉堂买下的房屋屋主也都很开心地拿着大量的钱财另找一处谋生,藏剑山庄的扩建慢慢开始了。   不过扩建的钱财,依旧是白玉堂出的——叶姝岚带来的金银虽然不少,但这段时间也花得七七八八了,就算一点没花,也不够支撑一个山庄的建设,而把闺女送过来的赵祯更是没指望,光看那御花园的模样就知道他也没钱,唯一能帮的大约就是给藏剑山庄做了担保和监管,招人十分容易,也没什么捣乱。   盖房子这种事总是最花钱的,叶姝岚纵是大唐·土豪山庄出身,看着白玉堂的银子如流水般地花了出去,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要不这样吧,堂堂,一会儿跟叶庄主商量一下,以后藏剑山庄十年内所产的兵器,你皆分利一成好不好?”   “不必跟我算这么清楚。”白玉堂摸摸叶姝岚的头,解释道:“只要你开心就好。”   “可是这样我不开心。”叶姝岚莫名觉得脸有些烧,别扭地低着头小声咕囔着。   “别想太多。”白玉堂干脆把她的头发揉乱,“要不……你就把这些东西当作我追求你的诚意好了。”   “咦?”叶姝岚被吓得蹦起来了,“追、追求我?”   “我不是说了么?我心悦于你,自然要追求你啊——”白玉堂露出一丝笑意,“怎么样?有没有被我感动到?”   这么一说,好像有一点啊……叶姝岚红着脸,正要坦陈时,门口突然传来小公主欢快的叫嚷声:“叶子姐姐,你看我跟小八的新衣服好不好看?啊,还有阿名的!”   然后就看到三个小孩蹦跶着迈过高高的门槛跑进来,难得没上来抱大腿,而是排成一排给她看。他们三个都穿着黄色的藏剑校服——自从两个公主拜师之后,藏剑上下穿黄衣也不再禁止了,于是叶正名此时也穿着黄衣——这一套看起来跟秦风套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不过只要是这种明黄的衣服,叶姝岚都觉得好看,于是重重点头。   三个小家伙可高兴,七公主八公主继续扑上来,“师父说给叶子姐姐的新衣也做好了,已经送到你房里了呢。”   “我的也有?”叶姝岚很高兴,立刻忘了刚才的事情,“我们一起去看看!”   说着就拖着腿上的两个人往自己院子里跑去。   白玉堂只能单手撑着下巴,无奈地看着三人走远,然后瞧着叶正名慢慢地靠过来——什么事?   叶正名不喜欢说话,反倒很容易理解别人的眼神和表情,此时自然看懂了白玉堂的眼神,笑得有几分腼腆:“听父亲说,我们能穿上新衣,住上新房屋,可是多亏了白大哥,所以,谢谢白大哥。”   看着叶正名跟叶姝岚风格相似的衣服,白玉堂的眼神有了几分温度:“你只要好好努力,壮大藏剑山庄,姝岚就会开心,姝岚开心了,花再多的银子我也愿意。”   小正名对于这句话里的逻辑有点困惑,但还是明白中心思想的,于是重重点头,眼神认真明亮:“嗯,藏剑山庄,必定会重现昔日荣耀!”      第43章 回京      因为人力物力齐备,藏剑山庄扩建得十分顺利,大约三个月,也就是十一月底的时候,基本就显出轮廓了。   叶姝岚看着重新雕琢好的藏剑山庄大石碑,心里美滋滋的,这时却白玉堂打发叶家下人过来通知说京城里来了信儿。本来还以为是赵祯想闺女了,还寻思过年进京的时候给他把闺女捎回去,没想到回去一看却是展昭寄来的婚帖——原来过完中秋后展昭就回了京城,如今已经定好同丁月华的婚期,丁家人近几日也要动身,送丁月华进京完婚。   叶姝岚拿着婚帖去找白玉堂,两人商量了一番后,决定带着两位公主这就进京,等在那边过完年之后再回来。   一开始两位小公主还舍不得离开刚认识的师父和小师兄,不过叶姝岚表示一来她们父皇在宫里很想念她们,二来过完年还回来,三来回京找点好材料回来之后给她们打两柄剑,两个小公主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屋收拾东西。   叶姝岚还想带着叶正名去京城转转,只是还没等叶扬表态,小正名自己拒绝了——他现在已经稍稍理解了藏剑心法,正在进一步融会贯通,舍不得浪费时间分散精力。小孩子有上进心,叶姝岚自然是高兴的,于是拍拍他脑袋鼓了一番劲儿,便跟叶家父子告辞了。   白玉堂和叶姝岚在杭州这边准备着,陷空岛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陷空岛本来跟丁家关系就不错,自然也收到请帖,这是叫白玉堂回陷空岛,然后同丁家人一起过去。   不过当白玉堂把这边准备带着公主一起的情况说明了之后,丁兆兰表示干脆他们先来杭州会合,然后直接从杭州走水路进京。   陷空岛加上丁家庄,再加上负责保护公主的侍卫,还有丁月华的嫁妆和叶姝岚带着两个小公主给赵祯准备的礼物,足足三条大船加四条小船才勉强装上。   一行人就浩浩荡荡进京了。   除了再次重演的晕船事件,这一路倒是基本顺顺当当。   下船的时候,七公主八公主看着叶姝岚的眼神都带上了担忧:“叶子姐姐,你真的没事吗?还有白哥哥。”   被两个小丫头关心,白玉堂有些不习惯,强忍着腹内翻滚的感觉,故作无事地摇摇头:“我没事。”   丁月华也过来扶住叶姝岚:“那今天叶子就不用进宫了吧?先回府休息休息。”   众人看看叶姝岚和白玉堂惨白的两张脸,纷纷点头——这要直接进宫,怕是要把皇上给吓着。   于是在白府歇息一晚上之后,叶姝岚第二才跟白玉堂一起进宫。   看着一黄一白两道身影慢慢消失在府中葱茏的草木中,徐庆突然疑惑地一歪头——是说姝岚是皇上认下的义女,进宫无可厚非,他家五弟跟着一起去是什么道理?   没想到在宫门口看到久违的展昭,前头是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后头跟着开封府的其他四个护卫。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还是老样子,展昭也依旧是一身红色官服,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婚期将近,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五爷低头瞄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叶姝岚,莫名觉得展昭的神情很碍眼。   包拯和公孙见到叶姝岚立刻笑眯眯地作揖行礼:“参见吴国公主。”   一看到他们,叶姝岚立刻想起赵祯送的动物月饼,于是笑眯眯地扬手打了声招呼,“包大人、公孙先生、喵喵,好久不见……”   展昭无奈:只给他起外号,这妥妥是欺负老实人的节奏啊。   白玉堂也老老实实地给各位行礼:“包大人、公孙先生、展兄。”   叶姝岚示意大家继续往前走,一边歪头打量展昭:“话说,喵喵你是不是胖了?”   听到喵喵的称呼,展昭是无奈,等听到对方说自己胖了的时候,他几乎整个表情都要僵掉了,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丁家庄的海鲜管够又好吃,他确实吃的挺多……该不是,真的胖了吧?   看到展昭的表情,白玉堂心情好了很多,顺便上下打量了展昭一番,果断站到叶姝岚这一边,点头:“确实胖了。说起来你那燕子飞现在还能飞起来么?可别沉得摔下来成了死燕子,不对,是死猫。”   ……大概真的要减肥么。展昭一边尴尬地在心里下着决定,一边笑道:“五弟说笑了。”   “谁跟你是兄弟……”白玉堂嘴里小声地嘀咕着,脸上的表情倒明显未有不虞。   叶姝岚笑嘻嘻道:“堂堂又闹别扭了。”   展昭望天——这白耗子闹什么别扭啊。   最后面,赵虎诧异地小声问一旁的马汉:“喂,展护卫真胖了么?我咋没看出来?包夫人不是说展护卫是吃不胖的体质么?”   马汉看了看走在前头前头摸着胡子但笑不语的包大人和笑眯眯地似乎在算计什么的公孙先生,也作高深莫测状:“公主说胖了,五爷也说胖了,那展护卫自然是胖了。”   “啊?”赵虎更糊涂了。   一边走,白玉堂有些奇怪:“皇上召包大人进宫,是有什么事情么?”   ——照理说皇上知道姝岚进宫,应该不会再因为点小事把包大人召进宫吧?   展昭暂时把减肥的问题放下,也有些莫名:“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皇上经常召大人入宫,想必又是什么大事吧。”   听到他俩的对话,包拯扭头笑道:“还记得上次你们比试时遇到的刺客么?”   “是那些刺客有消息了?”叶姝岚眨眨眼,“不是说是什么王爷的么……”   “大约是有点消息了。”包拯捻着胡子,慢悠悠道。   上次的事情不了了之,虽然叶姝岚也没太放在心上,但如今有机会搞清楚,她自然也不会放弃。   展昭却微皱眉——皇上上次明明也知晓是何人,摆明了不想查,那这次又是为何……?   这次赵祯是在御书房召见几位。踏进房内给赵祯行了礼,待对方喊了起之后,叶姝岚首先被坐在御案一旁的老头给吸引了注意力,拿胳膊撞了撞展昭——那谁?   展昭无奈一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包大人。一扭头,就见包拯本就威严的脸板的更加刚硬了,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明显敷衍地拱了拱手:“原来国丈爷也在,下官失礼了。”   那老头狠狠地瞪了包拯一眼,然后重重地扭过头——懒得理你。   喔唷,有内情。叶姝岚一摸下巴,好奇地来回打量着,然后看展昭——怎么回事?   还没等展昭表态,白玉堂按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头转过来,眨眼——回去我跟你讲。   叶姝岚点点头,安分了下来。   赵祯这才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包卿啊,其实这次可多亏了庞太师提供线索。”   说到公事,包拯的神态略微平和了几分,拱手道:“不知皇上这次有什么线索?”   赵祯却是转头看向叶姝岚:“岚儿,你刚回宫,先去见见你皇奶奶和皇后罢。也别急着走,一会儿中午在宫里吃饭。”   叶姝岚虽然听出这是要她回避了,不过她也不是不识趣之人,屈身行了一礼,便要退下。   白玉堂本就是跟着叶姝岚来的,见状也准备离开。   赵祯笑眯眯道:“白少侠不妨留下听听。”   白玉堂迟疑地看了一眼赵祯,然后看向叶姝岚——要听么?   叶姝岚也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点头。   白玉堂立刻站会原地,叶姝岚慢慢退下,心里却在嘀咕赵祯这是什么意思——若说让她走是不想她听,那留下堂堂过后肯定是要跟她说的呀,那她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不过叶姝岚也没想太多,出去之后自有宫人带她去太后寝宫。   因为救过赵祯的性命,太后对叶姝岚的观感非常好,握着她的手一边闻声细语地说着话,一边还记得询问那个红色衣裳的小姑娘。   叶姝岚笑着把丁月华马上要嫁人的事情说了一边,太后更开心了,笑说着一定要给添嫁妆之类的话。   不过太后毕竟上了年纪,又曾经吃过苦头,身子不是很好,说了没多久便告了乏,叶姝岚笑着嘱咐了几句,然后就退下了。   出了太后寝宫的宫门,又被宫人引着去了皇后寝殿——她这才知道离开的这阵子庞贵妃被封为了皇后,所以刚才在御书房见到的那个“国丈爷”大约就是皇后的爹了。   几个公主也都在,一见到叶姝岚,立刻高兴地围了上来,尤其是五公主,好久没见到叶姝岚了,几乎一个人独占似的抱紧了她。   叶姝岚其实挺纳闷怎么只有七八两位公主去了杭州,不过紧跟着庞皇后的话就给她答疑了:“小五你这都快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闹。”   原来是要嫁人了。叶姝岚了然。   五公主只能不甘心地放开叶姝岚,只是还眼巴巴看着。   叶姝岚无奈,只能笑着劝道:“小五贵为大宋公主,以公主之尊,肆意妄为又如何?姝岚觉得娘娘真是毋须这般严厉。”   庞贵妃闻言只是叹了口气——大宋公主虽然尊贵,但也不过是出阁前,等嫁人之后,也不过就成了寻常妇人,哪里敢让她们把这张扬的性子带去婆家。不过这些事情眼前这个尚未嫁人的小姑娘显然是不懂的,庞皇后也不想同她讲这些可能根本遇不到烦心事,便强打起笑脸:“吴国公主说的是。小五小七小八,既然姐姐来了,你们便同姐姐一起出去玩会儿吧。”   一听庞皇后这意思,五公主立刻高兴起来,拉着妹妹们,就拖着叶姝岚一同跑到院子里——虽然已经没有机会去杭州的藏剑山庄拜师了,但至少也要跟叶子姐姐学两招。皇娘说了,等嫁了人,她的父皇就护不了她了,那她就自己护着自己,哼!   上午陪着三个小公主练习了一会儿基本功,中午跟着皇家的人一起吃了顿饭,下午又跑去赵祯的库房挑挑捡捡了一堆对于赵祯来说没什么用,但对她来说很难短时间搜集到的大量精铁,最后美滋滋地跟着白玉堂一起回去白府。   默默算计着那些铁材能给三个小家伙打几柄武器,叶姝岚终于想起今天下午赵祯召见的事情,歪头问白玉堂:“对了,我走了之后皇上爹说了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王爷么?应该就是襄阳王了。今天庞太师说那位派人来送信要他配合造反。”   “襄阳王?”   “好像是皇上的叔叔。”白玉堂无所谓道,“赵家关系乱得……”   一听到造反,叶姝岚的脸就沉了下来,磨着牙道:“造反?!”   白玉堂这才想起安史之乱始终是对方心里最难受的一根刺,忙补充道:“你放心吧,这肯定是反不起来的。他现在在封地,虽然挺富饶的,但封地的禁军还是掌握在朝廷的手里。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胆子给庞太师送这封信!”   虽然白玉堂信誓旦旦地表示对方肯定反不起来,但叶姝岚还是气得不行,握紧了背后的重剑,咬牙道:“好个襄阳王!最好别落小姐手里,要不然肯定一个鹤归让他下去见祖宗!”   “好好好。”白玉堂配合道:“就算皇上要绑他回京受刑,我也帮你把他抓到跟前,先让你好好抽个八成死再说!”   被白玉堂配合的态度逗笑了,叶姝岚心里的怒气也小了些,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那个庞太师就是庞娘娘的爹吧?庞娘娘人很好啊,为啥他爹那么不待见包大人?”   “从皇上会封庞娘娘为后来看确实应该还不错。不过庞太师却不是什么好人,他的独子安乐侯更不是东西!”白玉堂便把庞昱建软红堂强抢民女鱼肉百姓之类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摊手道:“最后这个人落到包大人手里了。”   那妥妥没命了啊。叶姝岚缩了缩肩膀,没干过坏事见到包大人腿都有点软,更别提这无恶不作的。要她是庞太师,这独子被包拯害了,肯定要怨恨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她有这么个儿子,早就提前拿重剑拍死了。   “所以这次襄阳王联合庞太师的诱饵就是他当了皇帝之后,第一个杀包拯。”   “啧。”叶姝岚摇头,杀子之仇,还是独苗苗,庞太师就算同意合作了她也不奇怪。   “不过庞娘娘突然被封为皇后,于是庞太师当然就不会同他合作了。”   叶姝岚点头——这倒是。现在他是国丈,万一他闺女生了太子,那就是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庞家也算有后了,何苦跟襄阳王这不见得能成事的人合作。   “其实皇上刚才要你离开也是怕你招来闲话。毕竟这种政事女孩子还是不方便听的。把我留下来,也是让我听着,然后再转述给你,以后万一到了襄阳王的势力范围也要有点数。”   “……凭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听政事。”赵祯为她着想,她承这份情,但瞧不起女孩子,叶姝岚就有点不高兴,脸颊也鼓了起来:“大唐还出过女皇呢。宋凭什么就瞧不起女人。”   白玉堂摊手:“这种事你还是跟朝堂上的腐儒们争吧,五爷江湖草莽,可从没瞧不起谁。”   叶姝岚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教七公主八公主,到时候让这两位正统公主狠狠去打那些书生的脸才好看!      第44章 大婚      回京后没几天,展昭和丁月华的婚期便到了。   叶姝岚自然是作为丁家的亲友,丁家还有陷空岛众人一起去参加婚宴。   在丁月华出嫁前一天,叶姝岚就跟这卢大嫂住到了丁家在东京的宅子里。等大婚当天,更是起了个大早,跑去丁月华房间。   到的时候丁老夫人和卢大嫂已经带着一群丫鬟嬷嬷正在一套套地给丁月华梳洗打扮——洁面、梳发、上妆……各有各的讲究。叶姝岚抱着胳膊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趣:古人嫁娶虽然繁琐了点,但是女孩子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便是再麻烦,也是最幸福的回忆。   卢大嫂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出身,但作为女人的品味还是不错的,再加上丁月华跟展昭也相熟,索性并未让一群老婆子给丁月华上浓妆,薄薄的一层粉扑上,又打了淡淡的一层胭脂,唇上一点朱红,如云青丝挽作高髻,一身正红喜服愈发衬得肤白如雪,端庄温婉,眉峰间又透出淡淡的几分飒爽英姿,真是……   “好漂亮——”叶姝岚简直惊呆了。   薄薄的粉底掩不住脸颊的嫣然,丁月华略略垂下头:“……多亏了大嫂手艺好。”   “哪里。”卢大嫂也谦道,“到底是月华妹子底子好,美人儿打扮起来自然是大美人儿。要说我的手艺也真不怎么样,倒是多亏了丁二爷弄来的这脂粉,据说是舶来品,用起来实在挺不错呢。”   而丁老夫人打量完丁月华后,先瞧了瞧桌上的脂粉,又瞧了瞧歪头看着的叶姝岚,突然笑着招了招手。   叶姝岚不疑有他,乖乖地走上前:“老夫人?”   丁老夫人随手把她按进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俯身道:“今天你丁姐姐今日大婚,你这个做妹子不也打扮打扮?”   说完,也不管叶姝岚的反应,立刻招手让其他人过来。   卢大嫂在一旁赞同地拍手轻笑:“婶娘说的很是。说起来姝岚都快及笄了,也该好好打扮一番。”   双马尾被解开,乌黑的长发在老夫人手里被挽出一个简单的发髻,镜子里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慢慢端庄稳重起来。   丁月华坐在一旁对镜子浅笑吟吟:“叶子这样才更像是大宋的公主殿下么。”   卢大嫂拿起手边的脂粉,正要往叶姝岚脸上扑,才反应过来的叶姝岚立刻跳起来躲开,语气很坚决:“不要这个!”   “这个粉很薄的。”丁老夫人在一旁劝说,“小姑娘扑了很好看。”   叶姝岚还是不动——她从来就不习惯化妆,这种粉扑上去肯定要闷一天。   正在僵持间,有人过来敲门,叶姝岚立刻跑过去开门:“啊呀,堂堂,你是来找我的吧,走走走,出去说。”   叶姝岚一边说着,一边拽着白玉堂的袖子就往外走,生怕丁老夫人追上来硬要给她扑粉。   “……姝岚?”白玉堂也被叶姝岚的新形象惊了一跳,好不反抗地任由她拽着走,空出来的一只手伸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突然……?”   “是丁老夫人梳的。”叶姝岚这才想起头发换了,也碰了碰,然后扬起脸:“好看不?”   “好看。”白玉堂认真点头——唔,其实姝岚马上也要及笄了啊……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别人夸好看,叶姝岚也一样,立刻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白玉堂过来干嘛。   白玉堂等对方问才想起正事:“哦,展昭已经过来了,我过来报个信。”   “喵喵已经来了?”叶姝岚眼睛一亮,拉着白玉堂就跳上房顶,然后往门口掠去:“昨天我听丁二哥跟丁大哥说不能绝对不能喵喵轻轻松松就娶了丁姐姐,现在肯定有好戏看了。”   果然刚到门口的墙头,就看到一身大红喜服的展昭被关在门外,门里头,除了丁大哥卢大哥之外的四个哥哥正贼笑着不断地问问题,什么丁家妹子若是做的饭咸了怎么办,什么孩子半夜尿床谁哄,什么成亲之后家里的谁说了算,还有以后会不会纳小妾……几个大男人可不管什么避讳,好一顿把展昭折腾,从来都一身正气的御猫展护卫被问得又羞又窘,一张俊脸红得……简直赶上那一身红衣了。   折腾了半天,展昭总算被允许进去了——允许翻墙进去。   轻飘从墙上落下来,展昭默默擦了把汗——头一次见娶亲是翻墙进门的,不晓得还以为是抢亲呢。   几个哥哥对视一眼,都为展昭这出神入化的燕子飞震撼了——怪不得是御猫呢,这身姿轻盈的,果然是猫儿不假。   进了门,又是老夫人这一关。   老太太本就喜欢这个侄女婿,故意放了点水,展昭倒是很容易就通过了。然后就是丁家大哥兆兰把凤冠霞帔的丁月华背出来。   看着下面丁老夫人哭着把丁月华送出门,叶姝岚站在墙头碰了碰白玉堂:“喵喵说今后不会纳小妾,你觉得他能做到么?”   白玉堂本来也在看着下面,听到问话一愣,随后道:“展昭别的先不说,人品还是相当正直的,他今日敢在这里跟诸位兄长这般说,那今后自然就会做到。”白玉堂说着,看到小姑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伸手就想揉对方的头发,不过还没碰到那梳的齐整的发髻,便手腕一转,两只手一起把叶姝岚的脸揉啊揉的:“不要总是对男人有偏见么?”   边伸手努力去拉开白玉堂的手腕,叶姝岚边拿眼睛瞪他:“……勿许揉!”   带着薄怒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燃着小小的一簇火苗,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突然勾得白玉堂心里有些痒痒的,揉搓的动作慢慢停顿下来,变成了轻柔地捧着,不由慢慢低下头……   见对方不揉了,叶姝岚正松了口气,没想到白玉堂非但没放开她,反倒禁锢得愈发紧了,一张俊脸也慢慢逼近——这这这……叶姝岚的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道:“堂、堂、堂堂……你做做做什么……”   叶姝岚一开口唤他,白玉堂就回过了神,反手拍了拍她的脸,起身,略微有点尴尬地看了看下面,清了清嗓子道:“大哥他们准备去展昭府上了,咱们也快点走吧。”   叶姝岚的脸还红着呢,机械地点点头,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处境,抬腿便要往前走,幸好白玉堂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一直都在留意叶姝岚的反应,看到对方连真气都不提,就要这么往前走,连忙一把揽住她的腰,然后运起轻功,追上前头的迎亲队伍。   展昭虽然父母具亡,也没有多少亲戚,但因为在开封府这两年挣下来的好名头,东京城的好多人都跑去他家贺喜。白玉堂护着叶姝岚艰难地挤过人群,进入展昭的新家,就看到七八两位公主也都在,卢珍和白云瑞在一旁陪着说笑玩闹,每个人手里奇怪地都捏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这大婚还有糖葫芦?叶姝岚奇怪,就凑过去问怎么回事。   “唔,有个卖糖葫芦的蜀黍给的……”一边解释着,七公主一边举着糖葫芦要叶姝岚咬一个,其他人见状立刻跟着凑热闹,叶姝岚正纠结先咬哪一个时,另一串完整的糖葫芦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串糖葫芦的位置明显比其他几个孩子要高,叶姝岚一愣,顺着看过去,就见一个长相粗犷的中年人右肩扛着一个插满糖葫芦的杆子,左手递着一串糖葫芦。   四个小鬼也刚好一起仰头看过去,然后一同扬起糖葫芦指过去:“啊——卖糖葫芦的蜀黍!”   唔,这卖糖葫芦的还混江湖么。叶姝岚瞄了一眼对方腰间的钢刀,正默默想着,却听身后白玉堂稍显诧异的声音:“欧阳兄?您这是?”   “哎?”那卖糖葫芦地顺着声音看了一眼白玉堂,嘴一咧,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白五你也来了啊?”说着又把糖葫芦往叶姝岚跟前递了递:“喏,小姑娘,糖葫芦给你的,不要钱哒!”   叶姝岚下意识地看向白玉堂,看到白玉堂点头,这才伸手接过来。   看了叶姝岚接过去,对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跟白玉堂一挥手:“黑狐狸差不多要带着他家小老虎过来了,我先去看看,稍后再聊——”   话音刚落,他人就已经扛着糖葫芦消失了。   几个小鬼咬着糖葫芦的嘴张大:天呢噜,一下子就不见惹!   叶姝岚脸上也露出几分惊讶,扭头看白玉堂:“你们这连卖糖葫芦的都是高手?”——能把轻功用到这种地步,这内力怕是比展昭都深厚吧?   白玉堂瞧了一眼她手里的糖葫芦,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可不是卖糖葫芦的。”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四个小鬼跟叶姝岚一起歪头疑惑地看他。   “噗——咳!”瞧着这五人十分一致的行为,白玉堂觉得挺好笑,连忙假借咳嗽掩饰住了,然后解释道:“他叫欧阳春,是跟展昭这个南侠齐名的北侠。”   五人咬着糖葫芦一起点头啊点头——原来北侠是个卖糖葫芦的。   白玉堂只得进一步解释:“不是说了不是卖糖葫芦的么!欧阳兄比较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可爱的小孩子,一遇到就喜欢送礼物。”   这么说自己可爱啦?四个小鬼立刻高兴了,觉得嘴里的糖葫芦莫名变得好甜好甜。   叶姝岚却是把嘴里的山楂核咬的咯咯响——小姐才不是小孩子!而且喜欢给小孩子送礼物什么……这不是怪蜀黍么?      第45章 来使      等婚宴正式开始的时候,叶姝岚发现在场的小孩子几乎人手一串糖葫芦,四处找着那个北侠也没见到人。问了白玉堂才知道北侠其实挺厌恶官场,这次全是看在展昭和丁家兄弟的面子才过来,只露了个脸,分完糖葫芦就走掉了。   不过虽然没见到欧阳春,倒是经白玉堂介绍知道了那个白面判官柳青。看到柳青叶姝岚立刻想到曾经帮白玉堂强抢民女的胡烈,不由笑了起来。白玉堂无奈,只得先让叶姝岚带着两个小公主去找卢大嫂,他则带着卢珍白云瑞去找陷空岛其他兄弟,顺带跟柳青说一下胡氏兄弟的事情。   卢大嫂是跟着丁老夫人一起坐的,同席的还有包夫人。叶姝岚带着两个小公主一出现,众人都纷纷见礼。然后就一起坐下热热闹闹地吃饭。   席间,包夫人不知怎么问起叶姝岚:“公主殿下现在带着两位小公主要长居杭州是么?”   “应该只是我。”叶姝岚摇摇头,“两位公主最多过个两三年应该就会回京。夫人有什么事情么?”   “其实我也只是听说。”包夫人皱起眉头,“前阵子曾听老爷提起江南一带有个至今尚未逮捕归案的惯犯,名叫花冲,外号花蝶,很是淫邪,糟蹋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如今听闻有在杭州一带瞧见的,殿下若是要在那边长住,可千万得小心些。”   那就是采花贼了?叶姝岚一边想着之后跟白玉堂打听打听,一边笑着应承下包夫人的嘱托——就算自己不怕,可还有两个小丫头呢。   待酒席散了之后,天色也差不多沉了下来,皇宫派了人来接走了两位小公主,展府管家展忠也派人将包夫人送回开封府,白玉堂和丁兆兰就过来接人了。   叶姝岚一边和卢大嫂小心扶着丁老夫人起身,一边好奇问怎么就他们俩过来了。   丁兆兰拦手接下扶老太太的活,顺口答道:“他们都去闹洞房了。我和小白过来送你们回家。”   叶姝岚点点头,凑到白玉堂身旁,瞧了瞧他的脸色,笑道:“今日大好的日子,你看起来没喝太多酒哦?”   那边正扶着丁老夫人上马车的丁兆兰回头:“小白喝酒从不上脸,叶子你怎么知道他没喝多?”   叶姝岚疑惑地看了丁兆兰一眼,又上下打量了白玉堂:“看起来就是没喝多少啊……”   “你说的没错。”白玉堂拍了下她的头,然后看着卢大嫂也上了马车,问她:“你不上车?”   叶姝岚摇头,然后揪着他的袖子往前走:“我跟你一起走回去。”   白玉堂微微露出个笑容,然后跟丁兆兰挥挥手。   “对了。”走到半路,叶姝岚想起包夫人的叮嘱,“堂堂,你知道花冲这个人吗?”   “花蝶花冲?”白玉堂一皱眉,满脸嫌弃:“你提他做什么?”   “包夫人说那家伙好像跑去杭州了,让我小心一些。”   “没事。不用担心。”白玉堂说的轻描淡写,“等回杭州,爷就把那人处理了。”   叶姝岚重重点头。   展昭和丁月华成了亲之后,叶姝岚基本就没什么事了,每天要么就是跟着白玉堂出去转转,要么就是留在府里帮着卢大嫂准备过年的事宜——不过后者基本没她插手的余地,所以最多的还是满东京城瞎转悠。   转了小半月,继展昭之后,皇上义女吴国公主和锦毛鼠白五爷成了京城第二和第三个无人不识的人了。   于是当某天两人坐进一家酒楼二楼,刚要了一壶好酒几个小菜,正要下去传菜的店小二惊慌失措地又跑上来:“公主、五爷,下面、下面有人闹事!”   被扰了酒性白五爷有点不高兴:“两条街外不就是开封府么?有人闹事找展昭啊。”   “不、不是。”被白五爷的冷脸吓到,店小二哆哆嗦嗦地看向叶姝岚:“闹事的人是辽国来使……展护卫听闻去城外了,要不,公主您先给下去看看?”   辽国来使?叶姝岚一听就来了兴趣,抓起桌子上的重剑就背到身上:“堂堂,下去看看?”   白玉堂只能跟着下去,临走还不忘嘱咐店小二:“一会儿把酒送上来,我们处理完还要喝的。”   店小二在心里为白五爷的心宽擦了把汗。   “……你以为爷来自辽国看不起人怎么着?你看看,这酒清得跟清水似的,这菜里头的肉哪里是肉,明显是面团,这糊弄人呢吧!”   “这位爷,您别瞧着这酒看起来跟清水似的,可烈得很,还有这菜,是敝店掌勺专门从寺里学来的素斋,本就不是肉。”   “行了,说那么多,其实就是骗人嘛!这还大宋排得上名头的酒楼,哼,也不过如此!”   “这位爷,这真是误会。”   “啧,什么误会!要爷说啊,这骗人的酒楼,早就该砸了!”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位爷消消气——要不咱这就给您换一桌?”   “换什么换!几天爷就是要砸了这名不副实的酒楼!”   叶姝岚一走出房门就听到下面的争吵声,待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身穿异族服饰的高大男人伸手就推了正在低头哈腰道歉的酒楼掌柜,明显是武人的力气把那掌柜推得一个趔趄。叶姝岚立即一个蹑云飞身下楼,先搀了掌柜的一下,随后慢条斯理地解下重剑,往地上一插,扬眉抬头看向这群闹事的人:“是谁说要砸酒楼来的?”   这时白玉堂也慢悠悠走下来了,看了掌柜的一眼示意他离开——这掌柜的他和叶姝岚都认识,姓李,平日里也是算是八面玲珑乐善好施,听附近的人说他经常店里剩下的饭菜整理好,打发人送给外城的乞丐,而这几日因为叶姝岚无事便喜欢四处搜罗吃的,所以酒楼每每有了什么新鲜的吃食也总是会派人去白府通知一声,观感还不错。   等掌柜的略带着担忧地退下后,白玉堂这才懒懒地抬眼:对方一共九个人,都是身材高大的青年,长相粗犷,有的甚至带点凶恶,俱是异族武人打扮,不过除了坐在中间看起来像是主子的那个略微能看,其他人的功夫看起来都一般般。   这些异族人见到叶姝岚俱是一愣,随后彼此对视了一眼,但明显没人知道她的来历,所以其中坐在正位上的人往背后的椅子上一靠,食指敲敲桌子,大大咧咧地嚣张道:“爷说的,如何?”   “不如何。”叶姝岚一歪头,露出个可爱又甜美的笑容,看得众人都是一呆,她却慢慢把地上的重剑提起来,“为了酒楼不被砸,那我就只能——”   叶姝岚说着,重剑一抡,罡风骤起,桌子上的碗碟乱颤,那个说话的辽人一惊,忙提起真气,想要逃开。只是动作到底慢了几分,宽大的剑身不偏不倚地正好砸中他的正脸,桌子恰好于此时掀翻,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酒菜也撒了对方一身。   “——先把你拍扁!”   叶姝岚的最后一句话正好在这个时候落下,清脆的声音在混乱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掌柜的看着这么大阵仗,嘴一抽,连忙看向大厅内用饭的其他人,顺带在心里琢磨着一会儿的道歉话,没想到这些人听到这么大动静也不慌乱害怕,还在假装镇定地继续吃饭,目光却不断往这边飘过来。   白玉堂眼角余光刚好注意到掌柜的表情,淡淡道:“损失记在白府账上。”话音刚落,身形便是一动,掌柜下意识看向叶姝岚那边,其他八个人见主子受了伤,立刻把手探向腰间,齐刷刷的拔剑声响起——   掌柜的正待要惊呼,却见一条白色身影倏忽出现在黄衣的女孩身旁,动作奇快,根本看不清楚,最清楚的大约就是那正缓慢从半空飘落下来的长长的白色布条。   一声铿然的冷啸声后,八个人突然纷纷丢下武器,捂着脸滚在地上哀嚎。   霎时间,大厅内便充溢着浓浓的血腥味——这回所有人都装不下去了,纷纷放下筷子伸着脖子往这边看,就见那八个满地翻滚的人掌中都在不断地渗血,几乎染红了整个手掌。   随后,白玉堂的身影突然显现在叶姝岚身旁,伸手接住尚未完全掉落下来的布条,甩掉手中钢刀上的血迹,慢悠悠地把布条缠上。   本来正准备转风车的叶姝岚立刻停下动作朝白玉堂看过去,亮晶晶的眼神简直跟两个小公主看她时没什么两样:“堂堂好帅!”   刚收到通知从城外赶回来的展昭一进门就看到这么惨烈的一幕,不禁扶额,一边让身后的人赶紧把人送回驿站医馆,一边找人了解了来龙去脉,最后无奈道:“白五弟、公主殿下,辽国是咱们的兄弟国,这般无故虐打友国来使,怕是有欠考虑啊。”   白玉堂面无表情得很淡定——三思什么的从来都跟五爷没有关系。   叶姝岚则是抬着下巴扭头——这群人就是欠拍,哼!      第46章 护短      展昭虽然这样说,但也没看出来他对辽国来使有多么客气,打发人粗鲁地把人送走后,就轻车熟路地推着两人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对白玉堂道:“五弟会管这事,肯定是在这里喝酒吧?我一上午都在外城巡视,趁这个时候陪你们喝上一杯。”   白玉堂无奈,只能一边招呼店小二再上一壶酒,然后带着人进了雅间。   酒过三巡,展昭放下酒杯叹了口气:“……虽然我刚才在楼下那般说,但其实心里觉得公主和五弟做的真是大快人心。最近城里来了不少使团,根本无视大宋律法,肆意妄为。就像刚才那个,是此次辽国使团管事耶律王爷的心腹,这几日已经砸了好几家店面,正好也快过年了,好多店家干脆趁早关门,回家过年去了。”   叶姝岚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看向白玉堂:“堂堂你还记得大嫂昨天还说京城店铺年关关门太早,好多的东西都不好买么?”   白玉堂点头:“大哥还说明年就不在这里过年了。”   展昭苦着脸:“你们倒是还好,京城的百姓可怎么办?这几天可是有不少人找包夫人抱怨呢。”   “可是这都快过年了,这么多使者跑来大宋做什么?恭贺新年么?”叶姝岚一边给白玉堂倒上酒,一边有些不解地问道。   “也算原因之一吧。”看了一眼白玉堂冷冰冰的眼神,展昭默默把同样伸过去的杯子拿回来,自己倒上,“不过更重要的是……”   展昭的话还没完,店小二突然恭恭敬敬地带着个人上来,叶姝岚一见来人就立刻站起来:“小陈公公?您怎么会来?”   ——来的正是他们还算熟悉的小陈公公。   小陈公公恭敬地给各位见了礼,苦着脸道:“公主在外头闹出这么大阵仗,耶律王爷都闹到陛下跟前了,咱家这时来传您进宫……哦,白少侠恐怕也要一起。”   众人都是微微一愣——耶律王爷闹到皇上跟前了?   叶姝岚小声嘀咕:“打小报告的人就是贱……”   白玉堂看了她一眼,叶姝岚莫名有点脸红,连忙改口:“贱、健谈,呵呵。”   “你说的没错,”白玉堂摸摸她的头:“确实很贱。”   叶姝岚立刻高兴地眉眼弯弯,顺势蹭了蹭白玉堂的手掌,连双马尾都翘起来了。   展昭撇开眼不看那两只,心里却有些担忧——就算做给辽使看,皇上怕是也要训斥一番,连忙问道:“那展某呢?”   “这陛下可没说,您跟着……哎,看来展护卫是去不了了,您看下面那个不是开封府的张护卫么?”小陈说着,眼光移向窗口。   展昭往窗外一看,就看到张龙正行色匆匆地经过,十有八九是又有什么事了,索性拱手跟白玉堂叶姝岚二人拜别,径直从窗口翻身下去:“张大哥,是出了什么事么?”   看着展昭跟张龙交谈了几句又仰头跟他们挥手作别后,三人这才收回目光。   “那殿下和白少侠便同咱家走吧?”   这回接见听小陈公公说是在紫宸殿,不过一进宫,就有人另引着两人去了旁边的宫殿,叶姝岚进去前顺带瞧了一眼殿名,似乎是文德殿。   一进去就看到赵祯背对着他们站在殿前,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扶在一旁的桌子上,不断移动着,似乎在比划着什么。   一把两人送进来,小陈公公和刚才带两人过来的小太监就躬身退了出去,叶姝岚和白玉堂则给赵祯跪拜行礼。   听到声音,赵祯这才回了神,转过身笑着挥手道:“快起来罢。知道朕叫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吧?”   “因为我不小心把辽人打残了么?”叶姝岚仰着头,眨眨眼,表情有一点点的害怕,“皇上爹要把我揍一顿给辽人出气?”   白玉堂皱眉。   赵祯也算头一次见到叶姝岚这表情,忍不住笑了:“朕的女儿那么乖,朕哪里舍得打一顿给旁的人出气啊!”   “那皇上爹是要把我给辽人,让辽人亲自动手打一顿出气么?”看到赵祯这个表情,叶姝岚便知道基本什么事了,于是歪着头继续不依不饶。   “且不说你能不能老老实实让人打,也不说白少侠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挨打……朕是那么坏的人吗?”   白玉堂闻言看着叶姝岚微微一笑,抱着刀放松地往窗边一靠,侧耳听着两人的对话。   叶姝岚立刻跑过去抱着赵祯的胳膊:“那皇上爹叫我们来做什么?”顺带瞄了一眼桌子——地图?   赵祯任由她抱着,温言道:“不管怎么说女儿把人揍了,人家找上门,朕这个做父亲的总得先搞清楚原因吧?”   “那个什么野驴王爷的难道没说明白?”   “不要随便给人家王爷起外号。”虽然这样说着,不过赵祯脸上的表情明显没有生气,反而摸了摸叶姝岚的头,笑:“找上门的苦主说的话朕能信吗?”   “这倒是。”叶姝岚点头,笑眯眯夸奖:“皇上爹还是个好爹么。”   “好了,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叶姝岚这才放开赵祯,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问道:“那野驴……好吧,耶律王爷是怎么说的?”   “自然是说他手下的人出门吃饭,酒楼不但不好好招待,吴国公主还带人把他的手下揍了一顿什么的呗。”赵祯忍不住笑,“朕当时其实挺想问问他吴国公主带了多少人能把他的手下揍一顿。不过为了两国邦交,到底没问出来。”   “皇上爹其实你真该问问。堂堂当时可帅可帅啦,一招就把八个壮汉放倒了,一脸血哦。”   锦毛鼠果然凶残。赵祯瞄了一眼靠在窗前,映着日光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白衣少侠,心里默默想着,然后又拍了拍叶姝岚的头:“一会儿朕带你去跟野驴,咳,耶律王爷对质,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叶姝岚听着对方的口误心下闷下,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晓得。虚心认错,坚决不改。”   赵祯听了这话不由大笑。   正说着,突然听到窗边一阵细碎响动,一回头,正好就看到白玉堂翻窗而出带起的白色衣摆翻飞,叶姝岚立刻蹬蹬蹬跑过去,扒着窗台一看,就见白玉堂转瞬掠至殿外长长的甬道上,一手搀扶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一手持刀,冷眼瞧着对面的一群异族人——看服饰的话,跟上午见到的辽人不太一样。   很快,周围的大内侍卫也都聚拢过来,纷纷拔出武器,与那群侍卫对峙。   这时赵祯也走到了窗前,见到窗外那一幕,不由皱紧了眉头:“希文?怎么会跟西夏人遇上?”   叶姝岚疑惑扭头——这又是谁?   赵祯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拍了拍窗框,冲白玉堂喊道:“白少侠,帮忙把范大人请过来。陈统领,这些人暂且收押,给驿馆的西夏使团送信,朕想知道,李国主这是什么意思。”   大内侍卫带头的陈统领躬身应了是,随后就令身后的侍卫将一群异族人抓了起来,而白玉堂则放开手里的老人,恭敬地拜了拜,老人也连忙回礼,两人一起往走过来。   等那个范大人进来后,叶姝岚才注意到对方虽然头发花白,看起来大约五六十岁了,但精神状态极佳,意气风发的模样丝毫不输年轻人。那人进来后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后便跪下给赵祯还有她行礼问安:“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叩见吴国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祯对他的态度很是温和,立即便叫了起,还让人给赐了座。   待范大人坐下后,赵祯也坐到正座前,瞧了瞧叶姝岚和白玉堂:“岚儿和白少侠便先去前面紫宸殿吧,朕同范大人说会儿事便过去。”   叶姝岚对这个范大人挺有兴趣的,听到这话立刻同白玉堂一起告退,一出门,便好奇地道:“刚才那人是谁啊?”   “你应该不晓得。这位老大人姓范,名仲淹,是个跟包大人一样为国为民的好官。”   范仲淹?叶姝岚一怔。   “怎么了?”注意到叶姝岚的神色有异,白玉堂关心地问道。   “就是那个先……”叶姝岚说到这里突然噤声——她想说的是范仲淹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话到嘴边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这个时候范仲淹有写出那篇需要全文背诵的《岳阳楼记》么?想到这里,叶姝岚立刻转了话题:“……那刚才那群人又是什么人啊?欺负范大人年纪大了么?”   白玉堂不疑有他,继续解释道:“前两年范大人带兵大败西夏军队,西夏人一直对范大人有所忌惮。如今西夏派来使前来大宋和谈,一见到范大人便来挑衅——范大人也是大意了,这个关头,其实还是多带点人比较好。”   叶姝岚赞同地点点头,然后抱怨道:“不过这些使者也太不像话了——我听说大唐的长安也有不少外国人,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大宋就不能好好约束这些所谓的使者么。”   “我大辽的子民,哪个宋人敢约束?!”叶姝岚正抱怨着,冷不丁被人打断,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一脸彪悍凶猛的异族男人,正恶狠狠地瞪着她:“小姑娘,就是你带着人把本王的手下打伤了?”   叶姝岚看着他一脸茫然——这货,谁啊?      第47章 对峙      看出叶姝岚眼里的疑惑,从出了文德殿就跟在两人后头的小太监忙上前行了一礼,小声介绍道:“公主殿下,这位就是辽国的耶律王爷。”   “哦?还当是谁呢。”叶姝岚瞟了对方一眼,解下轻剑在手里随意地拍着,“原来就是那几只扰了本公主吃饭的猪头的主子?本公主还正想找你呢,若是不能好好约束手下,本公主不怕脏了手,帮忙调教一番。”   “难道公主殿下所谓的调教就是把本王的手下们全都打伤了么?”耶律重元冷哼了一声,“大宋素来以礼仪之邦自居,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咦?这蛮子说话还挺讲究么?叶姝岚眨眨眼,一时不晓得该怎么接下去。   倒是一旁的白玉堂慢悠悠地来了一句:“王爷大宋官话说的不错。不过王爷知道大宋是礼仪之邦,又是否知道大宋还有几句老话,先礼后兵、宾至如归以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叶姝岚听了立刻大笑:“哈哈,堂堂说的没错。王爷还有何话说?”   耶律重元对汉话本就了解的不深,这一连串的成语砸下来不禁有些头晕,恼羞成怒地看着白玉堂:“你算什么东西?!本王跟公主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此话一落,紫宸殿门口顿时一片死寂。   ——因为白玉堂经常跟着吴国公主进出宫门,皇宫里的人自然早就清楚他的身份,也打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故事。虽然因为白玉堂对公主态度相当之温和,对于锦毛鼠白玉堂心狠手辣的江湖传言并没有全信,但也没人敢上去触霉头。   此时听到耶律重元的话,众人纷纷压低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心里想法难得一致:这野驴作大死哦,敢骂白五爷!   叶姝岚眯眼磨牙,犹豫着是换重剑拍死对方,还是直接轻剑戳死——敢这么说堂堂,简直找死!   最淡定的反而是白玉堂,没等叶姝岚动作,就先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紧接着就听有太监远远地喊道:“皇上驾到——”   叶姝岚一愣,就被白玉堂按着跪下,余光一瞟,一旁的耶律重元也紧跟着跪下。   “都起来吧。”赵祯笑眯眯地走过来,“你们怎么都站在门口啊?不冷么,快进去。”   进了紫宸殿后,赵祯分别都给赐了座,然后故作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耶律重元的脸色,在对方即将向自己告状的时候果断转头看向叶姝岚:“岚儿啊,你刚才提前过来,没把事情跟耶律王爷说明白么?看王爷脸色这差的,要不是朕知晓内情,都想传太医了。”   叶姝岚狠狠地瞪了耶律重元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回道:“回父皇,堂堂刚才已经替女儿说明白了。至于野驴王爷的脸色……大约是王爷确实身体有恙的缘故吧?唔,听说辽国的医术略有欠缺,王爷莫不是身有痼疾一直没治好?父皇您还是大方一点,传一下太医给王爷看看的好。省得某些蛮人又要怀疑咱们这礼仪之邦是否符实了。”   耶律重元的脸色更难看了,连看也不看叶姝岚,转而对着赵祯拱了拱手:“皇帝陛下,本王其实也没旁的要求,就是希望公主殿下能把伤人者交出来,也好给本王的手下一个交代。”   “这恐怕有点困难。”赵祯皱起眉头,苦恼地说道:“岚儿素来任性惯了,朕也拿她没办法,更别提逼她交出伤人者。”   “公主殿下?”耶律重元看向叶姝岚,“只要您交出伤人者,这次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不说本公主交不交人,就算交了,凭你怕是也抓不住……”叶姝岚说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才那群蠢材一定没脸告诉王爷,打伤他们的是一个人,而且还是在一瞬间全部打伤的吧?”   “什么?!”耶律重元一脸震惊,看来是确实不知晓。他看了看叶姝岚确定对方并不像撒谎后,目光移向坐在叶姝岚身旁正在喝茶的白玉堂身上,又看了看对方搁在桌上的钢刀,沉声道:“……是你?!”   白玉堂抿了口茶水,无所谓的点点头:“自然是白五爷我。”   “又是你!”耶律重元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这边的赵祯吓了一跳,赶紧坐正了,就见耶律重元扭头看过来,指了指白玉堂,拱手道:“皇帝陛下,请您允许我将这人带回驿馆处置。”   一听这话,叶姝岚就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然后根本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扭头跟白玉堂说着什么。   赵祯和耶律重元听到笑声都看了叶姝岚叶姝岚,过了一会儿,赵祯突然笑了起来:“这个么……朕可做不了主。”   “您贵为大宋国主,有什么做不了主的,莫不是在搪塞本王吧?”   赵祯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并非朕搪塞王爷,实在是……朕实话跟王爷说了吧,这白少侠是吴国公主的人……朕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随便动女儿跟前的人呢?”   本来耶律重元听到赵祯这话还有点疑惑,不过等留意到叶姝岚跟白玉堂之间的亲密举止后,恍然悟了——大宋民风远不如辽人开放,这公主殿下跟这人如此亲密,莫不是……莫不是公主殿下养的面首?唔,从宋人的审美来看,这少年容貌昳丽,确实当得起公主殿下的入幕之宾。   想到这里,耶律重元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怕是要不来说法了,只好自己捡了个台阶,冷脸道:“既是公主殿下的人,那本王也不便再追究下去了。只望公主殿下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切勿再令人出手如此之重,省的让本王不好做。”   耶律重元说着,眼光暧昧地扫过一旁的白玉堂。   白玉堂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眉头微皱。   叶姝岚眼睛一眯,摸了摸下巴,冷笑道:“你不追究了?那本公主可要来算账了——第一呢,就是你的手下们扰了本公主吃饭的兴致。吃饭的心情是很重要的,心情好的时候能吃两碗饭,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两口饭都不想吃,吃不好饭,长不高,重剑都抡不起来你知道吗!”   叶姝岚说着拍了拍桌子,看起来像是轻轻一拍,整张桌子却狠狠地颤了颤,就连上面的茶杯都丁丁乱响,原本靠着桌子放的重剑啪嗒一声摔倒地上,哗啦一声砸碎了两块地板。   安静看戏的赵祯顿时心疼地一抽气,叶姝岚心虚地瞄了抠门爹一眼,弯腰把剑规矩地在地上摆好。   耶律重元这才注意到对方的重剑形状略微眼熟——跟自家手下脸上的印子实在像的很,心里顿时一咯噔,下意识道:“不知公主打算如何?”   “公主我脾气好,让他们来我面前磕两个头便算了。”叶姝岚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左脚搭到在右腿上,精致的小靴子有节奏地一抖一抖的,“只是这第二件事嘛——本公主怎么听闻他们还砸了好几家店铺,害得京城的百姓连年货都置办不齐……百姓们过不好年,本公主也过得不高兴,你说这个该怎么办?”   耶律重元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手下这几天干了这么多糟心事——难怪最近总有人去驿馆找他的麻烦,他一直以为是宋人找茬,每每仗着自己辽国王爷的身份把人撵走,却从来没有详细了解过手下们做了什么,这次被公主打了也是一样,他也没有详细问,一听被打,就直接跑来找赵祯……说起来也是宋朝皇帝太好说话,他们已经欺负惯了。耶律重元想到这里就开始有点埋怨自己的那群手下——用宋人的话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随意打砸店铺、打扰皇室用餐,便是在他大辽也不是能随便抹去的罪责。   又瞧了瞧那摆在地上金光灿灿的重剑,耶律重元终于露了几分怯意:“本王也并不知晓他们闯下这么多乱子,回去之后必定会严惩并严加管束。”   “恕我冒昧,凭王爷和贵国使团之前所为,您所谓的严,本公主如今委实信不过——”笑着摇了摇头,叶姝岚说到这里转向赵祯道:“父皇,女儿也是今天才乍然听闻各国来使在京城所犯之事。我想纵然之前本着以和为贵,看在各国邦交的份上对他们宽容几分也是应当,可现在看来,这些人完全不晓得我们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在此,女儿请父皇下旨,令开封府临时成立涉外治安司,专管各国来使诸事。同时女儿斗胆请旨全责此事,必将教会各国来使如何遵守大宋律法。恳请父皇恩准。”   叶姝岚说着,便面向赵祯跪下。   涉外治安司啊……赵祯摸了摸下巴,听起来倒是蛮有意思的,遂大手一挥:“嗯,岚儿你先起来吧。临近年关京城确实很容易闹出乱子。那朕便准了。陈林,去开封府传包卿和展护卫来——”   陈林领命而去。   赵祯又转向耶律重元:“王爷是不是该回去好好管教一番贵国使团了?”   耶律重元这才回过神,连声告退。   叶姝岚在后头叮嘱:“别忘了让他们趁早来给本公主磕头认错啊!”   看到耶律王爷听到这话一个趔趄,叶姝岚的心情总算舒爽了,一回头,就迎上白玉堂略带无奈的眼神——玩痛快了?   叶姝岚得意一笑——那是自然!从封了公主,这还是头一次摆公主谱呢,有权,果然更任性!   看着叶姝岚得意的笑容,白玉堂不由地又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却追出殿外——虽然姝岚玩痛快了,不过这个野驴王爷……果然还是不能这么便宜地放过对方!      第48章 告白      大宋虽然官制冗余的厉害,平日里办个事情效率十分低下,不过赵祯真要做什么的时候效率还是蛮高的,说要筹建涉外治安司,把包拯叫来后当天下午就开始执行了。   不过赵祯当然不会让叶姝岚真的负责此事,不过瞧着对方对着决定不是特别高兴的样子,还是特别恩准了她作为治安司的特别顾问——也就是说当遇到以展昭的权限处理不了的人时,叶姝岚就可以出场靠身份压制。   展昭办事素来雷厉风行,当天下午,趁着使馆尚未收到旨意时到京城的大街上大肆抓捕捣乱的来使,送到开封府就是几棍子揍下去。一群人挨了揍不但立刻都老实了,还起了一番杀鸡儆猴的作用,京城很快就安宁下来,百姓们也算能过个好年了。   叶姝岚坐在酒楼大厅,一边陪着白玉堂喝着酒,一边听着厅内其他人的谈话,听到这里不由冲白玉堂挑挑眉:“喵喵看着一脸正气的,其实也是蔫坏蔫坏的——我说那天他怎么那么着急出宫,原来是趁机抓人呢。”   白玉堂端着酒杯点点头:“展昭若真像他看起来那么老实,怕是早在京城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叶姝岚脑海里莫名出现自己便宜爹贼兮兮的笑容,使劲点头:“这倒是。”   正说着,又听旁边一个大叔小声跟同桌的人道:“你们听说辽国来的的那头野驴的事了么?”   “野驴怎么了?”立刻有人应和。   “嗨,听说他昨晚去勾栏院玩,回去的时候被人套了麻袋好一顿揍,揍得那个惨啊,啧啧。”   “这我也挺说了,这不今儿一天没出来么?估计得养一阵子呢。”   “要我说啊,这野驴也是该揍!要不是他前阵子纵容,那些辽使哪里就至于那么乱来——我家婆娘差点连年节祭祀的猪头都买不到了!”   “是啊是啊。这几日也多亏了展护卫——老张家的点心铺子也终于能开了。我家那小侄子可是念叨好几天了。”   几人说话的重点很快又转到年货吃食上头,叶姝岚也就收回了注意力,不高兴地鼓起脸颊:“啧,我还想着怎么收拾他一顿呢,居然这就被揍得不出门了!堂堂你就不生气么?他那天那么说你!”   “恶人自有恶报。”白玉堂微微一笑:“由你动手不怕脏了手么?”   叶姝岚摸摸下巴,点头:“这倒也是。”   既然对方受了重伤,叶姝岚也就不跟一个伤患计较了,虽然没能帮堂堂出口恶气还是有点心塞。   心塞的后果就是,当辽使团向赵祯请求太医前去使馆给耶律重元医治时,恰好在场的她随便找了个妇科圣手去给耶律重元看外伤。于是最后耶律重元虽然没被死,但也没彻底治好,最后辽国君主只能把他召回国,然后把自己的长子枢密院使耶律洪基打发了过来。   而某天晚上,当在外头晃悠够了的两人一起回到白府时,就看到负手站在院子的卢方。   卢方一听到声音就转过头,看了叶姝岚一眼,笑道:“前几天做的醪糟今天已经发好了,你大嫂刚做了醪糟汤圆,你昨天不是还念叨想吃么,快去尝尝吧。”   叶姝岚眼睛一亮,立刻往厨房跑去。   白玉堂刚想跟过去,卢方却突然一旋身,看似不经意地拦下他的去路。白玉堂没在意,立刻微侧身,想要过去。卢方这才抬手,拦下他的去路。白玉堂抬眼,看着卢方的眼睛:“大哥?”   卢方嘴唇一抿,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大哥有何事?”白玉堂一歪头,又问了一遍,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卢方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垂下眼睛:“小白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你要做,大哥也不会过多插手,只是务必要处理干净。”   “我知道。”白玉堂唇角微勾,“累大哥费心了。”   “你知道就好。”卢方摆摆手,侧身让他过去:“你回屋吧。”   白玉堂一拱手,这才抬腿追上叶姝岚。刚到厨房门口,就见黄衣的小姑娘正高高兴兴地端着一碗汤圆跑出来,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把勺子:“大嫂做的醪糟汤圆好好吃——”   玩玩闹闹的,过了腊月二十三,便要开始写春联。   陷空岛的春联一般是大家长卢方先写一对,剩下的都由文武全才的白五爷负责,今年加进了个叶姝岚,她也兴致勃勃地提笔要写。   大过年的大家都挺高兴,便由着叶姝岚小孩心性写去,没想到写出来的字倒也不赖,一笔正楷大气磅礴,规矩而又不失灵活;一副草书豪迈洒脱,淋漓自然畅快肆意。   三哥徐庆看不懂书法,只觉得好看,便一个劲儿叫好。卢大嫂直接让人再拿来两幅空白对联请叶家妹子再写两幅。而蒋平则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摸着小胡子连连感叹这字颇有颜公风骨。   白玉堂也看了出来,转头瞄了一眼叶姝岚。叶姝岚笑了笑,点头——万花谷书圣颜真卿经过藏剑山庄时,她曾缠着对方教过自己书法,虽然只是简单指点了两句,于她的书法却是大有裨益。   不过当纸笔来了,叶姝岚正写着时,突然有下人惊慌地跑了进来:“三爷、四爷、五爷,突然有好多大官家的家丁来府上送礼,指名给五爷的,大爷二爷已经去前头招待了,大爷让五爷也跟过去看看。”   “堂堂等会儿,我马上写完了!”叶姝岚头也不抬。   徐庆一边看着叶家妹子写字,一边偷空瞄了一眼白玉堂,心直口快:“五弟你最近干了什么好事么?他们做什么给你送礼?”   这话一出,连徐庆自个儿都愣住了,跟其他人一起齐刷刷地看向白玉堂,除了正在写字的叶姝岚。   过了半晌,还是蒋平啪地一声合上扇子,狐疑地看向白玉堂:“五弟你这些日子总在京城晃悠,这些个老大人们莫不是看上了你,派人上门说亲的吧?”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五弟这长相身段,越说越觉得在理,扭头看向卢夫人:“大嫂你说呢?”   卢夫人也觉得挺有可能的,看了白玉堂一眼后,不由有些担心地看向叶姝岚,就见正准备把最后一笔写完跟着出去看热闹的叶姝岚手腕不受控制地一抖——   气氛顿时一僵。   “呀,毁了!”粗线条的徐三爷根本没注意气氛的怪异,一见字毁了立刻咋咋呼呼起来,一脸心疼:“多好看的字啊……”   白玉堂被这一吼唤回了神,笑道:“四哥莫开玩笑。到底怎样,咱们出去一看便知——姝岚,既然写坏了那便出去看完回来再写么。”   叶姝岚也觉得心里莫名有点慌,这春联自然是写不下去了,胡乱地点了点头,蒙头就往前院走去。白玉堂无奈一笑,快步跟上去与她并行。   剩下蒋平“刷”地打开扇子摇着,摸着小胡子瞧了卢大嫂一眼,那意思——哟,看来老五还挺有戏么?   最为长嫂,卢夫人当然清楚白玉堂对叶姝岚的心思,平日里见叶家小姑娘天真不知事的也暗暗着急。如今见了这一幕,也算是明这怕是并非玉堂一厢情愿,心里一放松,便下意识地点点头。而后又猛然觉得自己作为长嫂不该这么八卦,瞪了蒋平一眼,也到前头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被大嫂瞪了一眼,蒋平觉得自己挺无辜的,偏偏徐庆还来惹他:“四弟啊,其实我一直都有点纳闷,大冬天的扇扇子你不冷么?难怪天天病怏怏的,必然是冬天寒气入体太深,拔除不了的缘故吧?”   “……蠢材老三!”蒋平狠狠地一扇子拍在徐庆脑袋上,然后把扇子别再腰间,追上前头的大嫂。   正往前走着,叶姝岚越走越觉得心塞得慌,眼角余光瞟到身旁晃动的纯白衣摆更是心塞加心烦,步子不自觉地就踏得重了些,再加上她身上还背着重剑,简直砰砰响。   白玉堂在一旁越看越疑惑,最后不由抓起她的手腕,强行掰过她的身子面对自己:“姝岚,你在生气。为什么?”   要是往常,叶姝岚肯定要疑惑地抬头笑着问他做什么了。但这次,叶姝岚却任由他抓着她的手臂,使劲低着头,就是不吭声。   白玉堂只能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就见小姑娘死死咬着嘴唇,即使紧闭着眼睛也止不住汹涌的泪水。除了因为想念大唐,白玉堂还从没见过对方这般哭泣的样子,立刻慌了神,连忙掏出帕子给叶姝岚擦脸,然后尝试着让她松开紧咬着下唇的牙齿,声音几乎是难以想象的温和:“怎么哭了?是想家了么?”   叶姝岚摇摇头,突然就扑进白玉堂的怀里,抱紧他的腰,小声哽咽道:“不许娶别人……不许你娶别人……如果、如果你非要娶妻的话,那、那就我嫁你!”   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白玉堂半天才分辨出来叶姝岚的话,虽然对方哭泣的样子他很心疼,可得到这样的意外之喜,他觉得高兴得简直整颗心都要飞出来了,立刻紧紧抱紧叶姝岚:“嗯,我白玉堂除了叶姝岚,旁的谁都不要!”      第49章 驸马      得到白玉堂的承诺,叶姝岚立刻破涕为笑。看着对方脸上还若隐若现的晶莹,白玉堂刮了刮她的鼻子:“真是笨姑娘啊——前阵子爷向你倾诉心意的时候你不接受,等到了这个时候才着急,还急到哭鼻子!”   叶姝岚脸一红,也是这个时候她这才忆起对方曾经说过心悦自己之类的话。其实她一直不怎么明白喜欢啊爱啊这样的感情,所以当时白玉堂说的时候她除了觉得有点害羞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对方,所以就没有当场接受这份感情。但是今天听到蒋四哥说可能是有达官贵人想要跟堂堂说亲,想到可能之后就会有个女孩子名正言顺地站在堂堂身旁,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堂堂所有的关注和关怀,甚至还有足够的立场不让自己跟堂堂一起玩,她就嫉妒的不得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第一次去陷空岛,听到小云瑞喊堂堂爹爹时的感受有点像——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堂堂原来已经成亲,曾经跟另一个姑娘无比亲密,甚至连孩子都生下来了,然后就控制不住地想那个姑娘是不是比自己高,是不是比自己漂亮,是不是比自己聪明,是不是比自己功夫更好……思绪一片杂乱,甚至没有去仔细想想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深的失落感和挫折感,甚至隐隐的还有些生白玉堂的气,不想搭理他,不想看到他。所以之后回卢家庄的路上她才跟卢大嫂走在一起,她怕跟白玉堂走在一起她会忍不住哭忍不住发脾气——但这很莫名其妙不是吗?   直到吃完饭的时候从卢大嫂口中得知云瑞是白家大哥的儿子,而堂堂尚未成亲,她心中团聚的滞涩感瞬间不翼而飞。倘若陷空岛真有那么个白五夫人,不管对方是什么样子的人,她都觉得自己在陷空岛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没有深究原因,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姑娘,太深的东西她想不通,也不愿去想。   现在想来,那也是嫉妒吧?嫉妒能够名正言顺的站在堂堂身旁的女孩……叶姝岚想到这里,仰头仔细看着白玉堂,越看越觉得这只白耗子长得真是好看,功夫又好,家境又富裕,简直是完美的夫婿人选!想着想着,叶姝岚粉白的脸颊慢慢染上一层红晕,却坚持着不肯低头,眼神也越来越亮——那自己这几天拉着对方满开封转悠,还不晓得被多少姑娘瞧上了呢,她如今既然已经提前预订了,那就一定得看好了!   白玉堂本来没把叶姝岚的打量当回事,只是随着对方的目光越来越灼热,他难免也有几分尴尬,看着对方的眼睛刚要说点什么,突然就愣住了——小姑娘的眼睛很清澈,里面的世界简单又纯粹,除了蓝天白云绿树,便只有他一个人,这种被在意的人专注地看着的感觉……好温暖、好幸福。   “咳咳。”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很开心,但瞧瞧时间已经不早了的蒋平只能无奈地咳嗽两声以作提醒。   脉脉对视着几乎忘了正事的两只立刻顺着声音瞧过来,立刻就看到路那头表情尴尬的三人。   叶姝岚脸一烫,立刻反手推开白玉堂,扭脸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一旁的树枝。   白玉堂则淡定地看过来,问徐庆:“哥哥嫂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蒋平和卢夫人异口同声地呵呵笑了两声:“刚来……”   “公主殿下要嫁你的时候来的,嘿嘿……”←心直口快徐三哥。   “嗯?”白玉堂眯眼,蒋平瞪了徐庆一眼——蠢材!卢夫人打圆场:“玉堂啊,你卢大哥不是让你过去么?还不赶紧的?”   白玉堂这才收回目光,轻轻弹了装作不在意其实耳朵已经竖得老高、脸颊也烫的能煮鸡蛋的叶姝岚的脑袋:“去前院看看。”   “哦。”叶姝岚根本不好意思看两位哥哥和嫂子,埋头就跟着白玉堂往前走。然后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扑哧扑哧的笑声。   白玉堂瞧了叶姝岚一眼,立刻无奈,俯下身牵起叶姝岚的右手,同时轻声道:“姝岚,你同手同脚了。”   咦!!!!叶姝岚一惊,连手都不敢摆了,一手任由白玉堂牵着,另一只手则紧贴着裙子——妈哒,不就告白被大家都听到了么,怎么会这么紧张!   好在等到了前院,叶姝岚就已经完全镇定冷静下来了,瞧着这边忙忙碌碌往府里搬礼品的白府下人,再瞧瞧那边正点头哈腰地跟卢大哥说着什么的家丁小厮,眉头一皱——卢大哥已经把东西收下了?   叶姝岚和白玉堂所穿的衣服简直成了京城的标志性物品,两人一到,就有人眼尖地瞧见了,然后叶姝岚就看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厮毕恭毕敬地跪下给他们俩磕了个头:“小的叩见吴国公主殿下,叩见白驸马爷,我家老爷让给驸马爷送点年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驸马爷收下。”   其他小厮说的话也都大同小异。   于是叶姝岚彻底糊涂了——吴国公主她知道,劳什子的驸马爷又是什么鬼?!   大过年的,总不能把人都拦在外头,见叶姝岚和白玉堂都迷迷糊糊不吱声,大家长卢方一锤定音,吩咐人把东西都登记好收下,等年后再回礼就是,把送礼的人都弄走之后,众人这才一起左右打量两人——叶姝岚是公主他们知道,可玉堂什么时候成了驸马爷?   别说卢方他们,就是当事人此时也是正糊涂着呢。   正在一家子对着一堆礼品面面相觑时,有下人来报说展护卫带着展夫人来访。   一听丁月华来了,叶姝岚立刻放下这个问题,想要跑出去迎接。只是刚转身,就见展昭携着丁月华走进来了,他先暧昧地打量了叶姝岚一眼,随后目光就移到白玉堂身上,大笑道:“哎呀,这不是新上任的驸马爷么?小的这里有礼了!”说着故意夸张地行了个大礼。   白玉堂无奈望天。   卢方不解:“展兄弟这是何意?”   展昭听了这话打量了一下众人疑惑的表情,眼睛一转,恍然悟了:“莫非卢大哥还没收到敕封的圣旨?”   “什么圣旨?”   “难道皇上还没来得及下旨?”展昭一摸下巴,也有些疑惑,正待要细说,外面突然又有下人跑进来:“大爷,皇宫来圣旨了!”   展昭笑了笑,一摊手:“唔,卢大哥出去接了旨就晓得了。”   卢方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只能带着一干弟弟出去接旨。   叶姝岚觉得展昭的神情实在古怪,小声问丁月华:“丁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旨意?”   卢夫人也看过来。   丁月华微笑:“叶子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月华妹子你跟着展护卫真的学坏了。卢夫人瞄了一眼偷笑的展昭,再看看丁月华,默默想着。   而叶姝岚却更加好奇了,翘首望着门口:到底什么事啊?   听传旨太监念完圣旨,卢方忙示意一旁的下人递上一封银子,笑道:“真是劳烦公公了,这点银子给您老买点酒吃。”   “卢大爷客气了。咱家为皇上办事,哪里敢说辛苦。”那太监嘴里这般说着,但脸上明显愉快了不少,把银子踹进怀里,对着众人拱了拱手道:“各位爷,咱家还要回宫复旨,便不叨扰了。”   卢方立刻喊了人送送公公,然后低下头沉思起来。   见传旨太监走了,蒋平“噗——”第一声,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卢方回了神,瞧了他一眼,随后扭脸看白玉堂:“这旨意……你确定公主会愿意?”   白玉堂脸微红,但还是肯定地轻轻点了点头。   “有意思。哈哈哈……”蒋平更乐,不由拍着身旁徐庆的肩膀,大笑起来。   卢方皱眉看过来,徐庆立刻一边扶着快要笑到滚地上的四弟,一边憨声解释道:“大哥,公主肯定是乐意的——刚才还听她说来着……”   “啊?”这下不光卢方大惊,就连淡定冷静如韩彰都掩不住脸上的讶色。   笑够了的蒋平这才擦着笑出来的泪水,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卢方重重地拍着白玉堂的肩膀,笑斥道:“好小子!平日里瞅着你冷冷淡淡的,大哥还担心你呢,没想到倒是小瞧了你么?”   白玉堂有些不自在地扭头,轻咳了一声。   卢方大笑,韩彰却忍不住疑道:“公主和五弟之事是咱府内私事,为何皇上会突然下这道圣旨呢?”   蒋平摸摸小胡子:“这个么……回去问问展小猫便知。”   兄弟几个便往回走,只是还没进大厅,叶姝岚就冲出来扑到白玉堂身上:“堂堂堂堂堂堂……圣旨说了什么?”   “呃……”白玉堂连忙把人抱住,下意识地环视一周,发现大家几乎都在看着他俩,白玉堂顿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等大家把白玉堂的窘态看得差不多了,卢夫人这才打圆场似的询问卢方:“大爷,这圣旨到底说了什么?”   卢方皱着眉头示意一旁的小厮把圣旨拿给卢夫人看,他则转头看展昭:“展兄弟可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展昭回答,就听叶姝岚在旁边惊讶大叫:“咦?!”   扭头一看,就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白玉堂,此时正站在卢大嫂身旁,确认似的探头又看了一眼圣旨,然后扭头看白玉堂:“堂堂你被封为我的驸马了?!”      第50章 新年      经过展昭一番解释后,大家才明白这封旨意的来历,不禁都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之前耶律重元本想为自己的手下们讨公道,没想到撞到铁板,只能把手下们狠狠训斥一顿,什么惹了公主殿下,被公主殿下的男人收拾一顿还敢来告状之类的。   于是大家都知道那个长相漂亮神态冷厉的白衣男子原来是吴国公主的男人,并且在使馆私下传传开来——卧槽西夏狗,爷告儿你们其实爷们不是怂,只不过不小心惹到皇家人,所以只能自认倒霉啦。   于是西夏使者也跟自家老板哭诉——我们真的是在努力给小范老子找麻烦啦,就是不小心碰到吴国公主的男人!也算是运气好才只是被收押入监,要不然隔壁的辽狗就是我们的下场啊嘤嘤嘤……   高丽使臣旁观了隔壁以及隔壁的惨状,立刻严厉叮嘱自家手下,以后出门除了小心穿红衣服的展昭,穿黄色衣服的吴国公主,更得注意穿白衣服的吴国公主她男人,那位爷才是真·凶残。高丽人素来胆小怕事,听了这番嘱托后,干脆都不敢出使馆了。   于是吴国公主她男人十分凶残的消息慢慢从使馆传了出来。   然后京城百姓就琢磨了,吴国公主男人是谁啊?哦,这不就是白五爷么?等等……原来白五爷跟吴国公主是这样的关系么?   百姓知道了,朝臣百官自然没有不晓得的,武臣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只想着难怪名满江湖的少侠锦毛鼠天天跟着吴国公主满京城轧马路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别说,单就长相和一身的好功夫来讲,两人还挺般配么。   文官,尤其是一些腐儒可不干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都没有,这吴国公主就跟江湖草莽搅和到一起,这叫什么事啊!难道这位惯来喜欢打打杀杀的吴国公主也跟那些个北方的蛮子似的不懂伦理么!这、这简直是要豢养面首的前兆啊!一群酸腐儒生在朝堂上好一顿哭诉怒骂,虽然说出来的话文绉绉的不带一句脏字,但翻成白话,叶姝岚距离不知廉耻这个词也就那么一丢丢的差距了。   可把赵祯气得够呛,虽然他当时也算是有意误导耶律重元吧,但他家女儿还没及笄呢,哪里就有这么多说头!不过他一个人气的再够呛,也干不过儒生们轮番的口水战,为了堵他们的嘴,他只好下达了敕封白玉堂为吴国公主驸马的旨意。虽然之前就有此意,不过被人逼着下达这道旨意还是有些不痛快——唉,本来还想瞧几年叶姝岚和白玉堂的热闹呢,结果就这么把女儿卖了……   皇帝陛下不开心了,让皇帝陛下不开心的导火线就倒霉了——跟西夏的和谈不许让步太多。不是能说会道么,跟你家皇帝撕算什么,跟西夏使臣撕啊!   听了展昭的解释,大家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地都来给白玉堂和叶姝岚道喜。   白玉堂一一谢过。   众人又交谈了几句,尤其是展昭传达了包大人的话——来送礼的就先收着,等包大人查完这人没问题了再行回礼,若是包大人查出有问题,那就直接虎头铡伺候!   送走了展昭和丁月华,卢夫人该去准备午饭了,卢方和韩彰还要继续之前尚未讨论完的账务,白玉堂和叶姝岚索性也拜别各位兄长,准备回自己院子。   走在路上,叶姝岚抱着圣旨不肯松手,高兴得眉眼弯弯——既然皇上爹已经赐了婚,那这白耗子妥妥是她的啦。   白玉堂除了看着叶姝岚高兴的样子心里染上几分愉悦之余,想的更多却是怎么打听出来到底是那些人骂他家姝岚的?虽然叶姝岚心宽,从来不在意这些,可他却不能忍受旁人哪怕一点点的诽谤。   于是骂叶姝岚骂的最狠的几个文官在某天晚上发现自家某些不能见人的账册子不翼而飞,而赵祯一早起来却在自己书桌上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账册——都是某些官员贪污受贿的铁证。   又过了几天,便到了除夕。白玉堂和卢方他们商量过后,决定白天在白府好好吃一顿——反正白天赵祯要宴请群臣以及各国使臣,叶姝岚一个公主也没必要参加,而晚上是家宴,叶姝岚必须露面,他便也陪同一起去——从叶姝岚被封做公主以来,还从来没在正式场合好好介绍呢。而且这次还连驸马都有了,正好一起介绍。   赵家皇族人员并不多,有一些还要待在封地,所以能来参加年宴的就更少了——需要叶姝岚认真招待的,大约也就是八贤王一家了。   依次见过八贤王、王妃狄娘娘以及小王爷,叶姝岚差不多就算正式被赵氏皇族认可了——当然族谱什么的一时半刻是改不了了。   因为人口简单,彼此关系也很融洽——八王爷和狄娘娘算是从小把赵祯养育大的,赵祯不但对八贤王夫妇都十分尊敬,对王爷这个弟弟也很是疼爱,所以这皇家宴会也没那么多规矩,基本就是看看歌舞、聊聊天、吃吃喝喝什么的。   叶姝岚陪着李太后、狄娘娘还有庞娘娘说了会儿话之后,就把几个公主抓来替自己,然后偷偷从宴席上溜走。   而在另一旁,白玉堂虽然坐在八贤王和小王爷身旁,但眼神从来没从叶姝岚身上移开,对方一走开,他就发现了,拱手告了罪,便也追出去了,还顺走了两个白玉杯子和一壶好酒。   慢慢走出宴会的院子,就看到前方黄衫的女孩正靠在一株盛放的红梅树前笑看着他。白雪红梅黄衣,颜色明艳——不管是花还是人。   白玉堂微微勾起嘴角,快步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脑袋:“怎么出来了?”   “因为堂堂不在,我一个人有点寂寞啊。”叶姝岚笑着拉起他的手,抬腿便往一个方向走去,“所以我就跑出来找你来玩啦!”   白玉堂唇边的笑容加深——叶姝岚的性子,走在哪里都是不会寂寞的,相反的,其实是他总是一个人,看起来有点寂寞吧?这样想着,就算明知道对方总是迷路的性子,白玉堂也任由对方带着。   转悠了不知有多久,叶姝岚带着他来到大庆殿前——其实距离花园不远,不用想,叶姝岚又有些迷路了。不过到底能找到,也算是一点进步。   叶姝岚看了看房顶,又扭头看白玉堂:“上去?”   白玉堂点头,两人一起运起轻功,跃上房顶上,一站定,便惊叹出声——大庆殿是大宋皇宫的正殿,在众多宫殿中也最高,此时几乎整个京城尽收眼底。除夕之夜,灯火通明,火树银花,美不胜收,隐隐地还能感觉得到街市中的百姓们洋溢着满满的欢快幸福。   “来这里果然是对的。”叶姝岚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在一大张白布铺在房顶上,然后拽着白玉堂一起坐下来。   白玉堂坐下后拿出怀里的酒,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递过去。   叶姝岚便捧着酒杯,遥遥地看着下面歌舞升平一派太平盛世,半晌后突然笑道:“我总算知道,皇上爹为什么要跟辽国还有西夏议和了。”   嗯?白玉堂露出个疑惑地表情。   叶姝岚喝了口酒:“从大唐而来,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大宋在面对其他国家时为何那么懦弱……见辽国王爷那日,我在文德殿的桌子上看到过大宋的版图,不用比大唐太宗时期,便是天宝年间的大唐版图,便比如今的大宋大了不知多少。我曾经怀疑过大宋的不思进取,可如今看看,纵然能开疆扩土的是人人称颂的圣主,可能让百姓安居,也同样不失为一个好皇帝。”   ——不管怎么说,她最初的来处总是后世,就算历史考完了都还给老师了,却也知道现在的宋在历史上被称为北宋,过几年就要被南下的金国逼至南方,建立南宋。她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索性便到皇家藏书阁翻阅了这几年的史料卷宗。当看到澶渊之盟之际,她才知道知道原来辽使来宋一为祝贺新年,另一方面却是来查看年后便要送到辽国的岁银和贡帛,就算是西夏来使,名为议和,实际上,也是勒索——那一瞬间她甚至愤怒得想要掀桌:明明是一场和战甚至胜仗,为何最后的结果是辽和西夏称臣,宋却要纳贡?!尽管白玉堂给她解释过纳贡的银钱远远小于一场战争的耗费,更别说两国互市,也是宋得利更大。可她就是不甘心,不服气,不理解——主子被逼着给臣下银钱,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不过她也知道檀渊之盟是宋皇室先祖所制定,根本容不得她这个“外姓”后辈的女孩子置喙,所以这股烦闷也只能憋在心里。   可如今站在这里,看到大宋京城百姓们明显安定富足的样子,就算版图不够大,能够生活在大宋,也算是很幸福很幸运的一件事了吧?   正当叶姝岚出神地想着的时候,天空突然爆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照亮了半个天空。   叶姝岚回了神,仰脸赞叹地看了一会儿,扭头笑着对着白玉堂举起杯:“堂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白玉堂碰杯,唇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背后的方向恰好于此时又绽开一片巨大的烟花,把这丝笑容映照得无处遁形,侠客冷漠的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衬得本就如玉般俊美的人愈发丰神俊朗,叶姝岚举着酒杯不由看呆了。   白玉堂一笑,将正要相碰的杯子随手甩出去,手腕翻转,一把抓住叶姝岚的手,用力往前一拽——   叶姝岚不妨,立时跌进对方怀里,正要问什么,刚一抬头,带着酒香的呼吸便喷到脸上,下一秒,双唇便被覆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伴随着京城各个寺庙的钟声响起,四面八方的烟花升至半空,大朵大朵地尽情灼烧绽放,浑厚的钟声混杂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啊,子时到了……   烟花升空时,赵祯便扶着李太后,带着众多宫妃同八贤王一家出了花园,站在空旷的高地上准备看烟花,在子时钟声响起的刹那随意一扭头,就看到大庆殿房顶上在烟花下相拥着亲吻的两个人,微微一笑。   白府里,带着两个孩子到高处放烟花的卢方一愣,立刻旋身捂住两个小鬼的眼睛——啧,小白这也忒不讲究了。   同样坐在房顶上喝酒看烟花的展昭和丁月华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丁月华立刻脸红地垂下了头,展昭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摩挲着杯沿,想了一会后果断放下杯子,一把拉过老婆——亲!   丁家兄弟也在房顶,丁兆兰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喝酒,丁兆蕙乐呵呵地在房脊上蹦跳着摆了一排烟花,正要挨个点燃时,冷不丁瞧了一眼皇宫方向,嘿嘿笑了两声后突然又有些不爽——又长了一岁特么白老五都定了亲爷我还单着啊!   感受着唇上温热的触感,叶姝岚完全呆掉了,绚烂的烟花和炮竹声渐渐远去,眼睛瞪大,除了白玉堂,什么都看不见,心脏也不知何时加了速,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闭眼。”紧贴的唇间叹息一般泄出白玉堂的话,仿佛带着魔性,叶姝岚下意识照做,双唇摩挲的那一刻,整个神魂仿佛都被抽去,脑内一片空白,忘了一切,只知道紧紧地抱住身前这个人,紧紧地……      第51章 天机      过完新年后,因为上元节前后有祭祀先祖之类一堆事,卢方和丁兆兰不得不带着一家子回松江府了。   本来叶姝岚和白玉堂也打算跟着回去,结果赵祯说皇家也一样有祭祀,叶姝岚在京城过年估计也就这么一遭儿,干脆这次做全套,今后再如何他也就不强求了。而且二月份的时候赵祯要主持一场关于春季播种的重要仪式,规模非常大,同时还有各种大小集会,都挺有意思的,难得留京过年,也顺带玩玩。还有两位小公主之后也还是要去藏剑山庄的,到时候一起走也好。   赵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玉堂也只能应下。   只是没想到刚过来正月十五没几天,就从杭州传来了信儿——原来因为过年,藏剑山庄的扩建工程就暂停了。本来过了十五就该开工了,没成想之前雇佣的长短工突然都不来了,找人问是怎么回事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因为知道这位吴国公主对藏剑山庄的扩建工作比他们藏剑山庄的主人都要积极,所以来信问问怎么处理。   叶姝岚一听果然就急了。她还指着一回去就能动用剑庐铸剑,这工期一耽搁,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竣工?叶姝岚一急,就顾不得玩了,跟白玉堂商量了一下后,决定两天后就走,一边让白府下人准备收拾行礼,一边进宫给赵祯说明了原委。   赵祯只能遗憾放行。   因为走的匆忙,叶姝岚这次也就不带两位小公主了,打算等天气再好点,让她们的爹派人送过去就好。   不过走之前的晚上,叶姝岚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推开门,准备出去。   白玉堂听到响动,立刻追了出来:“姝岚?大晚上的去哪儿?”   叶姝岚歪头瞧了他一眼,点了点下巴:“……堂堂你也出来了正好。你知道那位范大人家在何处吗?”   白玉堂想了想,随后招来个下人吩咐了两句,那人立刻跑开了,过了一小会儿就跑回来,跟白玉堂说了几句话,白玉堂点点头,让对方退下,一边示意叶姝岚跟上,一边疑惑道:“这么晚了你找范大人做什么?”   “有些事,总觉得说一说大概会好一点。”叶姝岚跟上白玉堂,声音有点低,似乎听得出一丝悲伤的感觉。   白玉堂一皱眉,到底没说什么,带着对方出了府,七拐八拐地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一栋简单的房屋前。   白玉堂本想上前敲门,却被叶姝岚拦住了,她抬眼瞧了瞧低矮的院墙,纵身一跃便轻轻巧巧上了墙头,白玉堂摸了摸鼻子,只能默默跟上。   简单用石子确认了一下地面情况,两人这才悄无声息地跳下来,没成想刚落地,就听到一声苍老却威严的低喝:“何方宵小?!”   紧跟着一杆长枪便刺到面前。   白玉堂闪身拦在叶姝岚跟前,长袖一挥,拿捏的恰到好处的内力柔和地将长枪挥开,随后一抱拳:“范大人,深夜来此,白某叨扰了。”   范仲淹这才看清楚深夜爬墙的小贼原来是吴国公主和驸马,忙收起长枪,拱手还礼:“公主殿下,白驸马爷,您二位这是?”   白玉堂退后一步,看叶姝岚。   叶姝岚握了握拳,上前两步:“姝岚来此,是有话欲对范大人讲。”   范仲淹诚惶诚恐地再拜:“还请殿下进屋细说。”   “不必了。”叶姝岚摆摆手,“也没几句话……堂堂?”   叶姝岚说着,扭头看着白玉堂眨了眨眼。   白玉堂莫名就看出来这是不希望自己在场,虽然不解,但还是皱着眉,退到一旁,顺带放风。   叶姝岚有些紧张地捏着身上的流苏带子,半晌才咬牙道;“姝岚作为公主说这样的话可能有些不太妥当,但是、但是……大人的新政姝岚非常看好……”   ——这几天翻阅一些卷宗,曾经埋在记忆深处的关于大宋的历史回忆起不少,尤其关于宋代三冗两积弊病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而刚看到的范仲淹的新政内容,也未尝不是在解决这些问题。她不知道历史上这次改革后来如何,但却知道眼下范仲淹的境况并不太好,光是简单打听了一番就知道最近朝堂上弹劾他的人并不少,因为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得罪了不少人,改革到了现在几乎寸步难行。   “所以……所以请大人一定坚持下去。”叶姝岚顿了顿,继续道,“新政是大宋所需要的,希望大人一定要让它施行下去,就算要您违背某些原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逐利者只要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们的利益少了,您一定有办法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让他们同您站在一边吧?过刚则易折,请大人万万三思。”   范仲淹本来只是看在对方年纪还小,又是个公主的份上才姑且听她一言,根本没放在心上。但是,小姑娘的声音大概是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却能从中听出真挚又坚定的赞同——作为一个政客,有什么比自己毕生的政治主张得到他人的认可更让人高兴的呢——他这才认真听了。   听完后,他便维持着摸着胡子的动作愣在原地——最近的境况确实艰难得很……要屈服么?   叶姝岚一说完,也不管范仲淹到底听没听进去,拱手告了退,便飞身一跃上了墙头,给白玉堂打了个招呼,两人相携离了范府。   只是走在路上叶姝岚依旧不住地回头——她不懂政治,更不明白古人的书生气节,所以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对不对。只是先天下而忧后天下而乐的范仲淹应该是个好官,只希望他的新政能顺利实施,大宋的三冗两积就算不能彻底根除,至少也要有所改善才是……   白玉堂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的动作——姝岚……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吗?   两个人都有心事,于是一路无话地回了白府,相对默默地用了点宵夜便各自回屋歇息。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叶姝岚就完全忘了昨晚的事情,一早起来就着急忙活地跑到他的院子:“堂堂堂堂,我刚才才想起来,忘了给小正名捎礼物了!让白管家先让人带着行礼去城门口,你陪我去街上挑完礼物再过去吧!”   ——只有他们两个晕船的,傻子才会坐船遭罪。   转了一圈,最后买了一对黑白骏马形状的泥咕咕作为送给叶正名的礼物,两人便匆忙直奔城外。   没想到竟然在城门口看到了带着一群大内侍卫的陈林——是赵祯派来送他们。   叶姝岚简直都有些受宠若惊了——陈林对赵祯那可是有着救命之恩呢,在宫里几乎是说一不二的,他亲自来送,足以说明赵祯对她的宠爱。   犹豫了一下,叶姝岚临上车的时候还是跟陈林说了几句话:“……希望陈公公代为转达给父皇。”   听了这些话,陈林明显有些受到惊吓,但还是忙不迭地点头:“是,公主殿下放心,老奴一定一字不落地转达给陛下——公主和驸马回杭州路程遥远,祝您一路顺风!”   “多谢陈公公。”   陈林笑着摆摆手。叶姝岚这才爬上马车,一进去,就见白玉堂正狐疑地打量着她。   叶姝岚不由地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白玉堂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挨着亲了亲她两边脸颊,最后顺势滑倒她的耳边,小声道:“姝岚姝岚——”   叶姝岚被热气呵得耳朵有点痒,脸颊也有些烫,却还是硬撑着仰头跟白玉堂对视,学着他的口气:“堂堂堂堂……”   白玉堂不由笑了起来,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收紧双臂,可紧蹙的眉头还是显出几分忧虑——刚才叶姝岚跟陈公公说话时离得不算太远,他内力深厚,听得一清二楚……   皇宫   赵祯背对着陈林负手而立,听完对方的回复后,不由皱紧了眉头:“公主真这么说的?”   陈林跪在地上,恭敬地道:“是。殿下说的认真,老奴不敢有一丝差池。”   ——父皇是一位很好的皇帝,仁厚宽容,勤政爱民,这大治盛世必流芳百世。父皇想要做什么,那便坚持去做,做女儿的纵然身在远方,也必定在心里支持。   ——另外,请父皇万万提防东北女真和西北蒙古。   再次回想起陈林转述的叶姝岚的话,赵祯愈加疑惑。说他仁厚倒是没什么,毕竟这样的话朝臣一天不说上百遍八遍总是有的,岚儿跟开封府关系亲密,偶然间听闻包拯如此说也未可知——只是后一句……赵祯不知怎的就想到变法一事。这也是他亲政数载一直想要做的事,只是目前的阻力太大,他甚至隐隐有些动摇——所以这是要他坚持做下去吗?   不过总体来说这句话都还好。唯独最后提防女真和蒙古什么意思?这两族不是正被契丹人压制的根本不敢动作么……赵祯仰头想了一会儿,敲了敲桌子,突然坐到案前,抽了张纸,提起笔写了封信,然后递给陈林:“封好,找人代朕秘密送给辽国耶律国主。”   “陛下?”陈林有些纳闷。   “岚儿这孩子虽然活泼话多,但说话鲜少有说满的时候,她说朕必流芳百世,哈……”   陈林一惊,手里的信笺险些掉下来。   赵祯却从桌前站起来,背着手,一边走出书房,一边慢悠悠道:“也许太祖当年真的不该把《推背图》毁掉啊……”      第52章 加更      一路马车疾行,不过几日就到了杭州地界。白玉堂先回白家在杭州的宅子查看一下,叶姝岚挂念藏剑山庄的事情便准备自己一个人先过去。   没想到刚到山庄新扩建的门口,还没来得及打量新大门,就看到几个贼眉鼠眼,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在山庄附近来回转悠,遍走过去问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本来一听到声音那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伙都吓了一跳,本想跑,不过其中一个回头一看叶姝岚只是个小姑娘,顿时就贼笑着凑过来:“小姑娘是自己一个人吗?”   其他人也凑了过来,一边等着她回话,一边交头接耳:“南边的襄阳王不是在采买优伶歌妓么,爷们瞧着这丫头就不错——虽然岁数大了点,架不住实在水灵!”   “就是!一个丫头可值四五百两银子呢,不比咱们天天在这儿驱赶雇工来的便宜?”   “虽说开春了,可这春寒料峭的,有点小钱咱们哥儿几个也省得天天挨冻了。”   ……   听着几个人的谈话,叶姝岚皱眉——襄阳王不光有谋反之意,现在还开始干坑蒙拐骗小孩子的勾当了?藏剑山庄没人来干活就是因为这群人?不过听起来这群人好像也是听命于人,自己是不是试着问出来是谁指派的呢?   那几个人讨论了一会儿,见叶姝岚总没反应,又问了一句:“小姑娘是一个人?”   “不……哥哥去那边了。”叶姝岚回过神,指了指白府的方向,假装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我们……”这群人里头看起来是领头的那个眼睛转了转,笑嘻嘻道:“我们哥儿几个是开糖果点心铺子的……这不是刚过完年么,铺子里剩下不少糖果,我们哥儿几个干脆就出来给小孩子分分……”看叶姝岚又来回打量了他们几眼,大眼睛里的仿佛写着“糖果呢?”,领头的心里一乐,连忙又补充道:“刚分完、刚分完就见到小姑娘了。要不这样,我们铺子里还剩不少,要不小姑娘跟着我们一起去取?”   既然知道这群人不是好人,叶姝岚自然不会跟着去,就算自己的功夫能秒杀这一群,但跟着他们离开自己唯一熟悉的地界还是不明智的,于是她摇摇头,表情带着几分小纠结,格外天真:“……不行。不能跟着不认识的人走……”   “嗨,我们算什么不认识的人啊!”领头的那个踏出一步就要来拉叶姝岚,叶姝岚耳朵一动,马尾一抖——唔!   “哥儿几个在西湖这一片谁不认识……啊呀!”   一枚袖箭擦过叶姝岚的耳边,破风而至,紧挨着那领头的脚尖扎进地面二寸有余,领头的惊叫一声,向后仰倒,他的一群兄弟连忙上前想要扶住,却不料一道玫红的身影忽然落在叶姝岚身前,不发一言地便将未出鞘的剑身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一群人顿时跌成一团。   紧跟着又出现一条蓝影,手法灵活地把一群人绑到一块儿。   看清突然出现的人,叶姝岚一喜,立刻扑上前抱住:“丁姐姐,喵喵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丁月华笑着拍了拍叶姝岚的脑袋,拿着巨阙把被绑着一团的人挨个拍了一遍,眉眼冷厉,啐道:“本小姐的妹子你们也敢拐带!”   看着一群人被拍的脸都肿了,叶姝岚莫名想起被白玉堂一招划破脸的那群辽使——是说,松江人都是这么凶残么→_→“我们是借着公事过来的。”作为吃皇粮的公务员,展昭撇开脸看着叶姝岚笑道,假装看不到自家老婆虐待嫌犯。   “什么公事?”叶姝岚好奇。   “就是,咳……没什么大事。”展昭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说起来,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哦。”叶姝岚立刻不再细问,“在这边鬼鬼祟祟的……听他们刚才的意思,好像最近藏剑山庄没人来干活就是因为他们在附近赶人。”   展昭一皱眉,走过去拎起一个人的领子:“是谁让你们来的?”   那人被拍的脸颊红肿,倒是挺识相,艰难地吐出个称呼:“霸、霸王庄、马老爷……”   “霸王庄?那是什么地方?”叶姝岚奇怪。   “哼,霸王庄……霸田占产,抢掠妇女,一个藏污纳后、无恶不作的地方。”   几人正说着,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冷冽嗓音,叶姝岚回头,立刻笑弯了眼:“堂堂你这么快就过来了?”   ——来的可不正是白玉堂?   展昭立刻放开手里的人,拱手道:“五弟。”   丁月华也笑道:“白五哥。”   “展兄。”白玉堂点点头,然后侧身让出身后之人,“关于霸王庄的事,这位应该有话跟你说。”   叶姝岚这才注意到白玉堂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头,头一歪,问道:“这人是谁啊?”   展昭和丁月华也都好奇地看过去。   白玉堂正要回答,藏剑山庄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看门的小厮探头一看,看清楚叶姝岚和白玉堂后,先让身旁的人进庄回禀,然后惊喜地跑出来:“叶姑娘和白五爷回来了?我们庄主正念叨着你们呢,快快进来吧——这几位又是?”   “进庄再细说。”白玉堂走到叶姝岚身旁,低头看了看她确认无事,然后又冲那小厮道:“这三位是爷的朋友,麻烦问下叶庄主是否方便招待,至于这些……”   叶姝岚立刻抬脚踹了踹捆成一团的几个人:“大约跟山庄最近的事情有关,先带回去吧。”   “既然是叶姑娘和白五爷的朋友,不用问庄主,肯定方便!”展昭一身正气,长相俊朗,丁月华秀美俏丽,小厮只扫上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坏人,更别说还是白五爷的朋友,立刻笑着应道,然后又瞄了一眼地上捆成一团的人,一面招呼庄里的人出来搬人,一面将几人引进山庄。   叶扬得知叶姝岚回来了,立刻带着人出来迎接。   看着一身明黄衣裳的叶扬和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黄衣仆从,叶姝岚这才觉得藏剑山庄有点样子了——土豪山庄就是要有点土豪的样子么。   给叶扬和展昭双方互相介绍了一番,两人很快就称兄道弟起来——毕竟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脾气秉性自有其魅力所在。   叶扬将几人引进正厅,先是问了新年好,又依次关心地问了问陷空岛其他四鼠和茉花村丁氏双侠的状况,这才回到正题——先问的是白玉堂带来的老头。   “你有何话要说?”展昭笑眯眯地问他。   老头这时几乎要被藏剑山庄华丽奢侈的建筑装饰晃花了眼,听到展昭问话,一时有些愣怔。   “你方才不是还因为被霸王庄欺压得要寻死么?这位展护卫来自开封府,是御封的四品带刀护卫,你有何冤情同他说了就跟同包大人说了一样。”白玉堂催道。   老头一听是来自开封府的,立刻回了神,先是跪下磕了头,然后才慢慢解释起来。   原来他姓翟,叫翟九,欠了霸王庄主家马强一笔银子,于是马强便派了家奴马勇前来要账。只是翟家近几年各种天灾人祸,家道实在艰难,分文皆无,本来都做好到县里牢狱蹲几天的准备了,没成想被马勇瞧见了自家外孙女锦娘。之后马强便派了人,将他孙女强掳了去,并说以此抵债。   翟九说着就呜呜哭了起来。   叶姝岚奇了:“堂堂,你们这里怎么这么多强抢民女的事情啊?”   白玉堂略尴尬,展昭瞄了一眼立刻看出来了,故意问道:“你还见过谁强抢民女?”   白玉堂瞪了叶姝岚一眼,叶姝岚偷笑。   展昭越发好奇,正要继续问,丁月华碰了碰他,示意——翟九的事还没问完呢。   轻咳了一声,展昭继续问:“虽说这马强强抢民女确实不对。不过翟九你本就欠着霸王庄的钱财,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告到包大人跟前,恐怕你也免不了牢狱之灾,到时的你孙女孤苦伶仃,怕是还比不上进了霸王庄——至少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白玉堂点头——确实如此。   叶姝岚和丁月华一起瞪展昭——那样的荣华富贵,谁稀罕!   翟九先是一愣,随后又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倒也断断续续说明白了——原来她家外孙女被抢后,他便发现家里的绣筐中少了一把剪子。而这孩子自小父母双亡,养在他膝下难免疼宠得过了,性子很是倔强不服输。如今被抢进霸王庄,纵是不能一剪子将马强扎死,恐怕自己也要寻了短见,就算是把马强弄死了,他祖孙俩也得不着好,干脆便一起死了算了。活到这把岁数,他也就剩下外孙女这么点牵念了。      第53章 霸王      翟九成的事情不复杂,大家听了来龙去脉后就很清楚了。为了保护他,展昭便拜托叶扬将对方暂且安置在庄中。叶扬自然满口应下——藏剑山庄占地极大,还尚未大肆招收弟子,安置个把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叶扬出去安排去了,丁月华便扭头问展昭:“昭哥,翟九成和锦娘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展昭笑着正欲回答,却听叶姝岚突然拍着桌子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促狭道:“堂堂,堂堂你听到没?丁姐姐果然是嫁了人,连称呼都变了——啧啧啧,昭哥什么的好亲热啊,哈哈!”   展昭无奈,丁月华却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再亲热有你管白五哥叫得亲热?还堂堂什么的……”   “……”成功地把叶姝岚噎到。   叶姝岚挠挠头,下意识地转脸看了一眼白玉堂,然后终于想起问了:“堂堂你不是去白府有事么,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白玉堂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抚顺被挠乱的发:“我一回去就看到展兄送到白府的信——算计着时间最多过两日也差不多该到了,索性就把事情往后推推,先过来看看。来的路上遇到正要寻死的翟九成,顺手就给展兄带来了。”   白玉堂说着看向展昭:“说起来,展兄和月华没去茉花村么?   丁月华笑得有几分尴尬:“五哥又不是不晓得我婶娘的脾气,若是回去了还能放出来才怪。”   白玉堂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道:“对了,展兄要查的花蝴蝶之事,我已令府中下人到城中各处打听了,若有了消息自会通知展兄。”   展昭笑着点头,拱手:“多谢五弟!”   “展兄客气了。花冲作恶多端,不知玷污了多少良家女儿,如今抓了也算为杭州百姓除了一害!”   “花冲?就是那个采花贼花蝴蝶?喵喵你过来是要抓他吗?”叶姝岚的眼睛立刻亮了,举手:“我也要参加!”   “小姑娘还没嫁人呢抓什么采花贼!”展昭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而且那花冲已经不仅仅是采花贼了,还做下了人命案,自然不能让公主去冒险。   叶姝岚央求地看向丁月华,丁月华无奈摊手——连她都不许去。   哼。叶姝岚抱起胳膊,不高兴地撇嘴。   展昭干笑一声转移话题:“对了,公主今天遇上的那群混子是怎么回事?需要展某帮你去审一下吗?”   叶姝岚也想起那群人了,正要点头,就见叶扬黑着脸进来了:“不用麻烦展护卫了——他们都招了。就是霸王庄马强搞得鬼。马强素来喜欢抢占他人田产,如今盯上西湖湖畔的这片地,所以来捣乱了。”   众人都一起皱眉——这霸王庄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么嚣张?   正当众人沉思时,有山庄下人跑来说庄外来了一个人,自称是白府下人,来找白五爷。   叶扬看了一眼白玉堂,立刻抬手让人请进来。   来的人确实是白府下人,叫白勤,长相看着挺机灵,人也确实不笨,进来后扫了一眼就立刻分清楚谁是谁,老实跪下先磕了头,“白勤见过五爷、公主殿下、叶庄主、展爷、展夫人,给几位问好。”   白玉堂抬手让他起来:“你怎么来了?”   白勤垂手立在一旁,笑道:“爷不是教小的去打听那花蝴蝶的事情么?因小的瞧着爷好像对翟老丈也听上心,干脆就把霸王庄的事情一并打听了,结果可巧,原来这花蝴蝶正在霸王庄呢!”   这两件事倒是凑到一起了。几人对视一眼,都起了兴趣,叶姝岚更是催着白勤细讲。   白勤便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又细细说了一遍。原来这霸王庄的主家马强这么嚣张还真是有背景来的——他的叔父叫马朝贤,是朝中总管,在县里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就连县太爷都得敬着他。他还有个哥哥叫马刚,建了个太岁庄。   “太岁庄?”听着听着,展昭和丁月华异口同声地打断了白勤。   众人都看向他俩,白勤点着头问道:“展爷和夫人听说此处?”   展昭和丁月华对视了一眼,展昭示意她先说。丁月华迟疑了一下:“这太岁庄好像在松江府……”   叶姝岚看白玉堂:“你都不晓得啊?”   白玉堂摇头。   丁月华摆手:“陆上城镇里头的事情五哥应该不了解。不过去年——就是我跟二哥去京城那阵子——不知道是不是作孽太多,那太岁庄据说是进了只妖怪,把马刚的脑袋取走了——这是马刚家里的姬妾们亲口传出来的,说是正喝着酒呢,突然脑袋就没了……有鼻子有眼,可吓人呢。”   大家都皱眉,叶姝岚摸了摸下巴:“哪里有妖怪啊——该不是被人杀的吧?”   丁月华耸肩:“不晓得。大家这么传的——不过死了也好,太岁庄这名字听着就有点犯上的意思,据说他还令家里中下人称他千岁,而他自称孤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嚣张!唔,昭哥你是如何知道太岁庄的?”   大家都看展昭。   “我是听包兴管家说的。”展昭想了想,“他好像回了一趟包大人老家,回来的时候路过太岁庄,被抢了马。后来多亏了临县的县令帮衬,才另买了一匹马回京——只是被砍了脑袋其实还真是便宜他了,他若是真有反心,只要包大人一查,妥妥地是要诛九族。”   众人都点头——霸王庄什么的也不会有了。   说完太岁庄,大家又让白勤继续说霸王庄的事。   “霸王庄的坏事那是数都数不清,小的也就不细说了。不过啊,最近他家的招贤馆可是相当热闹。”   “招贤馆?”叶扬皱眉——这名字口气还不小。   “是啊。”白勤点头,“说是接纳各处英雄豪杰,其实投奔他家的大多是无赖光棍。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倒是也有那么几个真有名气的,小的打听到的有黑妖狐智化、小诸葛沈仲元,还有新近加入的神手大圣邓车、病太岁张华、赛方朔方貂,花蝴蝶花冲,听说就连襄阳王都跟他有往来呢。”   听着前面展昭没什么反应,但是听到后来,手指不由地敲了敲桌子:“连花冲都敢收进去,果真是乌合之众!”   叶姝岚也冷哼了一声:“襄阳王……”   白玉堂拍了拍她。   丁月华看向展昭,明艳的面容染上几分忧虑:“这花冲也算找到了靠山和帮手,昭哥你准备怎么办?”   “他有靠山,咱们就没有么?”展昭笑着示意她看对面。   丁月华拍手笑道:“是。咱们有个公主,还有个江湖鼎鼎有名的锦毛鼠,自然是不怕的。”   叶姝岚扭头:“不是不要我么?”   展昭笑:“自然是用不着公主出面,只要打出吴国公主的名头就够了。”   哼。叶姝岚不高兴了,瞪了展昭一眼,起身去拉丁月华:“丁姐姐你跟我走,不要搭理这个家伙!”   丁月华哭笑不得地任由她拉出大厅。   白玉堂本来想追上去,被展昭拦下来:“花冲留在杭州总也不是个事儿,五弟跟我一起把这事解决了不是更好?”   白玉堂想了想,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反正在藏剑山庄叶姝岚又不会出事,便坐下跟展昭一起商量花冲和霸王庄的事情。   丁月华被叶姝岚一路拽到院子,看着对方还撅着嘴明显不高兴的样子,不由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好了,那花蝴蝶武功高强,多少人抓了他许久都未曾抓到,昭哥不让去也是为了安全考虑么。”   她并不是娇弱无力的小姑娘,既然练就一身武艺,自然是要行侠仗义,用手中之剑贯彻自己想要的侠义之道。叶姝岚明白展昭和丁月华的好意,但这份好意,她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接受。当然她也并不想因为这些想法的差异跟丁月华闹矛盾,便笑了笑,转开话题:“丁姐姐是第一次来藏剑山庄吧,我带你转转,特别棒哦!”   藏剑山庄被称为土豪山庄自然是有其理由的。逛了一小会儿后,丁月华算是知道初见叶姝岚对方身上镶金嵌玉的作风原来是家族渊源。除去藏剑人统一的金灿到华丽的衣服,藏剑山庄的建筑也处处显出精致和用心,既有水的灵动,又有山的厚重,就像叶姝岚将轻重双剑切换自如,这两种矛盾的风格也十分自然地交合融汇——斧凿刀切大开大合的假山旁衬着布置精巧的活水荷叶,一栋栋主楼巍峨壮丽,广梁大门上却绘着婉约柔美的图案……   丁月华一边看着,一边赞叹不已——这藏剑山庄,比皇宫甚至还要华丽精美。   叶姝岚笑得很得意——比大宋的皇宫那自然是漂亮了无数倍,但是比起大唐的大明宫,那还差得远呢。   逛到最后,叶姝岚拉着丁月华飞身上了天泽楼。天泽楼很高,站在上面能把整个西湖尽收眼底,湖心小亭错落,长廊曲折,此时正值初春,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湖边成排的垂柳青杨正欢快地吐着嫩芽,湖水粼粼,倒映着天上的蓝天白云,两岸淡绿春色,日光折射得有些晃眼,却丝毫不妨碍看风景的心情。   叶姝岚坐下来,托着下巴,出神地看着:“……我以前最喜欢坐在这上面看风景——”   丁月华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她说的以前是指在大唐的时候,便默默地陪着她坐下来。   “……这下边本该有一棵开紫花的树,长得特别大——可惜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棵树叫什么。除了树……”叶姝岚看了一眼下方,随即立刻移开目光,声音愈发低了下去:“还该有一个人的……那才是藏剑山庄最美的风景啊——”   丁月华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便陪着她一起沉默,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指着不远处,出声问道:“哎,叶子那个小家伙是谁啊?怎么坐在那里睡着了?”   叶姝岚顺势看过去,也又瞬间的愣神——只见叶正名正端坐在剑庐门口,小小的个子,一身黄衣,怀里抱着一柄剑,闭着眼,面无表情的样子确实像是睡着了。   但叶姝岚却莫名觉得对方这个样子有点熟悉——很像是大庄主小时候一个人独居剑冢感悟剑法的样子。   唔,这个孩子,果然像极了大庄主!      第54章 正名      叶姝岚看到小正名后,立刻便从天泽楼上跳下来,运起轻功,直奔剑庐方向,到了近前却突然减速,勾了勾嘴角,坏笑着抽出背后轻剑,一个玉虹贯日便朝叶正名的正面而去。   果然,原本只是抱剑似乎睡着的人连眼睛都未睁开,只微微一侧身,便看似不经意地躲过这一剑。叶姝岚一挑眉,手腕翻转,横向划去……叶正名迅速仰头避开。   下一瞬手中长剑乍然出鞘,银光泻出,挡住叶姝岚斜刺而来的第三剑,发出铮然鸣响。紧接着一手握剑柄,一手接剑鞘,叶正名睁开眼,正待继续,却不料手中长剑剧烈一抖,竟是被千叶长生拦腰切断,锋利的剑芒无阻地逼近——   隐隐地听到一声“呀”的惊呼,剑风骤减——虽然对方明显在收力,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便要腾身闪避……没想到打坐久了的双腿有几分麻木无力,根这一动便酸软地差点跌倒……这时突然觉得背后的领子被人拽住,紧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一瞬之后方才落地。   站定后,叶正名有些懊恼地跺跺发麻的脚,这才抬头——袭击自己的不出意料是叶子姐姐,她现在正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剑刃残骸,咬着下唇,表情有些懊恼。而救了自己的人……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白哥哥,没想到却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漂亮姐姐,腰间配着名剑巨阙,一身玫红色的衣裳十分明丽。   丁月华本来正皱着眉头看叶姝岚,察觉到刚才救的小孩子在看自己,她略微弯下腰,与之平视,笑眯眯地问道:“刚才有没有被吓到?”   叶正名摇摇头,然后走过去拉了拉叶姝岚长长的袖子,歪头。   叶姝岚这才回过神,有些歉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刚才……抱歉。是我鲁莽了。”   唔?叶正名疑惑。   见小正名呆呆的样子,叶姝岚没再细说,收起千叶长生,一手捡起地上的残刃,一手牵着叶正名重新坐回剑庐门口。   ——怎么说呢,刚才她使出玉虹贯日便是在赌自己的感觉,赌小正名一定能躲开,只不过看到对方那么灵活地躲开了,她又想再继续试探下去,对方的反应也给了她很大的惊喜,只是……普通的兵刃果然还是不够给力,虽然在发觉千叶长生切断对方的兵刃之时她就已经在很努力地扭转方向,但还是多亏了丁姐姐也在场……   小正名跟着叶姝岚坐下,看了一眼丁月华,又扭头回来继续看叶姝岚,亮晶晶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那个姐姐是谁啊?   “那个是丁姐姐。”   丁姐姐?小正名迟疑了一会儿,冲丁月华颔首,慢吞吞道:“谢谢丁姐姐……”   丁月华走过来,在他的身旁坐下,然后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乖!”   叶正名乖乖被揉。   叶姝岚这才反应过来从过来后这还是小正名的第一句话,而且……怎么说呢,第一次见他时,他言谈间还算伶牙俐齿,怎么长了一岁,不但不爱说话了,说起话来也变得又慢又有些含糊?   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笑眯眯地介绍到:“丁姐姐可别把这孩子当普通小孩。他叫叶正名,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   “哦?”丁月华脸上露出明显的兴味,笑着打趣道:“你这孩子——虽然根骨不错,刚才面对叶子的突袭表现得也很亮眼,但这么好的天气不练功却跑到这里发呆躲懒,这可不对哦!”   说着,竖起食指,不赞同地摇了摇。   小正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下意识地看向叶姝岚,摇了摇头,小声道:“……没偷懒……”   小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不像撒谎,丁月华好奇歪头反问:“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想父亲之前教的剑法……”   丁月华挑眉:“想的如何,给丁姐姐演示一遍?”   小正名圆圆的包子脸顿时红成一片,带着几分懊恼和羞愧,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垂头沉默的样子甚至让人觉得是不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丁月华瞬间有种欺负小孩子的感觉,抬头看了一眼叶姝岚,却见对方手里把玩着残刃,双眼茫然地看着前方,显然有些出神,不由隔着小正名轻轻拍了拍她:“叶子?想什么呢?”   “啊?”被吓了一跳,叶姝岚手一抖,残刃在手里打了几个转勉强被她一把握在掌心。   可把丁月华吓了一跳,连忙拉过她的手,却见只有几道红痕,并未伤到,再仔细看看那截残刃,这才发现原来叶正名用的剑尚未开刃。丁月华松了口气。   叶姝岚也注意这点,抓着断剑递到叶正名跟前:“这是叶庄主给你的兵刃?”   小正名的脸还有点红,但还是看着叶姝岚点了点头。   “啧,怎么给你这么差的兵刃啊?山庄里应该还有私藏的好武器吧?”叶姝岚不满。   叶正名摇摇头,继续用慢吞吞的语气道:“父亲说我年纪小,先随意使着,免得伤人伤己……”   “是有点道理……”叶姝岚点点头,把残刃在手里又转了个花样,道:“不过藏剑山庄用这样的兵器还是太掉价——要不这样,姐姐我先给你铸一把怎样?”   “……”小正名摇摇头,脸上好容易降下去的热度再次上升。   “为什么?”叶姝岚歪头。   小正名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将来我要自己给自己铸剑。”   “哈哈,好志向!”叶姝岚拍手,而后又道:“不过等你能铸剑还早着呢。要不这样,你先用叶子姐姐给你铸的,等你能够自己铸剑后,再给自己铸剑,好不好?叶子姐姐给你铸剑可是专门量身定制哦!”   专门量身定制这样的词汇对于小孩子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叶正名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慢慢点下头。   叶姝岚高兴地笑弯了眉眼,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拍了拍他的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吃饭吧?”   小正名浅浅一笑:“叶子姐姐和丁姐姐先去,正名一会儿再去。”   叶姝岚摸摸下巴,点头:“嗯。那叶子姐姐和丁姐姐就先走啦?”   小正名笑着挥挥手。   步出剑庐,丁月华皱着眉头,时不时忧虑地回头看上一眼,扭头想要跟叶姝岚说点什么吧,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走进饭厅。   此时展昭和白玉堂还有叶扬已经在了,听到声音一抬头,就见丁月华看着兴高采烈的叶姝岚欲言又止的样子。   展昭奇怪,把丁月华拉倒跟前细问:“怎么了么?”   白玉堂也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叶姝岚坐过来:“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堂堂!”叶姝岚高兴地蹭到白玉堂身上。   看着一左一右的两对,叶扬觉得自己在这里略微有些碍眼,正准备借口看看菜色什么的出去,就听叶姝岚噼里啪啦地说起刚才遇到叶正名、并打算为之铸剑之事。   事关自己的独子,叶扬也不顾尴尬,顿住动作,继续坐在原处留心细听。   等叶姝岚说完,叶扬认真地对她行了一礼:“犬子劳累叶姑娘费心了。”   “不劳累!”叶姝岚眉飞色舞地挥挥手,“像小正名这样的孩子,有些人想费心还找不到这样的苗子呢!”   听到这话,叶扬脸上反倒露出几分愧色,叹道:“阿名这孩子,他、他……唉!”   丁月华突然道:“叶庄主可是为少庄主的剑法进度而叹气?”   “是啊。”叶扬再次重重叹气,“叶姑娘和白少侠都曾言阿名于剑术一途十分有天分,可是我教了他数月,别说演示全套的剑法,便是勉强使出来的也没什么章法,这几日更是连剑式都不曾练习,镇日窝在剑庐发呆……若非有白少侠之言,叶某怕是早就放弃阿名了。”   “庄主不必如此,不是有种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么,我觉得,小正名也许就是这样的人呢。”   “承叶姑娘吉言了!”叶扬拱了拱手,虽然并没有完全相信,但眉宇间的阴霾确实散去几分。   展昭看向丁月华——是这样?   丁月华犹豫了一下,点头,然后又摇头。   白玉堂看向叶姝岚——怎么回事?   秘密!叶姝岚朝他眨了眨眼,随后却又有些失神:听闻大庄主小的时候亦是如此,其实并非是学不会,而是脑子转的太快,想的太多,反倒受身体所限没有办法逐一演示出来,等以后再大大,大约真的能像大庄主一般一鸣惊人。而且小正名明显比大庄主幸运许多,至少有一个略微好点的父亲——大庄主当年动辄挨骂,禁食罚跪也是常事,常年被拘在剑冢。而小正名明显是自愿呆在剑庐的。想到这里,她也想通了对方说话能力退化的原因——太过专注剑道,反倒忽视了日常最基本的技能。只要有这份专注,就算是再蠢笨的人也能在所专注的这一项上取得极高的成就,更别提小正名本就在剑道上极有天分……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跟其他人说的——新一代庄花什么的由自己亲手养成,想想就好带感!      第55章 一起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饭点,有下人进来询问叶扬是否传饭。   叶扬点点头。   那下人正待要去传话时,叶扬突然又叫住他:“先去趟剑庐,问问名儿来不来吃饭。”   下人恭敬领命而去。过了一小会儿就跑了回来,对叶扬摇了摇头。   叶扬眼神一黯,但显然已经习惯小正名不出来吃饭,只吩咐厨房另做几道少爷喜欢吃的饭菜送去剑庐。   下人自然恭敬地领命而去。   叶姝岚四人看着叶扬的样子也都没说话——叶扬都劝不住小正名的话,他们更是无可奈何。好在庄内下人并不会为难唯一的少庄主,便由这孩子去了。   吃了饭,四人便一起往叶庄主给安排的房间走去——叶姝岚和白玉堂之前在这里住过,房间还留着,展昭和丁月华在一起,就安排在他们隔壁院子。   叶姝岚和白玉堂走在前面,展昭和丁月华跟在后面。丁月华小声跟展昭说着今天下午的见闻,还强烈建议对方一定要去天泽楼甚至楼外楼上看看风景。   叶姝岚跟白玉堂走在一起,也详细地把今天下午的经历说了一遍,说完后,仰头瞧了瞧白玉堂。   白玉堂被看得莫名,但是很给面子地点点头:“有空的时候你陪我再看一遍风景。”   叶姝岚点点头,然后抿了抿嘴,停下脚步,继续专注地看他。   白玉堂也跟着停下来,皱眉,略微有些疑惑。   在后头说得正热闹的两人察觉到丁月华和展昭发觉这边的奇怪举动,止了话头,也跟着停下来,看过来。   跟叶姝岚对视了半晌,白玉堂突然灵光一闪,终于反应过来叶姝岚想要听什么了,立刻简短地把下午跟展昭商量的事情说了一遍,嘴快的展昭根本来不及阻止。   原来她俩走了之后,白勤还有关于翟九成的事情没说完。果然就像翟九成所说,他这外孙女锦娘确实是个烈女子。从他跟霸王庄下人那里买到的消息可知,那天锦娘被带进霸王庄的时候还是哭哭啼啼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想到等马强教她上前时竟一剪子扎向马强。不过对方跑得快,只扎在了椅背上。也不知这马强到底是怎么想的,似乎还色心不死,如今把人拘在庄里地牢,还指着美人回心转意。   听完白玉堂的话,叶姝岚敲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道:“可是那个叫锦娘的姑娘待在霸王庄,就不怕被那只花蝴蝶看上了么?”   白玉堂失笑:“这花蝴蝶虽然是个大名鼎鼎的采花贼,倒也有几分自觉——他自知如今全凭马强庇护,听闻霸王庄的美貌侍女极多,他竟是一人未曾碰过,反倒常常光顾城中其他人家。而且据白勤打听,这花蝴蝶素来有三样癖好,一好他胃口,二好寡居妇,三好出家尼,所以花蝶于锦娘倒是无碍。”   “哦。”叶姝岚了然地点点头,突然又歪头问道:“对了,那个马强是要纳锦娘为妾是么?那他有夫人了么?他夫人可愿意他纳妾进门?”   “对啊!”走在后面的展昭突然道,“我倒是忘了,那锦娘若真是个貌美的,马夫人怕是不太乐意让对方进门——而且白勤不是说了么,这位马夫人是郭槐的侄女,性子泼辣,马强好像有些怕她。不如明天叫人带上银子陪同翟九成去霸王庄见马夫人。到时候还上银子马家再不放人,咱们就可以直接报官了,就算县衙不理,杭州知府总是有办法的。”   白玉堂赞同道:“这倒确实可行——把翟老丈的事情解决了,你我也该快些处理花蝴蝶的事了。至于翟老丈欠下的银子,五爷我出便是。”   “那就有劳五弟了。”展昭拱了拱手,“那咱们明日再细说?”   ——原来这时也恰好到他们的院子了。   白玉堂点头。四人作别,等展昭和丁月华进了院子,白玉堂一低头,就见叶姝岚有些讨好地冲他笑着。   “怎么了?”白玉堂纳闷,一边问着,一边带着对方进了隔壁院子。   “堂堂你要跟喵喵一起去抓那个花蝴蝶呀?带上我吧!”叶姝岚一边抱着他的胳膊,亲昵地蹭着晃着,一边央求道。   “……”看着对方难得撒娇的表情,白玉堂觉得自己很难把持住,心一软差一点就要答应了。不过想起展昭说花蝴蝶武艺高强,又是采花贼,曾经有过强奸女尼的前例,若是带着女孩子只怕万一会有什么差池,连忙一咬牙,兀自撇开脸,强硬道:“不行,太危险了!而且你不是要给少庄主铸剑么,怎么还有时间跟着我们抓花蝴蝶?”   “铸剑之事不能急于求成——一来我还得再看看正名,好好想想该给他铸把什么样的剑,二来光靠从皇上爹那里弄来的精铁还不够,要想铸把好剑,还是得再弄点好铁材……虽然叶庄主肯定会派人去找,不过这也得看个人缘法,急不来;三来若正儿八经铸把剑,短则数月,长或数年,到时候我得闭关,在那之前,我得先放松放松。反正那个劳什子花蝴蝶的事情挺有趣,我就跟着凑凑热闹。”   听到对方要闭关那么长时间铸剑,白玉堂面上露出几分不舍,但要让叶姝岚同自己去冒险……   叶姝岚瞧出对方的神色有几分动摇,忙再接再厉道:“而且你们也说那花蝴蝶武艺高强,我不跟着去只会更担心——换位思考一下嘛,若是我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冒险,比起那种担惊受怕的心情,就算跟着一起去被人砍上一刀也更好受一些,不是吗?”   白玉堂抓着叶姝岚的手一紧——确实是,比起那种担惊受怕的心情,跟对方一起面对危险才是他们江湖儿女该有的选择。更何况对方马上要闭关,跟自己相处的时间只怕会大大减少,剩下的时间他又怎么舍得浪费?不就是花蝴蝶么,不说姝岚有自保能力,他也会尽心护着。想到这里,白玉堂看了看叶姝岚期待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   “哈哈,堂堂你果然最好啦~”叶姝岚踮起脚,捧着白玉堂的脸,在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下,然后高兴地蹦跶着转起圈圈:“比喵喵对丁姐姐好多了……”   白玉堂摸摸被亲的地方,控制不住地弯起嘴角。   于是第二天等叶姝岚起床来到正院吃早点时,就看到展昭面带薄怒地看着正慢条斯理吃灌汤包的白玉堂,坐在他身旁的丁月华面色有些尴尬,注意到她过来了连连使眼色让她别进来。   叶姝岚有些奇怪,但还是一步跨进饭厅,坐到白玉堂身旁:“怎么了?”   展昭瞪她一眼:“你最近不许出庄!”   “为什么?不是要抓花蝴蝶么?”叶姝岚歪头。   “就是要抓花蝴蝶才不许你出门!”展昭语气难得有些严厉,“若是旁的人也就算了。可那花蝴蝶是淫贼……你年纪小,不懂这之中的厉害——若是被他抓住,也许不会被他杀了,但那却比死还让人难受。”展昭说到这里看叶姝岚不高兴地扁着嘴似乎要反驳什么,立刻又补充道:“别仗着你功夫好!花冲曾经有过使用迷药的前例,谁也不敢保证他现在手里没有迷药,万一你出了什么问题,不说皇上那里便是白五弟和陷空岛其他几位兄弟这里我都没脸再见了。”   展昭这番呵斥带着长兄的威严,莫名把叶姝岚说得有些心虚,偷偷抬眼瞧白玉堂。   被叶姝岚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勾得心里痒痒的,白玉堂放下筷子,伸手拍了拍叶姝岚的头,然后对展昭道:“展兄担心姝岚的心情做弟弟的懂,不过迷药什么的展兄也不必太过担心,韩二哥离京的时候给我留了点药以备不时之需,这时候恰好用上。”   差不多是头一次听白玉堂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说话,展昭一愣,好容易积累起来的怒火瞬间被浇灭,无奈一笑,摆手:“……算了,毕竟也是展某有求于人……既然你们有所准备,那公主便跟着一起罢。唔,月华要不你也一起吧。”   丁月华原本有些担忧的神色瞬间敛去,露出一个十分高兴的笑容,重重点头:“嗯!”   展昭看着丁月华灿烂的笑容有瞬间的晃神——女孩子的心思,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猜错了?   不管怎么说,能跟着白玉堂一起行动叶姝岚心情就十分好,高高兴兴地吃过早餐,便摩拳擦掌地问展昭今天是不是直接去霸王庄抓人。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展昭敲了敲桌子,面色有些为难:“可是今早刚收到皇上的旨意,因为目前不清楚霸王庄跟襄阳王到底合作到什么程度,说不准还能靠他引出襄阳王造反的证据,此时不宜打草惊蛇,所以要抓花冲,还得想办法把它引出霸王庄再动手。”   “所以?”叶姝岚茫然的表情说明她有听没有懂。   “……”展昭叹气,然后看看白玉堂,再看看丁月华:“我听说天竺寺旁的尼姑庵前阵子死过人,今天咱们先过去查查。”   白玉堂和丁月华一起点头表示明白,几人正准备出去,突然有下人来报说白府又派人过来了——霸王庄锦娘之事又有变故了。      第56章 买地      杭州白府的管家叫白福,是个跟京城白府白寿差不多的精明人。因为注意到自家爷对霸王庄的兴趣,便派了人在霸王庄附近盯梢,然后就见昨晚有人借着夜色从霸王庄出来了。这第一个是个姑娘,他们派人跟了几步后一询问才知道正是锦娘——原来是被霸王庄的一个侍女偷放出来了。白府下人也不敢多耽搁,立刻将她带回府内;紧跟着又出来两个人,是一个男的背着一个女的,白府下人瞧着那男人行迹有些鬼祟,便一个闷棍把人打昏,这才发现他背着的姑娘正昏迷不醒。于是干脆把这两人也一起带回府,分开关了起来。   那男的先醒来的,他们一询问,原来这人名叫方貂,正是霸王庄招贤馆中外号赛方朔的那个,见锦娘貌美,便心生了歹念,正好锦娘因为刺杀马强不成被关在地牢,他便趁夜把人弄昏了,背出来打算快活快活。   这人实在无耻已极,就算被白府下人绑在柴房也一点不焦急,这番话反倒说的得意洋洋。白府下人那都是被白福逼的至少能入白玉堂的眼,听到这话,对视了几眼,齐齐撸袖子,噼里啪啦一起把方貂揍了个鼻青脸肿,再也没法子说出话来。   不过揍完之后他们瞧着隔壁还正昏迷着的姑娘就纳闷了——方貂说他背的姑娘是锦娘,可锦娘早就救出来了啊,那这又是谁?   好容易等到快天亮的时候那姑娘终于醒来了,又是一番询问才知道这就是暗暗放了锦娘的那个侍女。   白福立刻让人把锦娘叫来,两个姑娘一见面就俱是泪盈盈的,亲热地互相问候了一番。   白福这才信了对方的说辞,然后又问今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姑娘的警惕心倒是挺强的,听到白福问话,反而问起此时这是在何处。   白福打量了对方一番,这才把自家少爷出门遇到翟九成而后带去藏剑山庄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翟九成去了藏剑山庄,那姑娘眼眶都红了,立刻激动地跪下给白福磕了个头:“老人家,求您带我去藏剑山庄,我有冤情要向公主殿下说!”   白福自然不能轻易把人带去藏剑山庄,现让人上了茶水,让这姑娘慢慢先说说怎么回事。   原来这姑娘姓朱,闺名绛贞,本是扬州人,随着父亲来杭州投亲,但并未能遇上亲戚,最后只能随父亲租了几间茅房居住。她的父亲叫朱焕章,是个举人,索性在此地开了一家私塾。朱先生本有一方端砚,不知怎的被马强知晓,前来硬要购买。朱先生虽然生活窘迫,却也知晓马强不通文墨,性子又执拗,想着这端砚到了马强手里肯定没什么好,所以不但不卖,还把人狠狠地骂了一通。马强气不过,诬赖朱先生欠自己五百两纹银,还伪造出借券,将之告到府衙。有借据为证,太守本就同霸王庄关系极好,虽然因为朱先生身为举人未曾加刑,但还是收押至牢狱之中。马强便趁此机会进了朱家,不但翻出端砚,还把朱绛贞抢回庄内想要强纳为妾。也就是因为做事不周全,被马夫人郭氏发现了,醋意大发,很是闹腾了一次,最后把朱绛贞要去作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这才罢了。也是幸好如此,那马强之后再见到她是连多看一眼也不敢的,这才保住了清白——因为这一点,她对郭氏十分感激的,伺候郭氏十分尽心,再加上她本就聪明过人,很快便得了郭氏的信任,受了重用,家里的许多钥匙都是由她保管,在庄内下人间也算体面。不过她也没忘自己是被困于此,自己的父亲也因为马强的缘故被拘在牢里,所以也一直留心想法子如何救父亲出来。   昨晚伺候马强夫妇两用饭时,她先是听到马强说吴国公主又回来藏剑山庄,然后夫人就骂他说既然想要西湖那片地就不该舍不得花银子,用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如今公主来了看你怎么收场之类的,之后夫人又知晓马强今天又抢回来一个姑娘,还差点把这个姑娘用剪子扎伤,于是继续把马强骂了个狗血喷头。   等饭后休息时,朱绛贞想着自己父亲的案子投诉无门又有些忧心,冷不丁想起马强所说的吴国公主来到了杭州藏剑山庄,便琢磨着公主殿下大约不会纵容这位马强吧?尔后又想起陷在庄里地牢的那个叫锦娘的姑娘。对方跟自己差不多也算同病相怜,她一冲动,便取了钥匙,将锦娘放走——也好在看在锦娘是个弱女子的份上,地牢里并未派人看管。等把锦娘送走,她又回去牢房准备抹去痕迹之后便去藏剑山庄,没成想还没走掉,突然就被人一掌劈昏。   朱焕章在底层也算是个有名的人物,白福自然也听说过,听了朱绛贞的话后就信了八成,这才有了一大早到藏剑山庄报信之事。   听完朱绛贞的事,再想想锦娘的事情,丁月华一皱眉:“昭哥,这霸王庄,怕是真的不能再留了。”   展昭正沉吟着该如何做,这时又有下人小跑着进来,冲众人打了个揖,笑道:“公主,庄主让我来跟诸位说一声,霸王庄派了人过来。”   锦娘已经被带到后院去见翟九成,所以只有朱绛贞留在这里,听闻霸王庄的人来了,她立刻有些紧张。   丁月华安抚地冲她笑了笑。   叶姝岚问那小厮:“派谁来的?来做什么?叶庄主呢?”   “来的人叫马勇,是霸王庄主人家的心腹家奴……好像是来道歉的,管家出去接待了,庄主去剑庐找大少爷了。”   “道歉?”叶姝岚瞧了一眼朱绛贞,想起对方所复述的马强夫妇俩的话,挑了挑眉,拉着白玉堂就往外走,“本公主倒是要去看看,他们要怎么道歉!”   展昭想了想,让丁月华把朱绛贞送去锦娘那里,他则跟着出去了。   几人走得很快,到了待客厅的时候霸王庄的人刚跟管家叶成寒暄完,正相对坐着喝茶。   见到叶姝岚过来了,两人连忙起身见礼。   叶姝岚故意抬着下巴,作目中无人状,拉着白玉堂自然地坐到主座上,展昭摸摸鼻子,很自觉地坐到下手。   自有伶俐的小丫头上前把桌上先前的茶水撤了,再挨个给他们奉上新茶,细心一瞧就能发现这次的茶碗绘着金线,比之一开始精致了许多。   叶姝岚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然后斜睨着场中一身蓝灰色滚黑边衣裳的霸王庄人:“你叫马勇?”   “嘿嘿,是是,小的正是马勇,参过公主娘娘,娘娘千岁。”   马勇这话不管是动作还是内容都符合一个家奴应有的谦卑和谄媚,不过他作为马强心腹多年,狐假虎威地在这片地界上也算是个人物,就算面见县老爷那也是拽的二五八万的,习惯使然,尽管此时面对的是一个公主,他还是说出了“本大爷正是马勇”的语气。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来,不由都皱眉,叶成更是想要开口呵斥,叶姝岚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是你家主人叫你来道歉的?为什么道歉啊?”   马勇立刻夸张地苦了脸:“都是小的自作聪明!我家老爷想要西湖边的一小块儿地皮,小的便自告奋勇想要帮老爷弄来。可如今整个环西湖的地皮都是叶家的。小的瞧着边上还有一点地方没扩建到,就自作聪明地找了几个人拦着那些工匠过来干活……本来想着要是真能拦住了,到时候这建不起来,也许就可以低价买下来了……”马勇说着左右瞧了瞧,没看见叶扬,又继续嬉皮笑脸起来:“不过公主娘娘,小的当时真不知道这藏剑山庄有您坐镇,要不然就是给小的十八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动这里的心思!所以为了聊表歉意,小的给娘娘送了点礼物……”   马勇说着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他身后立刻走来一个同样穿着蓝灰色衣裳的仆人,不过没有细致的黑边,显见比之马勇地位低了不少。这人端着个木匣子,面向叶姝岚打开,白花花的银子码得整整齐齐。   真俗!叶姝岚撇撇嘴。   白玉堂扫了一眼,附耳在叶姝岚跟前报了个数:“三百六十两。”   白玉堂身后的白勤也扫了一眼,点头。   展昭挑眉。   真少!叶姝岚继续撇嘴。   马勇还等着对方笑着接纳呢,没想到等了半天,却没一点动静,这才开始有点焦躁:“公主娘娘……”   “其实,就算马老爷不派人过来,本公主也想打发人去你们庄上一趟。”叶姝岚伸手拿了一枚银锭子,一边随手把玩着,一边突然转了话题。   对方把玩银锭子的动作实在太过漫不经心,马勇不由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做什么?”   叶姝岚把银子掷回木匣子,一挥手,再往前一推,掌风将木匣子合上,推进那端盒子的仆人怀里,那仆人也不受控制地后退两步,站到马勇身后。   这一手……比招贤馆里头那群光棍们还厉害啊。马勇正惊叹着,就听叶姝岚慢悠悠道:“本公主看上了霸王庄的那块地皮,你替你家老爷预先开个价,霸王庄那块地,本公主买定了!”   叶姝岚说完,就朝白玉堂伸出手,展昭正疑惑的时候,就见白玉堂朝白勤使了个眼色,白勤会意,恭敬地上前将一沓子银票放到叶姝岚掌心上——   于是在马勇还没从叶姝岚要买地的宣言里回过神的时候,就被银票糊了一脸!      第57章 艾虎      本来是前来道歉,说得好的话顺带再替自家主子谈谈在西湖边圈块地的事,没想到非但谈好,反而被糊了一脸银票表示要买霸王庄……作为马强跟前第一得用的家奴,马勇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不过对方毕竟是公主娘娘,他拿不出过去跟其他普通老百姓打交道时惯用的威逼利诱手段,懵懵懂懂间就被藏剑山庄下人送出门。   留下一句“回去别忘了跟马老爷说公主想要霸王庄地皮的事!”,厚重的木门便被重重地关上,马勇看看怀里这堆银票,头一次知道了果然有些银子是拿不得的,不由唉声叹气起来——不小心收下了这么多的银子,回去可怎么跟老爷交待哟……   甩完银票,之前因为霸王庄找茬而郁结的一口气总算发泄出来了。叶姝岚笑嘻嘻地看着白玉堂和展昭:“一会儿还要去天竺寺么?”   “这霸王庄的事恐怕得重新计议,天竺寺便改天吧。”展昭皱了皱眉,食指不自觉地轻敲桌面,一个人陷入沉思。   这时叶扬突然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手里还提了个大概十四五岁的小男孩。那男孩子浓眉大眼,有些虎头虎脑的却意外的很可爱,正在叶扬的手里不停地挣扎,一身蓝灰色的衣裳湿答答地还在滴水。   白玉堂嫌弃脸,往叶姝岚身旁靠了靠。   “堂堂不怕。”叶姝岚笑嘻嘻地拍拍白玉堂,然后歪头看叶扬:“庄主这是……”   叶扬的脸色不太好看,把手里的人随手一扔,吩咐一旁的婢女:“给这小家伙换套干净的衣服。”   婢女点头应声,然后三四个婢女上前,不顾小孩的挣扎抗拒,拽胳膊拽腿地把人拖走。   看着人走了,叶扬这才叹了口气,回答道:“他说他叫艾虎,是霸王庄的小童,来这里是有事要跟几位说……”   “又是霸王庄?”叶姝岚不太高兴地提高了声音,随后看向门外,疑惑了:“诶,外头没下雨啊,那孩子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他从湖里潜游过来的……”叶扬咬牙,“直接游到了剑庐岸边,要不是我恰好过去,他就要扰了名儿练武了……”   ——难怪叶扬脸色这么难看。   叶姝岚嘟哝道:“所以说庄主就该直接把他丢回湖里淹死么……霸王庄那群人啊,弄死一个少一个!”   已经换好衣裳正准备进来的艾虎小侠脚步一顿,立刻觉得自己大概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   艾虎小心地走进大厅,然后微微抬眼看着大厅内除了叶庄主之外的两个男人——一左一右,一白一蓝,应该就是白五爷和展护卫了吧?只是哪个是哪个呢?   艾虎又仔细辨别了一番——穿白衣服的这个长得十分好看,就是神情有点冷,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一身白衣也是布料考究,乍眼一看好像没什么花纹,简单到枯燥,可不经意间又能看到暗绣云纹闪着耀眼的银光;穿蓝衣的那个正在想事情,眉头微皱,俊朗的长相透着一股子正气,衣服的布料中等偏上,衣摆滚了一圈黑边,针脚细密,可见做衣服的必为亲近之人,对这衣服十分上心……所以,白的应该是白五爷,蓝的是展护卫?   ——“发什么呆呢?你来是要做什么?”   他正想着时,脑袋突然被人弹了一下,一扭头,视野就被一片黄色占满,略抬头,就见到是刚才那个说直接把自己溺死的黄衣小姑娘——这么近的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双马尾上点缀着的精巧金饰,贵气逼人;许是娇养着,白皙娇嫩的皮肤有种剔透感,几乎看得清脖子上细细的青色血管。她此时正抱着胳膊瞧着他,粉红的嘴唇因为怒气抿紧,然后尽管在生气,可看起来依旧十分娇俏可爱。艾虎觉得自己的脸腾地一下子烧了起来,烫得厉害,下意识地翻身跪下,认真叩头:“草民艾虎,叩见公主娘娘。”   “咦?”这态度吓了叶姝岚一跳,怒气倏忽消散了,摸摸下巴,疑惑道:“你知道我?”   “是,草民的师父有跟草民讲过。”   坐在一旁的白玉堂倒是把这一切看得清楚,略一皱眉,招手让叶姝岚回了,按进一旁椅子里,然后看向艾虎:“你师父是谁?”   “拜见白五叔。”一听白玉堂的声音,艾虎立刻也磕了头,“回五叔的话,小侄的师父的是智化……”   “智大哥?”   没等白玉堂说什么,正巧过来的丁月华站在门口露出个微微诧异的神情:“……智大哥在杭州?他什么时候来的?”   艾虎还没来得及回话,听到丁月华的声音后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的展昭看向门口,“月华你认识黑妖狐智化?”   丁月华坐到展昭身旁,想了想,然后点头:“对哦,黑妖狐就是智大哥的外号啊……昨天听白勤说起我还没反应过来——智伯伯跟我叔父是同僚,所以两家感情挺好的,我记得小时候智大哥经常跟着智伯伯去茉花村玩来的。”   那艾虎机灵的很,听到这话立刻转身给丁月华和展昭也磕了个头:“侄子艾虎拜见丁姑姑,展姑父。”   丁月华笑眯眯地让他起来,然后拉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你就是智大哥说的那只小老虎吧?果然跟只小老虎似的,昭哥你瞧这孩子多精神!”   展昭赞许地点点头。   艾虎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   “不过你师父叫你来这里做什么?”瞧着丁月华拉着艾虎很快就要开始话家常了,白玉堂适时地把话题带到正事上来。   艾虎又挠了挠头,这才开始解释来意。   智化投在霸王庄的招贤馆中本是想自己挣份前途,毕竟马强也算在朝中有人,而且智化对自己的本事也是极有信心,本想着凭着自己的才智,必能让马强的霸王庄光大,可没想到马强实在太蠢——其实蠢倒不是什么问题,蠢人自作聪明才最要命——他为马强出了不少建议,可对方嘴上说着好好好,实际上根本没当回事。于是智化心里慢慢就清楚这招贤馆恐怕并非久留之地。再加上,最近霸王庄不仅把招贤馆一扩再扩,还跟襄阳王走得越来越近了——扩充招贤馆没有错,错的是为了扩充,连投靠之人的人品都不考察,什么臭的烂的都往馆内划拉,赛方朔方貂这样混吃等死的光棍混子他就不说什么了,不过多供两碗饭,关键是就连花蝴蝶花冲这样的淫贼也要,简直……败坏了整个招贤馆所有人的名声!至于同襄阳王结交之事更是自掘坟墓——襄阳天高皇帝远,别的地方的人不晓得襄阳王的心思,他们这些离得近的可是门儿清,谋朝纂位私通外敌,哪个都是诛九族的罪名,所以他一直在琢磨怎么转投他处。   正好最近听说霸王庄惹上了藏剑山庄,之前倒不算什么,可现在听说吴国公主长居藏剑山庄,霸王庄怎么看都占不了便宜。智化也算消息灵通,不光知晓吴国公主在藏剑山庄,还知道展昭为了抓花蝴蝶也来到杭州,现下也在藏剑山庄,所以此次派艾虎来,是来商量合作之事。   “合作?”丁月华纳闷,“智大哥想如何合作?”   “就是他帮展姑父抓到花冲,展姑父帮他弄倒霸王庄……”艾虎说着,脸上也有些迷茫,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先看了一眼,然后松了口气,庆幸道:“幸好没有湿掉!”   说着,从油纸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展昭:“师父说给展姑父一看便知。”   展昭立刻伸手接过去,打开快速瞧了瞧,然后放下信,笑了起来:“智化兄这信来的极是时候——公主殿下,霸王庄那块地你不用急着买,过不了多久,那块地怕是就没人住了。”   叶姝岚眨眨眼。   展昭笑着摆摆手,然后对艾虎道:“你回去跟你师父说,先生安排得极妥,展某愿意配合。”   “那我师父肯定十分高兴。”艾虎眼前一亮,“对了,展姑父,我师父还让我跟您说一声,北侠现今也在杭州,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找他便是。”   展昭了然地点头,抱拳:“你替我转达一声吧,多谢智化兄。”   “消息都已经带到,小侄便告辞了。”艾虎冲众人一抱拳:“白五叔、丁姑姑、公主娘娘,等此事结了,小侄再给你们敬酒!”   说着就要走。   “等等!”叶扬黑着脸叫住他,“知道你是偷摸来的,找个人带你从后门走,别再游水不小心又游到我儿子那里!”   艾虎傻笑两声,连连道谢,然后就准备跟着藏剑山庄的一个下人离开。   丁月华往他口袋里塞了些糖果点心,然后跟展昭一起送到大厅门口。   等艾虎的身影看不见了之后,突然听身后叶姝岚在问:“喵喵,你要去知府借人剿灭霸王庄和招贤馆啊?”   一转身,就见白玉堂正拿着那封信,和叶姝岚一起看。   展昭无奈,点点头:“需要先安排一番,用不了几天,霸王庄就可以消失了。等霸王庄消失了,花冲也就好抓的很了。”   “可是你不是说霸王庄暂时不能动么?”叶姝岚歪头,“要通过它查襄阳王什么的。”   “霸王庄嚣张狂妄,鱼肉百姓,展某岂能看着它作威作福!”展昭微微一笑,“至于襄阳王谋反的证据,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的。”      第58章 捉拿      接下来的几天展昭就自去联系人手,忙碌了起来,白玉堂也回去白府查账收账,只剩下了丁月华和叶姝岚。   不过她俩倒也不闲着,除了隔三差五地在杭州城逛逛,丁月华其他时间便留在庄里缝制衣服——马上就要到春天了,她想亲手给展昭制一件春装。叶姝岚本来也想学来着,可握惯了重剑的手捏着绣花针怎么都不对劲,再把手指戳了好几个洞之后,她也就只能怏怏地放弃学这门技能了。   不过她也没闲着,时常跑去剑庐找小正名,一为查看对方剑术的学习进度,二来也是观察对方,慢慢地在心里勾勒出为对方所铸之剑的形状。   如此慢悠悠地过了四五天,有一天傍晚天快黑了的时候,白玉堂突然跑来藏剑山庄,叶姝岚立刻高兴地扑到他身上:“堂堂,你查完账啦?来的正好,马上要开饭了!”   白玉堂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双马尾:“唔,也好。等吃完饭后,带你去看场戏——还有月华也一起。”   好戏?叶姝岚的眼里盈着一分兴趣,重重点头。   等吃过饭,天色沉了下来,藏剑山庄的灯笼也都点上了,待丁月华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三人便一同出了山庄。   白玉堂带她们走的尽是些偏僻的小路,黑漆漆的有些吓人,叶姝岚不自觉一直紧拽着白玉堂的袖子。七拐八拐的,过了不知多久,突然就听到隐隐的嘈杂声从远处传来。   白玉堂停下脚步四周看了看,朝身前的墙头扬了扬下巴,两人会意,纵身跳上去——一上去就豁然开朗了。前头不远处的一所占地极广的宅子灯火通明的,声音便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叶姝岚看了白玉堂一眼,白玉堂点头,三人便踩着墙头屋顶快速掠过去。   很快便到了那栋宅子跟前——只见朱红木门大开,府中仆役男女瑟缩着站成两堆,有穿着官服的捕头手持火把木棍在四周围看守警戒。熟悉的红色身影正背手立在大门口,就算是在昏暗的夜间,也能看出对方眉头微蹙,眼神深沉凝重。   叶姝岚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又有一群捕快押解着一群人从宅子里出来——这群人也分两拨,一拨只是垂着头,配合着衙役的行动往前走,另一拨就比较惨,双手被缚,嘴里也被塞上布条,却还在不断挣扎着,尤其是最前头的那个男人,尽管衣服凌乱不堪也能看出是质量不错的绸缎,被带着往前走,脚步拖拉,眼睛瞪着,脸颊鼓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过众捕快都没有理会他。   带头的大约是捕头的人快步走到展昭跟前,抱拳:“展护卫,霸王庄,包括招贤馆众人现已抓获。”他说着指了指身前这一群人,补充道:“被缚的俱是已查证过曾经犯过事的,没绑暂时没查到什么,具体还得等押回府衙再行审问核实;另外霸王庄女眷在下暂且令拘在府内,并另派了人在屋外看守。不知展护卫可还有其他吩咐的?”   展昭点点头,正待要说什么,突然一扭头,目光凌厉地看过来:“谁在那里?”   三人对视一眼,只能从墙头跳下来。   在场的捕头一见是不认得的人,立刻抓紧木棍,警戒地看过来。   “……没事,是展某认识的。”展昭扶额,然后看向他们三个:“你们怎么来了?”   丁月华给他解释原因,叶姝岚则跑过去瞧了一眼被捆成一团的人,扭头看那捕头:“……都抓到了?”   那捕头不认得叶姝岚,被问得一愣,看展昭:“这位是……”   “她就是吴国公主。”从丁月华那里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展昭转身给双方做了一下介绍,“这位是陷空岛白五爷,这位是拙荆丁氏。五弟、月华,这位是杭州知府的捕头龙涛大哥。”   被展昭客气地叫了声大哥,龙涛表情有些激动,先是恭敬的给叶姝岚行了礼,随后又依次见礼,然后道:“人没抓齐,有几个跑掉了……”   “跑了几个啊……”叶姝岚看着被抓的人,小声自言自语。   以为叶姝岚是在责怪自己,龙涛神色有些慌张,忙请罪道:“小的办事不力,请公主责罚。”   “罢了。”展昭摆摆手,目光紧盯着还在不断挣扎的马强,“能把主犯抓到就很好——不过跑掉的那些个也不能掉以轻心,之后麻烦龙大哥仔细核对招贤馆的名单,让太守大人尽快发出海捕名书……没犯过事的变算了,犯过事的,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龙涛双手抱拳,正色应道:“请展护卫放心,在下必定全力以赴,尽快将霸王庄有罪之人尽快抓捕!”   霸王庄的人基本都被抓起来了,展昭又叮嘱龙涛派人看守好霸王庄,免得有什么人趁着夜色来行不义之事,随后便拱手道:“其余善后之事便劳烦龙大哥费心了——展某这几日会暂居藏剑山庄,有事情派人去通知一声便可。夜深了,展某便告辞了!”   “这本就是在下职责所在,展护卫能来应经帮了大忙了。之后的事情在下必会尽心办好。”龙涛抱拳还礼:“夜色深沉,展护卫同夫人公主白五爷路上小心。”   展昭笑了笑,正要带着突然跑来的三个编外人员离开,却突然听到叶姝岚问道:“喂,花冲是哪个?”   一回头,就见叶姝岚正蹲在白玉堂脚边,拿着千叶长生的剑柄轻轻戳着被缚了双手,揍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的人犯,不知道是戳得太用力还是戳到了青肿处,被堵着的嘴里发出难受的哼唧声,引得正忙着分批次押解人犯回府的捕快大哥们纷纷侧目,而后被五爷的冷眼一瞧,又纷纷垂下头,各忙各的。   丁月华也好奇地看过去——采花贼什么的,她也从来没见过呢。   展昭无奈扶额。   然后就听一旁没被绑的一个人犯弱弱地回答道:“花冲最近就没回馆里……”   “那他去了哪里?”叶姝岚歪头。   “不、不晓得去了哪里鬼混……呃……”那人犯说到这里陡然顿住——跟个小姑娘说这些好像不太好啊,再瞄瞄这个穿白衣服的人的眼神……人犯吞了吞口水,把头埋低再埋低。   叶姝岚拉着白玉堂的手站起来,然后朝展昭挥挥手,大声道:“喵喵,花蝴蝶没有被抓到哦!”   ……   展昭发誓他听到“噗嗤噗嗤”没憋住笑出来的声音了!喵喵这么可爱的名字跟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完全不搭啊……哪里像白五弟年纪略小点,叫堂堂也没什么违和感……展昭一边想着,一边火速带着三个人离开霸王庄。   ——只不过他们一走,一群捕快笑起来更没什么约束,声音大的,都传二里地了。   等到彻底听不到仿佛一群鸭子在叫唤的笑声后,展昭斜睨了叶姝岚一眼。   叶姝岚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白玉堂拍了拍她的脑袋:“没关系。喵喵很好听。”   “是吗?”叶姝岚眼睛一亮。   丁月华也赞同点头——很可爱呀。   展昭郁闷磨牙……算了,不能跟公主殿下一般见识啊。   过了一会儿,丁月华突然道:“对了昭哥,方才人多,我就没不方便说——怎么从霸王庄里抓出来的人里头没见到智大哥和艾虎啊,他们去哪儿了?”   叶姝岚也想起来了:“对啊。大狐狸和小老虎应该是好人吧,不能抓他们哒!”   “自然不会抓他们。”展昭笑道:“智大哥自己另有安排——至于艾虎,他前两天就离开了霸王庄,如今应该正跟着他义父学功夫吧。唔,听说艾虎上次见识过藏剑山庄少庄主的气势后心里很不服气,这才想要正儿八经地学身本事,如今可是斗志昂扬来的。”   “噗哈哈——”叶姝岚大笑,“可怜的小正名如今明明连一套完整的剑法都使不出来竟然也能招来对手——该说小老虎动物的直觉果然很准么?”   “不、也许不是那个原因。”看了白玉堂一眼,丁月华表示:“就凭这两日我对少庄主的印象,那种沉默不爱理人的性子能够完全挑起一个少年的斗志……”——就像我可怜的二哥对白五哥多年以来的怨念。丁月华说完,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夫妻档果然默契很高,展昭也瞧了白玉堂一眼,点头:“这样的性子确实招人恨啊。”   叶姝岚注意到他们都看白玉堂,瞬间想反了:“这不一定吧——堂堂人缘就很好啊!”——到处有人给钱什么的丁月华和展昭一起看了两人一眼,叹气——傻叶子,锦毛鼠之所以人缘好,除了有钱,更重要的是长得好看啊。   被看了好几眼,白玉堂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问道:“那个……艾虎,跟谁学功夫?他义父是谁啊?”   “就是啊,别是跟着个三脚猫学——那还不如跟我学呢!”叶姝岚也点头。   “艾虎明显更适合学刀。”白玉堂瞄了她一眼,“你这使剑的还是省了这份心思吧。”   叶姝岚立刻揪住白玉堂的袖子:“那他可以跟你学啊。”   白玉堂抬头望天——收徒什么的……   “五弟这性子不适合教徒弟。”展昭笑道,“而且你们也不必担心,艾虎毕竟是智大哥的徒弟,怎么也不能让他跟着个三脚猫学武,平白坏了他的名声不是。说起来那人你们好像也见过——就是北侠欧阳春、欧阳大哥。”   “就是那个送糖葫芦的怪蜀黍!”叶姝岚眼睛一亮,以右手击左掌,点头:“我记得他,功夫正经不错!”   “所以……”展昭正准备说什么,突然一扬手,几枚袖箭便往角落里发去,随之而去的还有白玉堂的几颗墨玉飞蝗石。   随着一声“哎哟——”,一个人影从墙头掉了下来。      第59章 花冲      几乎是白玉堂和展昭的暗器刚发出去,丁月华就身形一动,腰间巨阙横档在众人身前,几声“叮叮”脆响之后,几枚银针便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在月光的映射下,还闪耀着幽蓝的荧光——若非其他人俱是警醒非常,这明显淬了毒的暗器怕是就要招呼到他们身上了。   叶姝岚皱眉,立刻拔出腰间重剑,二话不说蹑云逐月过去。   到了墙角才发现暗影里正半跪着个人,气喘嘘嘘的样子像是体力不支。听到脚步声后,那人立刻警惕地抬头——一张脸倒是生的不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薄唇挺鼻,端的是公子如玉。只是此时脸色惨白得几乎看不到血色,桃花眼下面更是青黑得厉害,不见半分应有的神采,像是受了什么重伤又或者是几天未曾休息。这人此时衣衫不整,露出半片白皙胸膛,上面隐隐约约瞧得见星星点点的红痕,头发也有些散乱,鬓边的蝴蝶发簪摇摇欲坠。   看到这么张脸,叶姝岚险些以为自己追错了人,只是目光下移,便看到除了他身前的袖箭和墨玉飞蝗石,手边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银针散落在地……叶姝岚一抿唇,软软的脸颊难得漾着明显的怒气——藏剑山庄推崇君子如风,最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等专爱偷袭的奸佞小人!叶姝岚想着,毫不客气地把泰阿重重地砸在那人头上:“竟然敢玩偷袭,看小姐我不拍死你!”   那人下意识地抬手一挡,腕骨发出一声脆响,到底还是卸去了三分力,被重剑重重敲了一记后只是有些眩晕,倒是没昏。   叶姝岚紧跟着又敲了好几,等到白玉堂三人过来的时候,那人基本已经晕得七荤八素摊在地上了。   丁月华瞧了一眼对方凌乱的衣裳便移开了视线,白玉堂也看了一眼,便立刻伸手捂住叶姝岚的眼睛,展昭一边上前随手握住泰阿,阻止叶姝岚不断敲敲敲的动作,一边随意地打量了对方一眼,表情有些迟疑:“等等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姝岚也不跟他较劲儿了——万一是熟人开玩笑呢,被捂着眼“看”向展昭:“在哪里见过?”   “我想想……”展昭说着就开始仰头寻思。   丁月华也不再避讳了,抬眼看了看那人,然后拽了拽展昭的袖子:“昭哥……你看他头上的蝴蝶发簪!”   一经丁月华提醒,展昭也反应过来了,一拍手:“对,就是花蝴蝶花冲!”   展昭说完,又跟众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这花冲、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他们在这里想也想不出来,展昭索性放了一枚响箭,很快就有一小队捕快快步跑过来,恭敬地拱手:“展护卫,在下风龙捕头之命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展昭侧过身子,把身后之人让出来:“你们过来认认,这是不是花冲?”   其中一人只扫了一眼,就立刻咬牙切齿道:“正是花冲那淫贼!”   ——要不是花冲已经被揍得几乎人事不知,他恐怕就要上去再揍两下了。   “既然是花冲,就劳烦各位兄弟带回府衙,明日展某自去审讯。”   “是。”几个捕快手脚麻利地给花冲带上手铐脚镣,匆匆忙忙把人带走。   事情处理完了,几人这才继续往山庄赶去。   到了山庄,叶扬尚未歇下,简单了解了一番事情经过后,众人又一起用了一顿美味可口的宵夜,这才各自回屋休息。   因为前一天晚上折腾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叶姝岚起来的有点晚。当洗完脸,正在院子里对着水盆整理头发时,便听到有人走进院子的声音,一扭头,可不正是白玉堂?   叶姝岚嘴里咬着金黄色的发带一端,拽着另一端往右边马尾上一圈圈地缠着,口齿不清地问他:“粗找饭惹么……”   “等你一起。”白玉堂说着就走过来了,将缠的差不多的发带接过来,又把叶姝岚嘴里的一端抽出来。   只是绑个双马尾叶姝岚熟练的很,所以很少让其他下人伺候,不过此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帮她扎,她也不会拒绝,略略站好,方便白玉堂的动作。   白玉堂的手指很漂亮,透过面前银盆里清澈的水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手指上下翻飞的动作,瞧着十分灵巧。   把两段绳子在头发上都缠的差不多了之后,白玉堂灵活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不过瞅着这蝴蝶结,他略微蹙了蹙眉头眉头,转而解开,重新又打了个扣。   等白玉堂弄好了,叶姝岚注意到发带长长地垂下来,不由伸手摸了摸,嘴角一抽:“堂堂,你这样系,我晚上要解不开啦!”   ——白玉堂系是个死扣……   “晚上我给你解。”白玉堂淡淡地说着,随后拿起井沿上的另一条发带,迅速缠好,再次打了个死扣,最后补充道:“蝴蝶结太丑。”   叶姝岚立刻想到花冲头上的那个粗糙的蝴蝶发簪,是有点像蝴蝶结,如果自己的头发上绑上这么个蝴蝶结,那还真是有点恶心——这么一想,就算是个死扣也好得多。   扎好了头发,两人便一起去前院吃早饭。   丁月华早就吃完了,正在饭厅跟叶扬说着什么,叶姝岚先问了早安,然后四处打量了一眼:“喵喵呢?”   “昭哥去知府府衙了。”丁月华说完,歪头仔细看了看叶姝岚的发带,笑道:“叶子你这发带怎么系了个死扣?你晚上能解开吗?”   “堂堂给我系的!”叶姝岚坐到桌前准备吃饭,“他说晚上帮我解。”   “哦——”点点头,丁月华故意拖长了音,促狭道:“晚上帮你解啊——是去你屋还是去五哥的屋子,或者其实你俩现在住在一起?”   叶扬也面露诧异之色,无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却更添了几分暧昧之意。   叶姝岚被这话惊了一跳,若非考虑到坐在旁边的是白玉堂,嘴里的这口粥怕是就要喷出来了。不过没喷出来也糟了大罪,不停地咳咳咳,白玉堂无言地瞅了丁月华一眼,然后帮叶姝岚拍背。   被白玉堂冷冰冰的眼神一瞧,丁月华立刻乖乖低头喝茶——咳,她方才什么都没说。   不过——五哥晚上帮叶子解发扣什么的,这真的没有居心不良么?   不太顺利地吃完早饭,叶姝岚不自觉地摸了摸有点不太舒服的脖子,举手提议:“我们去杭州知府那里瞧瞧喵喵审犯人吧!”   “可是,昭哥好像不想我们去……”丁月华也有些意动,所以有些为难。   叶姝岚仰头瞧白玉堂。   白玉堂果断点头:“我带你们去。”   又是三个人一起。   杭州知府距离藏剑山庄不远,三人轻功又都不赖,不过两刻钟,便到了目的地。   因为昨晚的事情,府衙里头的守门的捕快倒是认得他们,很爽快地放人进去了,一进去,就见展昭正站在院子里发呆,不晓得有没有审完花蝴蝶,他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很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   叶姝岚蹑手蹑脚走过去,正要拍肩膀吓人,立刻被展昭握住手腕,一扭头,连忙松开,无奈道:“怎么是你?你们又都来了……”   丁月华低头踩石子,白玉堂径直过去,抓起叶姝岚的手腕看了看,确定无碍后还是小声嘱咐道:“以后离这猫远点。”   “白五爷醋性还挺大。”展昭抱着胳膊撇嘴,随后问道:“你们又来做什么?”   “花冲你已经审完了吗?他怎么会在那里啊?”   丁月华也好奇地看过来。   “花冲啊……”展昭无奈地捏了捏鼻梁,“这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花冲喜爱的女子要么是他人的妻子,要么是独居的寡妇,还有的是出家的尼姑。不过从他来了杭州之后,杭州家家户户都严防死守,尤其是有男人的家里,很是不好得手,所以他很快就把目标定在寡妇和尼姑身上。大宋的民风还是很开放的,守寡的妇女不多,仅有的几个也都是烈性子,可就算以死相逼,在迷药的面前也什么都不管用,所以好几个寡妇受辱后便自缢而亡,侥幸逃过的也纷纷出走外乡避祸。最后花冲就把目标定在郊外的几家尼姑庵。之前天竺寺旁边的尼姑庵有尼姑投水自尽,就是因为被花冲侮辱。当然还有不少被玷污后为了名声忍气吞声的,所以花冲到底光顾过多少庵子实在没法查清楚,一直到他进了城南的慧海妙莲庵……   展昭说到这里,有些尴尬地住了口。   “慧、慧海什么庵的怎么了?喵喵你别说一半就停下来啊!”   对上三双充满期待的眼神,展昭揉揉太阳穴,只能继续讲:“南郊去年年底的时候新起了个茶社,叫玉兰坊,就在慧海妙莲庵附近。据说布置得十分雅致,现在又正是赏玩的好时节,不少书生公子哥儿都经常去……但奇怪的是,有两三个公子出了门之后就再也不曾回来。据陪同的书童说在茶社里一直是跟在公子身边的,就是出了茶社之后曾经离开过一小会儿,等回来,人就不见了——哦,对了,巧得很,这几家的小童离开的时候都曾下过雨……”   “莫非是那玉兰坊有什么玄机?”丁月华果然比较正直,很快就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   展昭没说话,却看了看另外两人——白玉堂神色不太对,就连叶姝岚都吃惊地张大嘴巴。展昭一挑眉,看叶姝岚:“你知道怎么回事?”   丁月华也看向她,叶姝岚晃晃头,小声道:“根据喵喵你的提示,说不准就是那些公子哥儿跑去庵子里躲雨,被庵里的女尼扣住不放呗。”   “扣住他们做什么?”丁月华还是不懂。   “尼姑们扣住年轻的小伙子,还能做什么……”叶姝岚一撇头——所谓的佛门净地,有的可并不是那么干净的。   展昭点头:“花冲去妙莲庵本以为又要劝说威逼,甚至备好了迷药,结果却是一拍即合……不过花冲本就是安不下来的性子,快活日子过了几天便厌烦了,要走的时候却被那群不肯放他离开的姑子下了迷药,拘在了庵里。那天夜里他刚逃出来没多久,一回招贤馆就见众人都被抓了……像他那般心思狭隘阴险狡诈之人必定十分痛恨引起这一切的人,所以就在路边埋伏。他本是个挺厉害的角色,若非纵欲过度身子被掏空了,只怕我们四人当天真会有人受伤。”   丁月华这才彻底明白过来:“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时有个衙役跑了过来:“小人参见公主殿下驸马爷展护卫展夫人,知府大人听闻几位光临府衙,令小人邀几位前去一叙。”   当初藏剑山庄扩建的时候杭州知府没少帮忙,虽然在霸王庄之事上处理得不太好,但为官也算不失圆滑,见见也无妨。几人对视一眼,一齐跟着衙役往前走。   杭州自来富庶非常,这一点从知府院落的安排摆设就能略窥一斑,四人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四周的风景。府中的院子很大,一边挖了个很深的湖,虽然因为初春,湖面并没什么可看的,但是湖岸上的假山堆叠得格外出彩,斧削刀刻,形如真山。叶姝岚不由多打量了两眼——咦?那不是……      第60章 陨铁      叶姝岚放开一直拽在手里的白玉堂的袖子,足尖轻点,踏水而行,飞身至湖岸假山旁边的空地上,然后俯下身,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   那负责带路的衙役一愣,扭头看其他几人:“公主娘娘这是……”   丁月华也疑惑,扭头看白玉堂:“叶子怎么了?”   白玉堂轻轻皱眉,摇头:“展大哥先带月华进去,小弟一会儿带着姝岚过去。”   展昭点点头,看了叶姝岚一眼,示意那还在发呆的衙役带他们先去见见太守。   白玉堂随即也飞身过去,站到叶姝岚旁边:“在看什么?”   叶姝岚兴奋得脸都红了,指着假山底下:“堂堂你看,是陨铁啊陨铁!给小正名铸剑的材料找到了!”   白玉堂这才仔细打量了两眼——那是一块通体乌黑的石块,隐藏在假山后面就像是假山自然形成的一块阴影,并不算大,白玉堂也没看出什么奇特之处。   “……陨铁用来铸剑再好不过了,铁含量高,铸造出来的武器更是十分坚固。”叶姝岚兴致勃勃道:“当年叶孟秋老庄主就曾用陨铁借熔岩之火淬炼出一把神兵利器,那剑自带炙热之气,亦可断风绝尘,所以命名为织炎断尘。如今虽然这块陨铁不算大,我暂时也找不到什么熔岩之火,不过给小正名铸一把好剑倒是容易得很。”   “那便去跟太守要来这块石头?”   “嗯!”叶姝岚重重点头,然后拉着白玉堂的袖子催促:“那堂堂咱们快点去找太守吧!”   只是一块石头而已,公主开口了,杭州知府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于是当天下午,知府的府衙就来了一批带着挖掘工具的工匠前来挖石头。   更让叶姝岚高兴的是,那天在地面看到的只是这块陨铁的冰山一角,等到整个挖出来,意外得大,大概有两米宽,三米长了。最后是用四匹马拉的车子,才勉强拉回山庄。   叶扬瞧见这么大的陨铁石也是激动得很,他虽然对铸剑技艺算不上精通,但作为藏剑山庄的庄主,比起其他人还是了解得多。于是在车子驶进山庄,往剑庐方向走的一路上一直在不停地絮絮叨叨。   等陨铁在剑庐卸下来时,一直默默参悟剑法的小正名也凑过来看热闹。   叶姝岚见到他笑眯眯地掐了掐他的小脸:“叶子姐姐要给你铸剑了,高不高兴?”   叶正名点点头,目光一直瞄着那块陨铁,眼睛里有明显的期待。   花冲已经顺利抓获,杭州知府也已经派人押往开封府,霸王庄的事情虽然还没完全解决,但剩下的事情也没太大的问题,展昭和丁月华便同他们告别——此行离京毕竟也有省亲这一项,而且除了茉花村,展昭还要带丁月华回一趟常州府的展家老宅。所以叶扬也不多做挽留,只准备了一桌盛宴践行。   等展昭丁月华走了之后,叶姝岚和白玉堂逛了逛几天杭州,放松了一番,便选了一个黄辰吉日,郑重宣布要开炉铸剑。   对于叶姝岚这个人,叶扬越接触越觉得对方身上全是谜团,所以此时对方要开炉铸剑,他也是既赞成,又期待。   要铸剑,叶姝岚也就即将要处在一种半闭关的状态了——虽然并不需要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剑庐不出门,但也没有心思做别的什么的事。因为铸剑是一件非常耗费心力的事情,不仅仅是身体上劳累,更是要全身心都专注于此,每日除了必要的饮食睡眠,基本就只剩下不停地锻打锤炼,再加上剑庐镇日燃着烈火,在这个快要进入夏初的时候确实十分难熬。   好在藏剑山庄的厨子手艺不赖,纵然每天很累,叶姝岚倒也不觉得辛苦——反倒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像是回到了记忆里的藏剑山庄,每次铸剑时最大的念头恐怕就是铸出一把好剑,收获大庄主的一句夸赞……不过到底还是有不同的——   叶姝岚重重地一锤砸向手里已经被锤炼长条状的陨铁,凑近了瞧了瞧,然后握紧夹着铁片的夹子,伸进面前的火炉里。   这时她才察觉到额头上摇摇欲坠的汗水,正准备掏出怀里的帕子擦擦时,一双手突然伸过来,熟练地帮她把汗水擦干,随后又自然地把她有些松散的头巾重新整理了一下,发卡夹好。   叶姝岚一愣,扭头,眨眨眼:“堂堂?你一直在?”   看着对方白白软软的脸颊被炉火烤的红通通的,白玉堂一笑,俯下身亲了亲,果然,微烫。   啊……脸颊上微软微凉的触感很舒服,叶姝岚眯起眼,有瞬间的愣神。不过火炉里传来的响声很快就让她回过神,抬眼一瞧,灼烧的差不多了……刚才染上迷茫的眼睛瞬间清亮起来,叶姝岚立刻把白玉堂忘到一旁,抽出被灼烧的透红的铁片,再次举起几乎比她还要高的锤子,重重落下——   火花飞溅,“乓乓”的捶打声再次响起,白玉堂往后退了几步,依靠在一旁的墙上,静静地看着,眼神安谧温柔。   当然白玉堂也并不是每天都待在剑庐陪着叶姝岚,毕竟他自己也有事情——陷空岛在杭州附近的产业需要他经常巡视不说,就是西湖沿岸,除了藏剑山庄的部分,剩下不少地方叶扬没好意思全占了,于是慢慢地也变成了陷空岛的,又都是刚起步的店铺,白玉堂也是微忙。   以吃饭睡觉为分界,叶姝岚一天的铸造分三期,上午、下午、晚上,中间都会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坐在剑庐院子的椅子上,半天没等到茶水,叶姝岚这才反应过来西湖东头的一家首饰店出了点问题,白玉堂去帮忙解决了,默默地自己倒了茶喝,从两年前就开始独立铸剑的叶姝岚头一次有了寂寞这样的感觉——要是堂堂在,就算什么都不说,心里也是快活的……可是,也确实不能让堂堂只是为了陪自己,一直待在剑庐啊,堂堂,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啊……   叶姝岚拧着眉头,心里矛盾了。   不过叶姝岚矛盾的心里也没持续多久——到了三月底的时候,赵祯把两位小公主送了过来。   小萝莉果然是贴心的小棉袄,在被叶扬师父嘱咐不许打扰叶子姐姐铸剑之后,两个小公主默默观察了许久,然后很快掌握了叶姝岚休息的时间段,总是会带着好吃的水果点心提前过来,坐在门口静静地等着。等叶姝岚出来后,就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的武功进度和最近又听厨房大娘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有两个小公主陪着,叶姝岚倒也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只是,好像更累了啊……   叶姝岚捧着饭碗,一边往嘴里扒拉米饭,眼皮子却控制不住地想要合到一起,要不是白玉堂一直留意着她往她碗里夹菜,她恐怕到吃饱都一直是在吃米粒。   等一碗饭扒完,叶姝岚也就不再勉强自己,眼一合,头一沉,咚地一下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白玉堂只能放下碗筷,将人抱起送进房间,一边看了旁边的两位小公主一眼,一边琢磨着要不明天他还是去剑庐陪着她,反正,他最近也刚好找到一件能在这个时候做的事情了。   ——其实这真不是两位小公主导致的。铸剑时捶打锻造的过程本就是越来越累,而陨铁因为铁纯度高,比起一般铁材,锻造的时候虽然会花费更多的心血,进度反而更慢,叶姝岚毕竟是第一次锻造陨铁,只以之前的经验衡量,只以为是自己的力量退步,自然更加拼命,所以才这么累。不过白玉堂去并非没有好处,虽然叶姝岚一投入就会忘掉身旁的一切,但只要潜意识里有“重要的人正陪着自己”这样的念头,心态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平和起来,做起事情来也事半功倍。   这样一直到了六月份。   叶姝岚正拆下头巾,准备去洗手吃顿宵夜的时候,白玉堂突然问她:“这几天你方便跟我回趟陷空岛吗?”   “做、什么?”叶姝岚问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妥——白玉堂这段时间一直无理由地陪着自己待在杭州,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看看了,自己不该问什么才对,于是连忙补充道:“什么时候走?”   “最晚三天后一早。”白玉堂倒是全然不在意:“三天后是我的生日,大嫂早就打发了人过来问我回不回去。然后呢,你方便吗?”   叶姝岚下意识地开始盘算铸剑的进度,随后又立即点头:“有时间有时间!堂堂的生日,必须有时间!不用三天之后走,明天我安排安排,后天一早咱们就走吧!”   ——唔,仔细想想,还真能安排出时间。那块陨铁锤炼到现在差不多可以结束锻打过程,开始淬火成型了,这中间歇一下也挺好,毕竟之后的淬火十分关键,保有充沛的精力也是必须,再有一个,给小正名的剑具体打造个什么样子自己还要再琢磨琢磨。另外,三天之后就是堂堂的生日啊……      第61章 礼物      等到两天后白玉堂去找叶姝岚的院子叫人准备出发的时候,却发现人不在院子里,略一思索走去剑庐。   剑庐中的焰火大约已经熄灭,往日烧灼的轰鸣声此时化作一片沉寂。   叶姝岚坐在剑庐门口,抱着膝盖似乎已经睡着,在她的身旁放着一个长条的布包。因为白玉堂这几日一直陪着她捶打锻造,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半成品的剑胚。   白玉堂微笑,心里也有几分感动——为了自己的生日,这家伙昨天大概也是很拼了。   索性在叶姝岚跟前蹲下身,把对方滑落到身前的双马尾拨到脑后,露出一张疲惫憔悴的脸,眼下的青黑十分明显。白玉堂心中一动,俯下身,一手按住她的脖子,一手揽住她的腰,双唇轻柔地落在对方的眼睛上。嘴唇总是很敏感的,亲了两下之后,就能感觉到下方的眼球动了动,白玉堂突然坏心地下移,双唇顺势来到脸颊、唇角……   叶姝岚睡梦中便觉得眼睛痒痒的,懒懒地睁开,入眼的便是白玉堂放大了无数倍的俊脸,虽然刚醒思维还有有些混沌,但身体却还是及时地给出反应地僵住了,双颊仿佛抹了胭脂般殷红,慢慢地滚烫起来,清澈的眼睛里有着茫然和无措,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抖着,分外惹人怜爱。   瞧着她醒了,白玉堂这才停下动作,凑近一点,额头相抵,两双眼睛里只能看到彼此的身影,声音低沉微哑:“醒了?”   这这这声音简直了……本来因为白玉堂停下动作而莫名有点失落,但是一听到这声音,叶姝岚就觉得腰一软,瞬间有种失力的感觉,若非扶着自己腰和按着自己脖子的两只手,只怕根本就坐不住了,而且不仅是脸颊发烫,整个身子都有些热了……这让叶姝岚有些窘迫,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轻轻点了点头,声若蚊蝇:“嗯。”   白玉堂也被自己暗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就没留意到叶姝岚的反应,拍了拍她的脑袋:“你都处理好了?”   叶姝岚还是低着头:“处理好了。”   “那咱们便出发?”白玉堂说着站起身。   叶姝岚还是没抬头,轻声应了句“嗯”,便也跟着起身——不料因为蹲坐的时间太长,双脚有点麻,一起身便控制不住地往前倒去,幸好白玉堂就站在她跟前,于是一头钻进白玉堂的怀里。   “呃!我们回去饭厅等你们!”   准备送行,但找了两个院子都没找到人的叶扬庄主带着儿子还有两个小萝莉徒弟找到了剑庐,一进来就是叶姝岚往白玉堂怀里钻的场面,他连忙一手捂住一个小萝莉的眼睛,七公主立刻有样学样地摸黑捂住小正名的眼睛,然后一个拖一个地转身就走。   ——哎,看不出来呀,叶姑娘对白五爷还真是热情啊哈哈哈!不小心打搅了一大早要说点知心话的小情侣,自己还真是不识趣啊……   叶姝岚推开白玉堂,一边跺着脚,一边看着奇怪地转身就走的几个人,不解歪头。   白玉堂但笑不语。   去码头坐船回陷空岛的路上,前来送行的叶扬一手拉着一个小萝莉,小正名站在他的侧前方。   等叶姝岚做上船后,扬起两只手挥啊挥:“白五爷、叶姑娘,一路小心!”   叶姝岚挥挥手当作回应,随后扭头看白玉堂:“叶庄主笑得好像有点奇怪,是我的错觉吗?”   “别管那些了。”挥了挥手,白玉堂拉着叶姝岚往船舱方向走:“先进去躺着吧,一会儿又要晕船了……”   从杭州往陷空岛顺水,可巧今天又顺风,不过半下午,两人便到了,所以此行两人倒也没遭大罪,尤其是叶姝岚,因为前一晚上没休息好,进了船舱之后便蒙头大睡,丝毫没感觉到晕船,头一次清清爽爽地下了船。   陷空岛的码头照旧等了一排人,以卢方身旁最得用的下人焦能为首,带人迎接五爷回庄。   卢家庄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因为是夏天,庄里的景色多了浓郁的绿意和绚烂的花卉,一跨进卢家庄的大门口,卢珍和白云瑞就先迎了出来:“五叔/爹爹,叶子姐姐!”   上一次什么都没确认便任由他们这么叫,这一次,白玉堂略微弯了腰一人弹了一下额头,先对卢珍道:“以后可不能叫姐姐了……”   “……”卢珍先是疑惑歪头,突然眼睛一亮,清清脆脆地喊道:“五婶好!”   五婶什么的……叶姝岚有些不好意思——而且这个时候是不是要给个礼物当作改口什么类的啊,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准备啊……   不过叶姝岚只纠结了一瞬,下一刻白玉堂从一旁随从手里拿过来一个木匣子,打开,从里头拿出把弩箭,递给卢珍:“拿着玩吧。”   一旁的白云瑞眼睛立刻亮了,都不带犹豫地,立刻喊了叶姝岚一声“娘!”   叶姝岚一愣,无奈望天——还没过门就当人后妈的节奏啊这是。   白玉堂也愣了愣,不过想想除了叫娘好像也没别的叫法,便也没有纠正,转手递了白云瑞一只包袱。白云瑞接到手里打开一瞧,是套小巧的马鞍,不由地再次瞄了一眼卢珍的弩箭,有点沮丧。   白玉堂好歹给人家当了几年爹,小孩毫不掩饰的情绪变化还是看得出来的,不由摸了摸他的脑袋:“与这马鞍相配的马驹正在从西域过来的路上,得等些时日。”   白云瑞一听就高兴了,拜别了爹爹和新晋的娘亲,拉着卢珍去玩新得到的礼物了。   看着两个小鬼跑掉,叶姝岚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之前也没准备礼物。”   “反正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是已经送过来么。”白玉堂拉着叶姝岚往里走,“最近也实在太忙,等你铸完剑,放松下来,再补上一份好了。”   “……嗯。到时候我肯定好好想想补一份什么样的礼物!”   两人说着便到了正厅,同几位兄长见过后,就被卢夫人催着先去歇一会儿。两人拗不过热情的卢大嫂,只好告了退,回去自己的院子。等简单地把行礼归置收拾了一番,略微歇了歇,便到了饭点。   用过饭,两人又被卢夫人催着回屋休息:“玉堂你明天生辰,不少人都会来祝寿。你的那些江湖朋友倒是罢了,横竖熟悉你的脾气又不拘小节。可来自全国各省的掌柜账房可不好打发,必然是要忙碌操劳一整天,今晚务必要好好休息。”   白玉堂一边顺着她的话起身回院子,一边嘀咕道:“生辰有大嫂和大哥招待着就好,让我躲躲闲么。”   一听这话,卢夫人柳眉一挑,一把又把他拽回来:“等等!我不是跟你说了,明天要你亲自接待么?”   白玉堂无奈看她——大嫂你确定我招待得了人?   “玉堂啊,不是大嫂说你。”卢夫人把白玉堂揪到自己跟前,语重心长:“你过了明日的生辰就二十二岁了,皇上还给你指了婚,估计最晚两年就要成婚,这般也算成了家,既成了家,就必得立业。以前当你年纪小没玩够,你大哥留下的产业这几年你卢大哥一直帮忙打理着,如今也该慢慢归还给你。”   “大嫂!”   “不管!”卢夫人瞪他:“你明天必须出面!”   看着卢夫人坚定的样子,白玉堂也只能点头应承下来,心里却是苦笑不已——往年生辰宴他虽然总是待在后院躲清闲,但也见识过前头的吵闹情形,如此不难想像明日将会何等糟心……   不过白玉堂这种想法只持续到半夜。他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有人接近,本能地伸手一抓,随着一声惊叫声,手腕已经翻转,将人按在了自己床边。而后才反应过来这叫声有点熟悉,睁眼一瞧,不是叶姝岚又是谁?   不过没等白玉堂放开,叶姝岚就已经自己挣脱开了,揪着衣角,面色有些懊恼:“……还是把你吵醒了?”   借着淡淡的月光,白玉堂能看到对方头发披散着,穿着里衣,足下只着袜子,靴子正提在手里,不由笑着把对方手里的靴子接过来摆在床下,然后把人揽到床边坐下,笑得有些暧昧:“大半夜你的过来做什么?”   叶姝岚倒是没注意到这点,只顾在心里为打搅到对方休息而懊恼,不过此时听到这句问话,还是立刻回了神,笑眯眯道:“堂堂生辰快乐!这是我准备的礼物!”说着从白玉堂枕边拿起一样东西递到他跟前。   白玉堂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想悄悄过来送个礼物给自己一个惊喜,接过东西一瞧,原来是把匕首,剑鞘颜色暗沉,大概是乌木所制,上面镶金嵌玉,很有叶姝岚的风格。将匕首拔出,锋芒如水,雪亮耀眼,不需要试验便知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器,不由赞道:“好兵器!”   叶姝岚先是高兴得眉眼弯弯,随后又有些小声地解释道:“刀剑铸造虽然异曲同工,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所以我没办法给你铸刀,至于铸剑……我怕你使不习惯反倒掣肘,再加上时间有限,只能给你打一把匕首,就算用不上,到底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你可不许嫌弃……”   “你……”白玉堂想问她什么时候打的这把匕首,毕竟自己这几日都陪着她,她除了铸剑并未做别的事,等开了口才猛然想起离开藏剑山庄那天早上是在剑庐找到她的,当时还以为对方是不放心早起过去的,到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对方那夜恐怕是一宿未睡,只为给自己准备礼物。不由地心头一热,匕首入鞘,放置到一旁,伸手将小姑娘揽进怀里,轻声道:“哪里会嫌弃……这明明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第62章 味道      作为练武之人,叶姝岚的警觉性虽然不高但也没有多差,所以她早就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身上。可也能感觉到这道视线并无恶意,她又很困,便干脆不管,自顾自睡得香甜。   直到这股视线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想忽视掉继续睡觉都不可能,不耐烦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白玉堂放大了的俊脸,正灼目光灼地盯着她看……   所有的感觉慢慢回来,叶姝岚惊诧地发现自己正侧躺着,微微蜷着双腿,几乎整个儿被白玉堂圈在怀里——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真切意识到自己跟白玉堂的身高差距好像真的不太小。   不不不……叶姝岚轻轻摇着头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重点是,自己为什么会和堂堂睡在一张床上,而且还是睡在堂堂的怀里?!默默地伸手摸了摸被窝里自己的衣服,唔,除了领口大约因为自己睡相的问题略微有些凌乱,其他的并没有什么问题。叶姝岚松了口气,然后抬眼看白玉堂:“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玉堂依旧抱着叶姝岚没松手——夏天海边的清晨总是微凉,怀里抱着这么一个温温软软的身体实在是舒服得很——听到问话一挑眉:“这是我的房间,你说呢?”   被抱着,叶姝岚心里有一点点矛盾,既想让对方松开,又觉得窝在对方怀里很舒服,索性就不动弹,只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被子床帐和床顶,呃,好像确实不是自己的屋子。那就是自己跑到对方床上的……她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好像是过来送礼物,送完礼物之后又聊了一会天,然后好像就直接在这里睡着了?   看着叶姝岚拧着眉头细细思索着,一张包子脸皱成苦大仇深的模样,莫名十分可爱,白玉堂不禁凑过去亲了亲她,然后笑道:“咱们起来吧?一会儿……”   白玉堂的话还没完,就从外头传来一阵欢快的叫声:“五叔/爹爹生辰快乐,恭喜你又老了一岁!”然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很快换了新衣裳的两个小家伙就出现在卧室门口,欢呼着跑到床边,也不仔细看,就要蹬掉鞋子上床折腾白玉堂——白玉堂素来爱干净,平日里绝对不允许两个小鬼头哪怕靠近他的卧室一步,只有今天是个例外。   两个小鬼的动作非常迅猛,又几乎是一气呵成,叶姝岚完全惊呆了,白玉堂也没来得及阻止,一眨眼就看到他俩嘿嘿笑着准备掀被子了。   叶姝岚这才回过神,下意识地往白玉堂怀里躲——虽然穿着里衣,可被两个小鬼头看到自己在白玉堂床上……这得多丢脸啊!   白玉堂自然也知晓叶姝岚的忧虑,立刻把她抱紧,冲两个小鬼一挑眉,淡声道:“下床,滚出屋子!”   到底是积威极盛,白玉堂话一出口,两个小鬼就真的跳下来床,拔腿就往外跑,不过跑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抱着门框偷偷往里瞧,然后就是一床被子迎面盖了过来,把两个小家伙盖了个正准。   等卢珍和白云瑞好容易手忙脚乱地把被子从头顶拽下来,床上早没了人,出来院子一瞧,就见白玉堂早就穿好了衣服,正在慢悠悠地漱口洗脸。   一年仅有的一次捉弄最是光鲜的锦毛鼠的机会被浪费掉了,两个小孩有点沮丧地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白玉堂洗漱——不过说起来,爹爹/五叔真是帅啊,洗漱的姿势帅,方才刚起床的时候的样子也帅,头发都不带乱的……俩小孩想着想着,突然发现什么不对了,互相对视了一眼——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他们方才貌似有看到那被子底下还有别的什么……   白玉堂瞧了瞧两个小鬼沮丧的表情,嘴角微微翘了翘——刚才趁着棉被覆住两个小孩时,叶姝岚便从窗口跳出去回自己院子了。虽然叶姝岚昨晚睡在自己房里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卢大哥和大嫂,不过至少他们不会随便吵嚷出去,若是这两个小鬼,只怕今天晌午的时候整个陷空岛都要知道了。   不过他也没时间管两个小鬼的事,他刚洗漱完,就有正院的侍女过来,说是大夫人有请。   白玉堂这才想起昨晚卢大嫂说的招待客人的话,只能重新又换了一身衣裳,随之去了正院。   叶姝岚踩着围墙房顶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屋子,穿好衣服绑好马尾,又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大大方方地从正门再次去了白玉堂的院子。不过院子里除了一干下人,就只剩下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门口发呆的两个小家伙了。   “怎么坐在这里?”走过去挨个弹了脑袋,叶姝岚笑眯眯地问道:“堂堂呢?”   “被娘叫去了。”卢珍捂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回答。白云瑞则拽着叶姝岚的袖子,仰脸看她:“你要去找爹爹吗?”   叶姝岚点头。   “还是不要去了!”白云瑞摇着头,认真的表情倒还真同白玉堂有三分神似:“前头肯定乌烟瘴气的——不管是爹爹还是其他几位伯伯生辰,庄里总是会来一群稀奇古怪的人,很烦人!”   叶姝岚也想了想——唔,昨晚卢大嫂确实有说让堂堂接待客人,陷空岛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来的客人自然多,人一多就会乱,所以自己确实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的好……   叶姝岚想着,又问白云瑞:“不去前头,那要去哪里?”   “先去吃个早点,然后我们带你去看月光。”   月光?那是什么?   等吃完饭,牵着两个小家伙左拐右拐,穿过螺狮轩,来到陷空岛的后山。   陷空岛中央是个丘陵,地势很高,呈放射状向四周降低下来,大部分的人都在丘陵的西边居住,而东边因为水潮的缘故,只零星住了几户人家,可以直面大海,此时潮水并未上涨,有种辽阔凄凉的感觉。   白云瑞和卢珍可没那么多感觉,拉着叶姝岚轻车熟路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没一会儿,叶姝岚突然听到一阵阵清啸的嘶鸣,然后两个小家伙就立刻拉着她往前跑。   叶姝岚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小鬼们是带自己来到了马厩。虽然进出陷空岛多用船,但要把生意做到全国各地马匹还是少不了的。好马难养,陷空岛会自己养马倒也不奇怪。   进了马场,卢珍和白云瑞先跑到一间屋子,在里头待了许久才抬出来一筐马草,然后一边往里走,一边挥手招呼叶姝岚:“叶子姐姐快来啊——月光就在里头!”   月光该不是匹马吧?叶姝岚摸了摸下巴,跟了上去。   一步踏进最尽头的一排马厩,就见里头打扫地非常干净,也只有一匹马,看起来膘肥体壮,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毛,只是性子略高冷,听到脚步声也不过是耳朵动了动,连头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吃着草。   卢珍和白云瑞这也算是自小娇宠大的孩子丝毫不见怪,抬着草筐格外殷勤地凑过去。   这是……“里飞沙?”叶姝岚歪头——没有外出过,她对马也了解得不太深,不过倒是记得有不少师兄弟姐妹回庄的时候都是牵着漂亮的白色骏马,叫里飞沙。   “不是里飞沙哦……”   “是照夜玉狮子啦!”   “晚上在月亮下好像会发光呢。”   “所以叫月光咯。”   两个小鬼一唱一和地解释着,然后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后,又继续低头给月光喂马草。   照夜玉狮子?叶姝岚没听说过这个马种,不过并不妨碍她对这匹漂亮的马的喜爱,于是也不在意两个小鬼的鄙视,慢慢凑了过去,抬手要摸摸马头。不料这时却听白云瑞大喊了一声:“不要碰……咦——”   卢珍也奇怪地看着叶姝岚放在马脖子上的手:“月光竟然不咬你!”   “为什么要咬我?”叶姝岚一边问着,一边轻柔地给它顺着毛皮,月光不晓得是不是舒服了,亲昵地拿大头蹭了蹭她,蹭得叶姝岚有些痒,一边笑,一边道:“看起来一副高冷的样子,其实也是会撒娇么?”   正在喂马草的卢珍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月光认五叔,其他人一碰就回咬人的!”   白云瑞也很哀怨:“我们细心挑拣马草喂了他这么长时间它连理都不带理的,为什么你一来它就跟你亲啊……真是不公平!”   叶姝岚脸微红——堂堂的马的话,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身上沾染了堂堂的味道,所以才跟自己亲吧?   外头的宴席果然持续了一天,下午摆宴的时候卢珍和白云瑞都出去简单地见了见客,叶姝岚自己便提着酒坛子飞身上了白玉堂院子的屋顶,坐在房脊上,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下面的风景,不知不觉把邻院的嘈杂声尽数屏蔽了。   过了不知多久,身旁突然落下个人影,抬头一看,自然是白玉堂。   叶姝岚眼睛一亮:“堂堂你忙完了?”   白玉堂脱了外袍铺在叶姝岚身边的屋顶,坐下后抢过她手里的杯子,一口喝干:“大哥藏了好久的三十年陈绍怎么被你找到的?”   叶姝岚没回答,而是给他满上一杯:“生辰快乐!”   白玉堂再次一口喝了,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在对方准备继续倒酒的时候盖住酒杯,道:“姝岚你过来也快一年了吧,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啊!”说到自己生辰,叶姝岚有些恼恨地捶了一下房顶,几块灰色瓦片应声而碎,她扁着嘴有些不甘心道:“我的生辰在三月,那几日铸剑完全忘掉了……”   收(qiao)礼(zha)聚(le)餐(suo)的最好时候,我竟然错过了!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被叶姝岚生动的表情逗笑,白玉堂一把把她揽进自己怀里:“今年的错过便错过吧。今后每一年的生辰,我都帮你记着!”   叶姝岚把头埋在白玉堂的怀里,声音闷闷地求证:“那你可千万要记着啊!”   不光会记着,也会一直陪着你一起度过今后的每一个生辰。白玉堂点头,低头俯视叶姝岚的目光一片温柔:“呐,姝岚,等你铸完手头的这把剑,清闲下来,我们便……成婚吧?”      第63章 襄阳      从陷空岛回来后,叶姝岚就马不停蹄地继续投身于铸剑的大业中,对于白玉堂所说的成婚之事虽然有些含羞,但一旦全身心地投入铸剑之事,其他的她也就顾不了了。   淬火差不多就是铸剑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废铁与利器,在这里真的就是一步之遥。她不仅要在这段时间彻底确定下剑的形态,更是要选择最佳的温度和淬火剂,前者倒还好说,而后者……这个时代毕竟没有温度计,就只能全凭她的感觉,万一没能设定好,铁材便会出现裂痕,前面做的所用功夫也就白费了——她最初学习铸剑的时候在这一步毁掉的铁材不知凡几。   这一次叶姝岚格外上心,吃住基本都是一个人待在剑庐——叶扬特意在剑庐旁建了一间小木屋,专供她休息,每天的饭菜也是按时按点送进来。   白玉堂本来自然是想进剑庐陪伴,不过叶姝岚担心万一被他影响到了心神,就算是手抖了都有可能淬火失败,所以毫不客气地撵了出去,于是小萝莉们也不敢过来了,生怕打扰到她。   就这样又过了月余。   估摸着时间,小心翼翼地将剑坯从油中抽出,转而迅速刺入一旁的冷水中,清晰却又并不刺耳“滋啦”声传入耳间,透红的剑坯迅速褪去热度,叶姝岚嘴角一扬,将剑坯抽出,对着日光瞧了瞧,高兴地差点蹦了起来。   这时门口传来叶扬淡淡的声音:“成功了?”   叶姝岚转头,就见叶扬正坐在剑庐门口的门槛上,两个小萝莉坐在两边,此时正从他的膝盖上揉着眼睛抬头,一旁的小正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还差一点!”叶姝岚挥了挥手中的剑,抓起一旁的工具袋子,抱着剑,也坐到门槛上。从袋子里拿出磨石,借着日光,然后就开始打磨剑坯,一边做着,一边同旁边的小正名解释:“你看这刚淬火完的剑坯表面还比较粗糙,所以需要再刮削琢磨一下。”   小正名同两位小公主一起点头,托着腮帮子仔细瞧着——其实这件事本该是枯燥无味的,可叶姝岚做的认真投入,众人打量得也仔细,并不觉得无聊。   叶姝岚为小正名打造的是一把重剑,五尺多长,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更是圆圆的,带着温和的弧度。   因为剑又重又大,叶姝岚花了不短的时间总算一点点琢磨完,拿布条抹去剑身上的粉末,这把重剑的全貌这才完全展现出来:外表乌黑,打磨前灰扑扑的,颜色极为暗沉,经过打磨后,露出陨铁特有的浅浅的网状细纹,乌黑中隐隐透着红光,低调朴素却又厚重大气。   叶姝岚又从袋子里拿出错石和琉璃松绿石以及各色金属细丝,然后一点点往剑身的花纹沟槽里嵌错,很快地,金银丝线闪着耀眼光芒,晶莹剔透的琉璃光华流转,碧蓝翠绿的绿松石生机勃勃,低调朴素变得贵重雍容,金灿灿明晃晃,与藏剑山庄的一身黄衣相映成辉。   叶扬微怔。   两个小萝莉一拍手:“好漂亮好帅气!”   小正名目光灼灼。   再次拿白布把剑身擦了一边,叶姝岚将重剑交付小正名手里:“本该还有一步开刃……不过一来你剑术尚未有所成,二来你用剑也并非为了伤人,索性,便省了这步,也免得你父亲担心你,伤人伤己。”   小正名乖乖点头,伸手接过重剑,抱在怀里,把脸贴在剑身上,虽然没有说,但显然心里十分欢喜。   叶姝岚笑了笑,然后看了看四周,有些奇怪:“堂堂呢?”   叶扬正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家儿子,两个小萝莉抢着回道:“白哥哥去襄阳啦,好像是在襄阳有什么事……”   襄阳?一听这个名字叶姝岚就皱眉,一边准备去旁边的小木屋换身衣裳,一边寻思——莫不是跟襄阳王有什么关系?   叶扬这才回过神,补充道:“白五爷说办完事情他就回来,让你别担心。哦,他临走的时候好像在你房里留了书信……”   叶姝岚一听就没心思换衣服,或者说干脆回自己房里换好了,直接运起轻功,跃上墙头,几番跳跃后就消失在了层楼叠榭之间。   一个多月没回来,房间里还是之前的样子,顾不得见到她后纷纷行礼的侍女,叶姝岚径直奔回里屋,一眼就看到桌子上确实有一封信。   匆匆拆开看了才知,原来今年洪泽湖水灾频繁,赵祯将颜查散升做巡按,南下稽查水灾兼理河工民情。包大人另派公孙先生展昭随行——公孙博学多智,对治水略有章法,展昭随行护卫。只是他们一到襄阳附近,就收到了不少状告襄阳王的呈子。颜查散忙着治水无暇顾及,而展昭进一步暗访时却发现扳倒襄阳王的关键就是能从襄阳王府最高的冲霄楼里取得秘密盟书。但那冲霄楼所布置的八卦铜网阵机关密布,展昭不善此道,所以急请白玉堂前去相助。   展昭来信邀请,再加上叶姝岚又极痛恨襄阳王,尽管明知道叶姝岚马上就要出关,他还是提前动身前往襄阳。   在信的末尾,白玉堂表示此去多则半月少则十天,让她安心在杭州等着。   “哼,不安心在杭州等着还想我会去襄阳啊!美得你……”叶姝岚一边嘀咕着,一边把手里的信重新封好。   对于白玉堂的不告而别虽然有一点点失落,不过倒也没什么,反正最多再有不到一个月,她就等等吧。叶姝岚一边想着,一边准备把信封放进抽屉里,没想到一拉开,就有个黄绒绒的小东西“叽——”地一声跳到自己身上,下意识地接住了一瞧,不由笑出了声——竟然是一只毛茸茸的鸡小萌!   可是怎么会放在抽屉里?叶姝岚放下手里的信,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鸡小萌,这才发现原来是个机关小鸡,有点像唐门的机关小猪,不过并没有那么灵活,只能简单跳动,叫两声“叽叽叽”。材料是木头的,外头套了一层黄色的绒衣,看起来真的有些像鸡小萌,还是不会变成大公鸡的鸡小萌。   叶姝岚高兴地把机关鸡小萌揣进怀里,然后看了看抽屉里,果然看到里头有个竖着的木片,用刀刻了几个潇洒大气的字——“迟到的生辰礼物”。   叶姝岚的唇角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于是在叶姝岚顺利铸完剑的当天,叶扬带着三个小鬼惊讶地看着叶姝岚足足多吃了两碗饭——白五爷你快回来,你家未婚妻快要变成饭桶惹!   话说这位到底是因为铸剑太累,还是没见到白玉堂所以化悲伤为食欲?   其实白玉堂留给叶姝岚的信说的太过简单,许多事情都没有详细说明。   原来之前马强之事事发后,从霸王庄搜出不少书信,尽是指向襄阳王谋反的罪证。因为当时马强的事情是交给开封府问审的,包大人立刻如实禀告皇上。   襄阳王不安分这点,赵祯一直都知道,但襄阳王只是个空有名头的藩王,要人没人,要粮没粮,又生性胆小谨慎,就算上次刺驾之事与他有关,也不是混在一群辽人细作中间浑水摸鱼,所以根本不足为虑。再加上他毕竟是赵祯的叔叔,本朝素来以孝治天下,老赵家子息又不太繁盛,所以赵祯对襄阳王一直多有宽忍,最多暗暗戒备。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结交了不少豪杰甚至朝臣,比如马强的叔父马朝贤之流——虽然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但真要闹起来,对这大宋江山也是个麻烦,赵祯这才重视起来。   不过襄阳王到底是皇亲,不是那么好开罪的,光有马强的那些书信还不够,所以赵祯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采取了包大人的建议,派出了个巡按,稽查水灾兼理河工,顺带着也暗中进一步调查襄阳王。   这一查更令人心惊,先是十三名水寇,聚集在三皇庙内,白日劫掠客船,夜间假装水怪,准备将岸堤上的居民尽数赶走,好方便做事。右边把手了军山水路,左边把守了黑狼山旱路,这两处俱是咽喉要处,若真被襄阳王彻底拿下,纵然朝廷大兵压阵也很能抵挡一番,若是战线拖得久了,难保西夏辽国不会趁机南下。这还不算,襄阳王本人也是荒淫无道,霸占地亩、抢夺妻女,甚至还将小孩子抢骗入府,男孩排演优伶,女孩教习歌舞,只为他一人享乐,甚至连不愿同他们同流合污的朝廷命官都敢刺杀,比之霸王庄实在有过之无不及。   可颜查散虽然是巡按,毕竟权力有限,对身为皇叔的襄阳王无法轻易问责,也是展昭无事打听来,襄阳王府的冲霄楼中有他谋逆的盟书,只要拿到这个证据,完全能够将之押解进京。   不过展昭趁着夜色曾经去过冲霄楼,那大约是按照八卦的卦象排成。进了门之后是木板墙,斜正大小各不同。门又极多了,曲折弯转,方向难明,而且那门也是有真有假,有开有闭,明暗不一,展昭进去走了没多远就差点要迷失其中。亏得偶然遇见早已埋伏进王府智化,才险险地将人带出。可纵然是智化,在王府待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过只琢磨出这外围的机关,至于内里,时至今日也未曾明白。   可冲霄楼不破,拿不出盟书,那就扳不倒襄阳王,展昭突然想起白玉堂对机关之术颇有研究,这才传信请他过来。   叶姝岚乖乖地等在藏剑山庄,横竖无事,剑庐也已经开了,她便捡着闲暇时候又随手铸两把普通的兵器——虽然比不得给小正名的重剑,但也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了,搭上藏剑山庄上百年的名气,甫一出世便被江湖武人高价竞买。然后每天都要写一封流水账的信,再花大价钱请人快马加鞭给远在湖北襄阳的白玉堂,并带回回信什么的……等到大半个月后,每天都按时来回的信使这次难得半夜才回来,而且他这次非但没见到白五爷,没带回回信,反而还带回来一个在襄阳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坏消息——陷空岛锦毛鼠白五爷,昨晚死在了冲霄楼的铜网阵下。      第64章 冲霄      展昭和颜查散公孙策相对而坐,三人都没说话,脸色也是一致的难看,仔细一瞧,还能看出淡淡的泪迹。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小厮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推开,一个汉子大步跨进来:“五弟呢?展小猫我五弟锦毛鼠呢?”   “老三,别这么咋咋呼呼——”   三人抬头一看,正是陷空岛其他四鼠,打头的是老三穿山鼠徐庆,正梗着脖子,瞪着眼睛瞧他们,跟在他后面的是钻天鼠卢方,他一边安抚地拍了拍徐庆,然后客气地拱手:“展护卫,我家玉堂听说过来襄阳帮忙,我兄弟四人谈生意途径此处,可方便见他一见?”   话音未落,后面彻地鼠韩彰和翻江鼠蒋平也跟了上来。   被四鼠一起盯着,展昭心里只有苦笑——陷空岛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怎么可能四鼠齐动共赴一处,想必也是听到传言,连夜赶过来的,可是,这话,要他怎么跟白玉堂的几位兄长说?自己把人叫来帮忙,却没办法保证对方全身而退……   看到展昭的反应,卢方对于江湖上的传言已是信了大半,叹了口气,安抚住身旁又躁动起来的徐庆,最后确认了一遍:“玉堂他真的……”   这声音里有着极力掩藏的颤抖和哽咽,展昭的眼圈也红了,难堪地撇过头。一旁的颜查散哽着声解释道:“前天夜里,白贤弟去夜探冲霄楼,结果却是一夜未回。到了昨儿清早,智大哥便从襄阳王府传来白贤弟殒命的消息……”   颜查散话未完,便已经泪流满面,哀哀不能语,公孙策也难过地扭过头。   卢方一怔,眼泪也唰啦滑下来,一时不查,徐庆便两三步跨过去,揪起颜查散的衣襟,使劲摇晃:“你胡说!光那劳什子智大哥的我徐老三可不信!我家玉堂功夫那么好,脑子又聪明,怎么可能这么死了!”   颜查散一个瘦弱书生怎经得起徐庆的折腾,再加上本也十分伤心,三两下便差点晕过去,还是蒋平上前拦住他,然后眼圈红红地看向展昭:“展护卫,光这么一条消息,你们必定也是不会相信的,到底怎么回事?”   展昭毕竟早过了最初得到消息时的悲痛,抹了把脸,解释道:“智大哥不仅传了这个消息,还说了襄阳王……赵爵把五弟骨殖送到了哪里——昨天我们已过去看过,并把五弟的……尸骨……”   “玉堂!”没等展昭说完,卢方便大喊了一声,随后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其他三鼠立时顾不得自己悲痛,纷纷哭着上前扶住卢方。   有哭喊着五弟玉堂的,也有咬牙骂着襄阳王赵爵与他势不两立的。   展昭更是格外愧疚,正打算跪下请罪时,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小厮的一声呼喝:“喂姑娘你哪来的干什么的?!唉唉,姑娘您要去哪儿啊——”   展昭心下一动,几步跨到门口,一推门,就见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小厮站在门口疑惑地挠头看门口,什么人都没有,不由问道:“怎么了?”   “展爷,小的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个陌生的黄衣人站在房间门口,也不晓得怎么进来的……正问话时,那人突然就从墙头跃了出去,好生奇怪。”   黄衣人?展昭几乎立刻就想到叶姝岚——对方现在会在这里也是正常,昨天过来送信的人没取到白玉堂信她自然会担心……想到这里,展昭回头对其他人道:“方才可能是公主过来又走了,她定然是听到五弟的消息,这个时候,恐怕是去襄阳王府了。公主同五弟感情真挚纯粹,我怕她会被襄阳王算计,先跟过去瞧瞧。”   公孙策看了看哭得厉害的颜查散,只得叹道:“展护卫带上一队衙役,一切小心。”   韩彰也道:“展护卫先行过去,待我等安置好大哥,也去襄阳王府,势必要给五弟讨回公道!”   展昭拱手,随后运起轻功,飞身前往襄阳王府方向。   对于信使所说的白玉堂已死的消息,叶姝岚自然是一万个不信的。而且对方说了这样简直是诅咒的话,实在令她不快,也就是教养良好才没让人直接把他丢出去,索性一次性把账目都算清楚了,再也不用他了。随后又在庄里挑了两匹好马,高价雇了个向导,连夜赶去襄阳。   一进城,叶姝岚便打发走了向导,向当地人打听过后就直奔巡按府。因为太过挂念白玉堂的情况,嫌通报费时间,直接翻了墙进去,看到里头的房间就想要进去找人问问白玉堂在哪里,结果刚把手搭在门框上想要推门,就听到展昭所说的话,随后就是陷空岛几位兄长的哭嚎……   看来大家都认为堂堂是真的遇害了……可是,她不信!叶姝岚摸了摸挂在腰间毛茸茸的机关鸡小萌,转身便准备去襄阳王府问个清楚。   堂堂……你绝对不可能死,也绝对不可以死——你明明说过的,要一直陪着我,要帮我记着每年的生辰,还要等我铸完剑成婚……堂堂你是不可能说话不算数的对不对?   叶姝岚一边想着,一边踩着屋顶院墙往前跑——襄阳王府里头的冲霄楼是整个襄阳城最高的建筑,一眼便能瞧见,不需要打听她都能找到。   很快便到了襄阳王府。   也不用走正门,还是直接翻墙。   襄阳王府不同于巡按府,不但墙头高了数尺,就是巡逻的人也多了。刚蹲身落地,尚未起身便有人带兵围了过来:“什么人?!”   叶姝岚一边慢悠悠地起身,一边抬眼扫视了这群大约十人左右的巡逻队,受情绪影响,素来绵软的声音意外地冷厉:“吴国公主,特来拜会。”   “吴国公主?”带头的护院骤起眉头,“腰牌呢?先检查腰牌!”   “检查腰牌?”叶姝岚解下重剑,先是一记峰插云景,紧跟着又是一招鹤归孤山,连续的炫目金光过后,重剑铿然落地,院子里的地砖应声四分五裂,一群护院也瞬间倒成一片,手中的刀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叶姝岚冷笑:“你们还不配!”   不远处的角楼上顿时响起一阵阵报警的钟声,叶姝岚只随意瞧了一眼,随即运起轻功,快速掠向冲霄楼的方向。   等她来到冲霄楼,楼前已经围了一圈人,见她过来,纷纷面露诧异,但随即又警惕地握紧武器戒备。   叶姝岚扫视了一眼,将重剑拄在地上:“襄阳王呢?”   没有人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叶姝岚又问:“赵爵呢?”   “大胆!竟敢直呼王爷名讳!”没等那群江湖人说什么,立刻有道尖利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随后又是一道温和的低斥:“哎,小李子,不许对公主殿下无礼。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大的规矩,不过啊……”   听到这个声音,一群江湖草莽如同流水般立刻往两边分开。就见迎面走来一个锦衣华服的人,手里拿着一把紫竹扇,姿态潇洒地摇着,身后跟着一大批太监侍卫。   叶姝岚眨了眨眼,然后就听到对方慢悠悠地补充道:“……小公主殿下难道不该叫本王叔公么?”   叶姝岚没搭理这话,而是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两眼,叶姝岚歪头,慢吞吞道:“小矮子,你谁啊?”   众人:“……”   没错,襄阳王虽然衣着富贵,排场不小,姿态也是潇洒风流,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他是个矮子的事实。   叶姝岚表示,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小鬼以外的人是用俯视的,感觉还不错,把她胸口郁积的怒火堪堪浇弱了少许。   所有人,包括一群江湖人、侍卫和奴仆,全都默默地低下头,缩起身子,恨不得能立刻找个地缝藏起来——自家主子心眼小的,这样当众戳了他的痛脚,还不得恼羞成怒地把他们全都杀了灭口?   扇子一合,赵爵眼一眯,不快道:“赵祯那小子就教出你这样不懂礼的女儿?”   “我虽然不是皇上爹爹教养的,不过也从他身上学了不少,其中一点就是——对于不懂理的人,也就不需要以礼相待。”叶姝岚说着,举起重剑指向赵爵:“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废话的——白玉堂在哪儿?”   “锦毛鼠白玉堂?”赵爵神色未变,道:“他擅闯我王府冲霄楼,误中机关而死也怪我咯?不过他的尸骨我已经找人安置好了。唔,等等,听下面的人报说被颜查散他们的人抢回巡按府了。虽然还没嫁过去,不过作为未婚妻,你不该给他去守灵?”   纵然叶姝岚始终坚信白玉堂不可能这么死了,可听到襄阳王如此笃定的口气心头还是乱了几分,手里的剑一抖,又忙定下心神,牙齿咬得咯咯响:“……胡说八道!”   赵爵好像总算占了上风一般,打开扇子得意地摇起来:“我说侄孙女,你来找锦毛鼠,可本王告诉你锦毛鼠的所在,你又说本王胡说——本王素来疼惜后辈,那你到底要如何呀?”   叶姝岚把目光从赵爵身上移开,沉沉地看向冲霄楼:“我要进去看看。”   “既然公主要去看,本王好像也没有阻拦的理由——”赵爵眼睛一转,摇着扇子让开一条路:“那便随意看吧。”   叶姝岚一提重剑,便要往里冲。   赵爵旁边一个谋士打扮的人不赞同地小声道:“王爷……就这样让她随意进去,会不会……?”   “哎——”赵爵摆摆手,“就连白玉堂都被困死在里头,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进去容易,想要出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哼,最好也一样死在里头,死人总是辩不过活人的。本来还担心这小公主因为驸马的事情跟孤王闹,到时候我那皇帝侄子可就有理由发作襄阳王府了——可驸马是擅闯、公主是自愿进去的,跟孤王可是没有半分关系。”   “王爷果然圣明!”   两人说着话的当口,叶姝岚已经走到了冲霄楼门口,眼看着小姑娘就要彻底走进去了,赵爵嘴角的弧度慢慢勾起来,这时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阻拦声:“冲霄楼机关密布,进去了恐怕难以全身而退,还请公主三思!”   随后,众人只觉得一阵风过,一道红色的身影倏忽出现在叶姝岚身边。   “展昭?”赵爵冷哼:“自展护卫来到襄阳,孤王曾多次盛情相邀来府上做客,全都被拒绝了,如今不请自来,却不知意欲何为?”   搭在叶姝岚肩膀上的手往外拽,结果对方却是分毫未动,展昭不由有几分焦急,连襄阳王没时间搭理,手中力气加大:“公主?”   叶姝岚看了一眼肩头的手,抬肩甩开,抬头:“我要进去。”   “可是……”   “堂堂是不会死在这里头的。”叶姝岚的眼神很认真,“所以,我一定要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面很危险。”展昭还是不赞同。   叶姝岚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这个笑容不同于之前的天真,有些奇怪,展昭一愣神,对方转身便往前走,清脆的声音伴着重剑拖在地上的摩擦声慢慢传了出来:“危险的东西,那拆掉便好了!”      第65章 拆楼      展昭还想阻拦,冲霄楼的正门便已经自动闭合,而从门缝中看到的最后的场景就是黄裳的小姑娘将重剑插到地上,竖在身前,反手拔出背后轻剑。待门扉彻底合上后,便从里面传来噼里啪啦地响动。   展昭在楼前站立良久,直到带着人过来的韩彰等人同襄阳王的人马对峙起来时,才回过神来。   此时除了卢方之外的其他三鼠都在,徐庆果然是愣爷,打头站着,手里的朴刀就架在赵爵脖子上,瞪着眼睛气冲斗牛;韩彰就在他的旁边,面无表情地负手而立,目光却是落在冲霄楼的顶层;蒋平站在徐庆后面,太守抓着徐庆的手腕,免得对方真的一怒之下把襄阳王宰了——再怎样,谋害当朝皇亲,总归是重罪。   后头跟着一群巡按府的衙役,也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随时待命。   襄阳王带来的侍卫和集贤堂招揽来的门客也同样十分紧张,只是主子在别人手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握紧兵器,戒备地看着。襄阳王气得脸都红了,手中的扇子攥紧,指节隐隐发白,仰头瞪着徐庆。   展昭略一皱眉,上前,看似轻轻地把手搭到了徐庆的刀身上,下一瞬,泛着雪芒的朴刀便从赵爵的脖子上移开。   刀一离开,襄阳王府的人立刻飞身扑过来救主,然后把人藏在身后。赵爵小小的个子顿时埋在人群里。   徐庆立刻恼怒地瞪着展昭:“让三爷我宰了那奸王!”   不等展昭跟徐庆解释什么,蒋平赶紧把徐庆拉到一旁,不教他再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韩彰随即拽过展昭,小声交待了一番把他们此行的目的——颜查散让他们带人来彻查襄阳王,给白玉堂还个公道之类的话说了一遍。   展昭点头表示明白,就见韩彰又抬眼看向眼前的高楼,清清冷冷的声音带上几分低沉:“五弟他……便是殒身在此处罢?”   展昭的神情也暗下来,愧疚道:“是,襄阳王在其中布置了诸多精密复杂的机关,五弟他……都是我的错,不该叫他过来。”   “不全是你的错。”韩彰拍了拍展昭的肩膀,强打笑脸,“玉堂那孩子就是心气太高,怎么都不肯认输……唉,也是我同大哥他们太过娇惯他——对了,你不是说公主大约也是过来了么?怎么没见到人?”   “公主她……方才一个人进去了……”   “胡闹!她进去做什么?!”韩彰清俊的面容染上几分忧虑,抬头看向冲霄楼,叹道:“就连玉堂都破不了的机关,她一个姑娘家又怎么……”   “她说五弟断不会死在这里,所以非得上去看看。”展昭也苦笑着看向冲霄楼:“小弟根本拦不住她。”   不会死……么?韩彰一怔,正要开口,就听一旁又混乱起来,两人扭头看过去,就见徐庆又跟襄阳王府的人打了起来。   一旁跟来的巡按府衙役想必是得了蒋平命令,都没有动,只在一旁戒备着——这也是蒋平的聪明之处,因为白玉堂的事情,陷空岛同襄阳王府已是势如水火,但颜查散要继续在朝堂做事,就不能随意开罪襄阳王。   蒋平一边拦着徐庆,让他不要冲动,一边帮他挡着冷不丁哪里刺出来的暗刀或者趁乱补刀,虽然是以二对多,哥儿俩倒也应付的绰绰有余。   襄阳王气得身子都抖了起来,挥着扇子,大声地冲身旁的侍卫们咆哮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去去去,快点一起上,今儿一定得给孤王把这两个胆大妄为犯上作乱的人抓住,简直反了天了!堂堂王府也有人敢上门踢馆,不给点颜色瞧瞧还以为孤王是好欺负的啊!”   展昭和韩彰无奈,韩彰连忙过去约束两个弟弟,顺带帮忙揍人,展昭则过去对襄阳王道:“王爷,这几位来自陷空岛,分别是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他们都是白玉堂的结义兄弟,如今上门,是来跟你要人的。”   “白玉堂擅闯冲霄楼不幸毙命,与我何干?孤王是大宋藩王,区区陷空岛还敢同孤王叫板?还有你展昭也不过是个四品护卫,又有什么资格来同孤王说这些。”赵爵仰头看着展昭,拿着扇子点了点:“看在白驸马殒命于这冲霄楼的份上,孤王可以饶过你们今日的不敬之罪。你还是带着陷空岛的这三只老鼠滚回巡按府衙,并转告颜巡按——这襄阳是孤王的地盘,若还想平安离开襄阳,与襄阳王王府相干的事情他还是少沾为妙!别以为学了包黑子那点耿直就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包黑子的心可一点不比他的脸白!”   就算知道襄阳王不是什么好人,展昭本来也能勉强同对方笑脸以对,可对方公然说出侮辱包大人的话,展昭就有些动怒了,刚沉下脸,突然就听冲霄楼方向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这声巨响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襄阳王府的侍卫门客也都停下与三鼠打斗的动作,韩彰趁机将两个弟弟带出战场,抬头,就见冲霄楼三楼的窗户突然往外飞了出来,重重地落在地上,掀起浓浓的烟尘……底下凑成一团的人群赶紧四处逃散——   待烟尘散去,大家就见叶姝岚毫发无伤地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襄阳王,手里重剑一指:“赵爵!你这冲霄楼所谓的机关也不过尔尔,本公主如今轻轻松松便已到了三楼,就算是顶楼也没什么好怕的。”   叶姝岚说着,把重剑插到地板上,然后一把扯下马尾上的两条发带,一条扔回楼里,一条随手从楼上甩下来。   众人看着轻飘飘落下来的发带有点茫然,等看清后就有些骚动了——这根金黄的发带不光是颜色好看而已,仔细瞧瞧上面用来的装饰的亮片都是真的金子!   叶姝岚举起重剑重重地拍了一下窗框:“你们都听好了,本公主看着这冲霄楼实在碍眼的很,除了承重墙暂时不能动,其他的窗门还有隔断,拆一扇,本公主便给一两银子!”   底下不少人都有些意动——跟着过来的衙役们本就对襄阳王没什么好感,有个公主做靠山能拆他家的房子,纵是没有银子也是求之不得,不由地都跃跃欲试地看着展昭;而襄阳王府的人,他们本就对冲霄楼有几分了解,这栋整整六层的建筑门窗隔断什么的可有不少!而且,今天这位公主娘娘摆明了要上了冲霄楼的楼顶,外人不晓得,他们这些人可都知道,一旦公主真上了顶楼,那襄阳王谋反的罪证也就板上钉钉了,这王府和集贤堂都待不了了,还不如趁此机会既能小赚一笔,又能同襄阳王划清界限……只是这位小公主,真的能给银子?   还是徐庆最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了两声,朴刀舞得虎虎生风:“这个法子好,我徐三爷来打头阵!”   说着最先冲进去。   蒋平自然是跟上去。   韩彰环视了四周一眼,从怀里掏出几封银子,哗啦哗啦全部倒在地上:“公主的银子便在这里,只要敢拆,你们韩二爷便敢给!”   展昭摸了摸下巴,看了襄阳王一眼,冲巡按府的衙役们点了点头。   一群衙役立刻嗷嗷叫着冲了进去,襄阳王的手下们也想进去,被赵爵一瞪,纷纷慢下脚步。   韩彰漫不经心地踹了踹地上的银子:“门窗数量有限,一会儿他们拆完了,你们可就没银子拿了!”   除了卖身的奴仆和从朝廷拨下来的侍卫,其他人也都一窝蜂地进了冲霄楼。   赵爵立刻恶狠狠地瞪向还站在三楼的叶姝岚:“你这臭丫头——”   叶姝岚根本不看他,只冲韩彰拱了拱手:“多谢韩二哥解囊,待事毕,姝岚定十倍奉还!”说完,拎起重剑,继续往楼上而去。   这么多人一起拆楼,冲霄楼的一楼几乎是瞬间就变得七零八落,噼里啪啦的拆楼声甚至都到了二楼三楼。赵爵咬牙切齿地瞪着冲霄楼,却也无能为力,万分后悔那么轻易让这丫头进了楼——若是叶姝岚真的拿到了盟书,就算赵祯仁慈不杀他,恐怕也要圈禁一辈子了!   赵爵一跺脚,给一旁的侍卫头子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准备趁展昭韩彰关注着冲霄楼的时候掩护着主子逃走。   只不过刚转过身跑了几步,就见从拐角转出一张笑眯眯的脸:“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智化?”赵爵本来吓了一跳,带看清对方后立刻松了口气:“智先生智计百出,如今这盟书怕是保不住了……万一这盟书传到京城……快想办法救救孤王!”   “这……”智化露出个为难的表情,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一一清点道:“喏,八年前为了一个姑娘逼死了城西陈氏一家子,六年前为了占一片地搭园子烧了城北整条街……王爷您说,智某该如何给您开脱呢?”   “智兄何必为这人劳心伤力,带回京城交由皇上发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偿命!”展昭的声音从一旁的墙头传来。   韩彰冷冰冰的声音也紧跟着从后方传来:“……也为五弟殉葬!”   湛卢剑铿然出鞘,不过盏茶的时间,赵爵身旁的侍卫尽数倒地。赵爵方知万事皆休,颓丧地瘫坐在地上。   叶姝岚提着重剑继续上楼,这冲霄楼的机关明显越往上越复杂,也越致命——一楼是借助了八卦阵法,排布了许多门窗板墙,让人分不清楚方向。叶姝岚直接用重剑全部推倒,简单粗暴,却也有效;二楼是箭阵,风来吴山对付这个实在游刃有余;而三楼是尖刀陷坑,而且布置巧妙,必须得体重达到一定值才会触发,本来叶姝岚的体重是没问题的,偏偏背了把重剑……不过也不是问题,换了轻剑九溪弥烟,便将陷坑里的尖刀削去一圈。不过她在陷坑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锦布袋子,打开一瞧,竟然是一袋子白玉堂常用的墨玉飞蝗石,而那些尖刀上面,也隐隐有着血迹。叶姝岚当时心里便一咯噔,再仔细找了找,还找到几片白色的布片。虽然叶姝岚很不想相信,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些布片,跟白玉堂常穿的衣服布料很像……   所以叶姝岚才那么生气,不仅拍飞了三楼的窗户,还让下面的人帮她一起拆楼。   不过尽管许多证据都表明展昭他们也许没错,可叶姝岚心里总觉得白玉堂还活着,于是便固执地继续往上走。   一踏上四楼的最后一级台阶,叶姝岚便看到了十几个木头人,虽然不晓得是什么机关人阵法,不过她还是摆好姿势准备转风车。不过还没开始转,她就发现不对,凑过去一瞧,这些木头人显然被人动过手脚,但木人身上并没有明显刮痕,显然是被人聪明地直接将机关关上了……   正当叶姝岚弯着身子查看木人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五楼的楼梯口传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重剑,转身、抬头——      第66章 礼成(大修)      腊月十八,宜嫁娶、出行。   今日是叶姝岚出嫁的日子。   藏剑山庄叶姝岚的院子也被布置得红彤彤一片,丁月华早早便从京城赶回来,同丁老妇人带着皇宫来的宫女嬷嬷一起给叶姝岚上妆。   这次的梳妆可不能同上次丁月华成亲时那般敷衍,青丝梳成高高的发髻,凤簪不摇插了一头,就算是不喜浓妆,一层淡淡的胭脂口脂也是必须要抹上的。   叶姝岚端坐在梳妆镜前,看着围在身前的一群仆妇如临大敌,却因为慑于坐在一旁的丁月华无言的威胁而不敢乱动,整个身子僵硬得不行——丁月华是挺着大肚子来的,叶姝岚担心自己若是反抗,一不留神会不会把人推倒。   两个小公主和小正名也都换了一身金灿灿的新衣裳,蹲在门口,托着下巴好奇地瞧着。   等打扮得差不多了,一个山庄的侍女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虽然焦急,但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少:“好了么?陷空岛迎亲的队伍来了,庄主让我过来催催!”   将叶姝岚的眉峰做了一番微调,丁老夫人直起身子,“好了!”   立刻有嬷嬷将盖头轻轻盖到叶姝岚头上,然后扶着人,指引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丁月华也被几个侍女小心地扶着护着跟出去。   庄里各处也都是一片忙乱的景象——马上年关,人手不好招,所以难免有几分乱。   说实在的,再怎么宜嫁娶,腊月下旬都鲜少有人家愿意办婚事。   大家之前也都说最好明年开春再行嫁娶——不过就是再等两个多月。   但是不行,白玉堂一固执起来,那是谁都拦不住的——五爷说了要在年前完姻,哪怕今天是大年夜,叶姝岚的姓氏前也要加上个白字。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白玉堂,襄阳王的事情解决后不过才八月。但是叶姝岚说一定要亲手还完欠债再嫁人——那日在冲霄楼不算徐庆蒋平,总共拆了七八十扇门窗隔断,韩彰随手便是八百多两银子送了出去。叶姝岚当时说好十倍奉还,尽管韩彰连连说不必,她还是坚持闭关铸剑,不但凑了整数十万两还上欠债,更是把自己的嫁妆银子赚了出来——认的干爹太穷,还是自力更生的好。   这一闭关就又是三个多月,等她出来,西湖上都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白玉堂已经单方面地作好了一切婚前准备,而最近的吉日也就只有腊月十八了。   时间赶得这么急,大家都在心里暗笑白五爷心急,只有赵祯暗叹白玉堂的心机——不就是想岚儿今年名正言顺去陷空岛过年么,至于这么急?!   走到楼外楼的时候,叶姝岚的脚步突然顿住了,让人带着行动不便的丁月华、三个孩子以及丁老夫人先走,随后又打发走了所有跟着的仆从,叶姝岚掀了盖头,飞身上了楼外楼。   天空恰在此时飘起细雪,叶姝岚仰头看了看天空,随后把整个藏剑山庄看了一圈,最后冲着剑冢方向遥遥一拜,微笑着喃喃道:“……大庄主,阿姝今天就要嫁人了。你放心,嫁的那个人,阿姝非常喜欢、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如果说以前还有点分不清楚喜欢和占有欲的话,在冲霄楼里面见到白玉堂的那一刻,心跳的频率高到难以置信,忍耐多时的泪水夺眶而出,颤抖的双手几乎抓不住比命还要紧的武器,神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已经飞扑了上去——   从冲霄楼出来后的这段时间,叶姝岚一直沉浸在铸剑中,那天的事情一回忆起来还仿若在昨……   一看到楼梯口熟悉的身形,叶姝岚立刻放弃对木偶人的研究,飞身上楼,一把抱住白玉堂的腰,口齿不清而又语无伦次地呢喃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没事……肯定不会死在这里头……可我还是害怕……很害怕……奇怪……堂堂明明不会有事……可我……说好要帮我记着生辰……陪我到处走走……”   两天食水未进的白玉堂被她冲了个趔趄,勉力站定,便听到这一串话,虽然有些茫然,心头却是控制不知地一软,反手将叶姝岚抱紧:“说好的,我自然都会做到。”   过了好久叶姝岚的心情才平复下来,从白玉堂怀里出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忍不住大笑——白玉堂原本整齐潇洒的外袍不晓得到哪里去了,露出的白衣净是灰尘,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发丝凌乱,脸色亦是苍白憔悴,嘴边冒出暗青色的胡茬,瞧着真是难得的狼狈。   其实叶姝岚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头黑发胡乱地散落在肩头,因为一路推房子也同样落了一身一脸的尘土,又被泪水冲刷了一番,金灿灿的小黄鸡差点没变成花脸猫,一点不复往日的光鲜模样,险些让人认不出来。可白玉堂却一点没觉得好笑,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叶姝岚,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但不管怎样他都想不到对方也有为了他如此拼命的一天——他一直有种叶姝岚不会长大的感觉,但他并不在意,因为叶姝岚是一个很纯粹的女孩子,他只要把人看住了,真心以待,对方总归会给他一份真心,却不料,其实对方在懵懂中便已动了真心……   叶姝岚的笑声早在对方的目光里停了下来,迎着白玉堂好像变得更黑了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一种她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划过心间,酥酥麻麻得格外舒服,心里不断地冒着欢喜的泡泡。   两人的对视最后被楼底下越来越大的拆房子动静惊醒,白玉堂轻叹,把叶姝岚揽到身后,一边探着身子往楼下看,一边问道:“下面在做什么?对了你怎么上来的?”   “大概在拆房子吧……”叶姝岚含含糊糊地带过,“这楼里机关太多,我又不会破,干脆就把底下都推倒了——你怎么在这里头待了这么长时间啊?大家都说你、说你死在冲霄楼里了……赵爵那小矮子还拿了不晓得谁的骨灰骗人来的……”   “谁说我死在这里了?”白玉堂微微露出个疑惑的表情,略一思索便恍然了,淡淡解释道:“……那大概是看守冲霄楼的一个小子吧?说起来还多亏姝岚你送我的匕首。”   “怎么?”   “你既然上来就应该见过三楼的那个根据承重设计的陷坑吧?当时那小子引动了机关,多亏了这匕首削铁如泥,我及时拔出来插进地板,才堪堪只是掉下去一件外衣和一袋子墨玉飞蝗石。不过那小子太蠢,预估失误,反倒自作自受掉了下去,万刀穿身而死。我上去之后又继续上楼破解机关,直到方才才彻底把整栋楼的机关破坏,如今已拿到了盟书正在琢磨怎么离开。”   “那一定是那个小矮子瞧见了那些东西,以为那是你,便喧嚷了出去。”叶姝岚了然地点头,然后拉着对方的手腕便往窗口走:“既然已经拿到盟书,那咱们便快些出去吧,那些人怕是也要上来了——”   等白玉堂跟着叶姝岚从五楼窗户飞身下来,才明白她说的人是什么人,也才知道为什么要从窗户走——以自家三哥为首的拆迁队眨眼便拆到四楼,底下几层被拆的……除了承重墙,大约就只剩下楼梯了。   见到白玉堂下来了,众人自然也都是极惊喜的,徐庆和蒋平也不跟着凑热闹了,立刻也飞身下楼,几个哥哥把白玉堂团团围着检查了确实没事后,一面派人去叫个郎中过来再看看,一面派人去巡按府通知一下白玉堂没事的消息——卢方可是伤心得不行,还有那府中灵堂也是该撤了,没的晦气。   白玉堂一番沟通后也知道了叶姝岚方才做了什么,无奈地看了叶姝岚一眼。   叶姝岚有些窘迫地低头假装专心踢石子,这时却听白玉堂清了清嗓子:“咳,何必这么麻烦……韩二哥?”   韩彰一笑,徐庆立刻扯着嗓子吼起来:“冲霄楼里面的敢快下来,马上要炸楼啦!马上要炸楼啦!”   本来上面的人还有些没拆够,有些迟疑地看着下面,就见蒋平慢悠悠地抛着一锭银子:“银子就这么多,领完即止啊!”   人群立刻哗啦啦地跑出来了,也许是蒋平之前说了什么,大家倒是都挺和谐,排着队来兑换银子。   赏完银子,又把冲霄楼周围清了场,白玉堂带着她去了一个离冲霄楼稍远的地方,将将站定,一道震天的响动过后,高高矗立的冲霄楼轰隆隆地倒下了……   “你在这里。”   一道黄色的身影在一旁落下,叶姝岚回神抬眼,是叶扬。   叶扬站到她的身旁,低头看她的目光带着点探究:“我还以为你在这里出嫁会很不习惯。”   ——赵祯本来是想让她在京城出嫁,不过京城距离陷空岛太远,实在不方便。当然叶姝岚其实还有个茉花村的选择,丁月华同叶姝岚情同姐妹,离陷空岛也近得很。不过赵祯最后考虑到叶姝岚同藏剑山庄那些不可说的渊源,还是特旨吴国公主于藏剑山庄待嫁。   确实也只有在这里出嫁,这场婚事对于她的意义才是真正的圆满。叶姝岚遥遥地看了剑冢一眼,而后又打量了一眼叶扬,突然一笑,拱了拱手:“姝岚于此地没有兄长,不知可否劳驾叶庄主,送姝岚一程?”   叶扬收起眼中的探究,微笑:“乐意之至。”   说着转身,弯腰。叶姝岚放下盖头,爬上对方的后背——这才是,真正的圆满。   飞飞扬扬的细雪中,长长的送嫁队伍浩浩荡荡地从藏剑山庄延绵出来,同来自陷空岛的迎亲队伍一回合,便几乎占满了整个西湖湖畔,大红嫁妆衬着冬日白雪,分外好看。   这场婚事由不得不盛大——敕封的吴国公主,金枝玉叶,赵祯本来还想亲自来杭州送嫁增势,只不过毕竟接近年关,京中诸事繁杂,到底腾不开身。不过虽然皇帝没来,但从捧日军里挑出来的十八铁骑骑在统一的高头大马上,银甲长枪威风凛凛,十分气派。陷空岛生意遍天下,涉猎极多,包罗万象,全国处处都有陷空岛的门店铺面,十个商人中有一半多同陷空岛有着直接的生意往来。而藏剑山庄最近隐隐有了大量贩售兵器的预兆,又有吴国公主这一层关系在,难保不会承包了整个大宋的兵部武器供应。就算是为了面子情,也少不得备上一份厚礼,去杭州或者陷空岛观礼。   两地相距不近,按照习惯白玉堂应该在陷空岛等着。不过五爷素来任性惯了,此时骑着月光到了藏剑山庄门口,自然也没什么人敢说半句不行——不说这位是皇上钦点的驸马爷,光是在襄阳王谋逆案中立的那份头功就已经足够他在朝廷上有一席之位了。   皇家嫁女到底跟普通人家不同,倒是没怎么闹腾,基本就没怎么被为难,白玉堂很快就看到被叶扬背出来的叶姝岚了。   小心地把叶姝岚从叶扬身上接下来,也不用喜娘递过来的红绸子,直接握住叶姝岚的手:“我会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这话看似对着叶扬保证,可在场的几个知道内情的都明白他是对这藏剑山庄曾经不知道几代的先祖说的。   叶姝岚没有抬头,可是宽大的红袖底下被握住的手却是握得更紧了。   随后便是去码头乘船——本来为两个晕船的家伙考虑应该走陆路的,但时间上不允许,所以只能乘船。奇怪的是,本该晕得七荤八素的两个人,头一次下船的时候姿态如常,似乎并没有晕船。   站在陷空岛码头,两边是噼里啪啦震天响的鞭炮声,迎人的卢夫人戳了戳卢方的肩膀,挑眉偷笑——这两个人,怕是紧张得忘了晕船这回事吧?   冬天天黑得早,到了陷空岛天色就沉了下来,整个岛上都燃起了高高的灯笼。等进了卢家庄,行过繁缛的拜堂仪式,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大家都识趣地没有闹得太过,意思意思地罚了白玉堂几杯酒,便将一对新人送进了新房。卢家没有太多规矩,也没人好意思为难叶姝岚,闹腾着让白玉堂揭了盖头,两人又喝了合卺酒,在卢大嫂的示意下,围观的人群纷纷笑着打趣着离开了。   等人走光了,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叶姝岚更加紧张了,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抠着床框——真、真的嫁人了呀……   “春宵一夜值千金……”白玉堂轻笑一声,一只手交缠住她的,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慌乱闭眼的时候俯下身子吻住她的唇,整个身子随即也压了上去,紧贴的双唇间泄出几声呢喃:“……姝岚……娘子……”   “堂、堂堂……”叶姝岚下意识地想要推拒。   手指灵巧地一一挑开婚服繁多的系带,白玉堂的眼神深沉凝重,带了微微的蛊惑:“……相信我,把自己给我,好不好?”   “嗯?嗯……”叶姝岚呆呆点头。   大大小小的衣物一件件散落地上,灯影摇曳。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 http://www.txt80.com 】